封闭星球(十一月十四)

“那今天多谢你啦。”外婆拿着体温计站在沙发一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就是……明天是桃酥生日，还是想给他庆祝一下，我就想问问，你有时间过来吗？”
姜序这时候才知道第二天是陶西的生日，碰了一下陶西的头发，说：“你过生日啊？怎么都不告诉我。”
生病的陶西怏怏的，眼睛都睁不开，被姜序碰了以后，像抓逗猫棒一样抓了一下姜序碰他的手指，不过没抓到，也没有回答姜序的问题。
外婆又替陶西解释：“他自己总是不记得，才没告诉你。你如果没有时间……”
“我有的。”姜序抢着说道，“外婆，我有时间的，我会来。”
作者有话说
我得编个打油诗求海星（编不出来你们也给我好吗？）

第25章
得知陶西要过生日的时间太迟，姜序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该给陶西去买些什么合适的生日礼物。
他对这个城市还不算很熟悉，那些高档的商场他一次也没有进去过，而且可能他也买不起很好的礼物。
姜序有的东西太少，即便他能全都给陶西，好像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思来想去，到晚上八点钟，姜序才想好要给陶西雕一只木头小鹿，当个小摆件，可能陶西也会喜欢。
这个房子里面没人管他，姜序其实自由度很高，八点钟还要出门也没有人拦他。
绿城公园这个时间还是很热闹，广场舞跳得正是最欢快的时间。
以前他来这里喂流浪小狗，就觉得公园里的一棵桃树长得很好，恰好最近公园进行了园林修理，修剪了不少桃木枝条，姜序觉得应该可以找得到合适的。
桃木辟邪，以前村子里很多家都折桃枝给小孩弄吊坠。
不过拿到满意的桃木枝比姜序想得难一些，太细的没法雕东西，得稍微粗实一些，姜序在树底下绕了很久，还是没有选到满意的树枝，倒是先意外看见了他以前喂过的那只瘸腿流浪小狗。
不过现在流浪小狗已经不是流浪狗了，它有了牵着它的主人，看上去没有以前那么怯怯怕人，活泼了很多，毛发光亮，胖了不少。
它的主人姜序也认识，是之前教育他“小狗不能吃盐”的那个女生。
女生好像也认出来了姜序，看姜序一直在桃树下徘徊，以为姜序在找小狗，就主动打了招呼：“你是来找蹦蹦的吗？”
姜序没说话，对方又说：“我收养他啦，求了我妈好久。”
姜序的注意力从寻找桃树枝上收回了一些，问：“那其他小狗呢？”
“找了领养。”女生说，“也找了很久，怕找到狗贩子，后来是我两个同学，还有宠物医院认识的一个阿姨领养了，他们都过得很好，你可以不用再来给他们喂剩饭啦。”
姜序衷心为那些流浪小狗感到开心，笑了一下，说：“谢谢。”
这时候对面又来了一只牵着宠物狗在遛的人，蹦蹦忽然很兴奋，汪汪地叫了两声，女生就对姜序说：“蹦蹦的小伙伴来了，我先带它去玩啦。”
瘸腿小狗有了朋友，和那只看上去应该是品种犬的小狗在一起玩闹。
姜序收回目光，又在丢在地上的桃木树枝里选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满意的桃木枝，带回了家。
姜序被姜淮山带回来的时候，随身的行李很少，因为姜淮山说新的“家”里有他的房间，被褥、衣服也都提前买了，所以姜序只带了一些旧物，有守林小屋的钥匙，还有养父留给他的一套雕刻刀，和养母生前给他织的、早就已经太小而戴不了的毛线手套。
小的时候，家里的经济来源是养父的守林人补贴和养母做些针线活卖的钱，并不是特别富裕，但姜序的玩具算是同龄人中多的那个，因为他的养父非常厉害，会在林子里找到一些合适的木料，然后亲手给姜序雕刻很多小玩意，都是独一无二的，姜序的以前小学班级里的同学想买都买不到。
姜序不是个小气的人，那会儿他经常和同学分享自己的玩具，也因此在班上人缘很好。
但后来养父去世了，没有人再给姜序做那些复杂、漂亮的木雕玩具，姜序失去了玩具，也失去了以前很好的人缘——那些曾经围着他借玩具的同学在听说了那些关于“命硬克亲”的传言之后，就都不跟他玩了。
姜序的雕刻手法也是养父教的，不过那个时候他太小了，而且养父母都希望他能好好读书，考出村子，也没有真的将雕刻当做一门什么很了不得的手艺教给姜序，只是让姜序做着玩的，所以学得不是很到位，只能雕一些简单的东西。
以前的时候姜序也有一只木雕小鹿，是养父做的。
在他们在树林里救助的那只受伤的小鹿养好伤，要回归树林的时候，姜序很舍不得，哭得很厉害，想念小鹿想念得连饭都吃不下，养父就给他雕了一只除了个头缩小了很多倍，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木雕小鹿，姜序才好受一些。
可惜那只小鹿后来丢了，姜序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
姜序留不住真的小鹿，也留不住木刻的念想。
但现在，姜序想要送给陶西一只小鹿，尽管他的雕刻技术不如养父的十分之一，只能雕出来一只造型简单的小挂件。
时间紧张，技艺生疏，姜序几乎一夜没有睡，天际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总算勉强完工，最后用墨水画了小鹿的眼睛，看上去还算生动，姜序自己评价这件生日礼物差强人意。
门外开始有人走动的声音，姜序看了下时间，估计是保姆去买早饭了。
姜序拉开房门，去厨房拿了一份豆浆和两个包子，默不作声回自己房间吃完，定了一个上午十点的闹钟，躺到床上打算稍微补一点觉。
一夜没睡，姜序感觉自己应该已经很疲惫了，可是却又完全睡不着，担心自己睡太沉听不到闹钟，错过陶西的生日，也担心陶西不喜欢这份做工粗糙的生日礼物。
九点四十，姜序定的闹钟没响，他自己睁开了眼睛，翻身起床，给陶西发了一条消息：陶西，你醒了吗？还发不发烧？
因为与姜序发过很多消息了，陶西的网络交流水平有所提高，不再那么像个人工智能了，对姜序说：我感觉不到，外婆说我还没有好。
姜序看了看他摆在桌子上，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礼物盒子来放的木雕小鹿，又问陶西：那我今天改成上午来找你，好不好？
陶西问他“你还没有出发吗”，因为不是陶西本人讲话，姜序在读的时候带入了一些自己的情绪体验，感觉陶西好像很惊讶，刚读完，陶西又发来消息催促他，说：姜序，你要快一点，外婆在做生日蛋糕了，非常香。
姜序一直以为前一天生病的陶西并没有听他和外婆的聊天，原来听见了。
看到陶西发来的消息，他没忍住笑了一下，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将木雕小鹿用纸包起来，装到书包里，拉开房间门准备去陶西家。
打开门，姜序就闻到了很重的烟味，姜淮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抽烟，面前的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头。
因为家里有小孩子，周行雪是不会允许姜淮山在家里抽烟的，还一下子抽这么多，把客厅都搞得烟熏火燎的。
这时候姜序才意识到周行雪好像不在，从昨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就没有见到周行雪和小孩，也没有听见她们母女的什么动静。
小孩儿还小，一般半夜是要喂奶的，他昨天雕了一整夜的木雕，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姜序就知道周行雪和姜淮山这是又吵架了，不过这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姜序从来没有想过自不量力地去劝慰他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
所以姜序什么话也没有说，一边在手机上给陶西回复“马上来”，一边像一个隐形人一样，悄悄从家里溜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小序：一无所有，想办法把自己有的最好的东西送给陶西。

第26章
陶西的拼图在上个回家周结束的时候还剩下大概1/4没有拼完，不过今天陶西没有在拼，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他光着脚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部电影，怀里依旧抱着姜序眼熟的玩具毛绒球，脑袋上则带着一个属于寿星的生日皇冠，买生日蛋糕会送的那种，不过比店里送的还要简陋一些，看上去像是手工艺品。
跟外婆打了招呼以后，姜序走过去客厅，帮陶西把带歪的生日皇冠给扶正了，说：“陶西，生日快乐。”
陶西的眼神从电视屏幕上的蓝皮肤外星人身上挪开，看着姜序，笑了一下，伸手去拉姜序，说：“谢谢。”
姜序被他拉着坐到了沙发上，将自己的书包放下，拿出那只木雕小鹿的时候犹豫了一瞬，不过还是拉开自己的书包，将没有找到合适的礼物盒、最后只能用纸包起来的木雕小鹿拿了出来，递给陶西：“生日礼物。”
陶西摸了一下那个纸包，可能因为没有收到过礼物，所以确认一样问姜序：“送给我的吗？”
“嗯，送给你的。”姜序说，“我自己做的。”
陶西把毛绒球摁在怀里，两只手去拆那个不算大的纸包。
陶西的左右手配合稍微差一些，因为动作不协调，显得有一点滑稽，但是姜序帮他托着纸包，很耐心地等陶西拆完。
两层包装纸拆掉，陶西看见了那只姜序亲手雕刻的木头小鹿，拿在自己手里左左右右地看了好几次，问姜序：“是小鹿，你做的吗？”
姜序说：“嗯，我做的。”
陶西好像很珍惜，用手指摸了摸小鹿，像是某种仪式似的，而后才仰起头来看姜序，问他：“姜序，我不知道怎么戴。”
“不是项链。”姜序感觉自己的辛苦都没有白费，嘴角往上弯，声音也变得轻快，“挂在书包上吧，或者是当手机链。”
陶西点了点头，很行动派，一只手抓着小鹿，一只手去拉姜序，说：“你帮我挂。”
姜序就又被陶西拉去了卧室。
刚刚走进卧室，陶西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停住脚步，转头看姜序，说：“对了，姜序，我的书包不知道为什么，非常臭。”
姜序看见了前一天被外婆给放在书桌旁边的书包，伸手去拿过来，的确能闻到一些不太好闻的气味，他打开书包看了一下，发现了臭味来源。
“还能是为什么。”姜序有些哭笑不得，将烂掉了水蜜桃拿出来，“陶西，这两个桃子你在书包里放了多久了？”
盛夏的天气，林宇轩送的两个水蜜桃已经腐烂了一小半，发出难闻的气味，幸好陶西将水蜜桃放进书包的时候套了个塑料袋，水蜜桃腐烂的汁水没有全漏在书包里，只殃及了书包的布料和陶西两本作业本。
姜序先去把水蜜桃丢掉了，拿了抹布来处理了一下陶西的书包，对陶西说：“作业本你还要吗？书包我拿去卫生间，吃完饭我帮你刷干净。”
“好吧。”陶西点点头，将姜序送给他的小鹿规规矩矩立在书桌的架子上，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小鹿的鹿角，又说，“陶西，生日快乐。”
看陶西学自己说话，姜序被逗笑了。
他想可能这是陶西表达开心的一种方式，因为按照外婆说的，今年是第一次有朋友陪伴陶西过生日。
姜序把书包丢去脏衣篮里，洗了个手，回来以后陶西还在看他送的小鹿。
所以今天开心的也不只是陶西，姜序也同样在这个属于陶西的生日里收获了很多开心，陪伴和认可。
午饭做好了，外婆在餐厅喊他们。
餐桌上还是有陶西最喜欢的西红柿和茄子，还额外做了红烧排骨和荷塘小炒，凉拌了一个清热败火的苦瓜。
桌子正中央摆着一个蛋糕，裱花和样式都比较老式，不像现在网上很流行的那种网红蛋糕的样子，不过做得非常精美，中央写着“平安健康”的祝福语，插了代表年纪的18字样的蜡烛。
“我们桃酥成年啦。”外婆点燃了蜡烛，很慈爱地看着陶西，说，“桃酥，许愿吧，吹完蜡烛我们分蛋糕。”
“哦。”陶西闭上眼睛，许愿的动作很虔诚，碎碎念了一分钟，睁开眼睛，说，“分蛋糕吧。”
“先吹蜡烛。”外婆提醒他，看着陶西鼓起脸来吹蜡烛，很没办法地笑着对姜序吐槽他，“桃酥从昨天就开始在期待蛋糕了，没准他的生日愿望可能都是要吃蛋糕。”
吃过午饭，陶西又坐回了沙发上去看他的外星人电影。
姜序想要给外婆帮忙收拾餐桌，但外婆不让，把他赶出厨房，所以姜序只好也坐到了沙发上，跟着陶西看那部外星人电影。
之前他来陶西家里，也看到过几次陶西看电视，不过陶西好像总是很难集中注意力，这一次却不一样，陶西一直都没有走神，专注地盯着屏幕。
姜序跟着看了一会儿，不过因为是中途才开始看的，一些人物和剧情串联不起来，看得有些稀里糊涂，而且他前一晚睡得实在太少了，这会儿又吃得很饱，有些犯困。
演到电影结束，陶西站起来，去关了电视机。
“不看了吗？”姜序的困意随着陶西的动作消散了不少，坐直了身体，问陶西，“你喜欢看科幻电影？”
“不喜欢。”陶西评价道，“里面的外星人太丑了。”
“那你还看。”姜序说他，“这一次不会又没记住电影名字吧？”
姜序其实知道电影名字，故意逗陶西的，当时周宁皓在班上炫耀自己的美好假期和开明父母，他听见了。
不过姜序怀疑陶西根本听不出来自己在调侃他，因为陶西一板一眼地回答他：“这个就是林宇轩他们看的那一部电影，这是第一部 。我在网上搜蓝皮肤外星人，就搜到了。”
“那你不喜欢，怎么还搜？”姜序又问。
这个问题对陶西来说可能不太好回答，陶西呆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姜序的问题，而是说：“水蜜桃是林宇轩的。”
姜序习惯了陶西这种跳跃的聊天模式，没继续纠结陶西为什么要搜一部自己不喜欢的电影来看，还很认真地看完了，一会儿也没有走神发呆，而是问陶西：“他把水蜜桃放在你书包吗？”
“不是的。”陶西说，“他塞给我，我自己装在书包里。”
姜序知道陶西和林宇轩之间发生了矛盾，而且因为林宇轩那句“害死亲妈”，他也不喜欢这个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忽然给陶西水蜜桃，怀疑他就是要害陶西，就又问了一句：“他有说为什么要给你水蜜桃吗？”
陶西想了一会儿，他的记忆与正常人不是很相同——这是他以前的干预师提过的——其实陶西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正常人”的记忆是什么样子的，但他自己的记忆是一片彼此之间互相不联系的星河，他要摘取星星，才能回忆起来发生过什么。
“他想用水蜜桃砸我。”回忆完，陶西这样说。
姜序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砸了你吗？你有没有受伤？有哪里痛吗？”
“不痛的。”陶西抱住了沙发上的毛绒球，蹭了蹭姜序的胳膊，安抚一样说：“你别生气，姜序。”
姜序还是很生气，怀疑林宇轩有暴力倾向，下定决心要帮陶西换寝室，不过在生气之余，他好像已经明白了陶西搜索电影的缘由。
陶西可能是想要再看一下这部电影，好弄懂林宇轩为什么忽然生气，为什么要打他，不过林宇轩分享给他观看的那一部现在还没有上线，陶西就只好去看已经可以线上观看的第一部 了。
有的时候，陶西是在很认真地想要弄懂这个他不熟悉的世界。
可这个世界对陶西并不友好，总是欺负他。
作者有话说
林宇轩：啊？？？

回家周以后的第一天，陶西背着他带了小鹿挂件的书包，出现在了教室。
外婆帮陶西跟班主任求过情，所以陶西得以不跟随班级其他同学进行座位轮换，一直都坐在靠墙角落的一个位置，那是个大家都不喜欢的角落，所以也没有引起别的同学多少不满。
到教室以后，陶西没有急着坐到座位上，而是背着他的书包慢悠悠绕了一点路，走过了大半个教室，才回到自己的固定座位，坐下来，把书包放在桌子上。
书包已经不臭了，被姜序洗得非常干净，带有陶西习惯且喜爱的洗衣液的香味。
生日那天中午，陶西吃过午饭以后，外婆又让他吃了一次感冒药，他这两天本来精神就不大好，在感冒药的药效下很快开始犯困，很快就栽倒在沙发上，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睡醒以后，姜序也正趴在他身侧睡觉，书包已经挂在了阳台的晾衣杆上，与外婆给他洗过的校服一起，在阳光和微风中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