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星球(十一月十四)

陶西的书包上有一个亮面，在日光下折射出来很好看的光晕，陶西被随着书包微微晃动的光晕吸引了注意力，看了一会儿，姜序就也醒了，看到陶西在看他的书包，就碰了碰陶西的头发，说：“帮你洗干净了。”
下午的时候他们一起写作业，姜序还要写答应帮魏浩写的那份，他们俩不是一个班，作业不一样，连抄都没法抄，任务量很大，写得很专注，不过陶西不怎么认真，跑出去了两次。
姜序以为他是去卫生间，没跟着。
不过实际上，陶西是跑去阳台观察他的书包，用手触碰了书包带子检测书包的湿度，因为他很担心他的书包干不掉。
好在梅雨季已经过了，这几天都天气很好，他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书包就已经干了。
而后下午姜序来找他一起返校的时候，帮陶西把小鹿挂在了书包上。
新的一个月，教室里的座位轮换过了，坐在陶西旁边座位的变成了一个女同学，她看陶西书包上的挂件很可爱，就多看了两眼。
陶西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用自己觉得已经很克制的得意语气说：“这个是我的生日礼物。”
“哦……”女生将目光从陶西的书包上挪走了，因为觉得陶西忽然讲话很突兀，也很奇怪，就敷衍了一句，拉了她后座的女生，去教室外面水房接水去了。
在这之后，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陶西都没有再看到其他人注意他的小鹿，他没能再找到机会对其他人进行介绍，觉得他的同学都非常没有眼光，下午的时候就将书包和小鹿都收进课桌桌洞了。
他不大高兴地听完了下午四堂课，不过在上最讨厌的语文课的时候，他反而开心了一点，因为老师今天讲的是《短歌行》，说到“呦呦鹿鸣，食野之萍”，陶西联想到了他的小鹿，伸手到桌洞里摸了一下，难得的没有在语文课上走神。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课。
下课以后，陶西准备去吃饭了，班主任在教室后门喊他：“陶西，出来一下。”
陶西走出去，老师就给了陶西一张纸质表单，告诉陶西：“你外婆给我打电话，说想要给你换一个寝室，现在已经批准下来了。这个是申请流程反馈表，下次回家周的时候记得拿给外婆签字，再带给老师。”
陶西不知道外婆什么时候给老师打了电话，很茫然，拿着表单把上面的字一个个都阅读了一遍，知道了自己要被换去205寝室。
班主任见他没吭声，也知道陶西这个孩子有点呆，就又提醒陶西：“不要弄丢了，知道吗？”
陶西这才“嗯”了一声，说：“好的。”
班主任离开以后，陶西又把表单上的字都读了一遍，变得有一点开心。
这时候，姜序来找他吃晚饭了，陶西就立即把表格塞进了姜序的手里，语气有一点夸张地通知姜序：“姜序，我的生日愿望灵验了。”
姜序快速地看了一下陶西塞给他的表，问陶西：“你的生日愿望？换寝室吗？”
“是的。”陶西又伸手把那张纸拿回去了，很规整、谨慎地折了三次，放到了校服口袋里，又说道，“太好了，我以后也不需要上体育课了。”
“也是生日愿望？”姜序很懂陶西逻辑地问，“你生日许了这两个愿望？”
“是的。”陶西严肃地点点头。
姜序被他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并不介意自己的功劳被一个生日愿望抢走了，配合地说：“那祝贺你。”
陶西接受了祝贺，又真心实意地遗憾，说：“真可惜，我一年只过一次生日。”
“那是还有很多愿望吗？”姜序问，“还想要什么？”
陶西看着姜序，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不过过了一会儿，陶西没有思考出来什么结果，戳了一下姜序的手，说：“我们快点走吧，吃完饭我们去搬寝室，我想要今天就搬走。”
看得出来，陶西是真的非常非常不想要再住在105了，姜序“嗯”了一声，说：“我帮你搬，会很快的。”
姜序是想要陶西的每一个愿望都可以实现，不过在悄悄帮陶西想换寝办法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是陶西的生日愿望。
在给陶西过生日那天，姜序帮陶西清洗了弄脏的书包，也帮陶西想出了换寝室的办法。
陶西睡着以后，姜序在学校论坛搜了换寝方法，看了几个帖子之后，在管理员的官方指南贴下，他找到了学校网站的正规换寝流程，帮陶西提交了申请流程，提交后弹窗提醒要家长知悉情况，姜序担心后面班主任会给外婆打电话确认情况，就又去主卧找了陶西的外婆。
不过他没有说陶西在学校被欺负了，跟外婆说陶西的几个室友都不怎么好好学习，在宿舍看电影，会带坏陶西，而且很吵，影响陶西休息，建议外婆给陶西提一个换寝申请。
姜序其实也不擅长说谎，眼神都不敢与外婆对视。
不过外婆好像认定陶西在学校就是会遇到麻烦，很发愁一样，对姜序说：“能换吗？我担心桃酥和新室友也相处不好。”
“我们宿舍楼只有我的宿舍还有空位置了。”姜序告诉外婆，“陶西换到我宿舍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这是当时他自己提住宿申请的时候宿管老师告诉他的，最近他在宿舍楼也没有看到大规模的搬家，所以应该没有人退宿，因此姜序推测宿舍还是很满。
外婆是很希望陶西能跟唯一的朋友待在一处的，听姜序这样说，就接受了姜序的建议，并且主动给陶西的班主任打了电话。
那天的午觉陶西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时只看到姜序也趴在他跟前睡了，根本不知道姜序在此期间都做了什么，单纯、天真地相信生日许愿是有用的。
但姜序也没有想要告诉陶西，因为不想要陶西再对他说“对不起”，也不想要陶西露出那种愧疚的表情，说自己“很麻烦”。
作者有话说
陶西宝宝：哇，神奇。

第28章
当天晚上，自以为生日愿望成真的陶西正式搬入了姜序所在的205寝，住姜序隔壁的床位。
不过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姜序原来的室友魏浩对于陶西的入住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得知是老师允许的换宿申请以后也仍旧不愿意。
还有几天就要期末考试，然后就要放暑假，所以魏浩趁着姜序去打热水的时间警告陶西：“暑假以后你给我搬走。”
魏浩没有林宇轩那么高和壮，但是陶西还是有点怕他，就隔着桌子站在距离魏浩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很可怜地、求情一样说：“你让我住这里吧，我没有地方搬了。”
“我不管。”魏浩没有同情心，很不讲理地说，“反正你给我搬走，我不和神经病住一个宿舍。”
陶西当即呆了一下，不说话了。
他呆立片刻，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摸了一会儿姜序送给他的小鹿。
这个学校寝室那么多，可是都住满了人，陶西不受欢迎，被赶来赶去，找不到合适的住处。
205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楼层较低，陶西不需要每天攀爬太久楼梯，最重要的是姜序也住在这里，陶西感到安全、舒适，他根本不想搬。
因此，陶西愁坏了，并开始幻想如果魏浩能够忽然搬走就好了。
当天晚上，陶西仍旧与姜序去活动室学习。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次期末考试的前50名会在高三的时候进入冲刺班，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配备的师资都是顶级的，姜序想要考进去。
不过他目前最好的名次也只有69名，名次越靠前的位置，进步越难，最近姜序已经刻苦到晨跑的时候都要默背单词了。
但陶西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这种即将进入高三的压力，游离在紧张的期末氛围之外，在去活动室的路上，他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活动室门口以后，忽然戳了一下姜序的胳膊，问姜序：“姜序，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什么？”姜序脑袋里在想老师课上讲的一道题，被陶西戳了一下胳膊才回神，转头看着陶西，“陶西，刚刚问我什么？”
“你的生日。”陶西有一些期待地看着他，对姜序总是很坦白，说，“我帮你想了一个很好的生日愿望。”
夏季的活动室有很多蚊虫，姜序从书包里面掏出来花露水，给陶西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都喷了一点，一边问：“什么愿望？”
陶西不说话，很神秘的样子，看着姜序。
“我生日在2月份，已经过了。”姜序只好说，“那个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啊……”陶西的眼睛在活动室的白炽灯下显得很黑、很亮，但是无神，隔了一会儿，好像忘记了一样，说，“姜序，我不想背课文。”
这个时候，姜序已经有点能够明白陶西的逻辑了，擅自猜测了陶西问他生日的缘由和陶西口中那个“很好的生日愿望”的含义，对陶西说：“别想了，我是不会在生日的时候许愿陶西不需要背课文的。”
陶西听着姜序这样说，看到姜序从书包里面掏出来语文课本，逃避一样趴到了桌子上，用胳膊把脑袋抱起来。
鉴于陶西对学习语文的完全抗拒，很不幸的，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陶西的语文又只考了不及格，成绩因此被拉低到了101名，彻底无缘冲刺班。
不过姜序发挥得很好，擦线考上了冲刺班。
按照育明高中的传统，高二生的期末成绩出来以后，在正式放暑假之前会召开一次家长会，主要是总结高二年度的学习情况，单点跟家长聊一下个别学生的学习状态，并整体说明高三冲刺班的分班情况。
姜序在收到家长会通知之后，就变得心事重重。
他从来没有做过让姜淮山以父亲的身份见他的老师和同学这种心理准备，但他这次考试成绩前所未有的好，班主任特意嘱咐过要让他家长到时候做个发言。
姜序还没想好要怎么办的时候，陶西从教室出来了。
因为是放暑假，陶西带了比回家周要多上很多的书和教辅材料，书包被撑得很鼓，挂在陶西有些瘦弱的背上，看上去几乎要把陶西压垮了。
他就这样背着书包走到姜序面前，立了几秒钟，还没等姜序接过他的书包，就说：“你不开心。”
“没有。”姜序没想到陶西会发现，立即否认，转移话题一样说，“怎么背了这么多书。”
陶西的书包又到姜序手里了，像是压在脊背上的大山被移走，语文很不好的陶西想到了“愚公移山”这个成语，而后伸手捉住了姜序的手指。
“不要不开心。”陶西声音很轻地说，晃了晃姜序的手指，还踮起脚来摸了一下姜序的头发，说，“都会好起来的。”
陶西根本不像是说这种话的人，姜序本来心情很低落，有一些心烦，但被陶西这种正儿八经的语气逗笑了，反手拉住了陶西的手，问陶西：“你又从哪里学的话。”
“我爸爸。”陶西说，“以前他这样劝我妈妈。”
在陶西家里，姜序只见过外婆一个长辈，没敢问过陶西关于他爸爸妈妈的事情，这次是陶西此一次主动的对姜序提起爸爸妈妈。
姜序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看着陶西，但陶西迈步往前走，没有继续关于爸爸妈妈的话题。
有时候，姜序觉得陶西像是一台设计精密的机器人，永远执行他的内定程序，比如从学校回家这段路，陶西就永远固定走绕过花园到校门口，然后转弯去公交站的这一条路，站在相同的位置等8路公交车。
如果他等公交车的固定点恰好被人占了，还会显得有些不开心。
但今天，陶西打破了自己的固有路线，走出校门以后，他站在学校门口的人流里张望许久，姜序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刚想要问，陶西就锁定了自己寻找的结果，朝着一个水果摊走了过去。
入夏以后，学校门口开始有很多卖冷饮和水果捞的小摊，放假当天尤其多，陶西选择了其中一家水果摆放方式他最喜欢的小摊，对摊主说：“我要一个苹果。”
摊主问他还要其他什么，陶西就摇摇头，说“不要”，在摊主有些奇怪的目光中，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问摊主：“要多少钱？”
摊主可能见过不少买水果捞的高中生，也见过不少接孩子放学顺便从他这买水果的家长，但只见过陶西一个只买一个苹果的高中生，称完了都没有给陶西装塑料带，就递给了陶西：“三块。”
陶西付了钱，转身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姜序，就把苹果递了过去，说：“给你的。”
又说：“别不开心了。”
他突然来买苹果的行为毫无预兆，显得有一些突兀，姜序被他弄得有些摸不到头脑，下意识跟过去，直到陶西把苹果递过来，姜序才好像懂了，问陶西：“陶西，你是想要安慰我，是吗？”
陶西的表情其实一点也不像是在安慰人，如果对陶西不了解，会以为他在出神、发呆，或者心不在焉，总之和“安慰”搭不上半点关系。
但陶西轻轻点点头，说了第三次：“我不想要你不开心。”
姜序看着陶西似懂非懂的表情，猜测陶西这又是学来的，问陶西：“也是和叔叔学的吗？”
陶西拿着苹果，呆呆地“嗯”了一声。
姜序的心因此变得很软，伸手接过陶西手里的苹果，手指擦过了陶西柔软、温暖的指肚，轻声告诉陶西：“我没有不开心了，真的。”
作者有话说
陶西宝宝：(⊙_⊙)

第29章
陶西应该是相信了姜序的话，像是终于放心，戳了一下姜序的胳膊，说：“我们快点走吧，今天学校门口人好多。”
因为是放暑假，学校门口的车辆的确要比平时的回家周还要多很多，8路公交车也因此迟到了一些。
好在车上的人不算多，可能是因为好几辆8路公交车都挤在一起来了，分散了乘客。
陶西和姜序上了最后来的一辆8路公交车，在最后排找到了两个座位，坐了过去，陶西坐在姜序的内侧，被车窗、前座靠背、座位和姜序围起来，非常安全，车子颠簸得再厉害都不会被甩出去。
公交车挤在私家轿车和出租车的车流中，很慢地行驶着，陶西的目光虚虚地落在窗外，不知道又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姜序手心里的苹果被捂得温热了，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陶西安静、干净的侧脸上，一个下午的心烦意乱随之消散了。
他对姜淮山的感情其实很复杂，要说恨应该也是有的，在姜序通过他养父养母以前聊天的只言片语中囫囵拼凑出来的关于自己生父和生母的故事里，姜淮山既没担当又不孝顺，是他整个人生悲剧的根源，可“生父”这个词儿离姜序太远了，那个时候他连姜淮山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是一个没有脸的模糊名词，所以其实恨也没有那么强烈。
后来他见着姜淮山，所谓的生父具象化了。但姜淮山于姜序而言，和路边每日擦肩而过的路人甲没太多不同，他与姜淮山实在是太不熟了，所以大多时候，他更像是在躲避姜淮山，否认自己身上一切与姜淮山的联系。
但血缘确实无法切断，他现在的监护人也的确是姜淮山，好像也没有太多的必要刻意逃避。
至少在陶西心里，姜序还依旧是姜序，不会因为随了姜淮山的姓氏、与姜淮山有了父子名义关系，发生什么改变。
想了一会儿，决定将放在书包最下层的成绩单和家长会通知单都拿给姜淮山看。
不过第二天，姜淮山还是没有以姜序父亲的身份去出席姜序的家长会。
育明中学不热衷于折腾家长，极少召开大规模家长会，唯一一次都是安排在高二结束的时候，因为学校认为即将升入高三的这个时间点对一个学生来说较为重要。
但这唯一一次家长会，姜序家长的位子是空着的，没有人来。
因为决定了要告诉姜淮山家长会的事情，在那天回家路上，姜序走在懵懵懂懂的陶西身侧，提前做了一些思想准备，然而回到家里，发现家里没有人。
姜序并不是非常清楚姜淮山和周行雪的行程安排，之前的一些假期里面，姜淮山和周行雪也不都是会在家的，所以姜序没有怎么意外，先回了的暂住的房间。
到晚上六点多，家里还是没人，姜序看了冰箱里的食材，给自己炒了个蛋炒饭，吃完以后又等到十点多，姜淮山还是没有回来。
家长会是第二天下午召开，姜序想起来姜淮山之前有一次出差，走了小半个月，他不确定姜淮山这次是不是也是出差了，犹豫了几秒钟，拨打了姜淮山给他买手机时存在他通讯录里面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