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星球(十一月十四)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姜淮山打电话，但到电话自动挂断，姜淮山也没有接。
第二天一早，姜序给班主任发去消息，称自己的家长出差在外，无法参加自己的家长会，请老师另外安排其他优秀学生的家长进行发言。
这一天高二楼尤其热闹，家长会还没开始，学生们忙着带自己家长找到位置，给自己爸妈介绍科任老师和自己在学校的好朋友，也有些来的早的家长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天，讨论家庭教育和孩子的成绩，互相吹捧对方孩子的性格或是名次。
姜序没有家长会来，独自坐在自己的课桌边，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过了一会儿，周宁皓来了，身侧跟着以为打扮时髦的女士，应该是他的妈妈，也就是周行雪的嫂子。
周宁皓一看见他就要挑衅，不过今天倒是乖巧很多，只冲他露出来了个嘲笑的鬼脸，做口型说他“野孩子”，他妈问他“座位在哪”，就立即回过头去了。
周宁皓同桌的男生家长看见周宁皓他妈来，可能是很熟，问她：“今天怎么你来呀？你家皓皓学习的事情不都是你老公管的嘛！”
“他这不是有事。”姜序发誓自己不是偷听，实在是她们聊天声音没有压低，而这一次换座之后，周宁皓的座位离他又很近，所以他听到周宁皓他妈说，“他妹妹生完孩子就一直情绪不太稳定，据说产后抑郁啦！现在小孩子又病了，哭闹得不行，一家人都守在医院呐，我开完家长会也得赶过去，给他们送晚饭。”
于是对面家长就又说“产后抑郁是要注意的，闹不好要出人命的”和“小孩子生病最是磨人”什么的话，讲起来自己孩子小时候的事情。
姜序听了一会儿，等他们的话题转移到学习成绩上，悄无声息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教室外面。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一直在评论区给我鼓励的所有读者，大家的ID我都眼熟了！评论真的是码字最佳搭（dong）子（li），鞠躬。

第30章
教学楼的走廊里挤满了人，很多家长在楼道就把科任老师堵住了，关切地询问自己孩子的学习情况。
在即将步入高三的这个节骨眼上，家长们都比孩子还要着急，迫切地想付出一切努力，让自己的孩子过得更好。
姜序默默地想，等到家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长大了，也读了高中，开家长会的时候，姜淮山就会像他左侧这个父亲一样，急切地担忧女儿压力太大，想要为她分担。
他走出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目的，不知道要去哪里，在人群里晃荡了一会儿，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了正在冲他挥手的陶西。
陶西挥手的样子稍有些许怪异，姜序看到陶西身侧的几个同学同时对他露出了嘲讽的笑，就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走到了陶西和外婆的跟前，先与外婆打了招呼，才又跟陶西打招呼：“陶西。”
陶西一直贴着外婆走路，可能是因为今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让陶西感到不适。
不过在姜序走到他身侧时候，陶西就放开了外婆，贴到了姜序的身侧，小声地喊他：“姜序。”
对姜序提出要求：“我想要去活动室。”
外婆拿陶西没办法地把他拉回来一些，说：“桃酥，你还没告诉外婆你坐在哪里呢。”
陶西说：“进门之后走三步，第一张桌子，在教室的东北角，桌子是黄色的，我擦得非常干净。”
外婆只好冲姜序做出来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没办法地说了一声“这孩子”，压低了一点声音提醒陶西：“你也不问问姜序有没有时间，人家爸爸妈妈也要来家长会的呀。”
而后又对姜序说：“刚刚在楼下成绩榜看到你的成绩，考到冲刺班，真优秀，你爸妈肯定很高兴吧？”
陶西看上去有些焦虑，很不想在这栋人很多的建筑里待着了，姜序看到陶西用手指在抓校服下摆，就对外婆说：“其实他不太关心我的成绩，今天也没来。”
在外婆错愕的表情里，姜序又含糊地说“因为他们工作太忙了”用以找补，而后就转移话题说：“外婆，我跟陶西去活动室吧。我没什么事情要做了，家长会快开始了，学生本来就要自由活动的。”
“这样啊……”外婆说，看姜序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接着就松开了拉着陶西的手，说，“那你们俩去玩吧，你爸妈忙的话，家长会结束后就去我们家吃饭吧，陶西肯定高兴。”
没等姜序回答，被外婆放开的陶西就催促姜序：“我们快点走吧。”
他缩在姜序身侧，又说：“好吵。”
从教学楼走到活动室，吵闹的分贝度呈减弱趋势，最终降低到陶西最喜欢的安静状态，身侧只有姜序的声音。
他们以往来到活动室都是要读书和学习的，今天开家长会，陶西和姜序都没有带书包，没有习题册和试卷可以写，两个人坐在活动室发呆。
外面的操场上有同学在打篮球，每个人都显得活力四射，沉浸在这种力量的碰撞和汗水的挥洒中，还有一些同学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聊天，表情丰富，笑得很开心。
安静的活动室里只有姜序和陶西两个人，与外面的热闹和活力隔绝开，像是一个另外的世界。
隔了几分钟，看上去在神游的陶西忽然很突兀地喊了姜序一声，对姜序说：“暑假你还会来找我吗？”
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即便没有聊天，姜序通常也不太会发呆，今天难得走神，被陶西突兀的话弄得愣了一下，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说：“你想要我来的话，我就来。”
陶西想了一会儿，声音有一些闷闷的，告诉姜序：“外婆不允许我提要求，她说这样不礼貌。”
停顿了几秒钟，又补充说：“说你会讨厌我。”
陶西说完，好像也没有等待姜序回复的意思，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脸上的表情呆呆的，用手指抠面前桌板上凸出来的一小块桌面。
陶西的某些行为偶尔会显得我行我素，固执且死板，被不了解陶西的人理解为怪异、不正常、不礼貌，因为这不是大众的社交礼仪。
但姜序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陶西星球有它自有的运行规则，只要理解了这里的“陶西逻辑”，就可以轻松地登录陶西星球，见到毫无防备、永远纯粹的陶西，得到陶西所能给与的全部。
姜序心里某一块位置变得又酸又软，外婆对陶西的教育是正确的，可是这些话对陶西来说像是一场巨大灾难。
有时候，姜序也不是很能明白陶西具体是怎么想的，可是他不想要陶西这样难过，也想要纵容陶西不知道从何时生出来的对他的无限的依赖，就就碰了一下陶西的脸，告诉陶西：“不会讨厌你的。”
因为姜序的触碰，陶西抬起一点头来，眼神还是像没有焦距，懵懂又模糊，呆呆地伸出手去抓姜序碰他的手指，抓了几下没有抓住，姜序就主动将手指递到陶西的手心了。
“暑假会来的。”姜序这样对陶西保证，“和回家周一样。”
陶西看着姜序，怔了一会儿，确认一样问：“每天吗？”
“嗯，每天。”姜序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可能中间会有五天我没法来。”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点开了日历，拿给陶西看，指着8月3号到8月7号那一段时间，告诉陶西：“就是这五天，我有一点事情，要离开，而且我去的地方信号可能不是很好，如果我找到信号，就给你打电话。”
陶西默默看着姜序屏幕上的日历，到姜序以为他在因为这五天不高兴的时候，才给出了意义不明的“哦”的一声回应。
他没有问姜序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像是被动接受了姜序无法出现的五天时间，也像是因为外婆给他灌输了很多次的礼貌教育，而不知道自己可以对姜序提出问题。
作者有话说
陶西宝宝：×

姜序离开，是要回一趟他以前住的村子。
从姜序现在住的城市到他原来那个山村，要先乘坐火车到村子的上级市，再转城市大巴到他打工过的那个县城，最后还要打车或者坐摩的，才能到达。
按计划，姜序准备3号启程，回去收拾一下守林小屋，祭拜完，7号再回来。
8月2号的白天，姜序同暑假的每一天一样去陶西家找陶西，和陶西在一起待了一个下午。
姜序走的时候，陶西没有表现出与其他时候不一样的不舍或者依赖，认真地同姜序说“再见”，就关上了门。
姜序回去以后，姜淮山和周行雪还是没在，可能是因为小孩病的比较严重，不过姜淮山大概是看到了姜序打过去的电话，没有回拨，但转给了姜序一笔生活费。
房子里没有别人，但姜序也没有乱走，径直回到借住的房间，去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他的东西从来不多，这次他只带了水、面包和一套换洗衣服，收拾完了全部打算带着的东西以后，他那个黑色书包都还没有装满。
确认了自己的身份证装好、车票信息无误以后，姜序躺到床上，还是给陶西发了一条消息。
虽然他之前已经告诉陶西自己要离开5天，但姜序怕陶西不记得，毕竟今天他从陶西家里走的时候，陶西看上去对第二天的情况一无所知。
他给陶西发消息，说：陶西，明天就3号了，我不能过来了。
隔了一会儿，陶西的消息就回过来了，对他说：你告诉过我了。
听起来像是在嫌弃姜序的啰嗦，也像是不满姜序对他记忆力的怀疑，姜序只好说：那好吧，晚安。
姜序买的是那种绿皮火车的票，要坐快二十个小时，中午出发，第二天凌晨才能到。
因为路上非常折腾，姜序特意关掉了闹钟，打算多睡了一会儿，好养足精神。但等到他九点钟起床的时候，发现陶西给自己发了好几条消息，还有两通未接电话。
这些消息从早上五点钟就开始了，基本隔半个小时左右新增一条，两通未接电话是快九点钟的时候打过来的，时间上连在一起。
姜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开着外放给陶西回拨电话，一边点快速地看了陶西发来的消息。
陶西的第一条消息是五点零七分发来的，问他：姜序，你出发了吗？
后来发了两三条是一起的，发来了购票软件的截图，问姜序“去哪里”，和“我不知道买哪一张票”。
最后一条是八点钟发来的，很可怜地说：姜序，你快点回复我吧。
陶西很快接听了姜序的电话，喊他：“姜序。”
“陶西，你要跟我去吗？”姜序看着屏幕上陶西发来的购票软件的图片，有一些着急，又接着问，“外婆知道吗？”
陶西五点钟就起床了，所以这个时候显得很困，声音软软的，控诉姜序：“你怎么还没来。”
“你快一点吧。”陶西又说，“我有一点晕，可能是起来太早了。”
盛夏的天气，九点钟太阳已经很毒辣了，姜序往窗外看了一眼，怀疑陶西并不是困的，而是已经中暑了，顾不上问其他的了，只能先确认陶西的位置：“我马上到，你现在在哪里？”
陶西就告诉他：“小区的门口，公交车站这里。”
姜序冲进洗漱间，胡乱地冲了把脸漱了个口，拽上自己的书包就冲了出去，仰仗于他平日里晨跑锻炼的体力，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冲到了公交站旁，见到了站在那里的陶西。
公交站是有个小亭子的，但是夏天等公交的人都怕晒，全都挤在那里，陶西应该是不愿意站过去，远远地立在一棵柳树下面，背着他的书包，肩膀垮垮的，垂着头发呆。
姜序一口气冲到陶西面前，发现陶西很白的脸都被晒红了，额头沁着汗珠，就喊了陶西一声，陶西很慢地抬起头来，看到姜序，就往姜序面前走了一步，等了四个小时好像也没有什么怨言，对姜序说：“我们走吧。”
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塞给姜序：“我填好身份信息了，你帮我买票吧。”
姜序没有接陶西的手机，先从书包里找到几张卷纸，给陶西擦了汗，摸了摸陶西潮乎乎的额头，问陶西：“你要跟我去，外婆知道吗？”
“知道的。”陶西把手机往姜序手里推，“我昨天告诉外婆了，说今天你不去找我，我来找你。”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陶西对他解释，“只好来公交站等你。”
姜序看着陶西很真诚的眼睛，也很真诚地怀疑外婆只以为陶西是去姜序家里面做客，根本不知道陶西要跟着他一走几天，去几千里之外的穷乡僻壤去，不然怎么可能同意。
陶西还在把手机塞给他，姜序就先接了过来，张望了一下四周，让陶西等他，跑去街对面给陶西买了一瓶冷藏的矿泉水，先贴着陶西热得红红的脸给他降温，又让陶西喝一点水，在陶西的手机中翻到了外婆的号码，自己去给外婆打电话。
外婆接通电话，声音是笑着的，说“桃酥，怎么啦？”，听见是姜序，立即就问：“是不是我们陶西有什么事情呀？”
“没什么意外，外婆，你别着急。”姜序握着陶西的手机，不知道该怎么跟外婆解释，纠结了一下才说：“就是……陶西有没有跟你说，他来找我是要跟我一起出远门？”
“没有啊……我今天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还带了昨天我给准备的水果和零食，我以为你们约好去你家玩。”外婆说，“你是要去旅游啊？那肯定不方便带着陶西，他在哪里啊？你把电话给他，我来跟他说。”
姜序于是走到陶西面前，对陶西说：“陶西，是外婆的电话。”
陶西假装没有听见，两只手抱着姜序买给他的矿泉水喝水，眼神跟着一根飘来荡去的柳条乱飘。
外婆在电话那边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陶西的声音，就问姜序：“他是不是又拒绝沟通啦？这孩子，总是这样。”
没等姜序回答什么，外婆就说：“那你还有时间吗？方不方便陪他半个小时，外婆马上过来接他。”
又很抱歉地说：“真是麻烦你了。”
姜序预留的去火车站的时间是充足的，告诉外婆“我时间来得及的”，又说：“我送陶西回去吧。”
外婆又说了一次“麻烦”和“谢谢”，说：“我现在也马上请假回家陪陶西。”
挂了电话，姜序将手机还给陶西，陶西立即解锁屏幕，看他的购票软件，而后动作有些突兀地举着手机给姜序看：“你还没有给我买票，姜序。”
“我不能带你走。”姜序有些没办法，帮陶西擦了一下唇边沾着的水滴，“太远了，到那边也没有好的地方给你住。”
又劝说陶西：“你不是不喜欢不熟悉的地方吗？这一路要坐火车和巴士，人都很多、很挤，我去的地方也很破，你会不喜欢的。”
陶西呆呆地看着姜序，不知道是不是被说服了，总之没有再继续坚持，将固执举着手机的手臂收回去了。
隔了几秒钟，陶西退出了购票软件的界面，锁屏了手机，将手机收回了自己的口袋里，垂下头，开始慢吞吞往回走了。
他没有再看姜序，也没有同姜序说话，走路时走得很慢，背影看上去孤独又悲伤，手里还拿着姜序给他的矿泉水，步履沉重。
作者有话说
陶西宝宝的逻辑：你不能来找我=要我去找你；姜序的短信=他在提醒我不要迟到。

第32章
走回到陶西家里，外婆已经等在那了，拉着陶西的手让陶西进门，不过陶西躲开了外婆的动作，将背上的书包和矿泉水都放在进门柜上，踩掉鞋子，默不作声地走进客厅。
姜序跟在他身后，听见外婆说“真是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的话，才打起精神来，冲外婆露出来一个礼貌的笑，说：“没关系的。”
他来来回回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再不走，其实时间是有一些紧张了。
可姜序只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没走，进了门，站在玄关的位置，对外婆说：“陶西可能不高兴了。”
“不会不会。”外婆说，像是在为陶西解释，“他有时候脾气很大，也任性，都是被我惯坏了，你别介意，可能是不舍得你走，我劝一劝他就好了。”
姜序对外婆说“我没有介意”，还是想要哄一哄陶西，就喊了陶西一声，但是陶西像是没有听到，没有转过头来。
这种行为很有些赌气的意思，外婆有些不安地转头看了陶西一眼，还帮姜序喊了陶西一声，但是陶西还是没有回应，外婆就又转回头看姜序，打圆场说：“姜序，你别跟桃酥一般见识，先去玩吧，别耽误了你们的行程，玩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