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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块都是老城区,监控老旧不说,很多地方更是直接没有覆盖,想要凭借监控找人的线索算是断了。
平时不见有什么机灵劲,这种时刻鬼点子倒特别多。
眼瞅着无望,纪绥不再耽搁时间,立刻赶往陆言提供的几个地点寻找。
从海角公园一路找到了公司,学校警方加上江月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郁泽林的踪迹。
纪绥拿着郁泽林的照片,挨个询问海角巷道路边乘凉的大爷大妈们。
大部分的口径是没见过,个别几个大爷大妈倒是认出来了,但都说不清具体去向。
只说孩子在附近转了一圈,看他们下了会儿棋,中途他们问郁泽林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爸爸妈妈呢?
郁泽林就一个劲地摇头,“我没有爸爸妈妈。”
说的他们也不好意思再问。
偌大的南城几十万人口,一个七岁的孩童消失,就像是一粒雨点汇入大海,根本无从捞起。
叶钰烦躁地把飘扬的头发固定到耳侧,她现在恨不得连这头短发都一起剃光。
纪绥递给她一瓶水,“叶老师先回学校休息一下吧,你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了。”
叶钰拧开一口气灌了半瓶下去,摇头拒绝,“还没有找泽林,我回去了也不会放心。”
太阳逐渐西斜,余晖将纪绥他们的身影拉长。
傍晚的来临,意味着一天最轻松愉快的时刻即将到来,可这对于目前毫无进展头绪的纪绥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纪绥一口气灌完了整瓶水,哐当一声将瓶子扔入垃圾桶。
他今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从接到电话起一直跑到现在,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找不见人。
郁泽林失踪的消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郁泊舟开口。
来电铃声响起,纪绥接通,“喂。”
“纪先生是吗?我是陆家的保镖,泽林少爷我们已经找到了,但他很抗拒跟我们走。”
听到这个消息,纪绥晒得发昏的头脑犹如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他静了片刻,语气蕴含着风雨欲来的前兆,“他现在在哪儿?”
“海角公园西门的,”保镖顿了顿,“玩具房子里。”
纪绥赶到海角公园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陆家的保镖围守在所谓的玩具房子旁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实际上就是一个塑料壳子罩住的地方,很小,只有郁泽林他们这么大的孩子才能钻进去。
纪绥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向他们道谢,“今天多谢各位,顺便替我转谢一下陆夫人,改日我会带着礼物的门致谢。”
“您客气,那我们先走了。”保镖极其有眼力见的退场。
待到人全部散光,纪绥屈起手指敲了敲玩具房子,厉声道:“立刻给我滚出来!”
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数到三,一、三!”
郁泽林连滚带爬的从里面跑出来,低着头一声不吭。
纪绥上下打量他,白净的脸上粘了一道一道灰扑扑的花纹,淡淡栗色的头发杂乱不堪,像是从泥窟里打滚出来似的。
郁泽林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出幼儿园的那一套,身上的恐龙背包鼓鼓囊囊,一看就是潜逃后还换了衣服。
纪绥真是气笑了,“你是特工?执行任务还不忘换衣服。私自跑出幼稚园,你知不知道大家今天找了你多久?!”
他自认不是一个情绪起伏大的人,换作从前,千万的合同在签字前期报废,他也只会埋头修补错误,因为在纪绥看来,发泄情绪并不能改变结果,完全是无用功浪费时间。
到这之前他也没想教训郁泽林,仅仅想着快把人找到,打包回家严加看管,不要让事情发生第二次。
结果见到人了,见他一副好像小乞丐的样子,心里压制许久的无名怒火就蹭蹭蹭往上冒。
“说话!”
郁泽林吓得一激灵,缓缓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遍布,眼睛鼻子红红的一圈,“你们都是骗子。”
“陈阿姨骗人,苏阿姨也骗人,小叔他根本就不爱我,也不爱你。”
他的鼻音非常重,呼吸一抽一抽的,“你也不爱我,早晚有一天,你会把我和小叔一起丢掉。”

第32章 心心念念的小叔
眼泪像脱闸的流水一样奔涌不停,无论纪绥出言威胁还是好言相劝,都起不了一点作用。
纪绥擦眼泪的动作逐渐从不耐烦变得麻木。
哭了十多分钟,让悲伤冲昏头脑的郁泽林可算冷静了下来,他小心地觑着纪绥的脸色,哭久了一时停不下来,一下一下抽泣着。
纪绥注意到他的眼神,“哭够了?”
郁泽林梗着脖子嘴硬,“没有。”
底气却有些不足。
空旷的公园响起一声清晰的咕噜声。
郁泽林生气的表情僵住。他下午想着怎么样躲开众人,午饭只吃了几口,现在早就消化的连水都不剩下了。
纪绥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面上依旧冷着脸,“回去吃饭。”
郁泽林嘴比脑子快,脱口拒绝,“我不饿。”
话音刚落,肚子又咕噜咕噜响起。
郁泽林:“……”讨厌的肚子!
海角公园晚上来往的车辆甚少,等了十多分钟才有一辆六点多公里以外的车愿意接单。
纪绥从前有两个轮班的司机,一年交替开车,不上班的日子几乎不会出门,所以他就没有学驾照,虽然主要的原因还是懒得学。
郁泊舟爱自己开车,要是再碰上出差什么的,他就得打车,来回一天近七十,这么算下来好像还是学车比较划算,毕竟车和油是现成的。
什么时候抽个空,带薪学车去。纪绥思考。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纪绥把郁泽林塞进主卧的浴室,自己拐弯去了侧卧。
蒸腾的水汽包裹全身,纪绥抬手去捞放沐浴露的架子,结果捞了个空,他这才注意到,摆放洗浴用品的架子上空无一物,别说沐浴露了,连上个礼拜纪绥买来洗手的香皂都不见了。
他知道郁泊舟毛病挑,出趟差带走洗浴用品就算了,连他的香皂一起带走是几个意思。
幸好之前在洗手台的柜子底下放了备用。
不知道郁泊舟那边什么时候能结束回来。纪绥漫不经心地换好睡衣,一打开门,与地上的绿色长条不明物体四目相对。
穿的像一条绿色大菜虫的郁泽林扁平趴在地上,看样子似乎是为了从门缝观察屋内的纪绥。
家里没有郁泽林的衣服,这件像绿色菜虫一样的连体睡衣,是纪绥回来的路上随便找了家商店买的,他对孩子的衣服完全没概念,随便挑了个顺眼的颜色。
丑的好呆。
纪绥没理他,绕过郁泽林径直下楼。
郁泊舟出差后纪绥一直在公司吃饭,冰箱里如今只有阿姨定期过来更换的新鲜食材,各种蔬果肉蛋应有尽有。
纪绥的目光在冰箱里精心挑选了一阵,最终决定。
做半成品的意面。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郁泽林心里虽然还别扭着,但最终不想被丢下的念头占据了上风,悄悄爬下楼,蹲守在厨房门口看纪绥动作。
纪绥正挨个通知帮忙寻找郁泽林的大家,人已经找到的消息。
[叶钰]:找到就好,纪先生请一定和他好好沟通,不要过于责骂孩子。
[江月]:哎呀,不用那么客气,泽林宝贝怎么样?都怪那个破烂幼稚园,居然留那么大一个口子。
纪绥无言,陆言母亲的性格……还真是挺独特。
他翻找着有没有遗漏回复的消息,发现前半个小时,明媚不知从哪得来的风声,焦急的找他询问郁泽林的情况。
那晚吃饭的情景在纪绥脑子里打转,明媚注视郁泽林的目光不仅有柔软,还带着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
他今天问过叶钰,以及日常带郁泽林的两个阿姨,得到的回答全是郁泽林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见过什么人。
甚至因为这两天陆言生病,他到家就再没有出去过。
硬要说接触,那就只剩下纪绥,以及送郁泽林回家的明媚了。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泡,郁泽林拖着板凳站到纪绥身旁,小声提醒他,“小叔夫,面要糊了。”
纪绥瞧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关掉电磁炉沥干水,把酱料倒入锅里翻拌均匀。
郁泽林自觉拿出两块盘子,等纪绥分好后,端起自己的那盘,亦步亦趋地跟纪绥一块上桌。
做好所有,纪绥发消息给明媚解释了事情经过,并拍了张郁泽林吃面条的视频安她的心。
人是善于欺骗和编造谎言的动物,老实讲,他不信任明媚,甚至不能完全信任张怀民他们。
但郁泊舟那个傻子相信,放心郁泽林和她独处,那他姑且先信一信。
沉默成了桌上的主调。
面吃到一半,郁泽林忽然说:“房间里没有小叔的东西。”
纪绥敷衍应道:“哦。”
满柜子的衣服、裤子、西装、袖扣,难不成他一个人穿啊,看卫生间只有一套洗漱用品就来诈他,人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郁泽林声音闷闷的,“小叔不喜欢你,也不回家,为什么你们要结婚,我已经很乖了,会自己吃饭穿衣服,小叔还是要跟你结婚把我丢掉。”
不同于先前的嚎啕大哭,郁泽林安静的让眼泪掉进面里,一双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又红了红。
老人都说外甥肖舅,侄子肖叔,郁泽林活脱脱是个迷你版的郁泊舟,哭起来的样子叫人心软。
“行了,眼睛要哭瞎掉了。”纪绥心里叹气,“谁跟你说的,郁泊舟不爱……你小叔不爱我。”
最初郁泽林是有些抗拒突然多出来的小叔夫,抗拒郁泊舟结婚,但这份抗拒在纪绥为他出头后就迅速倒戈了,没道理忽然又抗拒起来。
他仔细回味了一番郁泽林的话,大概猜到了那些人说的是什么,无非是一些郁泊舟和他结婚是为了拥有一个新的家庭,好名正言顺甩掉郁泽林这个拖油瓶。
郁泽林能够接受自己的小叔结婚,却不能够接受小叔是为了摆脱他,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
郁泽林咬着下唇,犹犹豫豫的样子,纪绥提醒,“小孩子不许撒谎。”
郁泽林反驳他,“也不可以不诚实,我答应了,不能说。”
纪绥被反将一军,没恼,思索了片刻,嘴里开始挨个报认识的人名,郁泽林除了开始有点疑惑以外,并没有对提起的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直到纪绥念过一个人名,郁泽林肉眼可见的眼神游离了两秒,紧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的低头吃面。
原来是他。名字在纪绥舌根底下绕了绕了,没发现玻璃桌面倒影中的自己表情冷得骇人。
他从不标榜自己是什么道德感很高的人,但大人之间的恩怨,用孩子的安全来试探,压到底线了。
恼人的电话铃声叮铃作响。
纪绥扫过来电备注,表情无知觉缓和了几分接通,“喂。”
郁泊舟语气轻快,“还没睡觉,又熬夜做PPT?”
“我要是睡觉,你现在不就把我吵醒了。”纪绥靠着椅子,面对郁泽林投来隐含着好奇的目光,无声做口型。
郁泽林顿了顿,挪开目光,下一秒又不受控制的被吸引回去。
“那我只有等回来,亲自向我们的纪大测试员磕头赔罪了。”郁泊舟身处M国的各大省份特色礼品店,捂住话筒问店员有什么适合送给爱人的伴手礼。
纪绥轻笑了下,“免罪。你在哪儿?”
背景音很嘈杂,听起来像是在闹市。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我们小绥买赔罪的伴手礼呢。”郁泊舟对店员摇摇头,示意不要他手上兔肉罐头,“东西拿到手了,工作日志写的很详细。”
看得出他哥生前很信任这位助理,不过暂时还没从上面发现什么有用的证据。
纪绥打开免提,瞧了瞥耳朵快竖成天线的某人,问:“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听着纪绥的声音和呼吸,郁泊舟不受控的回想起助理爱人将东西交到他们手上时的模样。
与去年见面时大不相同,温婉柔情的面孔变得形容枯槁,才过三十的她,在亲手下葬爱人后,乌黑的长发变得大半斑白,似乎爱人的离世抽走了苦苦支撑的一抹生机。
郁泊舟那时心里强忍着愤怒,恨不得把当年纵火的人从地里拉出来,和怀疑对象一起剁碎,随后又感到害怕。
如果说复仇这件事情上他是个赌徒,那他一定是赌场里最丧心病狂的一个。
要是真的如所愿,纪绥接受了他的喜欢,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像助理爱人一样,因为他的死,被困在以爱为名的囚牢里一起死去。
“郁泊舟?”
郁泊舟回过神,语气如常的开玩笑,“明天下午12点的飞机,大概半夜落地,想我了?”
他准备好迎接纪绥恼羞成怒的滚,或者是无语跳过他的后半句,没想到下一秒。
“嗯。”纪绥半真半假地说:“有点。”
郁泊舟呼吸一滞,好半天才艰难的从嘴里挤出,“真的吗?”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期盼纪绥能爱他,不用很多,一点点就够了,这样哪怕有一天死了,纪绥也用不着太难过,日后来扫墓时,能平淡的向询问的人解释一句,里面睡着的是我曾经爱人,便足够了。
纪绥:“真的。”
虽然演戏的成分占大头,不过他确实也是习惯郁泊舟每天唠唠叨叨,久了不听,还有点不适应。
“我马上回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应得有些急,郁泊舟控制语速重新说了一遍,“我马上回来,一会买完东西我就去改机票。”
“干嘛要改机票?公司没出什么事,放心吧。”纪绥招呼郁泽林,“郁泽林,跟你心心念念的小叔打招呼。”
郁泽林:“……”
郁泊舟:?

郁泽林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板板正正躺着让纪绥用毛巾包着冰块给他敷眼睛。
敷了几分钟,眼睛的红肿虽然还没完全消下去,但酸胀感消去了不少。
周围太过安静,郁泽林忍不住睁开一条缝,用余光去偷瞄。
纪绥单手撑在床边托着脸,如同水墨丹青勾勒的眉眼浓深,面上没什么表情,嘴角的弧度却平缓上扬。
自从见过纪绥几次后,他在郁泽林心里的形象迅速挤掉郁泊舟,成为郁泽林排行榜上第三好看的人。
一二是妈妈跟爸爸。
郁泽林犹豫了一会,问:“小叔夫,为什么你没有和小叔说我跑出学校的事。”
前面还你你你的,现在又愿意叫上小叔夫了,连情绪变脸的能力都像郁泊舟。
纪绥拿掉毛巾,“事情已经解决了,让他知道回来打你一顿吗?”
今天想通知郁泊舟的人,通通被他找借口拦了下来,背后的人借郁泽林闹这么一出,无非是想试探郁泊舟的态度。
一旦郁泊舟脱离预计安排回国,等于是在告诉他们,先前的种种冷待都是谋划,郁泽林会重新成为软肋,成为必要时刻刺向郁泊舟的利刃。
他绝不允许。
郁泽林爬起来,情绪有点低落,“小叔从来没有打过我。”
纪绥:“……小孩子该睡觉了。”
不过郁泽林很快又高兴起来,自顾自的给自己盖好被子躺下,掰着手指头数,“我真的能很快回来,跟小叔还有小叔夫一起住吗?”
纪绥和他保证,只要太阳升起和落下三百六十五次,他就能回到家里,永远不和阿姨一起住在外面。
纪绥怕郁泽林怕黑留了盏小灯,“嗯,不过今天的谈话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除了我和小叔,不能向任何人提。”
“嗯!”郁泽林窝在被子里重重点头,庄严的态度好像宣誓。
纪绥把房间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交代郁泽林,“明天你自己在家,不要玩火,不要玩电,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十点左右会有阿姨来,看过可视门铃确认人之后再开门。”
明天是百川幼稚园一周一次的休假日,他打算等后天去上学,再让郁泽林回到阿姨身边。
正好能和回来的郁泊舟见一见,计划归计划,有些事情还是要趁早说开,免得留下不可化解的心结。
“哦。”郁泽林闭着眼睛,“小叔在给你发消息吗?”
纪绥手机的提示音响个不停,郁泊舟回到酒店后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弹出,连带着之前没回的堆成小山。
让他感觉自己在手机里养了个每天必须上线打卡,否则就会气地跳脚的电子宠物。
他分心一条条回复,随口应道:“嗯,话很多,你以后长大了别学他。”
交代完所有该交代的,纪绥准备起身回房间睡觉,可下一刻,郁泽林的话将他牢牢钉回原地。
“我相信那个人是在骗我了。”郁泽林翻了个身,面对纪绥,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小叔夫不爱我,但一定很爱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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