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张怀民按住他,“初年说的不错,纪绥不像会喜欢男人,而且他的防备心很重,你……”
“喂。”
清润偏冷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声线不太稳,带了一点细微的喘气声,像是刚经过运动。
郁泊舟眉毛一扬,装可怜地向纪绥告状,“纪小绥,你快来M国帮我暴打秦初年,这个点他不睡觉,硬把我拉出来看风景,我头都快栽到湖里去了。”
秦初年:“……?”
你是小学鸡啊你!说不过就打电话。
纪绥:“来不了,没护照。”
郁泊舟笑了下,话锋一转,“你在做什么?”
“夜跑,刚跑完。”
“赶紧回去洗澡,别吹风。”
“知道。”纪绥问:“你们这个点去湖边干什么?”
“看风景。”郁泊舟摄像头一转,让纪绥看清全貌。
整个天空陷入了一片静谧的蓝色,宁静而又神秘,据说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blue Moment,又称之为蓝调时刻。
而此刻最美的不是天空,而是布鲁伦纳河的水面,像绸缎般深蓝色波折的河流上参杂着璀璨的金光,随着流动不断跳跃。
“漂亮吗?下次带你亲眼来看看,布鲁伦纳河的夏日月亮。”郁泊舟说。
纪绥的声音似乎跟着染上了笑,“好,记得注意安全,我回家了。”
“好嘞。”
秦初年整个人挂在张怀民身上,小声喃喃道:“民啊,他好像真的要先我们一步结婚了。”
[明主管明媚15号PPT待交]:送到家了。
吃完饭,明媚主动提出顺路想送郁泽林回去,纪绥悄悄问了郁泊舟一嘴,得到可以的答复后,才让人带走。
纪绥刚洗完澡,头发还在嘀嗒嘀嗒往下滴水,他一手摁着毛巾擦头,半眯着眼回复。
[纪绥]:谢谢。
看到这个备注名,纪绥想起来昨天做到一半的PPT,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没有按照自己的规划中断工作。
今天……
纪绥瞧了眼电脑。也不是很想做。
要是从前的助理能听到他现在的心声,恐怕会感动的流泪。
他一度认为自己年过三十二,一米八八身高长的小帅,有车有房无贷款,却始终找不到对象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所有的相亲对象在听完他的工作日程安排后,都会露出同一副你是军犬吧的表情,然后笑着告诉他,对不起,我不想将来的另外一半,结婚是请假一小时来走过场的。
终于在被第十四个相亲对象以同样的理由拒绝后,助理在聚餐上喝到耍酒疯,打电话破口大骂纪绥半个小时,边骂边哭,在场的众人拦都拦不住。
而被骂了半个小时的纪绥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略带疑惑的反驳。
“你结婚我肯定会放你整天带薪休假呀。”
另外一句是略带心虚的安抚。
“别哭了,下个月给你再涨三分之一的薪水。”
听到涨薪,助理马上冷静下来,效果比浓缩十倍的醒酒汤还好使。
一声惊雷唤回了纪绥的思绪。
窗外淅淅沥沥响起了雨声,不消片刻,整座城市就被笼罩在了烟雨当中。
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恰时弹出,提醒纪绥接下来三天南城连续下雨,并将不断降温。
闷热过后下暴雨,暴雨后又升温,看来又要回南天了。
纪绥翻找抽屉,他记得上回回南天用剩下的干燥袋,郁泊舟放在了某个抽屉里,得提前把它挂起来,不然墙壁凳子发霉起来,阿姨做卫生太过麻烦。
还有书房也要开空调除湿,书籍纸页这类的东西发霉倒是小事,呼吸道霉菌感染可不是开玩笑。
翻找了好一阵都没找着,正当纪绥考虑是不是要发消息问问郁泊舟时,余光忽然扫到了大开的衣柜。
差点忘了,衣柜里还做了收纳柜,平时使用频率高的日常以及洗浴用品,都会放在那个柜子里。
他拉开柜子的第二层,干燥袋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上面压着吹风机,吹风机上贴了张黄色的便签纸,字迹狷狂,和内容形成了强烈反差。
头发记得吹干●︿●。
不知道从哪学的,郁泊舟近来特别爱发这种颜表情,日常讯息里能搜出一大箩筐,且几乎不带重复。
多亏了这张纸条,纪绥迟钝的想起自己头发到现在还没吹。
挨个房间挂好干燥袋,纪绥撕下纸条,把头发吹干重新收纳好,看着被他随手贴在柜子边边的便签纸,犹豫了两秒它的去处。
纠结了整整半刻钟,平整的黄色纸条重新飘起,飘进了书房一侧快生灰书架上的小王子里,和另外一张略显得皱皱巴巴的纸条成了邻居。
说好三四天的出差,一直等到了第四天的下午,郁泊舟发消息和纪绥说计划有变,需要多留两天。
话中说的很匆忙,没说两句郁泊舟便挂了电话,纪绥一贯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没发消息接着询问,独自闷在心里。
一闷闷到了午休。
方妤掐着点从楼上溜下来,背后跟着她的随身挂件林听寒,扒望着门框,用气声呼唤纪绥,“纪绥,出来吃饭。”
郁泊舟不在的这几天,方妤日日拖着林听寒下来找纪绥吃饭,弄得纪绥都怀疑是不是郁泊舟背后交代了什么。
后来旁敲侧击出来,方妤只是单纯的想找他一起玩,美名其曰,看帅哥吃饭心情就会好,心情一好,加班的怨气就会少,怨气一少,人也会变得容貌焕发。
纪绥歉意地摇摇头,“抱歉,今天答应了和同事一起吃饭。”
其实跟谁吃饭对于纪绥来说完全无所谓,不过张羽他们约了他好几次,一直拒绝的话说不过去,毕竟还要做好一阵子同事。
张羽立在纪绥工位旁等他收尾最后一点工作,矜持地冲方妤点点头。
抢了三天,终于把纪绥从本部的人手里抢回来了!
方妤丧气了一秒钟,转瞬又高兴起来,“那我们一起吧!”
张羽:“……”
最终研发部九人再加上方妤林听寒,浩浩荡荡十来个人,前往了公司楼下找了家新开业的东南亚餐厅。
幸好店家预想过公司聚餐的场面,包厢都能容纳10到15人左右,想着人多,大家商定每份菜品各点两份,个别分量少的点三份。
方妤坐在纪绥左手边,边翻菜单边问:“你怎么不点菜?”
纪绥还在专心烫筷子跟碗,随口应答:“我不挑食,你们点吧。”
南城大小的餐厅,除非是真的档次高,又或是西餐,否则都会照例询问是否要提供热水烫碗筷。
不是因为碗筷洗的不干净,而是一种不成文的习俗。
餐厅上菜的速度很快,点完聊了没一会,菜已经上的七七八八了。
纪绥先试了口冬阴功汤,酸咸辣加上特殊的香茅味道在舌尖炸开,喝得他握勺子的手一紧。
好奇怪的味道,比郁泊舟第一次做的菜的味道还奇怪。
方妤注意到,小声问:“吃不习惯吗?”
纪绥摇头,“没有。”
他不想扫兴。
是有点不习惯,他以前从没有尝试过东南亚菜系,自己一个人不会来这种餐厅,约人谈生意只会往高档的酒楼走,聚餐……
作为老板,工作的过程中难免表现严厉,私下如参加聚餐只会让大家不自在,公司几年下来,纪绥参加这种饭局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当下和一群人边吃饭边聊天的感觉,还蛮新奇的。
方妤看出来了,用公筷夹了只罗氏虾给纪绥,“那你吃虾,除了冬阴功汤以外,其他几个菜的香料味没这么重。”
纪绥侧头说了声谢谢,恰好瞅见林听寒把剥好的虾放到放方妤碗里,方妤神色自然夹起来吃掉。
他看向碗里的虾若有所思。原来,朋友是会互相夹菜,还会帮忙剥虾剔刺。
饭局过半,桌上的话题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歪了,歪到了郁泊舟身上。
“这几天你怎么老来找我们老大吃饭?郁总呢?”张羽问方妤。
因为纪绥比他大的缘故,他嘴里的称呼变得各式各样,今天可能是纪哥,明天可能是老大,后天就可能是绥啊。
这段时间称呼最高的就是老大,其他人学着他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领地。
“出差。”方妤往嘴里丢了块芒果,“有部片子想在M国同步上映,我们公司投资比较大,舟哥亲自带着导演一起去谈,本来谈的差不多了,突然又说要再看看,估计还要拖几天。”
郁泊舟出差的消息不算什么秘密,方妤放心大胆地说了。
原来只是合作变卦。纪绥心里的石头落下。
张羽瞧了眼纪绥,正想再问点,准备说出口的话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谁的电话响了?”
“不是我的。”
“也不是我,我的手机铃声是醉酒的蝴蝶。”
纪绥举手发声,“好像是我的。”
不是好像,就是他。
是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似乎有点眼熟,纪绥接通电话往外走,“喂,您好,请问您找……”
电话里的女声焦急,“纪先生!泽林从幼稚园跑走了。”
纪绥连解释都没来得及和众人解释,拦了辆车直奔百川幼稚园,车开出去一大半路程,他才想起给方妤发条短信。
[纪绥]:抱歉,临时有点事情,这顿饭我请,回头把账单发给我,另外,麻烦你跟张羽说一声,说我有急事,让他帮我和主管请个假。
[方妤]:不用,我还以为是太难吃把你吃跑了,我们正吐槽他店里的菜不正宗来着。你那边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纪绥]:不用,谢谢。
加钱催促司机赶紧赶到,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硬是缩短了十分钟。
叶钰守在门口,表情焦急地走来走去。
纪绥大步迈开跑了过去,来不及喘气,“叶老师,具体什么情况?”
电话里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
叶钰见到他像是有了主心骨,眼泪自责的从眼眶里掉出,“我这两天就注意到泽林情绪不太好,我还以为是因为陆言生病没来的缘故。结果前面他的主课老师跟我说泽林点名的时候人不在,查了监控才知道他往后院去了,后院有一块破损的栅栏,应该是从那里钻出去了。”
百川幼稚园新上任的校董也赶到了,他看上去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焦急,“泽林的家长是吗?实在抱歉,您先别急,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也到附近的派出所备案了,事情出在幼稚园,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
纪绥打断他,“别说这些没用的,孩子找回来了我们再谈后续的责任事宜。”
“是是是。”校董擦着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心里苦哈哈。
这叫什么事啊,怎么偏偏摊上了这一家,要是找不回来,上哪去找人给陆家那个哑巴小少爷交代去。
纪绥冷静下来,郁泽林跑出学校肯定是提前预谋好的,既然有预谋,就肯定有要去的目的地。
他问:“叶老师,你知道郁泽林平时有什么常去玩的地方吗?”
叶钰抹掉眼泪,“我问过小朋友了,泽林只跟他们在幼稚园里玩,私底下约出去的只有陆言。”
纪绥:“有陆言家里的电话吗?”
叶钰没有一口应下,罕见迟疑了两秒,点点头,“有是有……是他妈妈的。”
大洋彼岸的另外一端。
灯光昏暗的地下室里挤了十几个人,隆起的肌肉包裹在黑色作战服中,像门神一样绕着中心被绑在特殊座椅上男人四散站开。
椅子上的男人眼球充血,十指指尖血肉模糊一片,面容痛苦到抽搐,嘴里严严实实塞着块口枷,唯有喉间能发出一点呜咽。
滴答——滴答——
汗水混合着散发腥骚味的液体在地上晕开。
一道娇俏的嘀咕声响起,“哎呀,裙子都弄脏了。”
长相姝艳的女人单手拎着白色长裙,弯腰仔细瞧了瞧裙摆上的灰,不大高兴地撇嘴。
寒枫新给她买的裙子,早知道就不穿出来了。
她抬手摸向后脑,抽走先前被她用来当做束发工具的匕首,红色的大波浪卷发顷刻如瀑布般散开垂落在脸侧,称的本就美艳的五官更加摄人心魄,犹如深海湖底爬出的海妖。
冰凉的匕首贴上男人的脸,顺着下颚滑到颈间,接着猛地调转方向狠狠插入男人手掌,血液飞溅。
剧烈的疼痛席卷每一根神经,男人拼命弓腰想要蜷缩成一团,却被绑带牢牢束缚在椅子上,动弹不了分毫。
江月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笑盈盈地开口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把我的东西藏到哪了吗?”
男人的泪水溢满面,小幅度点了点头
江月满意地笑了笑,“就是嘛,早点说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多好。”
她示意手下的人替男人解开口枷,他连喘了好几口气,虚弱地说:“东西……东西在n港的集装箱里,下午三点交货。”
说完目光希翼地看向江月,“我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放了我放了我的家人吧!”
江月神色慵懒,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正打算让他清醒一点,裙摆忽然被人扯了扯,中断了要说的话。
陆言抱着手机,目不斜视地递给她,方才把人扎了个对穿,血液横飞都视若无物的江月此刻慌了神。
边捂住陆言的眼睛,边让他转身,“好宝宝,好宝宝,你去凳子等妈妈,妈妈很快就好了,我们不看会做噩梦的东西哦。”
陆言乖乖转身。
江月随手接起电话,看都没看来电人是谁,“喂。”
电话里娇俏甜美的女声听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纪绥斟酌着用词,“您好,请问是陆言的妈妈吗?”
江月这时才注意到来电地址,语气缓和了不少,“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郁泽林的小叔夫。”纪绥三言两语简要带过发生的事,问:“请问陆言在您身旁吗?能帮我问问他知道郁泽林平时常去哪些地方吗”
“天呐。”江月惊呼,“这个破落幼稚园到底是怎么看的人,居然让泽林宝贝跑了。您稍等我问问小言。”
早在听见郁泽林跑了的时候陆言便坐不住了,他急切的想要表达,可长久不发声的嗓子,不仅说不出来一个字,反而因为情绪激动牵扯出一阵咳嗽。
江月蹲下身,顾不得地上的霉菌灰尘沾染上洁白的裙摆,心疼地给陆言顺气,“慢点宝贝,我们慢慢说,不着急。”
每每看到陆言这副样子,江月就会后悔,当年叫绑架陆言的那伙人死的还是太痛快,哪怕后来把他们的骨灰拌了喂猪,也依旧难消心头之恨。
陆言平缓住呼吸,一笔一划往江月手上写字。
江月挨个读给纪绥听,“海角公园,滨海游乐场的摩天轮,xx面包坊……”
纪绥呼吸一滞,前面两个地点他不熟,后面几个地点则是离学校以及郁泽林生活的房子,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是郁泊舟常去,并且离公司大楼很近的地方。
纪绥沉声说了句谢谢,他大概猜到郁泽林逃跑的原因了。
如今回想才注意,郁泽林磨着他几次见面,却没有问过一句郁泊舟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问呢?明明是一个才见了几面就非常粘人的孩子,怎么会毫不在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江月说:“您别着急,我现在就让手……家里的保镖去找,他们都认得泽林,也知道他经常去的地方,一有消息我立刻告诉您。”
纪绥说:“太麻烦您了陆言妈妈,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跟我开口。”
江月语气轻松,“您别客气,泽林是个好孩子,这些都是应该的。”
纪绥再次道了声谢,挂掉电话,赶往警局看监控。
江月安抚地抱了抱焦躁不安的孩子,“小言在担心泽林吗?”
陆言重重点头,稚嫩的眉头紧锁,让人无端幻视出老派深沉的气质。
“那我们先回去。”江月说:“接下来的事情交给爸爸来办。”
江月抱起陆言,余光瞥见椅子上的男人,喃喃自语道:“差点忘了,我已经是个妈妈了。”
沾血的事情还是少碰,为孩子积点德。
她抱着陆言往外走,淡淡道:“把我的匕首洗干净了寄回来给我。”
“是夫人。”
手下人动作麻利,重新给男人堵上口枷,消音枪口抵上他的太阳穴。
男人眼睛蓦地瞪大,几乎到了呲目欲裂的地步,拼命发出挣扎的呜咽。
江月哼着童谣,捂住陆言的耳朵,“噩梦被妈妈赶跑咯。”
纪绥先去了一趟警局,将郁泽林出校门后的活动监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郁泽林似乎是想到了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找他,走的地方几乎都是死角,监控断断续续,最后彻底消失在海角路的一处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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