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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尾(Fine不Fine)


孟归南扯着嘴角笑了笑,转了个身,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很安静,窗帘拉了一半,半下午颓靡的日光从另外一半玻璃穿进来,落在那条印着卡通图案的电热毯上。
乱糟糟的一团,与房间里的一切陈设格格不入。
王百琴帮他收拾行李时,特意把电热毯叠得整整齐齐塞进他的行李箱,态度难得强硬:“电热毯必须要带,员工宿舍肯定是没有暖气的,你这么怕冷,没有它晚上怎么睡觉啊?”
事实证明,没有它,孟归南并不会冷得睡不着觉。
盯着它看了几秒,孟归南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他捡起地上的电热毯,叠好,找了个干净的袋子套上,放进了来时提的行李箱,又把行李箱藏进了衣帽间深处的柜子里。
这一番折腾下来,孟归南筋疲力尽,他看着与床之间仿若天堑一般的距离,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一个体重一百三,身高一米八二的成年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做到受不了在床上喊疼,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
由此证明,昨晚的床事带有明显的惩罚意味,是在提醒孟归南,他为什么会住进万山一号,为什么会睡在这张床上。更重要的是要让他知道,庄雁鸣是谁,而他是庄雁鸣的谁。
庄雁鸣临走前交代郑姐不要上楼来打扰孟归南休息,郑姐就没敢来送饭,一直到晚上,见他还没有动静,有些着急,犹豫了片刻还是给庄雁鸣去了个电话。
“庄总,孟先生一天都没下楼,也没吃饭,真的没关系吗?”
庄雁鸣似乎在开会,声音压得很低:“等会儿说。”
庄雁鸣说等会儿,郑姐却没等到他的电话,只得把做好的晚饭先放进了保温箱。
二十分钟后,郑姐正在收拾负二楼健身房的器材,突然听见楼上车库传来停车的声音。
坐了电梯上楼,庄雁鸣恰好推开门走进来。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边走边说:“晚饭给我。”
郑姐连忙走进厨房,把晚饭装在餐盘里递给了他。
庄雁鸣推开卧室门,屋里没开灯,床上隆起一个包,和他离开时一样。
打开了一盏光线不那么刺眼的落地灯,他走到床边,将餐盘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孟归南窝在被子里,似乎在做噩梦,双眼紧闭,额上起了密密的一层汗。嘴唇因为缺水起了些干皮,肩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消下去,上面又添了新鲜的咬痕。
庄雁鸣弯下腰,替他拢好敞开的衣领,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孟归南。”
孟归南睡得很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庄雁鸣思考了几秒钟,抬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呼吸受阻,孟归南很快就醒了过来。
“啪”的一声拍开庄雁鸣的手,孟归南哑着声音不耐烦道:“干什么?!”
庄雁鸣抚上孟归南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后,按下床边的按钮。
“吃饭吧。”
床头慢慢抬了起来,孟归南调整了下姿势,神色恹恹地靠在枕头上:“肚子疼,不想吃。”
郑姐按照庄雁鸣的交代,做了好消化的鸡丝粥,和一小碟芦笋虾仁。
庄雁鸣扫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碗碟,说:“吃一点。”
“窜稀,吃不下。”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别装。”庄雁鸣说,“我昨晚戴t了。”
“哦。那是什么原因呢?总不会是浴缸里的水有毒吧?”
极度阴阳怪气,每个字都在控诉昨晚他把庄雁鸣手腕咬出血,庄雁鸣把他压进浴缸里灌了几口水这件事。
“浴缸里除了水还有什么你要我直白地说出来吗?”
在反应过来庄雁鸣指的是什么后孟归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立刻转过头,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吃饭吧。”庄雁鸣很有耐心地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不吃。”
“你在跟谁赌气?”
孟归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从被子里钻出来,提高声调反问道:“我赌什么气?我难道连选择不吃饭的权利都没有吗?”
庄雁鸣先说了“没有”,然后用一种把他从外到里完完全全剥开看清楚了的表情看着他。
“孟归南。”
“情人没你这么做的。”
孟归南嘴角挂上一个冰冷又嘲讽的笑:“不满意啊?不满意就退货呗。”
庄雁鸣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卡住孟归南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如果你忘记了,我可以再提醒你一遍那天晚上我说过的话。”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僵持了片刻,孟归南率先败下阵来。
是了,他和庄雁鸣之间除了五百万,还有别的。
指尖没入掌心,孟归南盯着庄雁鸣在被子上投下的阴影看了一会儿,端起案几上的碗,吸里呼噜地把粥吃掉了。
庄雁鸣站在一旁,从案几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出来擦去他嘴角的半颗米粒,然后端着餐盘离开了卧室。
庄雁鸣从万山一号离开,直接回了庄家别墅。
他并没有真正地从家里搬出来,他的父亲庄镇山是一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这种掌控欲体现在工作的方方面面,也体现在庄家每个家庭成员身上。
即使庄雁鸣今年已经二十七岁,是足以自立门户的年纪,但依旧得按照庄镇山的要求,住在家里。
比起他的两个弟弟,庄镇山对他还算宽容,并不会过度关注他的个人生活。毕竟,有些事,同为男人的庄镇山可以理解。
回到家已经将近十点钟,庄镇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晚间新闻。
“回来了?”
“嗯。”
庄雁鸣在万山一号耽误了太多时间,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家里的阿姨问他需不需要准备些饭菜时,他点了点头。
从楼上下来的梁美云看见庄雁鸣这个时间还在吃饭,忍不住说道:“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吃饭呀?”
“没事,偶尔一次。”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哪就这么娇气了?”庄镇山走到餐厅,拉开椅子坐下,“庆渝高速现在怎么样了?”
庄雁鸣咽下口中的食物,回道:“项目部已经进场了,开工典礼的临时用地手续正在办,估计下周能拿到批复。”
庄镇山说:“这是我们在山北的第一个项目,开工典礼你去一趟。”
“好。”
梁美云盛了碗汤放在庄雁鸣手边,对父子俩在餐桌上聊公事有些不满。
“有什么事不能让雁鸣吃完饭再说,回了家就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到了公司再说不行吗?”
“谢谢妈。”庄雁鸣喝了口汤,转过头问庄镇山,“爸,我记得你和中心医院的廖院长是不是挺熟的?”
话音刚落,梁美云就紧张地握住庄雁鸣的小臂:“怎么了?你生病了?”
“没有。”庄雁鸣否认道,“想安排一个人到医院去工作。”
“什么人?我不记得你还有学医的朋友。”
庄雁鸣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不动声色道:“我不会把精力放在无谓的人身上。”又说,“这是吴康祥托我办的事。”
“吴康祥是个有用的人。”庄镇山了然地点头,“廖原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求他办事,肯定得先拉着你喝上几场再说别的,到时找人陪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庄1有合理的不长嘴的原因嗷这几天忙得吐血 但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的 比心

第一天差人送来一个电暖器,收到时郑姐还觉得奇怪。
“庄先生让我把屋里的温度调到了26度,按理说不该冷的呀。”
孟归南正坐在地毯上研究电暖器的说明书,闻言,手下的动作顿了顿,说:“可能是我经常开窗的缘故吧。”
郑姐问:“觉得闷吗?新风一直开着的。”
“有点。
孟归南放下说明书,打开了电暖器的开关。
两人随便闲聊了一会儿,郑姐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脸上带着笑:“方助的电话,说他等下要过来。”
“庄雁鸣来吗?”
“庄先生不来,方助是来送衣服的。”
孟归南嗯了一声,手放在电暖器上感受了下温度。
电暖器大都长一个样,庄雁鸣送来的这台很小巧,通体纯黑,尽管它不占什么地方,但仍然破坏了整间卧室所有陈设风格上的和谐统一。
孟归南心下动了动,这算是打一棒槌给个甜枣么?
庄雁鸣给的甜枣不止这一个。
孟归南以为方孟青来送的是庄雁鸣的衣服,六七个印着logo的防尘袋挂进衣柜里,方孟青才说:“孟先生,西装和大衣的尺码不合适的话告诉我,我再来帮你调换,不过庄总的眼睛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给我的?”
“对。”方孟青指着地上的几个白色纸袋,“还有几双鞋,和皮带、袖扣之类的小配饰。”
孟归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幅情景活像是宫斗剧里嫔妃侍完寝,皇帝身边的狗腿子送来赏赐的样子。
“哦,谢谢。”
方孟青冲他笑了笑:“您客气了,方便加一下我的微信吗?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和我联系。”
孟归南想说他能有什么需要,出于礼貌,还是拿出了手机,调出二维码,和方孟青加了好友。
做完这一切,方孟青和他打了声招呼就要离开,孟归南拦了一下,说:“快中午了,要不留下吃个午饭吧。”
孟归南对方孟青的观感一直很好。
虽然庄雁鸣本人不怎么样,但他身边的,无论是方孟青,还是老陈和郑姐,是非常和善的人。
他们知道孟归南是什么身份,却从来没有用鄙薄的眼神看过他。
“谢谢。”方孟青看了眼时间,“等下还要和庄总去容市开会,下次一定留下吃饭。”
“那好。”
方孟青冲他点点头,走出去两步又回过身来对他说:“孟先生,庄总……他对你真的很好。”
孟归南对这话不置可否。
庄雁鸣很大方,送来的是孟归南这样的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看上一眼的昂贵礼物,可如果当初庄雁鸣给了他选择的余地,他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尊严和自由。
身体上的疼痛还未完全消失。
孟归南想,它之所以持续的时间如此之长,并非完全是生理因素导致的,其中还有庄雁鸣破开他的身体,将原本该是两个相爱的人情到浓时才会做的事变成一场金钱上的交易,他的自尊心碎裂时的疼痛。
送来这些东西就叫待他好了吗?
孟归南脸上的笑浅淡了些许,说:“是的,他对我很好。”
方孟青送来的衣服,孟归南连防尘袋都没有打开过,更别提试一下是否合身,后来方孟青发信息过来询问时,孟归南敷衍地回了句尺码很合适,不需要调换。
第四天,庄雁鸣又差人送来了好几箱书。
什么书都有,涵盖了人文地理,社科杂学,甚至还有一些医学领域的期刊杂志。
郑姐把它们整齐地收纳进书房右侧还空着的书柜里,孟归南站在先前已经塞满的书柜前,随便抽了一本《人民交通》当月刊出来,翻了两页。
“庄雁鸣的书房我能随便进吗?”
“当然可以了。”郑姐边整理边回他,“你是这里的另一个主人呀。”
孟归南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正忙活着的郑姐。主人?他不是。
但孟归南没有反驳郑姐的话,他把杂志重新塞回书架上,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布置简洁,色调也很统一,唯一的亮色只有沙发旁边摆着的一盆绿植。
地毯上掉落了几片有些发黄的叶子,孟归南走过去,捡起叶子丢进垃圾桶,视线停留在了那张棕色的皮质沙发上。
那晚路过书房时,他从门缝里只窥见了沙发一角和庄雁鸣被灯光照得发白的脚腕。这会儿,他盯着那个庄雁鸣坐过的位置看了几秒钟,走了过去,坐下后,拿起扶手上的黑色烟盒,研究了片刻。
黑银包装的卡比龙总裁,细支,无论是烟盒还是烟支都很有质感,孟归南抽了一支出来,咬在齿间。
等郑姐收拾完书房,和他打了声招呼出门,他才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过滤嘴上的银色装饰刚好是嘴巴含住烟嘴的长度,孟归南垂着眼,看着地毯上的花纹发呆。
烟气很柔,比不上他的红梅。
烟雾将孟归南包裹起来,他身体向后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没滋没味地抽完了一支烟。
第五天,庄雁鸣让人送来了一台配置很高的台式机,就放在庄雁鸣那张宽大到能三人并排坐的书桌上。
等接好网线,郑姐试着建议道:“我看年轻人都挺喜欢打游戏的,无聊的话也可以下载几个玩一玩呢。”
孟归南对网络游戏兴趣不大,他看了一眼桌面上并排放着的两台电脑,皱了皱眉:“挤死了。”
半下午,孟归南和郑姐打了声招呼说不用准备他的晚饭,就骑上电瓶车出了门。
从6号院到别墅区大门的这段路,孟归南吸引了不少视线。
各种各样的豪车在万山一号很常见,一辆半新不旧的电瓶车却不常见。
孟归南哼着歌,从别墅区的大门大摇大摆地骑了出去。
其实没有什么正经事要做,孟归南只是想出来随便逛一逛。
万山一号在主城区,周围除去商圈外,再远一些就是已经有些年头的旧小区。旧有旧的好处,热闹,充满生活气息,和漂亮干净,但很冷清的万山一号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孟归南进入一条狭窄的巷道,路两旁开着一些小吃店,还没到饭点,人却不少,炸鸡店前也排起了长队。
旁边有个菜市场,大爷大妈们在市场上买了做晚饭的食材,路过这些小店,会顺手买上一些,给家人们打打牙祭。
鸭货店前队排得最长,孟归南看了一眼,烤鸭基本上已经卖完了。
有点遗憾,看来下次要早些出门。
往前骑,路过一家卖糕点的店铺。
他停下车,排了大概十分钟,买了一斤鸡蛋糕。刚出锅的糕点口感很好,松软香甜,孟归南吃了两个,把袋子挂到车把上,继续他的美食探索之旅。
等到快要七点钟,电瓶车上几乎已经挂满了小吃,孟归南路过一家麻辣烫店时,停了下来。
郑姐做饭很好吃,营养搭配均衡,但过于清淡,孟归南也会有觉得没滋味的时候。
红彤彤的一碗麻辣烫端上来,孟归南咽了口口水,刚要动筷子,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号码他没存,但这串数字他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按下接听键,庄雁鸣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在哪儿?”
孟归南说了自己的位置,庄雁鸣又问:“一个人?”
“嗯。”
“等着。”
孟归南还想说什么,庄雁鸣已经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他看了一眼面前冒着热气的麻辣烫,决定吃完饭再说。
一个人吃饭,不需要考虑别的,孟归南吃得很快,冬天里吃上一碗热辣的麻辣烫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放下筷子,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孟归南离开了麻辣烫店,走到一旁的奶茶店,点了两杯奶茶。
付钱的时候,他想了想,又加了两杯。
孟归南从前不喜欢吃辣,也不喜欢甜食,但也许是后来的生活太过贫乏和无趣,他又爱上了这些能带给味蕾极强烈刺激的食物。
在等奶茶的时间里,庄雁鸣打来了第二个电话。
“车开不进去,我在路口等你。”
“好。”
四杯奶茶的分量不小,孟归南把它们和买来的一些小吃一齐挂在车把上,悠哉悠哉地往路口骑去。
库里南停在丁字路口南侧一个很显眼的位置。
庄雁鸣降下车窗,看向巷子口,不一会儿,孟归南的身影就出现在拥挤的人潮中。
他戴了顶鸭舌帽,鸭舌帽上套着灰色卫衣的兜帽,只剩下半张脸露在外面。
车把上挂满了晃晃荡荡的塑料袋,两条长腿在地面上划拉着,费劲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朝路口一步一步挪过来。
孟归南双腿支地,左顾右盼地寻了半天,才把视线投向正确的方位。
绿灯亮起,电瓶车歪歪扭扭地绕过三两成群的行人,在车门边停下。
孟归南的嘴唇很红,嘴角还有一小片辣椒皮,庄雁鸣看了他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提醒。
“这是什么?”庄雁鸣冲着那堆塑料袋扬了扬下巴。
“买了一些吃的,带回去给郑姐尝尝。”
庄雁鸣的视线上移,落在他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还没吃晚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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