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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官不如食软饭(十昼春)


安平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但片刻后又微叹了口气道:“陛下大约只是一时生气, 未必是不喜欢殿下了,此事多生变数,殿下还是不要多问了。”
萧明锦原本还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 偏他现下扭扭捏捏的, 倒还真就叫他生出了点兴趣。
他唬着一张脸, 瞪着安平道:“你敢在孤面前藏秘密了?你要记得是孤把你从御花园救回来的!”
安平见着他这般模样, 顿时面上显出了些为难。
萧明锦见状顿时便打算乘胜追击,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他:“快说快说, 不然等孤回了宫非要治你的罪不可。”
安平这才有些迟疑道:“此事原就有些虚无缥缈,奴才便是说了,殿下也只当做个乐子听听便好,不要当真。”
直到看着萧明锦点了头, 他才轻声道:“自从殿下在御花园将奴才救走后,那些欺负人的太监们便因见到了殿下的威风而心有余悸。”
萧明锦闻言也不顾上哭了, 立刻便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紧接着便听到安平说:“他们生怕奴才在殿下面前说他们坏话, 便一直想着要讨好奴才,殿下也知道的, 宫中的太监们大都有些千奇百怪的门路,此事便是他们告诉奴才的。”
他还没说什么事情呢,萧明锦便先皱起了眉,小太子没见过什么人间疾苦,前边十几年也就跟着沈瑞去渡口的时候算是瞧了眼民生,但反倒是叫他更嫉恶如仇了些。
“他们说得话能信吗?会不会是故意诓你的。”
安平垂眼道:“诓骗奴才倒是也不至于,毕竟他们原就是为着在奴才面前卖个好罢了。这些太监们在宫中的时间久了,难免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只是真假奴才的确是核对不上,所以也就是当做个乐子说与殿下听听便罢了。”
萧明锦眉心这才算是舒展了些:“那你接着说说吧。”
“殿下应当听闻过冷亭居士?听闻他前不久正出现在中都城郊。”
萧明锦顿时瞪大了眼睛,冷亭居士乃是汴朝有名的大儒,听闻若是能够得了他的教导,日后定然是大有作为的,只是他素来喜静,爱好云游,极少有人能觅得他的踪迹。
“此事可当真?”
安平无奈道:“汴朝上下都知晓冷亭居士最是难寻,这消息实在是难以辨别真假,远不应当拿到殿下面前来说的。只不过方才听了殿下的话,奴才一时心急才说出来的。”
“想来陛下之所以发怒无非便是因为殿下功课懈怠,若是殿下得了冷亭居士的教导,陛下定然是要高兴的,彼此也就不会冷落殿下了。”
萧明锦闻言一怔,对啊,若是他能得了冷亭居士的青眼,父皇非但不会同他生气,说不定还要好好夸奖他一番呢。
思及此处,萧明锦顿时兴致勃勃道:“那几个小太监可曾说过冷亭居士出现在何处吗?”
“原不过是说些闲话,奴才并没有仔细问过。”
看着萧明锦有些失望的眼神,安平又道:“此事尚且不知道真假,殿下不要急,等到回宫后奴才再去仔细问问。”
“好,若是此事办得好,孤要好好地赏你。记住,不要被旁人知晓了,若是叫父皇知道了,便算不得惊喜了。”
安平颔首道:“殿下放心。”
萧明锦现下已经不伤心了,他要振作起来,找到冷亭居士,给父皇和表哥一个大大的惊喜。
“主子,陆家那边几天都没有消息,只怕要出岔子。”
景王将靴子搭在矮桌上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看着下首的侍女道:“陆思衡行事最为谨慎,同於氏联姻也算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了,且先等着看吧,不必急于一时。”
“只是奴才担心,他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会不会是有了什么心上人?”
景王嗤笑一声道:“你太不了解他,他这种人生来就是要为着陆家卖命的,就算真的对谁动了心思,也永远有一个陆家挡在前面,他不会不考虑的。”
侍女也知道自己说了多可笑的话,闻言也便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那位江太傅查得如何了?”
侍女垂头道:“已经查清楚了,是今年的新科探花,商贾出身,原本是要往着翰林院去的,结果被沈家的公子从中作梗,摇身成了太子太傅。”
“翰林院?”
景王沉吟了片刻,忽而笑道:“看来我这位好皇兄是打算将他养成刺向世家的一柄刀刃了。只可惜,现下棋子已然费了大半,这样好用的刀被他放到他那宝贝儿子身边教书,可见妇人之仁。”
侍女是从於氏选上来的,素日里做的便是调查收集消息的事,虽不常在景王面前行走,但却对他颇有畏惧,又或者说整个於氏早已经在这些年中成为了景王麾下的爪牙。
“沈靖云同他的关系据说并不算好,在中秋前还因为当众顶撞而被禁足半月。”
此事景王原也有所耳闻,毕竟沈家摆在那,一举一动都自然有人紧盯着。
他向后倚了倚,慢悠悠道:“我瞧着倒是未必,面上越是看见了什么,便越未必是真的,我倒是有些期待我那皇兄如何亲手给自己养出一个祸端来。”
“请你出去喝茶你又不肯,我便只能带着好茶来寻你了。”
沈瑞姿态懒散地斜倚在藤椅上,捏着个桂花糕饼在吃,闻言略一挑眉道:“我而今风头正盛,少出去些大约还能消停点。”
陆思衡轻笑了声:“听说了,而今中都内大半的珠宝米粮生意都是楚家的,宫宴上一步走得的确妙极。”
“原想着过来瞧个热闹,倒是不曾想江太傅竟然也在。”
陆思衡将茶盏向前推了推,移到了两人的手边,目光却紧盯着江寻鹤的神情。
沈瑞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心中生出些莫名的猜疑,可面上却不显露,只是懒声道:“这样不好?一次见着两个人,平白叫你占了好些便宜。”
陆思衡闻言收回了目光,有些无奈道:“数你最是有些歪理,说起来阿瑞不猜猜我今日来所谓何事?”
沈瑞还在吞咽最后一口糕饼,便听见江寻鹤在身侧道:“想来是为了陆於两家的联姻,还不曾恭贺陆公子。”
沈瑞乐得有人替他答这些猜来猜去的把戏,只在最后添补道:“我可是连贺礼都已经备好了,绝对是中都内难寻的稀罕物价儿。”
不论原主同陆家关系如何,单瞧着现在他同陆思衡即便不是什么至交好友也多少有些利益牵扯,甚至还牵扯得很漂亮、场面,于情于理他都要准备个贵重的贺礼才好。
陆思衡看着他,眼中情绪难明:“靖云希望我同於氏联姻?”
沈瑞桂花糕吃腻了,正掂量着要不要再吃个槐花馅的,下一刻江寻鹤便捏着边角递到了他唇边。
即便有些不妥当,但他惯会偷懒,干脆就着江寻鹤的手咬了口,在口中品了品后便皱眉道:“太甜了,定然是厨房依着你的口味做的。”
“是吗?”
江寻鹤将剩下的半块糕饼吃了,喝茶润了润喉才轻声道:“的确有些太甜了,一会儿叫厨房换些上来。”
沈瑞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方才地糕饼太腻,叫他顿时没了胃口,重新倒回了藤椅上,看向陆思衡道:“不是我期望与否的事情,难不成陆兄娶亲还要挨个问过我们这些友人不成?”
“对于现下的局势而言,於氏虽然风险大,但也未必不是好的选择。世家现下要想的不是如何扩张而是如何守成,中都内的那些大都势力盘根错节,不好选,商贾现下正合适。”
沈瑞灌进去半盏茶,才算将喉间的甜腻压了下去:“江东的我也算是有些了解,那些商人利益心太重,不适合联姻,於氏始终守本,倒算妥当。景王虽跋扈又有些心思,但对于联姻影响并不大,成也制衡,败也制衡。”
“我猜陆兄应当不会拒绝吧。”
他促狭地眨了眨眼,口中说的是猜测,实则已经是笃定了,此事对陆家百利而无一害,依着陆思衡的性子,他定然会同意。
陆思衡从方才开始目光便在他和江寻鹤之间转圜,两人分吃糕饼的举动被瞧了个清楚,动作间自然熟稔总归是做不了假的。
听到沈瑞的话,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可眼中却并没有什么笑意,只是很平静道:“看来靖云要失算了,我并不打算同意与於氏联姻。”

第159章
沈瑞倒是没料想到这一出, 他眨了眨眼,神色有些古怪道:“难不成陆兄是背着我寻了个什么更好的联姻对象,直到纸包不住火了, 才想着主动上门请罪?”
陆思衡闻言微微一怔,片刻后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没有。”
沈瑞用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半晌才又懒散地半搭着眼睛倒了回去:“成吧, 若是叫我知道你这会儿了还诓骗我, 我便叫人去喊了白琢,到你门前哭去。”
在白琢的心里, 陆思衡简直是标杆似的存在,也是难为他了,自小活在陆思衡的光环之下还没有长歪, 反倒是对着陆思衡的时候跟瞧见了什么偶像般。
若是叫他知道了陆思衡背着两人偷偷有了心上人, 不蒙头大哭都算是坚强的。
陆思衡大约也是想到了白琢那副样子, 下意识皱了皱眉显出了些无奈道:“只是有了中意的人选, 但还尚且没有遣人去谈,大约还要些时日。”
“瞧瞧, 还是白琢更有效用些。”
沈瑞阴阳怪气地说完后,又撑起身子凑近了问道:“哪家的姑娘?”
陆思衡没有立刻回他,目光反倒越过他看了看他身后的江寻鹤,后者原本在喝茶, 却立刻敏锐地觉察到了,抬眼看过来时, 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陆思衡勾起唇角笑了笑, 随后收拢回目光对沈瑞道:“现下还没个定数, 待到有了分辨,你自然是头一个知晓的。”
“藏得这般仔细?”
沈瑞轻挑了挑眉道:“难得, 除了陆家之外竟也有旁的什么人叫陆兄上心了,那我便静等着陆兄的好消息了。”
他话虽是这么说着,但心中已经将中都内各家细数了个遍,揣度着陆思衡中意的究竟是谁。
他同陆思衡现下只能算是有些交情,连利益的共同体都算不上,他也懒得费出更多的心思来将两人的关系拉扯得更深。
他心中清楚,由着他费出多少心思,一旦触碰到了陆家的利益,他同陆思衡也早晚是要分道扬镳的,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他钻研看了身侧正安安静静喝茶的江寻鹤,心中分辨出了点高低——远不如他而今养在府中的金丝雀更叫人欢喜些。
沈瑞目光微动,但面上却没显出什么多余情绪来,只是状若无意道:“这些时日陛下只怕要为你这件事愁死了,你倒是忍得下心晾着。”
不但是受了委屈的萧明锦,听闻太医已经一连开了几副败火安眠的方子了,可见心中是多犯愁了。
陆思衡轻笑道:“在旁人眼中大约陆家和於氏联姻在所难免,现下其中又搅合了个景王,陛下难免要伤神。”
“我虽不会同意联姻,但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难免无趣,再晾着些时日,于世家、你我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景王的心思明帝并非不清楚,只有让他的担忧达到了阈值,才会越发能看清,只要景王的威胁还在一天,他就必须要仰仗世家的势力。
沈瑞弯了弯眼睛:“太狡诈。”
萧明锦紧张地在屋子中踱着步,恨不得没走两步就要往外张望一眼 ,生怕不能立刻瞧见门口处进来的人。
他已经在这晃了许久了,却始终都没瞧见一直等着的人,虽是秋天,但身上已经急得有些发汗了。
终于,安平从门外一路跑进来,冲进屋子的时候,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萧明锦虽然心中焦急,但还是倒了茶叫他稳一稳再说。
安平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问……问到了。”
自从萧明锦得知了冷亭居士出现在中都城郊后,便命安平去问,只可惜那两个小太监原本对这件事也不上心,直到萧明锦差人去去问了,才急慌慌地打探消息去。
耽搁了好久,才终于闻着点味儿。
“据说是在云山上出现的,此次到中都来是来求医问药的。”
萧明锦一把握住了安平的小臂,惊喜道:“当真?”
冷亭居士这么多年云游在外,也不是完全没被人寻到踪迹,不然着消息也就不会传到他耳朵里了,只是就算将人逮到了,但除了继续云游外别无所求,任凭你怎么抓耳挠腮地着急,就是留不住人。
可倘若他此次来是求医问药的,那萧明锦便有了将人留下的可能,不管是要医治谁,他都可命太医去瞧瞧。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祸得福到这般田地,喜上心头,他当即便起身道:“孤要即刻出宫!”
“殿下,且先等等。”
安平及时地拦住了他,轻声解释道:“就算打探到了消息,也未必便是真的,若是假的便也罢了,无非耗费些力气,可若是有奸人从中作梗,只怕殿下要陷入险境啊。”
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萧明锦顿时便冷静了下来:“那你说应当如何?”
“不若殿下先派人去云山寻着一番,若是的确找到了冷亭居士的踪迹再前往也不迟。”
萧明锦面上显出些明显的犹豫:“可若是孤不去的话,只怕多有冒犯……”
“冷亭居士既然是来寻医问药的,那想来在医治好之前是不会离开的,再者也好叫人小心些,只远远瞧见了便来汇报给殿下便是了。”
安平见萧明锦面上还有些迟疑,于是平静地掏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殿下若是不放心,奴才愿带人前往,定然不叫殿下失望。”
萧明锦看了看他,知晓他素来行事妥当,应当是不会出差错的,迟疑了片刻后还是理智占了上乘,他紧紧地握住了安平的手腕,大有一副要将自己后半生都托付出去的架势:“那便全都交给你了,一定不要让孤失望。”
安平垂下了眼,叫人看不清眼中的神情,他轻声道:“殿下放心。”
这些时日中都内的商户几乎被楚家伤害了个遍,楚家铺子颇多,商船带回来的货物又种类冗杂,除了米粮和金玉饰品外自然还有布匹绸缎、茶叶美酒。
凡是中都内生意还凑合的都被楚家平等地刺痛了,若是强忍着不冒头也就算了,但凡探出一点心思的,都被抓走送到沈瑞面前,先恐吓再利诱,最后都成了资.本家的卑微打工人。
好在沈瑞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给这些商户们的利益也足够多。
商户也是普通百姓,他们自然也是要生活的,卖布匹的自然就需要买米粮,现下沈瑞非但是给了他们足够的利益分成,甚至还将这些生活用品的价格完全压下来,他们自然是更好生活的。
甚至在沈瑞的话中,他们当真瞧见了点生活富裕的影子——这是普通百姓从来不敢想的。
即便明帝当真是个仁善贤明的君主,汴朝也还算兴盛,但无论多兴盛的王朝,底下都有难以果腹的百姓垒成骨阶。
不过半月的功夫,原本义愤填膺的商户便被策反了大半。
马车停在楚家的铺子前,掌柜早早就得了消息在外面等着,他这些时日看着铺子中的进账只觉着做梦都是在数钱。
见人下来了,他便连忙迎了上去:“沈公子,江大人。”
周遭不少人在偷偷观察着他们的动向,毕竟沈瑞自从中秋宫宴之后便极少出门了。
掌柜连忙从伙计手上拿过账册递过去,陪着笑脸道:“这便是这些时日的进账,都在此处了,绝无半点差错。”
春珰立刻接了过去,抱在怀中。
掌柜在前面领路,沈瑞便听着他一路解释着而今铺子中的现状,几人间的阵仗并不算小,因而几乎是他在这边一路走进去的功夫,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各家。
沈瑞余光看见周遭往来探听消息的人,目光微动,面上生出些笑意来。
这才是他真实的意图,毕竟商船回来是一回事,之后的售卖又是另一回事,楚家而今风头正盛,难免有想要分一杯羹的,沈瑞的作用就是及时出现,做个明晃晃地摆在那的威胁。
无论是谁想要动手,重要先掂量一二。
几人在铺子中逛了好一会儿,确保所有人都瞧见了才离开。
马车上,沈瑞倚着车壁将账册丢在矮桌上,偏过头去瞧身旁的江寻鹤:“你瞧着,心中可有什么分辨?”
江寻鹤知道他说的并非完全是账册的事情,略顿了顿后轻声道:“这其中利益巨大,得知消息的商户越来越多,只怕在中都世家之内早已经传遍了,其余的还要好些,白陆两家只怕不会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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