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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官不如食软饭(十昼春)


楚泓心中自然知晓沈瑞对他可谓是半点敬意都没有,但即便如此却也没想到就这般明着糊弄他。
他闻言当即黑了脸,怒道:“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你这般行事,难不成是是沈家的家教不成?”
沈瑞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意味不明地看向楚泓道:“难不成楚三爷是第一天认识我不成?今日休说如此,便是当真百般折辱了,难道楚老夫人还会因着你来沈家讨公道吗?”
楚泓当然知晓不会,否则最初便也不会由着春珰带着侍卫进府将他带走。
但总归面上不能让了过去,他正打算强撑着狡辩一番,便听见沈瑞充满嘲讽意味地嗤笑一声。
“楚三爷的行事,当真半点也不记得了?”

第058章
楚泓闻言心中一惊, 心中仔细盘算了自己近些时日的动静可曾出过什么纰漏,但无论怎么想,都不应当被沈瑞知晓。
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强撑着冷笑道:“沈公子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
春珰端了碗筷摆到沈瑞面前,白瓷碗上描着一树海棠,做工细致得紧。
沈瑞捏起筷子, 轻笑了一声道:“春珰, 越来越没规矩了,楚三爷站了这么久, 还不快去搬把椅子来。”
春珰闻言立刻合手应下,快步走出了院子,没一会儿就搬着一张小凳子回来, 摆在了同沈瑞隔着一张桌子的对面。
楚泓瞧见那把椅子顿时脸便黑了下来, 眼中的怒火越发地兴盛。
春珰却好似半点都没察觉般, 她将凳子摆正了便后撤了一步侍立在一旁, 轻声道:“请楚三爷入座吧。”
她微低着头,垂眼看着脚前寸许的石砖, 楚泓的目光好似炙人般,但她却半点不在意,只是以一种柔性强硬的姿态等着楚泓坐上去。
楚泓知晓为难她是没必要的,倘若没有沈瑞的授意, 就算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如此。
于是当即便转过头看向沈瑞,沉声问道:“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那凳子不仅比桌面还要高出寸许, 凳子的板面更是小得可怜, 四边棱角分明, 根本就是特意用来羞辱他的。
沈瑞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口中,闻言状轻笑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请楚三爷来无非是想一并用个晚膳,反倒是你再三推脱,倒是叫沈某看不明白了。”
他微挑了挑眉,语调低沉了几分:“难不成是楚家不肯给沈某这个面子?”
楚泓一听他扯到了楚家,顿时心中便犹豫了两分。
他那些手段不过是为着针对管湘君去的,再怎么折腾也影响不到两家的结盟。
他心中并不糊涂,即便再怎么瞧不起沈瑞,却也知晓此次合作对于楚家来说本就是天大的机遇,一旦破坏了,他万死难辞其咎。
因而即便知晓沈瑞不过是拿着两家的由头来压他,却也只能憋屈地坐过去。
凳子抬高了,楚泓又体型肥胖,坐上去便更费些气力,即便凳子下面架了一小条横梁,想要上去也得慢慢往上挪蹭。
春珰心中知晓即便沈瑞是有意为难楚泓,但也由不得自己多掺和。
因此,楚泓向着凳子边儿走过去的时候,她便轻声快步地撤了出去,跟楚泓留了一份脸面。
楚泓一抬头便对上了沈瑞的目光,后者正含着笑看着他,像是看戏般兴致盎然。
硬是叫他一把年纪了还禁不住臊红了脸,从未如此嫌弃过自己一身的肥肉,但耗子院子中只有他们二人,因此心下一横便也没顾忌地硬爬了上去。
好不容易在凳子上坐定,却发觉了新的酷刑,凳子的板面狭小又四边棱角分明,他一屁股的肥肉堆在上面,只有一小点能被木板驼住。
剩下的不是被边角硌着,便是脱垂到了一边,既难受又被硌得屁股疼。
却又因为是在那隐秘之处,因而即便已经被疼得面如菜色,却也仍然只能强忍着,不好直接说。
不单是因为那些个风雅的规矩。
楚泓悄悄看了一眼沈瑞,却发现他正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动作,好似半点细节也不肯放过般,楚泓心头一口气哽着,很快又将目光躲避了过去。
他根本是毫不怀疑,倘若自己当真说了自己屁股疼,依着沈靖云这小王八蛋的作风,明天就能传到满中都去。
沈瑞见他一直强忍着不出声,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着实有些遗憾。
可惜他还特地叫春珰准备了好些纸张,打算楚泓稍一说出些什么,就即刻叫人添油加醋誊写上百份,满中都张贴。
但好在这些原本也不过是些附加的乐趣,沈瑞轻笑了一声,指着桌子上的菜道:“楚三爷请吧。”
桌子上的菜色的确精致,但份量却很小,大约只比一人份多出丁点儿,看起来颇为抠搜。
楚泓心中发牢骚却没说出来,毕竟沈瑞之前的话还没说清楚,自己的行事他究竟知晓多少还没个定数。
因而沈瑞一说,他便也捏起筷子去夹桌子上的菜,但正是这一动作,却叫他更察觉出了这凳子的妙处。
凳子因着比桌面还要高出一截,所以楚泓倘若想要正常夹菜吃饭,必选要稍稍蜷着身子才好,但他一身的肥肉哪里有空余的地方给他挪腾。
来回磨蹭了半天,也只能打着摞儿地往上垒,不过夹了一次菜便已经累的直喘气。
沈瑞却好似半点没有察觉般,也不继续说他方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悠闲地吃着桌子上的饭菜。
每样菜色的份量都不算大,几筷子下去便见了底,楚泓一路折腾过来也早已经饿了,现下这般便不免有些着急,但越急便越是难受。
很快沈瑞便放下筷子,随后取了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他轻笑着看向脸色通红的楚泓道:“楚三爷这晚膳用得如何?”
楚泓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现下见他还敢,更是忍不住发泄了出来:“你倒还是有脸说,既如此便解释解释,今日这般却是为了何故!”
沈瑞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盏被重新放到桌子上时,不免磕碰出丁点儿的细碎声响,楚泓却一惊,下意识屏住了声息。
“楚三爷这便忍耐不住了,那可知行船经商时要过的日子远比方才那点小把戏艰辛得多?”
楚泓听了他的话简直忍不住地发笑,这话中都城内谁说都不好笑,偏偏沈靖云没这个资格。
他一个在中都城中金娇玉养的纨绔子弟,现下竟然还敢教训自己经商时的艰难,自己再不济也远比他有本事。
楚泓冷笑道:“沈公子说这话时自己不觉得好笑吗?难不成沈公子成在行船中吃了什么苦头不成?”
沈瑞早就料到了他这番姿态,闻言也不恼,反而笑道:“沈某自然没有,但楚家其他人呢?据我所知楚家中始终留在中都城内经营户铺子的视乎只有楚三爷一人?”
楚泓大约猜出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因而脸色越发地难看,但又不肯露怯,只能强撑着道:“那又如何?我虽始终在中都,但行商诸事我没有不明晓的,还是沈公子以为售卖经营便是小事不成?”
“倘若如此,我带是好奇沈公子要如何售卖从乌州江东带回来的货物了。”
沈瑞并不理会他这点恼羞成怒,反而漫不经心道:“楚三爷这些年的经营当真全是仰仗着自己吗?还是在旁人的帮衬下,稍有了些成绩,便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念,想要伸手去够更多呢?”
楚泓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直到屁股上的痛感传来,他才在这慌乱之中重新意思到自己的艰难处境。
“既然晚膳已经用完了,那我便不奉陪了。”
不单是因为现下的窘境,而是再继续说下去,楚泓心中有预感自己就要没有退路了。
他说罢就腆着肚子滑下了凳子,衣袍也因为他的动作向上滑去,堆在屁股下面。站定的楚泓窘迫地往下扯了扯,也不管沈瑞同意与否便往外走。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在他脚边,楚泓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在看清那描着海棠的白瓷碎片后,眼中浮现出怒气。
沈瑞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看来楚三爷还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处境啊,你当楚家而今在这中都城内当真百无禁忌了不成,你今日在货船上做了乱,明日楚家便可在中都销声匿迹。”
楚泓呼吸猛地一窒,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沈瑞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行事也向来没个章法规矩,一切都凭借着喜恶。
往前数,更混账的事情也并不是没做过,只不过是这段时日收敛了心性,才叫人觉着他和善可欺罢了。
他甚至不敢转过身看沈瑞,只是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什么作乱,恕我不明白沈公子话中的意思。”
他知不知晓已经是半摊在明面上的事情了,只不过绝不会从他的口中承认罢了。
沈瑞也懒得同他掰扯:“天下往来皆为利,我倒委实是好奇,楚三爷这般作态,究竟是为了什么?”
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便是不需将话说得太明白,他这样说,楚泓便知晓绝对是遮掩不住了,犹豫了一瞬后转头咬牙道:“不过是为了谋利罢了,沈公子难道见得还少吗?”
“究竟是为了利还是为了权?”
沈瑞勾了勾唇,语调漫不经心道:“楚家今日还能在中都城中数出门户,全在当年楚老夫人一己力挽狂澜,彼时怎得不见楚三爷坦荡荡地出来逞你那些大丈夫的才能?”
沈瑞看着楚泓颤抖着的发白嘴唇,半点没慈悲地说道:“现下得了利,却巴巴地现身出来试图争夺那些成果,多大的脸面啊。”
楚泓似乎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气得脸红脖子粗,尖声道:“她管湘君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外人,再说了,保不齐我大哥就是被她克死的,她有什么资格来执掌楚家!”
沈瑞好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挑着眉问他:“管夫人若是没这个资格,难不成要将家业交到你手中?只怕不出月余,那宅子就可以抵到我手中来了。”
“你也不必在那阴阳怪气的,她管湘君又有什么能耐?”
楚泓梗着脖子,满脸都是不服气,撞上了沈瑞的目光,又有些害怕地垂下头回避开,小声嘟囔着:“谁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法子,在中都装做个贞洁烈女,保不齐出去怎么浪荡呢。”
话刚一落,迎面便砸过来一个茶盏,直直砸在他脸上,撞了个细碎,连带着里面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脸。
楚泓被砸得脑子一懵,颤颤巍巍地抬手摸过去,只摸到了一手的湿润,直到拿到眼前来看,才看清手心里茶水混着血水的狼狈模样。
他瞪圆了眼睛,痛苦地哀嚎着,高声喊道:“沈靖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我!”
沈瑞眼中满是嘲讽,闻言嗤笑了一声重复道:“我是什么东西?”
他起身缓步走到楚泓身边,一步步却好似踏在楚泓的脏器上,叫他不由得呼吸急促,下意识往后躲避。
还没挪出去寸许,便被沈瑞一脚踢在心口,肥胖的身躯顿时栽倒在地,楚泓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咳着。
“中都年年修补城墙耗资甚巨,依我看,倒不如将你的皮剥了送去填补,指不定是怎样的牢靠。”
楚泓现下根本听不得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警告道:“你今日若是动了我,楚家不会放过你的!”
可一边警告却又一遍怯懦地往后退缩生怕沈瑞再一脚踢过去,自己便要小命不保。
沈瑞看着他,面上忽而兴起些笑意,便连眼睛也弯了弯,他柔声道:“楚三爷这是怎么了?怎得趴在地上,若是着凉了可是不好。”
他这般姿态倒叫楚泓更加害怕,他颤抖着声音允诺:“沈靖云,你今日放过我,我定然会回报给你的……”
沈瑞轻笑了一声,脚步停顿住:“楚三爷这是说得哪里的话,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这话说得倒好似我多难为人似的。”
楚泓闻言心中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就知晓这天下哪里还有不喜欢金银的人,只要利益钓着,人人都是奴隶。
他稍稍支起些身子,但到底是怕沈瑞出尔反尔,不敢太靠近。
沈瑞却主动伸出手来:“这地上凉,三爷快起来。”
楚泓面上浮现出一丝红意,他竟在这期中和谋得了些难名的满足感,即便是沈靖云又能如何,还不是要为了点银子就对自己卑躬屈膝?
他刚一凑过去,便被扯住了领子,楚泓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笑着的沈瑞一把掼到了地上,随后脸便被踩在了沈瑞脚下。
大约是嫌踩着不舒服,沈瑞用力还碾了碾,楚泓的整张脸都被他踩到变形。
“我原本打算给你我之间留些脸面,现下看来全是白费功夫,你这种人若是活了个周全,我便要不痛快。”
楚泓瞪大了眼,竭力地试图探起头,却被沈瑞再次用力踩了下去,他笑着轻声呢喃道:“你怎么能起来呢,你就合该烂在泥里的。”
沈瑞垂眼欣赏着他的难堪,看着他痛苦挣扎,却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春珰。”
春珰一直守在院门外,闻声立刻快步进来,低着头不去看院中的情景:“公子有何吩咐?”
“楚三爷惯爱探听旁人的床笫之事,既然如此,便送进南风馆吧,寻几个身强力壮的,务必叫楚三爷尽兴。”
春珰遮掩住眼中的惊骇,沉声应下,随即便招呼了侍卫进来将人拖走。
很快,院子中便回归到了一片安静。
管湘君从一旁的小屋中转出来,见了沈瑞合手道谢:“今日之事多谢沈公子了,若非看是沈公子,只怕妾身还要多费许多气力。”
沈瑞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想来楚泓今日所言管夫人早有预料吧。”
管湘君也不隐瞒,直言道:“早在我亡夫丧期之时,中都便传遍了妾身克夫之言,源头正是他。但我到底是嫁进来的媳妇,总归是要顾忌些婆母的,不好直接处置了。之前沈公子称我为管夫人一事,叫妾身明晓了许多,也确信沈公子不会坐视不理。”
说着,她合手行了个大礼道:“今日之事多谢沈公子,大恩难报,愿行结盟共兴之效。”
这种摆在明面上的谋算,反倒是叫沈瑞无法拒绝,左右他混账纨绔的形象在中都也算是深入人心了,横竖不差这一件事。
但若是落在管湘君身上,便是祸及生死的罪名。
沈瑞合手道:“沈某,拭目以待。”

第059章
管湘君走了后, 丫鬟们进来悄悄将残局都收拾干净了,很快院子中百般压抑的情景都被一扫而空。
春珂端着茶盏进来,轻轻放在沈瑞手边, 随后静静地侍立在他身侧。
沈瑞端了茶盏轻啜了一口,唇齿间便留下了一层清苦的香味,他轻挑了挑眉, 掀开杯盖瞧了一眼轻笑道:“你这蠢奴才倒是惯会自作主张。”
春珂见他露了笑意, 忐忑了半天的心才陡然松懈开,轻吐了一口气半抱怨半玩笑道:“公子方才好生吓人。”
沈瑞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怎么?从前不曾见过爷这般发作过?”
春珂被他问得一愣,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沈瑞从前可比现下疯癫许多,折腾起人来更是千百种好法子,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一己之力便坐稳了中都纨绔的宝座。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好像许久都不曾见过公子这般盛怒了, 也许久都不曾见过他那些甚至不能宣之于口的荒唐法子。
以至于方才竟着实叫她心下忐忑了许久。
沈瑞见她怔愣住不说话, 心中便有了答案,他又不是不曾看过原书, 沈靖云究竟是个什么托生的混账东西他原比这中都诸位更清楚。
沈瑞似有深意道:“且心安着吧,往后总有更有意趣的事等着。”
分明是再平静不过的话,就连语调也同平日里没有半点不同,可硬生生叫春珂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敢再多嘴半句, 只是小声应下:“是,奴婢知道了。”
沈瑞略瞧了她一眼, 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旁的, 只是吩咐道:“去备水吧, 爷要沐浴。”
像是抱怨般,他轻哼了一声:“那蠢东西进了院子晦气得厉害。”
春珂不敢耽搁, 连忙吩咐人下去准备。
没过一会儿,沈瑞便褪去了一身的衣袍,将自己埋在了热水中。
他缓缓合上了眼,大约是因着白日里安睡了一会儿,所以眼下精神倒是比平日里好上许多,就连夜夜都要升起的焦躁现下也淡去了许多。
春珰在门扇外唤了他一声:“公子,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沈瑞在屋中看不见,春珂却是眼睁睁瞧着她用打湿了的帕子细致地擦去手指上沾着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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