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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妤芋)


我有点儿想笑,柏莱大概是记不到了,我第一次和他见面,他拒绝我成为他的抚养人,并表示自己可以独立生活时,我也向他说了同样的话,‘你一个人该怎么生活啊?’
没想到时至境迁,已经轮到他对我说这句话了。
“我一个人又不会来这儿,”我说,“我在那个老年社区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吗?”
“你越来越幽默了,冬,”柏莱扯了扯嘴角,非常刻薄地说,“你的话,是生存还差不多。”
哪儿有这么夸张!
我觉得我活得挺好的。
然后,自我感觉良好的我接二连三地闹出了笑话。
柏莱带我来的是一家高档餐厅,店长是他的朋友,厨师是特聘的,荣誉挂满了墙,餐厅装修得很典雅,灯光幽暗,走廊两侧有潺潺的水声,种着荷植。迎宾厅的墙上置着一张金饼,金色的光在黑暗里流转,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
两位侍从各自捧着一碗漆器盛的水走到我和柏莱身边。我几乎毫不犹豫地端过了碗,大口喝了起来。
我一饮而尽,侍从尴尬地望着我,“……客人,这是洗手的。”
我,“……”妈的,我都干了!
桌子对面的柏莱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的目光直直地盯向我,我意识到刚刚在柏莱朋友的餐厅做了什么糟心事,赶忙道歉,“抱歉,抱歉!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餐厅,不太懂规矩。”
我不好意思地挠头。
侍从也顺着我的话干笑了几声,没说什么。
我转头,打算和柏莱说几句话缓解一下氛围,就瞧见柏莱正一言不发地拿热毛巾擦手。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也从身旁的侍者手中接过那碗水,神色平静地喝完了。
喝完了,他若无其事地让两位侍从离开。
两位侍从满脸懵逼地端着空空如也的漆碗退出小包房,等门关上了,我哭笑不得,“洗手水你喝啥啊?”
柏莱耸耸肩,“你不也喝了?”
开始用餐了,侍从将一道道菜送上来,他们看出了我是个新手,一边为我介绍,一边阻止我食用那些装饰物。
“……客人,那个是装饰的花,肉是中间那一块。”
“抱歉抱歉!”
“客人,这是蘸料,建议是辅助食用,不建议直接挖食。”
“啊原来是蘸料吗,难怪味道这么重哈哈哈哈……”
“客人,这道菜的正确食用方法是先用勺子敲碎外面的酥皮……”
“噢噢,好的好的……”
除了在吃上兵荒马乱,我在餐具的食用上也手忙脚乱。
为了更好地体验风味,这家餐厅的厨师别具匠心,为每一道招牌菜都专门设计了对应的餐具。有竹制品的长签,榆木做的像大镊子似的玩意儿……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用具,有的造型比我早年拆炸弹的工具还奇怪。
侍从也似乎也没想到我会有这方面的问题,没有为我讲解的打算。我和这些餐具面面相觑,本来是想照葫芦画瓢,模仿柏莱的操作,但柏莱看不下去了,他要侍从撤下所有餐具,送两双筷子来。
总而言之,这顿饭吃得我受益匪浅。
“我后悔带你来这个餐厅了。”柏莱说。
好歹是在养子朋友的餐厅,我脸皮再厚也感到不好意思。我放下那些稀奇古怪的餐具,臊着脸给柏莱表达了歉意,“对不起,害你丢脸了噢……”
“不,”柏莱说,他垂下眼,“我后悔的是……我不应该带你来这种让你拘束、小心翼翼的餐厅。”
“也没有到拘束、小心翼翼这种程度啦。”我摇摇头。
瞧着变得沉默消沉的柏莱,我知道他只是单纯地想把他认为最好吃的餐厅分享给我,却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乱子。
我其实真的不介怀出丑。我这么大岁数了,黑历史多的是,见的社死场景数不胜数,不过是在一家高级餐厅跌份儿罢了,不至于到令我难堪的地步。我唯一在意的是,这儿是柏莱朋友的餐厅,我担心我出的这些洋相会影响柏莱。
见柏莱还闷闷不乐地垂着头,用叉子卷盘里的面条,我忽然又觉得很好笑。他和以前一样,只要遇到烦心事,就爱这么卷面。
“我没这么脆弱,你别垮着一张批脸。好比我第一次带你到员工餐厅,你把露露肉洒得到处都是。我这种老人第一次来到这种高端餐厅,闹出笑话本来也是常事。”我说。
柏莱把脸撇向一旁,他放下卷面的叉子,有些不高兴地说,“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我看着桌子对面已经长大的柏莱,无奈地告诉他一个事实,“小莱,我老了。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时代了,格格不入才是常态。”

我还是决定带柏莱去乡下老家住。
主要原因是我的养老小屋太小了,没有适合他训练的场所。乡下老家破烂点儿,但好歹有个带泳池的大院子,院子后面还有片空地,正好练狙击项目。我以前就是在这儿练铁人三项的。
我和柏莱到时是下午,家务机器人还在勤勤恳恳地大扫除,屋顶破了个大洞,两个机器人正在修缮。
这个房子是我的父母留给我的,他们用了几乎全部的积蓄买下这套房子。除了想有个安身之地以外,我听我的爷爷说,更多的还是为了让我有个首都星的户口。毕竟我是个omega,星系里适合omega有尊严地生存的星球也就那么几个。
我带着柏莱爬上空地的草坡吹风,丝带似的青草一丛挨着一丛,柏莱坐到我身边,问我是不是我小时候就住这儿?
“对啊,”我点头,“我六岁以前都和我爸妈住这儿,后面能申请保姆机器人了,我就住到统一的幼儿公寓了。”
“然后你认识了柏砚?”
“对。”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柏莱问我。
我看了眼柏莱,没想到他依然还对我和柏砚的事感兴趣。他以前也爱问我这些,但我总觉得小孩子不应该了解太多大人的情感生活,只要明白每个大人都爱他就好了,因此我都是简单带过。
可现在他二十二岁了,不再是会被我糊弄过去的年龄了。
于是,我简单地说了一下,“柏砚就住在幼儿公寓旁边的别墅区,你的奶奶是公寓管理人之一。我因为是唯一一个omega,经常受到他的优待和照顾。他喜欢把我带到他们家一起吃饭,久而久之我就和柏砚认识了。”
“奶奶?”柏莱挑了一下眉,“真稀奇,没想到我居然还有奶奶。”
“要不然呢?难道你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嘛,也不无可能。”柏莱耸耸肩。
我屈指敲了敲他的头,“你奶奶是一个育儿师,一位很温和的beta男性。他的丈夫是一个牙医。”
柏莱抱怨了一声,又很敏锐地注意到我的说法,他看向我,那双眼角上扬的猫眼里夹着局促的笑意,“我的爷爷是一个牙医?”
“……好吧,并不是,”这就是为什么我拒绝向柏莱说这些,我扶了下额头,“你奶奶比较风流。你爹是你奶奶和情人生下来的孩子……”眼见柏莱还有兴致问下去,我连忙喊停,“其它的就别问我了,老一辈的事儿我也不清楚。”
柏莱笑了一下,他移回视线,看向满坡碧绿的草丛。
他点评道,“有趣。我是婚外情出生的孩子,他也是婚外情出生的孩子。”他说,“看来出生也是能遗传的。”
我无奈地看着柏莱。或许是我抚养他太久,他总是对他的父母,乃至他自己的出生带着一种嘲弄,就好像这样会让我舒服些。
可事实上,我从未把自己放在‘被背叛的原配’这一角色上,婚姻期间柏莱出轨陈丹并让其怀孕这件事上,我仅仅是感到有些遗憾罢了。
“你不是婚外情的孩子,”我说,“你出生时你的爹妈结婚了,我也正开始我的第二段婚姻,我们都重新开始了各自的生活。”
“你好像从来不会为这些事困扰。”柏莱少见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你为了救他丢了大半性命,从军队退役,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他却出轨陈丹,让他怀上了我。你真的不会怨恨、不会愤怒吗?当你面对我的那个父亲,那个母亲,当你面对第三者的孩子,你究竟会想什么呢?”
“我的出生,是对你的伤害吧?”他问我,直视我的眼睛。
他的长发随着风飞扬而起,俊朗的脸庞上满是深邃的平静,“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抚养我。这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柏莱不是一个喜欢向我提问的孩子。很多时候,他发现了问题,总是喜欢依靠自己解决。像今天这样,问我这么多问题,实属难得。
我稍感意外,停顿了几秒,而后忍不住感叹,“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你们都喜欢说‘有用’、‘没用’。”
柏莱听到我说他和柏砚相像,摊手表示无所谓。
我笑着摇头,“小莱,你的父亲在成为我的前夫之前,还是我的好朋友,是一起长大、一起念书、一起搭档、出生入死甚至能够托付性命的朋友。因此,当婚姻从我们之间褪色,我和他是好朋友这件事始终不会变。”
柏莱安静地听我说。
他耳后的长发飞起,刮到他的脸颊旁,凌乱得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坡上的草丛一波一波地翻滚,露出其间冒出头的野蘑菇。
关于我和柏砚为什么不再相爱,关于柏砚怎么和陈丹相爱,又关于柏砚和陈丹怎么走向决裂……这些事实在是过于复杂,其中的因与果之间横跨十几年,只能感叹机缘巧合。
我斟酌许久,告诉柏莱一个过去的真相,“陈丹不是第三者。”我说,“你也从来都不是第三者的孩子,你是我的好朋友的孩子。”
“你本来就是在他们相爱时诞生的孩子。”我接着告诉他,“不过爱这种东西总是很奇妙,既能酿出甘甜的蜜,也能让人反目成仇。”
不知道我的话究竟有没有解答清楚他的疑问,他低垂着眼,神色淡淡的,不再继续追问我。
“你总会让我觉得,你今年也才二十二岁。”柏莱说。
“……你是在讽刺我幼稚吗?”我问。
“也许你本来就是骨灰细腻得能敷在脸颊上当化妆品的人。”
“这是什么说法啊!”
我重拳出击,捶了他一顿。
不远处,家政机器人已经把房屋的清洁得锃亮,它们正勤勤恳恳地为地板抹上松油。屋顶的窟窿被堵住了大半,似乎在为建材不足发愁,两个机器人正一筹莫展地转圈圈。
我和柏莱躺在草坡上,柔软的土壤散发出昨夜雨后的清香,晚霞慢慢占据天空,柏莱不知道从哪儿别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
我和他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刚刚追着这小子捶他耗费我不少体力,现在我都还喘着气。
“我打算结婚。”柏莱吐出狗尾巴草草,忽然说。
“噢,那还挺不错的。”
“一点儿都不惊讶吗?”他问我。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以为意,“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和我结婚四年了。”
他啧了一声,看上去有点儿不爽。
虽然不惊讶,但我还是好奇的,“是谁?我认识吗?”
“一个omega男性,不太聪明。”柏莱想想后和我形容道,“他现在有六个丈夫,一个情人。”
我,“……”等等!这个描述怎么这么耳熟!
柏莱接着和我说,“他的情人和你的侄子同名,都叫姚乐菜。”
我,“……”
我一脸呆滞,久久不语。柏莱察觉到我的异样,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我抹了一把脸,冷静无比地说,“这不是同名,就是我的大侄子没错,哈哈。”
“哈?”柏莱看上去很惊讶,“还真是他?”
随后,柏莱露出兴味的笑容,他脸上的笑简直和柏砚如出一辙,我很熟悉——那是一种遇到有趣、有用,又有利可图的事情时的笑,像是鲨鱼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看来他辜负了你的期待和好心。”他说。
说到我的好大侄子,我只想叹气,“先别提他了,我脑壳痛。”
我是真的不明白这是什么一回儿事。柏莱要结婚我毫不意外,婚姻对柏砚、柏莱这对父子而言,不过是工具罢了。但我是真没想到,柏莱打算结婚的对象,会是那个让小菜不惜和家人断绝关系也要飞蛾扑火的omega。
“能冒昧问一下,你为啥想和他结婚吗?”我礼貌地询问。
“当然,”柏莱同样礼貌地答道,“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我洗耳恭听。
他说,“我做了个梦。”
我,“?”
我,“等等,这就开始糊弄我了吗?不走个程序吗?”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摇头说这是真的,对上我一脸‘不要欺骗老年人’的表情,他接着说,“那真的是相当真实、相当真实的梦,就好像真实发生过。我梦见我的抚养人从你变成了他——啊,说起来,他可比你尽心竭力多了,不仅每天追在我屁股后面嘘寒问暖;还毫无保留,对我全心全意地付出,哪怕我睡了他,他也告诉我说没关系,只要我开心就好。”
我,“????”
柏莱捏着下巴,“他用了特别的方法,让我在这种潜意识幻境里没办法控制我的行为,只能按照他的意愿来。梦里的我睡了他以后,他就从我的抚养人成了我的情人。他变得极其卑微,无所不极其用地讨好我,乞求我的爱,就算是我把他带出去给梦里我的朋友们睡以此进行利益交换,他也不会反抗,倒求我别抛弃他。”
我目瞪口呆,“……你不会真的对别人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吧?”
“怎么会?”柏莱无奈地耸耸肩,他哼笑道,“让我做这种梦,企图操控我的情感和思维,不如说是他对我做了违法犯罪的事。”
他说,“我在梦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为了刺激他,我还邀请他参加我和别的omega的婚礼。”
“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完全没有用处,”说完,他自己吐槽道,“如果他真的是我的情人,为了让他更有用,我也会安抚好他的才对。”
“你可真是一个有人渣天赋的alpha啊。”我感叹道。
他矜持地颔首。
和我瞎扯了几句,柏莱也不想多说,他总结道,“反正就是,我对他做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行为,他依然痴心不够地爱着我。最后,为了救我,给我挡子弹而死。死之前,他还对我念念不忘。梦里的我抱着他的尸体痛哭流涕,愧疚怀念了一辈子。”
我,“……”
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言又欲止。
柏莱看透我想说什么,赞同地点头,“没错。就像是一本狗血的追妻火葬场AO小说。”
“这个梦能赋予人情绪。我醒来后,仍持续地感知到梦境的痛彻心扉。”柏莱看着我,猫眼里闪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光,“要是掌握了这个方法,很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我问他这件事有没有上报?
他说有,“但是被拦截了。”
“谁?”我皱眉。谁这么胆大包天,连这种涉及潜意识攻击的报告都敢扣下来?
“他那六个丈夫。”他说,“他还挺会选人的。他选的那六个人,就我调查的,一个是世袭贵族的继承人,一个是三代军官的独子,一个是时政的后起之秀。”
柏莱向我细数他结婚的理由,“和他结婚,我能掌握控制人潜意识梦境的方法,还可以共享他那几个丈夫的资源。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没用了,我把这个方法上交——至少有三级军功。”
“百利无一害。”他微笑地说。说到这件事,他脸上的笑就没有撤下来过,连我都能感觉到他蠢蠢欲动的兴奋。
“你不一定能和他结,”我叹了口气,打断柏莱的畅想,“我得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把我的大侄子给捞出来。”
听完柏莱的描述,我越来越担心小菜了。
按照柏莱提供的信息,这个omega所图不小,动机不纯。他依靠操纵梦境控制人的精神,笼络了六个年轻一代的楚翘人物。好吧……小菜不算。这小子憋了这么些年,我还以为他要给我什么惊喜,结果就给我憋出个这么大的窟窿来。
“还有你,你也是,”我直视柏莱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他,“你真的没有被梦境影响吗?你不会是故意在我面前表现得一如往常,实际上已经情根深种了吧?”
“我区分得很清楚。”柏莱不惧我目光的锁定,坦然地与我对视。
“你怎么分清的?”
“抚养我的人只会是你,不会是别的任何人。”他拖长了音说,“你也不会对我说——”
“说什么?”我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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