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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妤芋)


我望着他离开,心里盛满了说不出的喜悦。时间有限,我们没来得及交流太多,但小缘的变化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回到家,我加热了昨晚上的剩饭剩菜,拌在一起吃了个精光。冲了个澡后,蒙起被子,我倒头就睡,睡了个昏天黑地。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仅仅见到过小缘一次。夏季犯罪高峰期果然名不虚传,按规定,奚子缘本该有的每个月两天的休假,都被伊芙无情缩短到一天。于是,休假开始,他便马不停蹄从警局回来,和我吃了个饭。
期间他太困了,险些把脸埋进碗里。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他能把自己闷在饭里闷死。
奚子缘一个科长都这么肝,其他警员肯定更煎熬。我实心不忍,打通讯给伊芙这个老卷王,提醒他还是注意下属们的休息安排。
伊芙不知道是怎么理解我的意思的。他顿悟了,立即取消了九月份所有警员们的休假,连一天都不给了,“只要不休息就是休息!”
我一时无语,居然找不到这句话的逻辑漏洞。
最终,我停顿良久,心虚地挂掉了终端。啊啊啊!犯下了大错!我自责极了,跪在地上捶地板,不停忏悔,祈祷每一个警视厅的社畜们身心健康。
时隔大半年,莫亚蒂主动联系了我。
在母亲留下的星球上待了这么久,他的耐心终于告罄。他厌倦了放羊的生活,告诉我说,“我投了毒,把它们毒死了。”
我才不信他投了毒,也不信羊死了,“发生了啥?”我盘坐在走廊上,抱着脚,毫无形象地剪着脚指甲,“你的羊怎么了。”
见没骗到我,莫亚蒂无趣地撇了撇嘴。他躺在一棵树的枝桠上,双腿随意地相叠,阳光渗过树叶洒在他的脸庞,他的神情冷淡又倦怠,“没怎么。”
我合上指甲剪,拢了拢地上的指甲屑。我不在意他这副拒绝沟通的姿态,“你再和我犟,我就把指甲全塞你嘴里。”我指着用我的脚指甲屑堆成的小山,威胁他道。
莫亚蒂嫌弃地啧了一声,我清理好垃圾,再度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副沮丧的样子?
他这次倒没再否认我说他沮丧,他沉默了片刻,“一只母羊难产,腹死胎中。昨晚死了。”
“很难过?”我问他。
他微微扭头,望向终端外的地方。我隐隐听见羊群‘咩咩——’的叫声,绰约不定的阳光下,莫亚蒂苍蓝色的眼睛散发出一种柔和的灰色调。
“没有,”羊似乎走了,他又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我的方向。他口是心非地说,“我只是觉得厌烦。”
那看来难过是真的,厌烦也是真的了,我心想。我大概知道他在厌烦什么,他在厌烦他的难过,为什么突发奇想养了这群羊,要是没有养就好了,这样失去的时候不会难过了。他在厌烦他的厌烦,一切索然无味。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莫亚蒂说,“无聊得想死。”
“那你的羊怎么办?”
“不知道,”他说,“也许等会儿我就把它们都毒死了。”
“别说这样的话,你明明很讨厌这种事,”我说,我想了想,出了主意,“把它们送到第三牧场吧,我联系那边的管理员。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你的小绵羊们,仅需要每年贡献出它们的羊毛。”
莫亚蒂不说话,他把怀里摊开的书挡在脸上,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仿佛睡着了。等我要挂断通讯时,我忽然听见他对我说,“谢谢。”
我挑眉,忍不住笑了,“真稀奇,”我感慨,“我还从没听你对我说过谢谢。”
“哼,”莫亚蒂翻了个身,背对向我,“你听错了,我没说。”
虽然莫亚蒂从来不承认,但我知道,他挺喜欢小动物的,尤其是那种毛茸茸的、爱干净的动物,狗除外,并且最好不拉屎也不尿尿。
去年生日他送给我的那枚鸟蛋,他还会时不时问我有没有孵出鸟。可惜那枚蛋至今仍在孵化箱里,没有动静,唯一值得期待的是检测系统神奇地显示它仍有生命迹象。可能过个十年八年的,还真的有鸟从蛋里钻出来吧。
夏末的半个月,我全花在帮莫亚蒂迁送羊群上。出乎意料的,羊被他照顾得很好,每一只都被洗得干干净净,雪白的毛摸上去又软又细密。
羊咩咩叫着从我和他身旁走过,走向第三牧场广阔的草原,仿若一串飘向远方的流云。负责人夸莫亚蒂细心,每只羊的皮肤也很健康。莫亚蒂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地挥手拜拜。
没了羊,他又一次回到了一无所有的状态。他无所事事地揣着兜,慢悠悠地散步。他再次漫无目的,准备继续流浪。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从第三牧场出来,已经是傍晚了,我叫住他,“你还没吃饭吧?”我问莫亚蒂,“去我家吃了饭再走?”
莫亚蒂回头看我,他恬不知耻地说,“那你能背我回去吗?刚刚站太久,累了。”
我大怒,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赏他后背一逼斗,把他拍得脚下踉跄了几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狗叫什么!”
莫亚蒂吃痛地揉着背,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我没听清,反正不是好话就对了。我管都不管,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个苹果,封印住他。
凑巧,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领着啃苹果的莫亚蒂回到屋子里时,和奚子缘撞了个正着。
奚子缘的视线从莫亚蒂那儿掠过,跟没看见这人似的,他相当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瓜果蔬菜,“哥!我停职啦!”
我听他语气这么轻松,不免诧异,“不会有影响吗?”
奚子缘摇头,“没有,”他老老实实地说,“厅长和我说相当于带薪休假。”
我哭笑不得,“真是的……”
我打开门,和奚子缘往屋里走。跨过门槛,我白了一眼旁边站树下的莫亚蒂,“在门口杵着干嘛?要我背你进去啊?”我不知道莫亚蒂又在闹什么别扭,我走过去拉着他往屋里走。他罕见地没反抗,也没说垃圾话,任由我拽他。
进了屋子,我打发莫亚蒂和奚子缘到客厅。
奚子缘垂着脑袋,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拘禁地放在大腿上;莫亚蒂随便找了个地儿,四仰八叉地躺下,他用手撑着脑袋,望着院子里地梧桐树。两个人明显都带着想无视对方存在的意思。
我端着点心过来,无语地看他们假装对方是透明人的样子,“干嘛呢这是?不用我介绍了吧?上次你俩见过了。”
奚子缘嗯嗯地点头,他瞅了一眼莫亚蒂,搅着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莫亚蒂懒得看奚子缘,他对我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别紧张这个小鬼了。我们俩还能打起来吗?”见奚子缘冲我笑,也不像他表现的那么怕莫亚蒂,我才放心地进厨房。
今天我准备吃烤鱼,杀鱼这种活,还是我擅长。我磨着刀,想着烤鱼做好后的鲜美滋味,发出桀桀怪笑。
客厅里,莫亚蒂数着梧桐树的叶子,数到六十七时,他停下,抬起眼,懒洋洋地盯住奚子缘,“喂,小鬼。”
奚子缘转头,视线交汇的瞬间,莫亚蒂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撑起来了些,但他很快收好自己的惊讶,挑了挑眉,又躺回地板。
奚子缘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直接、坦率且长久地望向莫亚蒂,他不再飘忽,也不再躲闪,奚子缘定定地注视着莫亚蒂,问他,“什么?”
莫亚蒂嗤笑了一声,他大致猜到了,“你还真是好运啊,幸运儿,”他说,“既然断奶了,就别再缠着他了。”
奚子缘的嘴唇微启,他正要说点儿看似无害,实则尖锐的话去回敬,却听见莫亚蒂接着说,“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小鬼。”
这次,轮到奚子缘惊讶了,从第一次见面,他便没从莫亚蒂嘴里听过好话。莫亚蒂不喜欢奚子缘,因为奚子缘和他相像,因为奚子缘只知道索取,却从不回报,因为奚子缘出现在莫亚蒂和姜冻冬最有可能在一起的那几年。
奚子缘总能清晰地感知到莫亚蒂对他的敌意与恶意。然而那股粘稠、潮湿,鼻涕虫般的触感此刻消散了,如同阳光下的雾气,被人一吹便落到了地上,再也不见踪影。
奚子缘不明白莫亚蒂发生了什么,他努力去感官莫亚蒂,却被莫亚蒂冷冷地瞪住,“你在试图读取我?”
奚子缘避开这个问题,他表情奇怪地反问莫亚蒂,“你刚刚……是在祝福我?”
“你耳聋了吗?”莫亚蒂漠然地移开眼,继续数梧桐树的叶子。
莫亚蒂随手拿了块饼干,饼干的边沿被烤焦了,有一圈黑色的边。姜冻冬烤这盘饼干的时候,显然在干别的事,也许在看书,也许打扫卫生,也许在和谁通讯……不管是怎样的事,他忘乎所以,忘了还在工作的烤箱。等他想起来,急吼吼地赶去拯救饼干时,中央的饼干已经黑透了。
莫亚蒂咔嚓咔嚓地咬碎饼干,黄油与奶油的香味在口中蔓延,他甚至能想象出姜冻冬不信邪地拿起被碳化的饼干,放进嘴里试吃,哭丧着脸发现是苦的,不得不扔掉。
真是个笨蛋。莫亚蒂心想。
他边想,边数着树叶,八十、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
“你很羡慕我。”奚子缘问,“为什么?”
莫亚蒂敷衍地回答,“谁知道呢。”
“我也很羡慕你,先生,一直以来,我羡慕着你。”奚子缘并不在意莫亚蒂的冷淡,两个多年以来处于微妙敌对关系的alpha,好像在此刻都达成了和平。
奚子缘低垂着头,轻轻地说,“先生,我很羡慕你。明明你没有做任何事,连跨出那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可是他对你的感情却没有分毫的减少。依旧是爱。你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被他爱着。他爱你,尽管他并没有感知到。”
莫亚蒂听奚子缘说着,他在心里默念第一百片叶子,平静地说,“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奚子缘不再言语。他和莫亚蒂自此再无话可谈,他们俩心知肚明。
奚子缘站起身,走进厨房,他掀开门帘,问举着菜刀的姜冻冬,“哥,鱼杀好了吗?我来帮你烤吧。”姜冻冬恰好处理干净了鱼的内脏,他放下菜刀,“那咱们先准备配菜吧。”
于是,两人一起处理了满满一袋子的配菜,什么藕片、土豆、豆芽、金针菇、黄秧白……应有尽有,光是洗切就花了半小时。姜冻冬看着两大筐的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注意……买多了。”
奚子缘温和地说没关系,他片着土豆,刀夸夸夸切下去,“剩下的,明天我们可以拿来做蔬菜什锦。”
姜冻冬想想也对,自个儿夹起来烫着吃,那些没煮的菜可以留到下一顿。他从水盆里捞出四五捆黄秧白,甩了甩水,随后一根根地择,择出又嫩又好的叶子。
“哥,我现在很幸福。”奚子缘切着菜,对姜冻冬说,“我想这样生活下去。”
姜冻冬从菜梆子里抬起头,他笑眯眯的,“恭喜你,小缘。”
灶台上煮着的绿豆汤一颗颗爆开,浮上水面,绿豆汤冒出一个又一个泡泡,咕噜咕噜地作响。姜冻冬赶紧调小火,往里面撒入冰糖,等糖融化,绿豆汤的清香溢了出来。
奚子缘切完最后一颗土豆,他望着正拿着勺子搅拌汤的姜冻冬,姜冻冬的眉眼舒展,似乎很满意这一锅。奚子缘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哥,你也要幸福啊。”奚子缘说。
姜冻冬微笑,眼角的细纹蜿蜒而上,“我一直都很幸福,小缘。”

莫亚蒂走之前,我帮他把头发剪短了些。
他的头发长得太快了,半年没见,便已经挂到了胸口。每每莫亚蒂偏头,几缕长发总会从耳后垂到脸颊上,遮住他的眼睛。他本来就是个没耐心的人,几次拿起剪刀,要把头发都剪掉。
眼看他要给自己剪个狗啃似的发型了,我连忙阻止,接替了他。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梧桐树随风摇曳着,碧绿的叶子发出沙沙声响,我和他在树下晒太阳。他坐在木凳上,我站在他身后,拿着剪刀和尺子对着他的脑袋一顿比划,“我给你剪个齐刘海加波波头吧。”我提议说。
莫亚蒂回头看了我一眼,他哼了一声,“可以啊。”
“真的?”我举起剪刀,跃跃欲试。
“你给我剪了,我就立马吊死在你家门口。”莫亚蒂悠悠地补充道。
没料到他这么有骨气,我遗憾作罢。
我没学过美容美发,远称不上专业,但剪短一截,再修齐发尾,我得心应手。柏莱还小的时候,都是我给他修的头发。
我一手夹着莫亚蒂灰白的长发,一手拿剪刀咔咔剪,剪了个恰好能扎起一个低马尾的长度。莫亚蒂的头发微卷,不细却很软,用手掬起一捧,丝发柔柔地流淌而下,在光里闪闪发亮。
剪完了,莫亚蒂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拍走碎发。他随手将头发向后捋,露出白皙的额头,看上去清爽了很多。
我洗着手,他走到我的身边,“我准备很多年都不来见你。”莫亚蒂说。
“诶?”我甩手,手上的水珠飞溅而出,“为什么?”
我转头看向莫亚蒂,仔细端详着他。其实见面时我就发现了。大半年以来,莫亚蒂变了很多。他散漫的态度依然,但变得更沉默,更平静了。
有时候,他凝视着某处虚空,眼神空茫得像死了一样。每当见到这个模样的他,我总会想办法和他说上话,吵吵架也好,拌拌嘴也行。
除此之外,莫亚蒂最大的改变在于他不再沉迷某种游戏,也不再四处寻欢,亦或者是寻死。他似乎陷入了一种玄妙的静止状态,又似乎是认命了,任由自己这条命顺着时间的河飘荡。我本该高兴,至少他不会作死了。可是,不再自杀后,他反而没了生的气息。
我小心翼翼地问过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望着我,告诉我,他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我想通了很多东西。’他是这么和我说的。
“为什么很多年都不来见我?”我不高兴地问。
发现我的不高兴,莫亚蒂却高兴了,他笑着回答说,“为了让你想念我。”
我懒得搭理他,白了他一眼。我才不会想念他。莫亚蒂真蠢,我心想,他不来见我,难道我还不能去见他吗?
送走了莫亚蒂,我的日子又回归常态,一个人每天悠哉悠哉地看看杂志、研究美食,再不济出门打点牙祭,就这么清闲度过。
小缘经常来串门,和我吃吃饭,唠唠嗑。他现在越来越活泼了,也更爱笑了起来。每次看到他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貌美到伟大的脸,我能多塞一碗饭。
不过小缘的停职期不长,半个月都没到,便被伊芙召回去了。送他去上班时,他整个人都是灰败的。唉,真是可怜的社畜,一想到我已经美美退休了,再也不用上什么b班,我就忍不住庆幸。
一直在家里当老宅男爽是挺爽,但是久了也无聊。趁着秋季还没大降温,我决定出门走走。
退休快两年,除了去年小莱带我去的创意餐厅,我再没去过首都星的中央区。这次怎么说也得去看看。我做足了攻略,包括怎么过多线并行的马路,怎么在新兴的中转站内换乘交通,我还学着开通了虹膜认证,眼睛一眨就可以自动扣费。
尽管记了满满五六页纸,但临近出发,我还是焦虑了两天。我对中央区这种超级大都市充满了敬畏之心。作为整个星系最繁荣、最发达的地方之一,中央区说是日新月异都不为过,只希望我不要笨手笨脚地,给别人造成麻烦。
我祈祷着,出了门。随后,我就搭错了列车,被送到中心区的郊外。
我,“……”
没什么不好的。我安慰自己,中心区的郊外到处都是公园和博物馆,够得我逛了。还有那种教人做陶艺、吹玻璃的工作室,这是年轻人们新型的娱乐方式。
我在郊外待了五六天,品鉴了七个博物馆。从最后一个博物馆出来时,我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吃三明治,遇到一个独自去火葬场的老人家。
老人家今年九十好久,比我老多了,身形都伛偻了,牙也掉光了,但他中气十足,热情洋溢,看到坐公共椅子上休息的我,大声朝我打招呼。
我啃着面包,随意地和他唠,才知道老人家是在去火葬场的路上。
我很疑惑,“您去火葬场干嘛?”
老人家也很疑惑,“去火葬场还能干嘛?当然是把自己烧了啊。”
我大惊失色,“您怎么现在就要去火葬场了?”现在火葬场已经开通活人速烧服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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