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嫁之前男女双方都会收到类似的“学习资料”或者由嬷嬷亲自指导,这本还是特意绘制的男男版,也不知道嬷嬷们敢不敢往京纾手上塞这个?徐篱山有些好笑,闻言忍不住纠正道:“你这么说,好像我经验颇丰?”
曲港笑得蔫儿坏,“你至少‘学识渊博’啊,哪里还需要这种书本子?真要学,不如上南风馆去现场学习学习。”
“行啊。”徐篱山挑眉,“你陪我一起去?”
曲港瞬间黑了脸,显然对当初被男人爬/床的这段往事心有余悸。他睨着笑眯眯的徐篱山,呵呵一笑,道:“哎呀,我也是糊涂,您二位都能在外野合了,还需要观摩学习么?”
“别胡说八道啊。”徐篱山警告,“我的名声不要紧,我家公主殿下可是冰清玉洁、端庄克己的,休想往他头上扣淫锅。”
“是我胡说吗,是大家都在传,说昨儿夜里您二位在揽月湖边交/欢,丝毫不顾及旁人!”曲港在徐篱山懵然的目光中拍拍巴掌,“揽月湖附近那么多客栈,我出钱给你们包圆了,以后请你们注意亲昵的场合和尺度,好吗?”
徐篱山举起四根手指,严肃地说:“第一,我们只是亲嘴,绝对没有到交/欢的地步。第二,为什么别人可以在那里亲嘴,我们不可以?第三,我们辛辛苦苦地拉动话本市场,娱乐兰京百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奉劝你说话尊重一点!”
曲港无言以对,想了想才问:“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亲嘴?”
“亲嘴是一种具备临时性、随意性的不可控制的一种亲密行为。”徐篱山叹气,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港港,等你有了心上人,自然就明白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心上人。”曲港惆怅地叹一声气,而后气势昂扬地说,“想当年,你向我介绍了何为‘单身主义’并且十分详细地描述了‘单身’的好处,将我拖下了水,如今你却毅然决然地背叛了我们单身教,选择成婚,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却要誓死捍卫单身教的尊严!”
“都小心些,别把少爷晒的画踩到了!”
猗猗在院子里嘱咐前来装饰汍澜院的小厮丫鬟们,徐篱山听着那热闹劲儿,说:“那会儿我是真不觉得往后会喜欢上谁,咱们天天凑在一起玩的时间都不够,哪有空闲谈情说爱?刚回兰京的时候,我心里忐忑极了,你不知道我初见京纾的时候有多害怕,在那样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人面前耍把戏和在脑袋上悬刀没差别,生或死都取决于他的一念之间……谁能想到我与他能有今日呢。”
“人海茫茫,能得一欢喜之人也是幸事。”曲港拍拍他的肩膀,“既然要成婚了,以后就好好过吧。”
院子里的几个小厮抖开了大红丝绦,徐篱山盯着那喜庆的颜色,说:“喜宴都是这般热闹,可热闹又能留几时呢?”
曲港听出点意思,说:“你还没成婚呢,就想着要散伙了?”
“不是我想,是大多都会这样。”徐篱山说。
曲港就近择选例子,说:“你爹和他夫人过了大半辈子,不也没散伙吗?”
“不一样的,他们是家族联姻,相敬如宾便是最好了,只要互相尊重就不会出现太多摩擦,本就不存在的感情也不会在时间的锉磨之下逐渐消散甚至化为怨憎。”徐篱山说。
有道理,曲港说:“那我家老两口也没散伙啊。”
曲家夫妇少年夫妻,携手走到如今,平日里很是腻歪,每每吵架也必定是鸡犬不宁,逗得徐篱山发乐。可如今再想起,徐篱山忘不了两人吵架时曲夫人必说的那句:如果没有儿子,我早就让你滚蛋了。
这话不好同曲港说,可徐篱山发现自己记得很清楚。
曲家夫妇那般的感情都少不得儿子来维持,那他和京纾以后该用什么来维持?
曲港见徐篱山表情郁郁,不禁说:“山儿,我发现你在这件事上格外的不通透。要我说啊,聚散皆是缘,如今感情甚笃,那就好好珍惜,往后若真有感情破碎的一日,那你拍拍屁股就走人,还要为他伤心难过不成?”
“可我不想要破碎的那一天啊。”徐篱山叹气,“根据我的经验,好多恋人谈恋爱时很是甜蜜,一旦踏入婚姻的坟墓,这段感情还真的就离死不远了。事实证明有一句话还真是更古不变的真理。”
曲港好奇,“啥?”
徐篱山一字一顿地说:“距离产生美。”
很默契地不需要再多问,曲港揉了揉脑袋,说:“希望你不会被殿下扒掉一层皮吧。”
“少爷!”猗猗在外头传话,“二殿下和五殿下来了!”
屋内两人起身相迎。
徐篱山让猗猗奉茶,笑道:“贵客临门,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少来这套。”京澄翻个白眼,“你小子,还真让你给我当上皇婶了。”
“不好意思,就是这么厉害。”徐篱山语气谦卑,“以后殿下再打你时,我会替你说两句话的。”
京澄说:“滚蛋。”
“礼部筹办婚宴,我便过来瞧瞧。”京珉打量徐篱山,“昨儿你回来得晚,今早我也要入宫,方才来得及问你,在北郊那几日一切都好?”
“好着呢,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徐篱山扶着京珉落座,“倒是你,脸色瞧着好了不少。”
“那么多珍贵药材养着,自然好得快些,况且有句话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要同皇叔成婚,我自然高兴。”京珉说着看向曲港,“这位就是曲刺史家的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
曲港行礼,“曲港见过二殿下、五殿下。”
京珉颔首,道:“不必多礼,对了,怎么不见小凤?”
“在屋里躲清闲呢。”徐篱山说,“离家出走中,都别去招惹他。”
京珉道:“今日在宫中碰见褚世子,他瞧着精神不佳,眼下都有乌青了。”
别是憋了一夜的怒气吧,徐篱山打了个哆嗦,说:“对了,宁妃和六皇子要怎么处置?”
“方有名与宁妃火烧清仪宫,意图双双自焚,火势被灭,宁妃如今被软禁在清仪宫,方有名则被付少将军当场降服,羁押在金昭卫狱中。此人由刑部、金昭卫共审,昨夜褚世子在狱中待了一夜,今早便将供状呈到了御前。”京珉缓缓道,“后妃与外人有染,此事到底不可广而告之,因此罪名便少了秽乱宫闱这一项。”
“仅仅是行刺陛下与殿下就够他们喝一壶了。”徐篱山不太关心这些个人,问,“宁远伯府会如何?”
京珉说:“六弟与宁妃的罪名是谋逆作乱,宁远伯府本该举家流放,但父皇仁慈,只下令剥夺伯爵、两日内迁出兰京。”
“……”徐篱山叹了口气。
“宁远伯府今日已经被贴条了,仆役纷纷遣散。”京澄拍拍徐篱山的肩膀,“想去就去吧,晚了就来不及道别了。”
徐篱山起身,说:“那我们晚些时候逢君欢见吧,今晚我请客。现下,我先行一步。”
出门正撞上褚凤,徐篱山便道:“一道走吧。”
一箱一箱的东西从宁远伯府搬出来,引得周遭百姓唏嘘不已。
“往日高门煊赫,如今却门庭冷落,真叫人始料不及啊。”
“好歹保全了一家子的性命,总比那些被抄家灭族的好。”
“……”
“哭什么哭?”一家子从大门走出,师夫人转身训斥身后三两个落泪的儿女,“又不是让你们上断头台,哭成这样做什么?都给我挺起腰、抬起头来,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娘,别人都在看我——”
师夫人冷眼,“眼睛长在人家身上,管人家怎么看?往日一个个出门像斗鸡,脖子快要抬到天上去,如今落魄了,这般模样反而更叫人笑话!”
“娘。”师流萤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别生气,我们先走吧。”
师夫人见她面色如常,半点不怯,不禁笑了笑,说:“走吧……鸣儿,你在那里望什么呢!”
师鸣攥紧手中的小匣子,闻言收回看向大道首端的目光,摇头道:“没什么,走吧。”
他转身扶住师夫人的手臂,一行人下了阶梯,正要上马车,突然几个人撞开看热闹的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诸位,我们还没来得及送别呢。”为首之人走到师家夫妇面前,草草一拜,笑道,“伯爷……哦不,我忘记伯爷被剥夺爵位了,这般称呼着实不妥,那就唤您伯父吧!伯父,伯母,我等以往和贵府少爷们常在一起玩,是个朋友,今日特来相送。”
这幅轻浮姿态哪有半点相送的模样,来趁机踩一脚还差不多,师家人皆变了脸色。
“富渑,你说什么屁话呢。”师鸣抢在父亲前面说,“往日你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耀武扬威的一条狗罢了,算我哪门子朋友?”
富渑扯了扯嘴角,笑道:“师小公子以往赏的骨头,让我这条狗感激涕零,是以特来报恩啊。小公子,您说句话,我就想法子让您留在兰京,跟在我身后做条狗,怎么样?”
“你想法子让我留在兰京?”师鸣琢磨着这句话,惊讶道,“难不成是我眼拙,您何时成了皇亲国戚,有这样的脸面?”
“阿弟慎言。圣命如山,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不能多言。”师流萤看向富渑,“富公子,我好言相劝,切莫为了充脸面不忌口舌,你方才那句话若是传到御前,令尊好不容易得来的五品官职也要丢了。”
“没想到五姑娘这般担心我……”富渑上前一步,师夫人立刻将师流萤往后拽了拽,师鸣上前挡在师流萤面前,目光警惕。他看着这一群人,突然生了主意,“五姑娘如今也到了代嫁的年纪,你若愿意给我当妾,自然能留在兰京,皆是你的弟——”
他话音未落,被一拳砸在脸上!
“富渑,我操/你祖宗!”师鸣拽着富渑的衣领把他往后推,“你算哪根葱,敢肖想我姐?”
富渑反手挣脱他的手,一拳砸了回去,冷笑道:“一介庶民,能给我做妾是她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当你们师家还是宁远伯府,你师鸣还是以前那个耀武扬威、朋友遍地的师小公子?出事这两日,你看谁敢来你们师府门前被染得一身脏?我仁慈地来给你们脸面,你还敢动手,我看你是不识好歹,来啊,把他给我打——”
马蹄声直逼身后,打断了富渑,他下意识转身,被一鞭子抽在胸前,鞭子擦过脖颈,疼得他当即惨叫摔地,“啊!”
徐篱山勒转马头,将马鞭绕了两圈,居高临下地把人盯着,“你是什么东西?”
褚凤下马,上前握住师鸣的胳膊,凑近了把人瞧了瞧,蹙眉道:“没事儿吧?”
“没事儿。”师鸣咧嘴,“就挨了一拳。”
师流萤看着从褚凤马上下来的付清漪,不禁红了眼眶,“清漪……”
“我在路上看见他们,想他们骑马跑得快,就跟着一道来了。”付清漪上前握住她的手,“不必把不好听的话放在心上,拜高踩低是旁人的不是,你别放在心上。”
师流萤摇头,笑道:“我知道。”
富渑被扶起来,方才的嚣张瞬间散了,颤巍巍地拱手道:“回王妃,家父——”
“打你的是徐篱山,不是肃王妃。”徐篱山打断,“我也不想知道到底是哪家养出你这么条登门狂吠的狗,立马给我滚蛋。”
师家落魄,往日同师鸣一起玩的公子哥哪怕想也不敢、或是家中不许来送行,否则难免招人口舌,往后家中但凡有犯事的,恐怕还会因此招惹猜忌。富渑没想到师家都落魄了,攀上肃王府的徐篱山还肯为师鸣出头,只是徐篱山万万不能招惹,闻言行了一礼,灰溜溜地走了。
徐篱山翻身下马,走到师家夫妇面前行了一礼,“伯父伯母受委屈了。”
“不碍事的。”师夫人看着他,转身叫管家递来一只匣子,“这是你先前送我的那只金镶玉手镯,如今我们师家落魄了,我再戴着它不合时宜,也怕给你招惹上什么不吉利,还是还给你,拿去丢了也好。”
“伯母说的什么话?”徐篱山伸手打开匣子,取出那只手镯替师夫人戴上,“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况且当初我这贺礼是送给师鸣的娘亲,而非宁远伯夫人,您如何戴不得?”
“……那我就不说什么了。”师夫人拍拍徐篱山的手,偏头抹了下眼眶。
徐篱山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说:“不知你们要去哪里?”
“回荆州祖宅,家里还有些许祖产,做门生意也能活。”师老爷不太好意思地说,“日子虽然到底不比从前了,可远离了兰京,这心里头也松快许多。”
“荆州是个好地方。”徐篱山也笑,“待我空闲时上门叨扰,伯父伯母可不要嫌我烦。”
夫妇俩不约而同地摇头,师夫人说:“哪里嫌你烦?你,还有凤儿,你们若肯来,我们必定扫榻相迎!”
徐篱山点头,伸手扶着夫妇俩前后上了马车,随后转身走到师鸣跟前,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说:“别哭兮兮的,赶紧上车滚蛋吧。”
“我还以为这玩意儿送不出去了呢,”师鸣拿出先前那只小匣子塞进徐篱山怀里,“给你的新婚贺礼,别嫌弃。”
徐篱山打开,匣子里赫然是一只春/宫秘戏样式的厌/胜瓷品,正在“脐橙”的俩男子简直活灵活现。他“啪”地盖上匣子,抬腿踹上师鸣的屁/股,“你他娘送的什么不正经的玩意儿!”
师鸣吸吸鼻子,很委屈地说:“质地上乘,画样也是我请大家作的,可值钱了!”
“我倒觉得这贺礼很合时宜。”褚凤嘿嘿笑。
徐篱山翻个白眼,“我收了。”而后解下腰间玉佩塞进师鸣胸口,“师家落魄,你们回了荆州也会有人上门犯贱,不必害怕,我与荆州白家庄的家主夫人有些交情,若有需要,你拿我的玉佩上门,请她照拂一二。”
师鸣摸了下胸口的玉佩,突然嚎啕大哭,一手抱住一个,“呜呜呜我舍不得你们……哇!”
徐篱山发誓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过这种堪称“声波攻击”的哭声了,耳朵嗡嗡可以强忍,但被糊上一脸眼泪鼻涕不行。一会儿,他忍无可忍地伸手推开师鸣,言简意赅:“滚。”
偏头看,褚凤脸上挂着一串鼻涕,目光麻木。
“好嘞。”师鸣随手扯住两人的衣袖擦掉左右脸的泪痕,在徐篱山抖开马鞭、“啪”的一声砸在地上时转头滚上了马车。
付清漪和师流萤依依惜别,将人送上了马车。
师家的车马缓缓前行,徐篱山和褚凤牵着马目送,带着一身的眼泪鼻涕。
“走吧。”片刻后,徐篱山收回目光,“干饭。”
第94章 婚宴
立秋后,汍澜院中的木芙蓉隐约露出开花的迹象。这天清晨,徐篱山一大早就被人从凉室抓出来,按在妆台前洗漱打扮,他不用开面和上妆,但梳发穿衣也不能马虎。
曲港和褚凤穿梭在汍澜院中,替徐篱山招待前来贺喜的公子小姐们,时不时进屋投喂徐篱山点心糖果,看起来比徐篱山这位当事人还要忙上许多倍。
头发梳得整齐服帖,用一串十八颗云凤金玉珠子制成的发链装扮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徐篱山被嬷嬷们提溜起来,穿上兰京绣坊送来的喜服,仔细配着玉带,像尊玉娃娃似的终于被打扮点缀妥当。
院外陡然响起炮仗的声音,徐篱山刚出口的呵欠猛地被吓了回去,差点没被自己呛死。
“喜轿到了!”
花轿临门,汍澜院大门虚掩,曲港和褚凤带着院子里的一群人伸出双手,齐声索要红封。徐篱山刚想伸手开窗瞧一眼,被嬷嬷伸手挡了回去。他撇了撇嘴,继续老实坐着。
京纾大红着身,云凤高冠,修长笔挺地立在门外,一张脸隐约从缝隙中露出一半来,已然让院子里的贵妇小姐们掩袖赞叹。那张冷白的脸上虽说仍然没有太多表情,却显然不如平日冷淡,被喜色润出来几分人气。
闻言,他示意身后,“辛年。”
辛年今日穿半红,附玄铁薄甲,看着分外俊朗有精神气。他示意身后两个近卫抬着匣子上前、打开,露出一箱子沉甸甸的红封。
褚凤率先拿到红封,掂了掂份量,说:“这是石头吗,这么重!”
“应该的。”辛年笑着说,“讨个吉利,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让路请我家殿下入内迎亲。”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拿个石头重的红封,还有谁好意思为难京纾?曲港当即挥手示意将远门全部打开,侧身道:“殿下,请!”
京纾颔首,进入院中。
花轿轿门朝外着停放下来,廊下走出一个嬷嬷,一手持镜、一手握烛,上前搜轿。完毕,主屋门打开,徐篱山缓步走了出来,他今日没上妆,却是白里透红,担得上一句人比花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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