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饱了吗?”文意先问。
张知疑如释重负地大力点头。
文意先收了筷子,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张知疑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半箱酒,一直在边吃边喝。
他是真喜欢边吃肉边喝酒啊。
张知疑默默记下,在旁边补充了一条:哦对,好像也挺喜欢吃菜的。
文意先拿纸擦了擦手,起身结账去了。
两个人饭后在大街上散步,文意先说这周围有个公园,他们可以去里边走走。
张知疑心想,果然连不是本地人这一点也是瞎编的。
文意先看着他,然后笑起来。
张知疑愣了一下。
一路往公园湖心的凉亭走,这个点周围全是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还有带小孩来闲逛的,文意先认为自己属于后者。光看张知疑笑成那样,他也不由自主想笑。
今天喝的酒好像稍微有点多,但是不至于让他醉倒。
想到那天张知疑还没喝一瓶就醉了,负罪感又涌了上来,因为那是他专门找老板要的,度数比平常的啤酒要高,而且室内烤肉温度又高,一套下来直接促进酒精吸收。他也是真不知道张家的小儿子居然完全不擅长喝酒。
后来接吻那事,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现在总算看出来了,初遇时张知疑眼中不是对哲学的狂热,而是对他本人的狂热,一直以来张知疑都用提问求学来掩盖对自己的兴趣。
文意先记得之前也有个学生为了他修哲学的双学位,但那个人似乎后来真爱上哲学了,选择考研,读博,博士毕业后去了其他高校做讲师,两个人就没怎么再联系。那个学生去年领证结婚了,婚礼还邀请他去,大大方方地和其他人介绍自己是他的恩师,和他相处的全程文意先都没察觉到一点不对劲,还以为只是正常的后辈对前辈的敬仰钦慕。如果不是和同事聚餐的时候有人喝醉酒,无意间提起往事,恐怕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当年的得意门生喜欢过自己。
难道自己很迟钝吗?
文意先陷入自我怀疑。
两人经过湖上的桥,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他刚想挣开,下一秒就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然后就看见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疯子快步经过他们。
原来是怕自己撞上疯子。
“不好意思,看你在想事情,我就自作主张拉住你了。”张知疑向他道歉。
“没事,谢谢你。”文意先笑道。
下巴搁在他肩上,文意先总感到奇怪,稍稍远离,好像能听见什么,那似乎是从张知疑的胸腔传来的心跳声。
“你被吓到了吗?”文意先说。
“啊?没有。”张知疑的神情和语气都不太自然。刚刚下意识就抱住文意先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文意先也不再追问什么,只是继续和他并肩慢慢走,偶尔聊聊家常。
晚风吹得人心情舒畅,湖面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跃出,这一段的路灯很少,只借皎洁的月光照亮前方,夜空繁星闪烁,是城市少见的景象。
路过凉亭休息一下,又接着往前走,路面狭窄,他们俩贴得极近,文意先甚至能感觉到张知疑温热的呼吸。
走到没人的路段,文意先走上楼梯,到高处去,刚好有个观景用的亭子,两人并肩看着整个湖心公园的全景。
月光倾泻在文意先的身上,衬得他孤高清冷,不落凡尘。张知疑拉了拉他的衣袖,文意先偏头看向他。
他想亲吻他。
文意先一下读懂了他的情绪,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又在思考什么。
张知疑感觉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强迫自己颤抖着抬起文意先的手,弯腰,在他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文意先无奈地收回手。
“今天你可没喝醉啊。”言外之意就是你失去了你做出越轨行为的合理解释。
“文意先,我——”他想要说出口,但那几个字就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光是看着文意先的眼睛就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在他面前窘迫又为难,还有配不上对方的自卑感。
“年轻人有这种情节是很正常的,但很快你就会发现这其实是虚无的幻想,”文意先淡淡地说,“我之所以原谅你之前的冒犯,也是因为这个。”
“我把你当弟弟看待,不只是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还因为你这个人确实不错。但是请你自重。”文意先平静地看着他。
张知疑反而笑了,和他对视,直到文意先快要撇开脸。
张知疑突然伸手抱住文意先,两人贴得极近,几乎只隔着一层布料,他附在文意先耳边低声说:“要是我不想当你的弟弟呢?”
细密的吻落在文意先脖颈间,本能的反应让文意先一时半会儿忘了反抗,张知疑轻轻衔住了他的喉结。感受到文意先的颤抖,张知疑勾起嘴角,转而按着文意先的后脑勺,想和他接吻。
文意先偏过脸,把他推开,按在凉亭的椅子上,一只手按在他头上,另一只手揉着眉心:“不要让我为难。”
张知疑哪顾得上听他说话的内容,光是看着他敞开的领口露出的锁骨,上边还有自己落下的吻痕,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他现在只想要眼前这个人。于是他伸手勾住文意先的脖子,低头看着地面,轻声说道:“文意先,我喜欢你。”
月光下,他颤动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上下翩跹,抬眼看着自己,清澈明亮的眼睛认真温柔。
文意先怔住了,他有一瞬间察觉到自己心底那点阴暗的心思几乎要破土而出,随着张知疑的动作,还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不对劲。大概也是酒精上脑,他做出了平常压根不可能做出的举动,认命般垂下头,双手撑在护栏上,在他们快要亲上的时候,他又仿若惊醒,松开手,快要跌倒般连着后退几步远离张知疑。
文意先叹了口气,低着头:“抱歉。”
“你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早就和谁私定终身。”
张知疑看看他,又收回目光,没有回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文意先,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像什么?”
文意先被他镇住了,竟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什么?”
张知疑笑了:“哲学啊。”
谁承想因为这句话,文意先红了脸,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他,他转过身,背对着张知疑,若无其事地说:“走了。”
张知疑在后边跟着,毫不掩饰地用迷恋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明天帮忙把遮瑕膏送到我宿舍来。”文意先坐上副驾驶位,后仰调整椅背准备休息。
张知疑笑着点点头,拉着文意先又想亲他。文意先状似无意地低头,抬手,一巴掌把人拍走了,然后懒洋洋地瘫在位置上闭上眼睛。
“别看我了,开车,看路。”
文意先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就没有体会过失败的滋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被人阻拦过。做了也不会失败,最差也有人给他收尾,凭自己的本事回来就做了教授,因为他在国外大学早就当上终身教授了。
也从没有让自己内耗的事。
本来一辈子就这么肆意自由地过下去也就算了,为什么中途又冒出个麻烦。
文意先眯着眼看了张知疑一眼,在被对方发现之前又闭上。
他想起张闻忻给他发的视频,张知疑在讲台上信誓旦旦地说“大家都喜欢文教授”的时候一副骄傲的样子。
确实挺可爱的。
张知疑开车很稳,以至于文意先一闭上眼睛不久就安详地睡着了。
温热的触感自嘴唇传来,他把眼睛撑开一条缝,看到的是张知疑放大的脸。
张知疑的睫毛还挺长的。
文意先脑内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他看人的时候总是保持尊重礼貌,就算再感兴趣也只会偷偷地,尽力不打扰别人。
受到吸引的时候,也是一副克制的样子。
但如果你稍微向他走一步,给他一点同意的暗示,他就很容易克制不住。就像文意先
你看他的时候,总会被他身上强烈的生命力吸引,从他的视角看世界,总是美好的。
文意先又闭上眼,索性装一下好了。
这个吻持续时间很短,不一会儿文意先就感觉到张知疑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接着听到张知疑叫他:“意先,意先,到你宿舍楼下了。”
他缓缓睁开眼,车里没开夜灯,或许是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一点。张知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哦,到了啊,谢谢。”文意先舒展了一下身体,解开安全带下车。
张知疑跟着下了车,把车钥匙还给他。
“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张知疑笑着,眉眼弯起,看不见眼睛。他今天确实特别开心,开心到想一直这样对文意先笑。
过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复,张知疑疑惑地睁开眼,环顾四周,文意先消失了。
走路又快还会控制脚步声,难道文意先曾经去夏威夷留学过?
不,文意先只是躲进了安全通道而已。
这天之后,除了在课堂上能碰到文意先,张知疑再也没在其他的场合碰到过他。
就像大一一整年他也没注意到过文意先一样。偶尔在食堂还能碰到张闻忻,但是文意先好像突然从教师公寓搬走了一样。他也不敢专门去楼下堵文意先,怕被讨厌。
他去给文意先送遮瑕膏那天,文意先只是收下了东西,道了句谢就把门关上了,没有继续听他说话的意愿。
脖颈间的吻痕还隐约可见,大都被文意先揉开,形成红晕,他还在室内开了空调,穿着高领毛衣,挡了大半。
外面在下雨。
换作往常,他要是请求进门休息,文意先一定会同意的。可当张知疑看着他冷漠决绝地关上门的时候,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张知疑郁闷,到底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是因为自己向他表白了吗?
文意先在课上偶尔也会点他的名字,但只是随口问一句,公事公办般问完就不再说些其他,仿佛是为了对外证明他俩之间一切正常。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被PUA了,甚至迫切希望对方哪怕能问自己一节课,可是对方再也没有朝他看过一眼。
就这样,在期末考和后来增加的实训压力下,张知疑对文意先的期待值也渐渐下降,可是他知道自己还是没法放下。
那天他在图书馆复习,突然看到一个背影很像文意先的人,就装模作样地跑到人家附近的书架挑选书籍,结果余光看到并不是他想找的人,又失望地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文意先那天确实也在图书馆找资料,只是隔着书架从缝隙里看他,知道他肯定看不到自己,却又在猜测他发现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
张知疑听张闻忻说文意先下学期不会带辅修或者大一的课了,说是要出国交流一段时间,他一想到可能大学毕业都不一定能再见到他了,就着急忙慌地想各种理由去见他。
于是他特意从家里的酒窖拿了一瓶好酒,准备送给文意先当临别礼物,还有一本《上帝掷骰子吗》,那本书里夹了一张卡片,里面写了他想对文意先说的话。
他之前特意问过文意先的读书记录,科普类的书不属于他的涉猎范围,而且高中时期的文意先就在国外求学,在物理学上的知识很少。
光是听张知疑讲,文意先觉得有意思。但他也没告诉张知疑,这种书,他只是喜欢听人讲,不太愿意自己看,因为他总会为了得到较全面的认识而耗费大量时间去钻研,他认为这是浪费时间,因为他没有掌握物理知识的必要。张知疑还以为是自己有心记下,傻乎乎地就给文意先送书。
戴着口罩的文意先打开门,看到门外是张知疑,倒也不意外,让他进来坐坐。他最近感冒了,身体不太舒服,让张知疑帮忙改一下学生的课堂作业。
他坐在文意先的书桌前改作业,文意先跟他交代了一下打分标准,这是最后一次的上交作业,给的均分需要达到80左右,稍微浏览一下,判断逻辑清晰程度和专有名词的引用准确度,最后综合语言润色,就知道要不要给90了。
分数都大差不差,以文意先的标准来看,他会尽量让分数达到正态分布,但高分的人极少。文意先提供给他参考的批改过的作业里,就只有那个叫许多的班长得了98分,大概是最高分吧,张知疑是他改的第一份,只得了93。
张知疑不由笑了,为什么不给自己95凑个整?
把改完的作业整理好放在一边,张知疑走进卧室查看文意先的情况。
平时还有精力边做学术研究边出门闲逛的文意先此刻像蔫了的茄子黏在床上,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张知疑凑近,就被文意先一把推开,但力道比之前小了很多:“咳咳……会传染,别凑太近。”
“你为什么会感冒?”张知疑感到很奇怪,文意先平常虽然爱喝酒吃肉,以前可能还有抽烟的习惯,但是身体素质绝对很好,听说去年还参加了冬泳比赛。
这次文意先没跟他客气,也懒得保持礼貌,张口就是四个字:“与你无关。”
“为老师分忧,是我应做的事。”张知疑趴在他床边。
文意先又翻了个身背对他。
“无非是被感染而已,分不清传染源。你早些回去吧,谢谢你帮忙。”
文意先说完之后就没了声音。
张知疑闻言照做,最后还是停在文意先床前没走。
“还有什么事吗?”文意先感觉到后背一阵恶寒,收紧了被子。
“你很冷吗?”
“还好。”文意先闭上眼睛。
张知疑找到遥控器,帮他把暖气按上去,脱了外衣钻了进去。
文意先吓了一跳,生病又导致反应迟钝,等他转过身,张知疑凑过来抱住了他。
他怀疑张知疑是有预谋的,不然怎么一个隔三差五打球的人身上会这么香,那股清冽的香和对方身体的温暖有点格格不入。
“张知疑,你这样随便钻进老师被窝里合适吗?”
“哦,那老师您允许我帮您暖和一下吗?”
“……”文意先无语。
张知疑当他默认,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脖颈后,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不过要说这年轻人的身体确实是暖和,手放在上面很快就热起来了,让他想起以前回老家的时候乡里的人爱拿炭烤火取暖。张知疑确认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伸手抓住他的手,又用自己的手捂住。
忽然感到脚下一热,张知疑正把他的脚夹在自己小腿中间取暖。
文意先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连带脑子都热起来了,以至于当张知疑温热的唇又凑到自己面前来的时候,他一点都反应不过来。然而张知疑没做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随他去吧,真不知道张知疑为什么每次和他单独在一块都想着亲他。
况且他现在就是一个体弱病人,力量不如病前,至少正面上没法跟他对抗。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文意先感觉自己出汗了,按着张知疑的肩膀用了力:“太热了。”
张知疑顿了顿,默默收起手脚,侧躺着看他:“需要我打盆冷水用湿毛巾给你敷一下吗?”
文意先闭着眼,声音沙哑,接着又咳嗽了几声:“不用了。”
然而张知疑还是有些忧虑,起身到厨房给文意先又装了一壶水,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床头喝水。等他喝完,又去找来了毛巾,帮他擦擦脸。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文意先摇了摇头。
张知疑坐在旁边垂眼看着他,神情柔和。
文意先朝床头柜的水杯伸出手,张知疑先他一步把水杯递到他嘴边。
乖巧听话但黏人。
文意先就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想要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临了又缩了回去:“知疑,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第一次听到他只叫自己的名,而不是连名带姓,张知疑小小地高兴了一下,但是听到后面的内容,他又皱起眉来。
他想等到文意先睡着了再回去。
随便吧,文意先长叹一声,又缩回被窝里,希望自己能快点睡着。
无欲则刚,关心则乱。文意先希望他的学生能做到前一个境界,而张知疑向他展现了后一个境界。
张知疑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文意先旁边,静静看着他。也不知道文意先烧到多少度,给他冷敷的时候,张知疑感觉文意先额头的温度比他的手要高。
忽然注意到文意先还戴着口罩,张知疑沉默了一会儿。听到文意先睡着时才会有的均匀呼吸声,张知疑伸手轻轻地把口罩摘下来,无声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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