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迎接他的是比先前更深的沉默。
“少爷,您知道咱学校禁止师生恋不?”李少群说,“虽然但是,兄弟还是会帮你的,不过我猜你追不上啊。”
“也别这么说,不是说他没谈过对象吗?说不定就是喜欢男的呢?”邓毅补充道。
“要我说还是就先试试看,至少跟文意先搞好关系对你也没坏处。”刘建成的嘴角抽动,似乎正在努力忍住什么。
张知疑俯身把头埋进桌里,满脑子还是张闻忻吃完饭之后对他说的话:
“师生恋被发现的话,老师会被开除的。如果不能以教授的身份继续做他热爱的学术研究,恐怕会让他为难。知疑,我知道文教授很好,但是你能不能暂时换个人喜欢?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知道,”当时的张知疑低声回复,声音几不可闻,没什么底气,“可是他……真的很特别。”
见张知疑坐在位置上一直不回应,神情低落消沉。邓毅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另外两人也碰了碰他的肩膀,继续做各自的事。
张知疑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蠢到家了,因为别人而焦虑不安,因为别人患得患失,因为喜欢的没法马上得到而痛苦。
好像小孩啊。
张知疑擦了擦眼角,实际上他并没有哭出来,只是总觉得泪水已经充满眼眶。
他拿出手机,终究还是填了辅修报名的表格,难得截图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新的征途。
抓乱了头发,试图拿数学题让自己冷静冷静,张知疑掏出了数学作业。写完作业,打开微信,忽略其他人的点赞评论,他一眼就在那堆头像里看到文意先的,点开确认了一下,点赞的确实是文意先。
张知疑的心情一下子又从谷底上升到顶峰,拎着篮球跑楼下去打了俩小时才回来。被他强行拽走的李少群满脸茫然,擦了擦额角的汗,开口就爆了句粗:“我x,少爷,你这又是咋了?”
“群子,我觉得我现在充满power。”
“……?你再说一遍风太大了我没听清。”
从此以后,张知疑多了一个外号:抛儿哥。
虽然第一计就失败了,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知疑也算是朝着走向对方的路多走了几步。
第五章 救赵
之后的课排得很满,他没了别的心思,只默默上课。之前翘了的导论课没再点名过,但他还是被张闻忻勒令去教授跟前给人家道歉。
说实话他有点惶恐,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教授叫什么名字,课表上写的明明像个女教授的名字,而面前是个白头发地中海造型大肚腩的老男人。
本来问李少群一声就行了,偏偏他昨晚看书看到半夜今早起晚了,邓毅说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只好边去占座边给他打电话,谁知道今天人格外多,他们仨给他占的位置也被人坐了。他只好坐到角落没人的位置。
昨晚断电,手机已经关机了,中间只下课五分钟。
张知疑觉得这像是老天在跟他作对。
他走到教授面前,对方感觉到他过来,抬头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杜”字卡在喉咙间,一时半会儿没了声音,看着对方的眼睛,突然他灵机一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那天文意先跟他说过的话:“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道歉的对象是丁教授。”
他后来被导员训了一通之后就忘了这事,那天他好像还加过丁教授的微信,但对方一直没有通过,他又觉得打电话没什么必要。
哦,他大概能把天道酬勤这四个字和眼前的人关联起来了。
于是口齿都变得清晰了,道歉的话也张口就来:“丁老师好,我是一班的张知疑。上次因为疏忽忘记了您的课。本来想在微信上就找您道歉,但是您一直没通过我的申请,我担心您没看见我的道歉,所以直接过来找您。”
丁一笑起来:“我知道,不算什么大事,没关系。你是知疑?都长这么大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嘞。”
“……”张知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要在意这么多啦,我很支持你追求理想的。当年你抓周的时候我还在场呢。”
“不,您的意思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抓了什么。
“你爷爷和我是高中同学啊,我们认识好多年了。”老人似乎是在逗他玩,刻意回避了问题。
“什么叫追求理想?”
丁一扶着桌子,惊讶道:“你不知道吗?你上次去上的那个课,文意先教授是我侄子呀。他跟我说你是喜欢哲学被家里逼着才来学经济学的嘞,真是苦了你了。”
“……”张知疑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以后绝对再也不翘导论课了。不止是为了不挂科和文意先的印象分,还有最好别让人把这事传到他爸耳朵里。
第二节 下课之后,他帮助丁一操作了一下他不太擅长的微信,两个人总算是加上了好友。
张知疑在去食堂的路上收到了来自对方的一条语音:知疑,有空常联系,我刚打电话给你爷,他说他也整了个微信,不太用得来,你回家有空帮他下。
张知疑回了一句好,目光随即停留在面前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张知疑,这里。”
张闻忻向他招招手。
两人坐下吃饭,惯例先聊些家常。
“你去和教授道歉没有?”
“去了。姐,你不认识那个教授吗?”张知疑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戳开鸡排。
“什么呀,我连你具体翘的哪门都不知道,还能知道那是哪个教授?你小子别再给我惹事就差不多了。”
“哎,丁一,晓得伐?”
“哦!爷爷的同学。”
“你也认识?”
“那当然了,上回爷爷过寿的时候他还来过呢,顺便送了些东西祝贺你考上大学,不过你当时好像在招待其他客人。还有你的周岁生日,他送了你一个金手镯,还挺贵重的。”
张知疑闻言顿了顿:“姐,你还记得我抓周的时候吗?”
张闻忻努力回想了一下:“这人到中年确实记性不好,让我想想,大概是记得一些的,怎么了?”
“我抓了什么?”
张闻忻目光呆滞了一瞬,旋即大笑起来:“这个我是真记得,你猜猜呢?”
“算盘?”不然怎么他家老爷子非要嚷嚷着要自己学经济学。
张闻忻摇摇头。
“书?”他幼年时被逼着一天看完一本书的黑暗经历仍然隐隐作痛。
张闻忻又摇摇头,然后索性不卖关子了,说:“你想不起来也正常,正常方向猜的话你压根猜不到。当时丁一教授把他侄子带来了。然后一到抓周的时候,你就可劲扒拉着人家小哥的衣服死不撒手,口水还糊他身上了……”
丁一教授……侄子……
把这两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清晰指向了一个人。张知疑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那会儿大家还开玩笑说如果你是女孩两家就能定个娃娃亲了,不过就算是的话也应该不会,毕竟他比你大了十几岁。做叔叔都行。现在又能成为师生关系,想来还真是缘分呐。”
张知疑的头又变得晕乎乎的,仿佛在幻视当年的场景,少年的文意先穿着得体妥帖,结果被一个奶娃娃弄乱了衣服,口水还糊得到处都是,脸上的微笑逐渐僵硬。
张闻忻看不出他发呆是在想什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张知疑倏然回过神来。
“你想什么呢,饭都要凉了,再不吃你是等着拿回去喂哆哆吗?”
哆哆是他爸养的一条狗。
“没什么,突然觉得有点饱了。”
此刻张知疑在内心盘算着,要怎么边从丁一教授这里多获取一些文意先相关的信息,边在文意先那头刷够存在感到可以和对方一起吃饭而不让他反感。
不知道堂弟内心小九九的张闻忻自顾自吃得很开心,今天食堂给的糖醋排骨量还挺多的。
回宿舍之后,张知疑继续努力学习西方哲学史,他对自己本专业的课尚没有这么上心,一有空就看看这本书。主要是他总觉得看书的时候就像在上课,耳边会响起文意先讲课的声音。
辅修也只有晚上或者周六日没课的时候才能去上课,也不知道文意先有没有带辅修的课,他平常看起来不算忙,偶尔有学生在花鸟鱼虫市场或者周边的公园碰到他。大概像他这样的天才,只要他想,上半年已经把论文KPI都完成了吧。
可是自己已经一周没有见到他了。
张知疑趴在桌子上,不由自主地点开聊天框,然后一不小心发了个逗号出去。
张知疑直起身子,手忙脚乱地要撤回,结果对面秒回了一个“?”。
张知疑索性不撤回了,直接问他:你有上辅修的课吗?
文意先:我没收到通知。
张知疑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几个字,来来回回地删改,最后只留下了“好的”。
张知疑:你最近忙吗?
文意先:不忙,托你的福。张闻忻教授最近非要帮我处理那些杂务,连例会都不用开了。
怪不得张闻忻最近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吐槽的话越来越多了。
文意先:明晚一起吃顿饭吧。
张知疑两眼一亮,还没来得及回复,文意先就继续说下去了。
文意先:书你先看着,我到时候顺便抽查你几个问题。
张知疑:哦。
表面上虽然淡定地应下来了,实际上张知疑在内心发癫。
六百多面的书,怎么可能一晚上能看得完?张知疑虚掐住自己的脖子,觉得了尽此生算了。
临了终究还是放下了手,叹了口气翻开书。到时候要是表现不好的话,他会先自行了结的。
点起台灯,又是熬夜奋斗的一天。
第六章 困境
第二天张知疑顶着比熊猫更深的黑眼圈出现在教室的时候,李少群瞪大了眼睛,把手肘撑在他肩上,侧头略朝他靠近,惊叹道:“张姨,你昨晚又熬到几点啊?”
张知疑摆了摆手表示不足挂齿。
邓毅叼着面包慢悠悠地跟在刘建成背后落座,他身高腿长,就算步频再慢也能诡异地不紧不慢地跟刘建成共速,他口齿模糊不清地说:“少爷,你这熬过头了吧。别最后只剩下哥几个悲伤地保研。”
刘建成用手肘轻顶一下邓毅的胸口:“哪有这么说话的。张姨,你怎么不过少爷日子改过张姨日子了?家里破产了?”
三人齐声笑起来,张知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表示懒得搭理他们。书包里还放着那本厚重的《西方哲学史》,但他此刻意识不太清醒,并不能很清晰地回忆起昨晚看的东西,只依稀记得自己把前三章尽可能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做了课后的思考题。
这节课是宏观经济学,实际上张知疑并不是很懂为什么大一不能把宏观微观全上了,宏观在他耳朵里就是GDP和它的各种相同形式名字的兄弟的家族史,微观更多讨论的是创造这个家族的人类群体或者个体。
他对这些往往印象不是很深,但期末复习完也能90+飘过。大概也得益于他本身的家庭背景,他从记事起就已经对经济学有印象了。
那时候他爸为了培养他的消费习惯,每天会拿五块钱给他,有时候递增有时候递减,最后在某一天突然要求他把剩下还没花的钱展示给自己看。
这计划刚开始的时候,小小的张知疑对此有大大的疑惑,因为他全拿去买早饭吃了,怎么还能剩钱呢?他爸张启辰听了之后大发雷霆,把保姆叫到面前责问,才发现是少爷的早餐全都被她给她儿子吃了。
之后他开始笨拙地学着有计划地花钱,自己每天最多花五毛钱吃一包辣条,其他的钱作为流动处理,比如有的同学在学校偶尔会向他借钱,他就告诉他们借完要多还一毛钱,并有计划地借钱——要求他们给自己签名。并经常故意带消费实力强劲——家里有经济实力但零花钱不多的同学去小卖部,他啥也不做,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陪着他们花钱并且主动借钱给他们。
他的同学大都同他的家庭条件相当,甚至有人不屑一顾地还了十块钱给他。
他学了唱歌之后就跑到学校操场上卖唱,自己拿了个废纸盒,上面写着“家庭困难”,除了经济问题之外写的都是真话,比如吃不起辣条和自己的单亲爸爸又当爹又当妈不容易,时间久了,这事惊动了校内领导,还以为他家道中落,打电话慰问他爸。于是张知疑的这项事业被迫中止。
他折腾了个义卖活动,让大家带家里不玩的玩具或者其他旧东西来卖,号召有绘画或者手工特长的人来卖自己的作品,又赚了一些钱。
他还会拿出一小部分请家里不给零花钱的同学吃东西,导致他后来在新学年直接被推举成了班长,从此这个职务一直追随着他直到大学毕业为止。
当他一个月之后向张启辰展示自己小金库里零零碎碎的两百块钱的时候,张启辰一时说不出话来。
“儿子,这真是你剩的?”
听了张知疑的大概描述,张启辰当即决定了儿子未来的人生轨迹。
“儿子,你愿意接管家里的公司吗?”
张知疑疑惑:“家里的公司有什么用?”
张启辰很激动地抱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样你就可以赚更多的钱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爸爸,吃得太多会被杀掉的。”张知疑一本正经地重复动画电影里的对白。
张启辰一顿,又笑起来:“好吧,那你可以帮其他人多吃点。”
张知疑点点头,从老父亲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然后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连小金库都没带进来。张启辰敲了敲门,问他还要不要钱,张知疑坐在桌前写写画画,大声应了一句存在你那,之后门外就没声了。
他在白纸上画出几条线和几个圆圈,把它们像蜘蛛网一样串联起来。他又把写好的纸放在一边,另外拿了一张新的来操作,又对着那张图在空白的纸上一笔一划认真写了很多东西。并在之后努力一点一点把它们全都实现。
张知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看了一眼黑板上老师的板书,意识逐渐恢复,像是把意识泡在智慧的海里,在李少群捂着嘴也藏不住的笑声里,他的声音微哑,朗声回答:“等于6.6。”
旁边的人安静了,他在老师的赞许声里重新坐下,迷迷瞪瞪的,没有听清楚老师后边还交代他不要再上课睡觉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似乎从目光里感受到铅笔的粗粝感。
于是他掏了下书包,翻出一支笔来,在扉页默默写下“文意先”三个字,最后一笔临了,又在字上划了一道,在旁边写上Philosophy。
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然后默默把它们全部都涂黑到看不清原来的字样。
然后这节课他就再也没睡着,靠着椅背,太理论性的东西他不爱听,变了两个姿势之后,还是没想出该做什么,只好拿出一张数学草稿纸开始默写昨晚看过的问题,在默写的同时仔细回想加上一些思考,最后把答案写在问题的底下。
其中当然少不了李少群的骚扰,他隔三岔五就会把张知疑写过的问题再问一遍,扰得张知疑一时半会儿没法再继续写其他的问题。张知疑想了想,给他写了一张纸条:
暂时先别烦我。
李少群一脸懵地展开纸条,然后贱笑着凑得更近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被碰到导致笔画歪了,张知疑差点没用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洞来。他有些无奈,拿出手机给李少群发了50块的红包,备注是疯狂星期四v你50。李少群收下红包后果然再也没有骚扰他。
不过他的噩梦也很快就要来了,因为下午的马哲课是他表姐来上。
在课上莫名其妙被点名提问了两次,张知疑满脑子还停留在古希腊,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被张闻忻教育了好一会儿。接着还莫名其妙让他上台讲话,他稀里糊涂地表示自己支持马克思,在张闻忻的无语下重新回到座位。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文意先发来一条信息:
我在一餐厅二楼等你。
刚出教学楼,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他没带伞,沿着小路借树避雨。
就快抵达餐厅,不远处文意先撑着伞的身影缓缓走近。
文意先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张知疑大步向他靠近。
张知疑在几乎快要撞上他的时候硬生生停了下来,额头碰在伞边缘,向下和伞内的文意先对视一眼,稍稍低头钻了进去。
“文老师好,不介意撑我一下吧?”张知疑笑嘻嘻地说,但还低着头看脚尖,没敢和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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