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我希望你不要过分的宠溺他。我不在乎他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以后是否要生小孩，我只希望他成为一个独立的，坚强的人。我说这么多，你能明白吗？”
孟允柯点点头，“我明白。伯母，我会保护他，但我不会把他绑在身边，也不会干涉他的前程。”
“听到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梁千琳仰着头，拨开长发，擦了擦眼泪。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她有些哽咽，“我不知道思眠喜欢什么，也没有太多时间陪他，我能做的也就是接纳他，让他健康，少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孟允柯沉默良久，“伯母，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他说着，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
梁思眠还没有回来。
“伯母，李教授找小眠有什么事吗？”
他想起旅行前梁思眠被熬夜折磨得面色发白的模样，实在害怕梁思眠再被叫去加班。
梁千琳看了他一眼。
“他们年级有两个去欧洲交换学习的名额，”她说，“思眠是年级第一，李教授想先问问他的意愿。”
孟允柯愣住了。
他盯着前座的靠背看了许久，艰难地开口道：
“要去多久？”
“一年。”
梁思眠几乎是没有犹豫，“您把机会给别人吧。”
李教授微微蹙起眉，“你有什么顾虑吗？小梁，我很感谢你前段时间对网安小组做出的贡献，我希望这份深造的机会是你的，你也担得起。”
“这是欧洲非常好的学校，他们的计算机专业在全球都名列前茅，而且也不用办签证。你为什么这么果断就说不想去？”
盯着那份申请表看了许久，梁思眠的表情倒是不以为然，甚至有些走神。
他脑海里回想起刚才母亲错愕的表情，还有车上凝重的氛围，根本没精力认真思考李教授说的话。
“我只是没有出国学习的意愿，”他说，“我想多花点时间陪在家人身边。”
闻言，李教授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虽然梁思眠没说“家人”具体指的是谁，但只要见过孟允柯每日每夜来送餐的人都知道，梁思眠和他的“哥哥”关系很亲密，甚至到了极度依恋的程度。
“你这孩子，只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就这么舍不得吗？”
梁思眠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确没有什么上进心。
从前读书也是这样，成绩好和上进心不总是画上等号，梁思眠只不过是想让家人开心，让朋友更喜欢自己，所以才这么做。再加上他很聪明，获得一个优异的成绩并不是难事。在其他人看来，他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干一番大事，成为世俗意义上的优秀人才，实际上他根本不想努力。
即使他知道这是对自己人生的敷衍。
“我不希望你冲动做决定，”李教授直接把申请表塞给他，“回去先考虑一下，如果三天后还是选择放弃，到时候再来找我。”
教授的态度很坚决，梁思眠沉默着没说什么，拿着申请表出去了。
冬天快过去了，秋日和孟允柯相识时满街的枫叶也早就凋零，取而代之的点点绿芽。
他晃晃悠悠走到校门口，迎着阳光看到梁千琳的车，以及站在车边等他的孟允柯。
“回来了？”
孟允柯上前迎接他，他扯了扯嘴角，下意识将申请表藏在身后。
“嗯，只是交代我下学期的事情，没什么的。”
他看了一眼车里神色依旧凝重的梁千琳，慌乱之中，孟允柯却大大方方地揽着他的肩膀，帮他打开车门。
“没事的。”
孟允柯扶着车窗，在他耳边说，“不用担心，小眠。”
上了车，梁千琳的语气比先前柔和了很多。
“你们今天也辛苦了，”她发动汽车，“小孟来我们家吃个晚饭，再住一晚吧。”
“好，谢谢伯母。”
梁思眠一愣，惊疑地看向孟允柯，对方只是笑着点点头，握上他的手。
谁也没有说话，梁思眠坐在后座上，后知后觉地露出幸福的笑容。
到了家，孟允柯把行李搬下车，一路从一楼提到梁思眠家门口。他似乎也心情很好，颇有一种要在梁千琳面前表现的模样。
梁思眠帮他搬箱子，又帮他拍干净衣服上的灰尘。
梁千琳看着配合默契的两人，笑着开了门。
这是孟允柯第一次来梁思眠的家里。
室内宽敞明亮，木质家具干净整洁，只不过家里的装修有些陈旧，能看出已经有些年头。桌椅上偶尔有几包未开封的零食和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看得出这个家的主人没有太多时间做家务。
“我来做饭，”梁千琳给两人拿了拖鞋，“你们去休息吧。”
孟允柯哪敢休息，“伯母，我来做就好。”
他穿好鞋跟着梁千琳进了厨房，梁思眠有些尴尬地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他连去别人家做客的经历都少得可怜，思来想去，只好洗了一盘葡萄，畏畏缩缩地端进厨房。
几盘菜做得差不多，梁千琳便把他俩都赶出来了。
“思眠你带着小孟休息去，”她把燃气灶打开，“你要招待客人，知道吗？”
梁思眠一想到母亲已经知道自己和孟允柯的关系，就尴尬得无所适从。
他应了两声，从桌上拿了两块饼干，带着孟允柯去自己房间了。
打开门锁，孟允柯站在门口，细细打量屋内陈设。
和想象中一样，梁思眠的房间和出租屋的陈设差不多，同样都是乱糟糟的，电脑桌上的数据线缠成一团，只有正在发光的电脑主机还算干净。床上的被子也没叠好，唯一被细细打理过的，是精心制作成干花的蓝色玫瑰花束。
那是孟允柯向他表白那天送的花。
孟允柯走进来，目光落在书桌上方的天花板处。那里装了一块布帘，用天花板的滑轨固定，可以遮住书桌前的一整面墙。
“……不许看。”梁思眠注意到他的眼神。
“我想看一下，”孟允柯柔声细语地哄他，“求求小眠了。”
梁思眠听一句就脸红，他招架不住，只好同意孟允柯拉开看一眼。
滑轨上的挂钩发出轻响，随着帘子被拉开，满墙的照片呈现在孟允柯面前。
虽然知道那些照片都是梁思眠扭曲的爱意的产物，但他仍然有一瞬间的震撼。面前的照片墙像一座巍峨的山，直白而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巨大的压迫感和威慑力远比照片本身来的强烈。
很难想象，梁思眠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偷偷窥视着他的直播间。
梁思眠拉上了布帘，牵着他的手把他带离那个地方。
“……小眠，”孟允柯站在床前，低头抚摸他的脸，“你那么喜欢我，我那时竟然不知道。”
梁思眠迷恋地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没关系，”他笑着说，“现在你也很爱我。”
梁思眠拉着孟允柯的手让他蹲下来，然后捧着他的脸俯身吻了他的唇。
“妈妈答应我们在一起了吗？”他问。
孟允柯双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嗯，她希望我能让小眠成为一个独立勇敢的大人。”
梁思眠抱着他的脖子，脚踝环着他的腰。
“我已经是了，”他喃喃道，“允柯哥哥，我想做。”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也变得狂热起来。
“现在？”
孟允柯有些惊讶。
正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出来吃饭了。”梁千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梁思眠吓了一跳，想起自己没锁门，赶紧从床上翻身下来。
好在梁千琳没有开门，转身便走了。
“晚上再说吧。”
孟允柯在他脸颊上吻了吻，“先吃饭。”
这顿晚饭吃得有些尴尬，梁思眠不知道该说什么，孟允柯虽然也十分紧张，但还能和梁千琳聊几句。
“小孟，花店赚得多吗？”梁千琳忽然问。
孟允柯想了想，如实回答，“不算多。但加上存款也还算宽松。”
他话音落，梁千琳的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
梁思眠只管埋头吃饭，把自己的饭菜都吃完后，溜进厨房洗碗去了。
玻璃门被用力关上，厨房里传来闷闷的水流声。
安静的餐桌前，梁千琳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小孟，关于小眠去留学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他这次是公费留学，学费已经免了，生活费我也付得起。但……”
孟允柯沉默着，已经料到她想说什么。
“你的收入能够养活自己，但如果你放弃工作和思眠一起去欧洲的话，收入几乎就没有了…小孟，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
孟允柯盯着桌上盛满凉水的杯子。“我暂时没有能力和他一起去。”
杯中的水倒映着他的脸，他忽然想起和冯遥一起送别王雪岚的那天，冯遥哭着说自己为什么没有钱，要赚钱养家，不能够说走就走。
忽然间，孟允柯觉得自己和冯遥完全是一种心境。
他的理智强压下情感，沉声说：“伯母你放心，就算我们只能暂时分开，我也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让他舍弃这个机会，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杯中倒映的灯光有些晃眼，孟允柯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梁千琳，忽然愣住了。
梁千琳背后的厨房门口，梁思眠悄无声息地看着他，脸上表情阴郁至极。
【作者有话说】
周五休息一天，连着裸更有点遭不住了（这章是周四更的，但不确定放出来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有没有宝贝注意到，其实小孟在爱情里过于理智了。还没找出真相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对小梁动心，但是因为害怕暗恋者伤害小梁，因此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思考这件事”。后来就算知道梁思眠需要非常强烈的安全感，但他依旧会说出“很少有人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的现实。
他时刻都是一个理性占上风的人，但爱情里总有时候是感性大于理性的。
期待他的成长。
房间的灯亮起，梁思眠反锁上房间门，有些生气地看着孟允柯。
“允柯哥哥，”他凑近了些，“你已经知道了对吧，而且已经打算好要怎么解决了？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孟允柯垂眸端详着他，梁思眠很少对他露出这种表情，上一次还是将他绑在家里的时候。
“是伯母向我提起的，”孟允柯说，“对不起，我应该刚才就告诉你。”
梁思眠退后两步，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你和妈妈总是操心一些不必要的事，”他摘了眼镜，躺倒在床上，“我才不去留学呢。”
他像是在说“明天去不去游乐园”的小事一般，毫无负担地晃着腿，把申请表随意摊在床单上。
孟允柯愣了愣，“为什么？”
床垫被梁思眠踩了一脚，他跪在床沿，伸手抱住孟允柯的腰。
“因为我要和你在一起啊。”
他说这话时没什么笑容，只是用那双清澈的杏眼看着孟允柯，但孟允柯依旧能感受到他现在陷入了冲动的情绪里，逃避着某一部分真实的想法。
孟允柯拿过床上的申请表，看了一眼。
交流学习的学校是顶尖的名校，学费全免，优秀的学生还有参与导师项目的机会，而且可以参加计算机专业顶级的学术论坛。
专业和授课内容，都是梁思眠喜欢的。
“别看了，今天也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一开始瞒着你。”
梁思眠把他抱得很紧，自顾自说：“允柯哥哥，我们明天先把你的行李搬回家，然后去花店？或者你想休息两天也可以，我来学做饭给你吃……”
“小眠。”
孟允柯打断了他。
梁思眠瞬间从兴奋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脸上也没了笑容，沉默着低下头。
半晌，孟允柯问：
“你真的不想去吗？”
他蹲下来，把申请表摆在梁思眠面前。“我记得这些都是你喜欢的课程，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你还告诉我想要变得更厉害。小眠，我希望你为自己多考虑一些。”
梁思眠抿着嘴，默默戴上眼镜，没有说话。
他捏着手里的申请表，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冷静了许多。
“是，我喜欢学这些，”他坦然道，“可是相比起来，我更喜欢和你在一起。”
孟允柯摸了摸他的眼角，“小眠，留学只有一年就结束了，我们以后还有很多个一年，不着急现在。”
他本想说些安慰梁思眠的话，梁思眠却忽然又生气了。
“允柯哥哥，你就不会舍不得我吗？”
说这些话时，他就像一个依赖大人的孩子，大人给他分析利弊，但他只在乎喜欢和不喜欢。
他直勾勾看着孟允柯，“还是说，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孟允柯心中一紧，“小眠……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你能接受和我分开一整年。”他移开视线，神色冷冷的。
看着他这副模样，孟允柯心中难受极了。和热恋中的爱人要异国恋整整一年，换做谁都是接受不了的。
光是想到自己一整年都没法把梁思眠抱在怀里，他就觉得无比痛苦。
但孟允柯只能强压下自己的不舍，如果他和梁思眠一样感情用事，他们的未来只会更加艰难。
“……小眠，我也很难接受和你分开，”他仔细琢磨着措辞，“但你不能为了和我在一起放弃自己喜欢的学校，喜欢的课程。我不希望你做出这种牺牲。”
“那你就和我一起走呀，”梁思眠攥着他的手，“我们一起去欧洲，租个小房子，你只要每天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好了。”
说着，他迷恋地蹭了蹭孟允柯的掌心，声音已经有些发抖，“……允柯哥哥，我好不容易才拥有你，我再也不想放手了。”
梁思眠伤心极了，孟允柯强忍着酸楚，不忍心打破他单纯的幻想，于是凑上来吻他的额头。
“小眠，”他叹了口气，在梁思眠身边坐下，“只是做直播的话，我连自己的日常开销都顾不过来，何况我们还要租房，还有一起生活要花的钱。虽然我还有些存款，但也迟早会用完的。”
梁思眠蹙着眉，“那有什么关系？我们省吃俭用就好了，过得差一点也没问题呀。”
他完全不理解孟允柯的担忧，“而且等我毕业了，我也可以工作，到时候回国了，我赚钱养你。”
他越是这样说，孟允柯越觉得心疼。
“小眠，还记得林梓当年的事吗？”
梁思眠一愣，点点头。
“他退学之后，我没多久也搬出宿舍了，”孟允柯盯着黑洞洞的门口，“室友因为我的性取向不接受我，其他宿舍的同学也不想和我沾上关系，我当时也觉得挺生气的，就自己在学校周边租了一个房子。”
他露出一个苦笑，“大学附近的房子真贵啊，整租一套80平的房子，居然要好几千。”
梁思眠露出心疼的表情，摸了摸他的脸。
“我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所以只好在没课的时候去打工，去电视台找实习。电视台的实习虽然能转正，但试用期一分钱也没有，我只要一边争取转正的机会，一边再另找赚钱的门路。”
孟允柯说完，郑重地握住梁思眠的手。
“小眠，我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过这种苦日子，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扔下花店不管。”
梁思眠沉默地低下头。
“那我不去了。”他又回到了最初的思路里。
孟允柯叹了口气，“小眠……”
“说到底你还是舍得和我分开对不对？”
梁思眠从床上站起来，“我可以很穷，也可以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你不懂呢？”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又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懊恼地攥着拳。
孟允柯看着他，平静地说：
“小眠，放弃了所有之后，感情是不会更加坚固的。”
“你忘记秦瑄和李凡了吗？她为爱人放弃了事业和前途，他们的关系反而变得脆弱了。”
梁思眠的眼神明显露出一瞬的慌张，孟允柯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
“小眠。不论你选择去还是不去，都只需要考虑你自己。”
他将申请表递到梁思眠跟前，梁思眠低着头没看他，也没有看到他正在发抖的手。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滞，过了许久，梁思眠接过孟允柯手中的申请表，抬手迅速地擦了一下眼睛。
“好了，我知道了！”
他腾地站起来，“我去！我明天就去办手续，我自己一个人去国外就可以，不需要你跟着我！”
孟允柯一愣，“小眠……”
“你回去吧，”梁思眠眼睛红了，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不就是一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