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柯从桌上拿起手机，“不加个联系方式吗？”
梁思眠满脸迷茫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慌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和孟允柯交换联系方式。
“我也要，”店员也凑了上来，“我叫冯遥，遥远的遥。”
梁思眠点点头，“冯遥哥。”
“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孟允柯朝他伸出手，“我叫孟允柯。”
梁思眠盯着他的手，骨节分明，和直播里看到的一样漂亮。
“我……”
出于礼貌，他还是缓缓伸出手，像只谨慎的小狗一般，用爪子和孟允柯稍微碰了碰，只是握住他的手指。指尖冰凉。
“我叫梁思眠。”
“梁……司绵？”
夜幕降临，孟允柯在楼下超市买了一大捆苋菜，边看手机边往家走，准备回家做养生晚餐。
中午那少年满脸紧张，弄得他也忘了问对方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孟允柯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实在想不出来，于是直接发了条消息：
“小梁同学，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几秒过后，消息窗口上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然而许久过去了，也没有发来一句话。
孟允柯进了电梯，暂时将手机收起来。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变化，片刻后，五楼的灯闪了两下，门开了。
手机提示音响起，对方发来一句：
“思眠，是这两个字。”
“梁思眠……”
孟允柯喃喃自语，想起咖啡店里梁思眠疲惫困倦的样子，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个笑容。
“是‘想睡觉’的意思吗？”
他发了这么一句过去，对面半晌都没有回音，于是收起手机，打开指纹门锁，推门进去。
斜阳照进窗内，客厅里安静得过分。
这是他一年前从电视台辞职的时候买的房子，是小区里靠外的低层，面积不算太大，但一个人住已经足够。
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依旧没有梁思眠的回信。
或许是在忙吧。他如此想着。另一边。
梁思眠正坐在餐桌一侧，满脸通红地撑着脑袋，盯着手机上那行字。
“小眠，怎么了？”
梁母给他夹了片肉，“妈妈好不容易回来陪你吃饭，怎么一直看手机？”
梁思眠回过神，红着脸将手机收起来，闷头吃饭，心里却是有无数落石滚滚而下。
——是想睡觉的意思吗？
孟允柯的声音似乎就在他耳边。
梁思眠涨红了脸。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误读了孟允柯的玩笑话，但如何也无法摆脱奇怪的想法，一遍遍想着其中可能包含的暧昧语气。
“小眠，你刚刚和妈妈说周末要去兼职？”
梁母有些疑惑，“咱家又不缺钱，而且你在校园网安组还有工资，怎么突然要去兼职了？”
“就是想找点事做而已，”梁思眠含糊其辞地扒了口饭，“学校太无聊了。”
“也好，”梁母化了妆的脸上露出笑容，“医生说多交些朋友，对你好。”
梁思眠应了一声，脸色却不太好看，似乎想起了某件往事。
“小眠？怎么了？”
“没事。”
吃过饭，梁母回房间用电脑开会，梁思眠洗过澡钻进房间里，打开电脑，等着直播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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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允柯裹着黑色浴袍，蹲在落地窗前，给家里养的几盆月季浇水。
这些月季长得枝繁叶茂，被当成小宠物呵护着。孟允柯细心擦拭着叶片，半干的头发滴着水，沾到了镜片。
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孟允柯起身走到玄关处，打开猫眼。
楼道里亮着灯，外面站着住在隔壁的女人。
孟允柯打开门，“有什么事吗？”
女人今天的脸色好了许多，手中捧着一盘洗干净的青提，脸上挂着笑。
“昨天真是打扰你了，”她朝孟允柯道歉，“这是一点心意。早上买的，已经洗过了，拿去吃吧。”
“谢谢。”
孟允柯也没推辞，礼貌地道谢后，转身进屋，给她拿了一罐红糖。
“不不，不用，”女人连忙摆手，“我们已经很麻烦你了。哪还能要你的东西。”
孟允柯微笑着，“邻居礼尚往来，应该的。”
“我看你脸色不好，”他说，“这个你拿去吧。”
女人犹豫片刻，接过他手中的红糖，“谢谢。”
孟允柯打量她的面容，有些诧异。她很年轻，神色却倦怠疲惫，似乎过得很不开心。
“冒昧问一句，”孟允柯微微侧头，看向隔壁，“你是他的妻子？”
说起自己的爱人，女人眼中露出春风拂面般的笑容。
“未婚妻，”她解释道，“我们本来是异地恋，但是他想和我结婚，说要养我一辈子。所以我就把工作辞了，过来陪他。”
孟允柯蹙着眉，沉思片刻，却也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
“你就一个人吗，”女人与他闲聊起来，“没结婚？会不会觉得太冷清了？”
孟允柯无奈地笑了笑，“一个人挺清净的，习惯了。爱情不是必需品。”
女人笑着摇摇头，再次寒暄了几句，回到自己家中。
孟允柯迟疑地看着她离开，关上了房门。
直播时间到了，孟允柯调试好设备，又将身上的浴袍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打开了摄像头。
“大家晚上好，”他垂着眼，轻声和大家打招呼，“都准备睡觉了吗？”
来得早的观众已经在弹幕里聊上了，孟允柯滑动滚轮看大家聊天，似乎在聊上班发生的事情。
【主播呢？主播也是社畜吗？呜呜呜，工作好辛苦】
孟允柯沉思片刻，轻声说：“我现在辞职自己开店，应该没有大家工作那么累。”他说着，视线落在桌边那一片捡来的枫叶上。
孟允柯神色微动，轻声说，“压力大的话，可以多去室外走走，最近我这边的枫叶很好看，今天路过的时候还欣赏了好久。”
【枫叶！我这边都没有呢。】
【一定很漂亮吧。】
【呜呜我想辞职出去玩了……】
孟允柯不露声色地观察每一条弹幕，镜片上映出不断滚动的文字。
【是吧？我告诉过你的。那里很美，我知道你会喜欢。】
一条弹幕悄然飘过。
简单的闲聊后，直播正式开始。
孟允柯今天选用的是最经典的模拟掏耳，用鹅毛棒在人耳麦上摩擦，双手轻捻，旋转、轻拍，修长的手指轻缓地动作，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动作起伏。
这样看似简单的手法，其实需要强大的耐力与控制力。孟允柯背靠在柔软的躺椅上，手指轻柔转动，专心听耳返里的声音反馈，逐渐闭上眼。
今天的状态很好。
指针指向十二点，孟允柯坐得有些累了，于是靠近麦克风，开始加入一些人声的口腔音。
随着俯身的动作，他的下半张脸出现在直播镜头里。
昏暗的侧光在高挺的鼻梁一侧落下小块阴影，镜头中的人薄唇微启，在观众们耳边轻轻吹气，如一根羽毛落下的亲吻。
弹幕瞬间多了一倍。
【妈呀，主播的嘴这么好看，接吻应该很不错吧。】
【好久没看主播露脸了，这就是晚睡的福利吗……】
【不许说这种话！！】
【开个玩笑怎么了，你是房管吗？主播都没说什么好吧。】
【你又有什么资格？】
弹幕里有个没有名字的观众为此和其他人吵起来，孟允柯垂眸，专心在声音上，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
差不多该下播了。
孟允柯将手指伸进仿真人耳中，指腹刮蹭着耳道，用快速触发的声音做一个收尾。
进行到一半时，卧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一次的声音不算太大，但依旧被直播间里的观众听到了。
孟允柯并未起身应门，调试过音量后继续手中动作。
过了半分钟，敲门声愈发暴躁。
“开门！快点开门！”
男人的声音清晰传到直播间里。
【主播的邻居又来闹事了？】
【我到底是来睡觉的还是来吃瓜的？？】
三番四次地打扰，孟允柯脾气再好也无法忍耐了。他和大家道过晚安，提前结束直播，起身去开门。
他走到玄关处，门外的男人还在愤怒地大喊大叫，听声音正是住在隔壁的那位。
孟允柯直接开了门。
门外，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棉质居家服，不修边幅的脸上满是胡茬，黑眼圈浓重，一副长期熬夜的样子。他没有孟允柯高，仰着头，用凶恶的眼神瞪着孟允柯。
孟允柯冷着脸，“有事吗？”
男人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忍着怒气质问道：“就是你给我老婆这个？”
他说着，将一罐未开封的红糖扔在地上。
“是，怎么了？”孟允柯不解。
“她是我老婆！”
男人突然怒吼道，双眼死死瞪着孟允柯，“你送这种东西勾引她，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他怒火中烧，几乎是想要动手打人，孟允柯微微蹙起眉，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未婚妻身体很不好，你有空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好好关心她。”
他说完，弯腰捡起地上的红糖罐，拍了拍灰。
“闭嘴！”
男人出奇地愤怒，手指几乎要指在孟允柯的脸上。“昨天你来敲门，是不是就看上她了？你知道我们在吵架，所以故意接近她？”
话音落，隔壁紧闭的门被用力推开，女人夺门而出，拉住男人的胳膊。
“你在说什么啊，”她满脸担忧地安抚道，“他只是好心，别闹了，会吵到其他人的……”
“不要你管！给我滚回去！”
男人甩开她的手，指着孟允柯，威胁道，“给我道歉！不然今天别想了结！”
对面几间住户亮起了灯，楼下的邻居也打开门，顺着楼道走上来查看情况。
孟允柯抱着手中的红糖罐，视若无睹地转身，反手关上门。
“喂！”
男人还在不止不休，“你给我出来！”
孟允柯慢悠悠踱步回卧室，将红糖放回桌上，这才发现直播还开着。他忘了下播。
【怎么了怎么了？主播被邻居骚扰了？】
【天呐，好吓人，要不要报警啊？】
【主播注意安全啊！】
弹幕里已经炸开了锅。
孟允柯叹了口气，赶紧将电脑关了，郁闷地按了按眉心。
“喂！给我出来！”
门外男人还在不断敲门，女人在他身边苦苦安抚着，却是毫无作用。
孟允柯不耐烦地摘下眼镜，指腹揉按着太阳穴，掏出手机报警。
争执声从耳机中传来的那一刻，梁思眠瞬间惊醒，泛红的眼睛里满是戾气。
他从被子里掏出手机，听着那边的争执，最后，孟允柯疲惫的回到镜头前，关闭了直播。
到最后一刻，男人可怖的怒骂还在继续。
梁思眠沉着脸，浑身散发出睡觉被打扰的暴戾。
他坐起身，盯着手机上漆黑一片的直播间，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直播间里还有人在刷弹幕。
【怎么办啊，我们隔着屏幕也帮不到忙，主播会不会出事？】
【气死人了！真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打人！】
梁思眠怔怔看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紧蹙的眉毛舒展开。
他掀开被子下床，打开了电脑，用手机拨通孟允柯的电话。
屏幕的蓝色光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恢复平淡放松的神色。
“你给我出来！”
门外，男人还在锲而不舍地大吼着，“你是不是心虚了，啊？你这种勾引人老婆的货色，真不要脸！”
“你还和物业投诉？我们小两口吵架关你什么事！这就嫌吵，你怎么不把楼下广场舞也举报了？！”
房门被敲得震天响，孟允柯抱着胳膊，端坐在沙发上，有条不紊地朝警察阐述这边的情况。
“好的，我们知道了，”电话那边说道，“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处理的。请不要刺激对方的情绪。”
“谢谢。”
孟允柯挂断电话，一手撑在身侧，指腹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几秒钟过后，另一通电话又打了进来。
孟允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居然是梁思眠。
他摘了眼镜，收起心中的不耐烦，接起梁思眠的电话。
“小梁，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电话那边，梁思眠的声音响起，“店长，对不起这个时间打扰你。我今天忘记问你了，明天来上班要带证件签合同吗？”
“不用，你自己过来就行，”孟允柯柔声说，“不早了，你快休息吧。”
门外的男人还在疯狂敲门，对着孟允柯破口大骂。
“店长，你那边怎么了？我听到好像有人在吵架。”梁思眠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孟允柯叹了口气，“没事，邻居来闹事而已，我已经报警了。”
“闹事？”
梁思眠语气里满是担忧，“……店长，要不要紧？他会不会跟你动手？”
“你放心吧，已经报警了，”孟允柯起身走到离门更远的阳台上，“警察很快就能过来。”
他摸了摸还未盛开的月季花，柔声道：“明天上午十点来上班，你早些睡吧。”
“报警？这么严重！”
梁思眠语气急切，“店长，你在哪里，要不要我去喊冯遥哥？”
孟允柯苦笑着叹了口气，“真的不用，一点小事而已。我就住在大学城附近，派出所就在楼下。这里的治安很好的，待会儿就有人来处理了。”
门外，男人的怒火不减反增，随着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得发出轻微震颤。
“刚才……刚才是什么声音？”
梁思眠有些被吓到了。
孟允柯皱着眉，起身去玄关处查看。
“小梁，我先不和你说了，”他朝电话里柔声说，“不用担心我，早些休息，晚安。”
挂了电话，孟允柯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推开门。
门外的男人正抬腿要踹门，踉跄几步才终于站稳。
“这张门五千块，”孟允柯平静地看着他，“弄坏了的话，你最好赔得起。”
门外还站着两个闻讯而来的居委会阿姨，正在安抚哭泣的女人。孟允柯朝她们点点头，又再次看向面前无理取闹的男人。
孟允柯神情冷峻，下颚微微抬着，鼻梁上架着斯文的金丝眼镜，眉眼间却透露出威严。
“我已经报警了，”他冷冷道，“你可以直接和警察说，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勾引你老婆。”
孟允柯说完便要关门回屋，男人眼疾手快，一脚抵在门缝里，朝他啐了一口。
“你又想躲哪儿去！”
他怒目圆睁，指着孟允柯骂道，“你敢说你没动过歪心思？快三十岁的男人，没老婆没孩子，整天就知道举报我们扰民，还给我老婆送东西！你这种人，私下底还不知道玩得多花！”
孟允柯一手握着门锁，眼眸暗了下去。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居委会的阿姨好言劝说，“都是邻居，小孟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男人不耐烦地骂骂咧咧，一只脚抵在门缝里，说什么也不肯退让。
他与两个阿姨又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其中有不少添油加醋，直言孟允柯早就看上了自己老婆。
男人未婚妻在一旁为孟允柯辩解，但她越是辩解，换来的就是男人更强烈的妒火。
场面变得异常混乱，男人转而责怪未婚妻，居委会的阿姨则在两人之间劝解，他的未婚妻哭得更厉害。男人见她难过，又指着孟允柯的鼻子骂开了。
孟允柯什么也听不清楚，盯着他上下翻飞的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半晌，他平静地说出一句：
“我没有勾引你老婆，我是同性恋。”
女人的哭泣声戛然而止，男人也愣在了原地，居委会的阿姨们满脸震惊，所有人齐齐看向孟允柯。
“够了吗？”孟允柯转过身，看向男人。
男人表情复杂，“你……你居然……”
楼道里的电梯打开了，两位穿制服的民警匆匆赶来，拦在男人面前。
“你是李凡对吧，”民警问男人，“你邻居报警说你扰民，怎么回事？”
男人嘴里哼了一声，斜眼瞪着孟允柯，气焰却收敛了不少。
“没事了，”他悻悻地一抬手，“没事，误会。”
他悻悻看着孟允柯，往自己家门口挪了几步。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男人迅速闪进屋子里，重重摔上了门。
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此刻，他的未婚妻还穿着居家服，站在过道里。
“李凡，你先出来，”其中一位民警上前敲门，“物业说，楼下几户人家都在投诉你扰民，这件事我们要找你解决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