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暗卫们对视片刻,其中一个主动拉下蒙面,躬身行礼。
“池家主,我等是吞云阁暗卫,受少主与仇统领之命,护齐宗主周全。”
齐宗主并未对他们隐匿气息,但不知何时起,又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将齐宗主的气息护在其中,令他们难寻踪迹。
若非方才的动静,他们依旧没有头绪。
影六悄悄抬眼,打量着那张脆弱却依然显露出不凡气度的脸。
想来,便是出自这位之手了。
虽说少主嚣张拍案告知他们不必对那池贼客气,但仇统领私下叮嘱过,若见到此人,还是要礼数周全,不能伤了和气。
闻言,池州渡目光掠过他们腰间的子月铃,轻轻点头。
他回身在齐晟面前蹲下,手指想要轻轻抚摸对方的脸颊,却发现伤口虽说愈合,但仍然是一身血污,池州渡僵硬了一瞬,起身退开几步。
他抬袖,一阵微风代替手指轻轻拂过齐晟眉心。
陷入沉睡的人手指动了动,紧接着一惊,立即睁开眼睛。
齐晟努力驱散眼中的迷蒙,尚未看清眼前的事物,便仓皇地起身,身形摇晃了两下。
影六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推到齐晟跟前,下意识伸手扶住对方。
他反应过来后,若有所思地回头,对上池州渡平静的目光。
他一身血污站在那儿,莫名让他看出了几分无措。
好在齐晟看清他后,拧眉脱口而出。
“池州渡呢?”他说着顿了顿,似乎才发现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影六?”
“......是。”
影六早已不是当初纯粹的木头,他隐隐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古怪,没有多言。
齐晟此刻无瑕顾及太多,抬手推开他,目光四处一看,一瞬间便锁定了某个浑身是血的人。
他愣了一下,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一般。
齐晟立即奔了过去。
“池州渡!”
池州渡见他莽撞地冲过来,立即后退一步。
眼下他暂时无法动用煞气蚕食身上的血污。
齐晟瞥见他的动作,僵硬的停下脚步,眼底蹭得涌上不知是心疼还是愤怒的情绪。
“你......”
他嘴唇动了动,胸口起伏几下。
终究还是压下翻涌的心绪,慢慢靠近在池州渡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的伤......”
齐晟打量着池州渡裸露在外的皮肤,不见伤痕只见血污,他知晓对方有令伤口快速愈合的能力,但这几乎满身的血污,不必细想也知晓定然伤得很重。
“无事。”
池州渡眼中的杀意渐渐散去,有些乖巧地垂眸望着齐晟。
似乎读懂了他的心疼,眼里闪过极其浅淡的笑意。
“无事。”他又道。
齐晟伸出手,轻轻擦去对方脸上的血污。
这次池州渡没躲,静静望着他,像是要将人整个装进眼里心里。
乌云散去后,太阳露了出来。
齐晟知晓,午时已至。
“对你而言,到底什么才算有事......”
这句呢喃很轻,池州渡只当他低声埋怨,没有在意。
齐晟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从怀中取出手帕,像是要为池州渡擦去血污。
谁料在众人都未能反应之际,他的左手迅速扬起,一枚定魂针刹那间没入池州渡眉心。
这一切都发生在众人猝不及防之间。
池州渡未曾对他设防,一直到细微的刺痛没入眉心时才拧眉,有些不可置信地浑身一震。
他下意识想要躲,可已经中招,无法动弹。
这很显然是早有预谋。
齐晟从怀中取出阳锁,利落地扣上他的双手,他的神情甚至有些冷漠,唯有看向池州渡露出明显情绪的眼睛时,才稍显柔和了些。
“你总是令我捉摸不透。”
他说着顿了顿,似是想起自己的隐瞒也并不少,苦笑一声。
齐晟牵着池州渡的手,对方无法动弹,只能乖乖被他握着。
“我倒也没有资格说你,也不知这选择是对是错。”
“古人笔下的妄念痴嗔看似荒诞,可人一旦沾上情字似乎都会如此,多年前看不懂的风月如今被忆起,却早已成了戏中人。”
“我曾说这帮人令人不解,分明是如此简单的事,却被硬生生分为千丝万缕,缠绕纠葛,最终不清不楚,多为悲剧,你说,这多荒谬。”
影六望着远去的二人,迟疑了片刻,对其他人摇了摇头。
“待命。”
他摩挲着池州渡的手,背对着他,牵着他朝前走。
沉默了许久,才呢喃着道。
“池州渡,你别怪我。”
“你说会将我的话记在心里,那你记着,若我回来,我就跟你走,那些......东西,我不要了,只陪着你,实在想念,我偶尔带着你回去看看就好。”
“若我没去找你。”他顿了顿,轻笑一声,“那就是我变心了,你就好好的,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回到过去的清净,别总想着找我报仇或是将我困在身边,就当是放过我,也放过你。”
若我没能回来,上天入地你也难寻我,恐怕已成一抔黄土。
“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风声。
一道魁梧地身影落下,似是急匆匆赶来,看见眼前的场景眼中闪过震撼。
“齐宗主,这是......”
——来人是云戈木,没有时间了。
他将人推到云戈木面前,朝他颔首致意,郑重道。
“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齐宗主客气了,云某感激不尽才是!”
云戈木有些紧张地扶着池州渡,看见他腰间的不朽春桃,眼神十分惊喜。
“小恩人!”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满身血污与大片的废墟不同寻常,提心吊胆地检查对方身上是否有伤痕,见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下来。
可这心刚放下一半,云戈木一探池州渡的脉象,顿时脸色大变。
齐晟见云戈木眼中的情绪真挚,没敢去看池州渡的眼睛,转身就打算离去。
“你......”
身后传来一道惊呼,齐晟一惊,立马回头。
只见池州渡单膝跪在地上,偏头喷出一口黑血,那血中含着浓郁的煞气,云戈木在一旁扶着他,神情有些凝重。
齐晟下意识快步上前,蹲下身去探他的脉,却被一双手紧紧反握住。
池州渡抬头看他,吃力道。
“别......走......”
那是齐晟第一次从池州渡的眼神中看出哀求。
齐晟僵了僵,垂头看着对方因脱离而发颤的手,他停顿了片刻,轻而易举地将那双手拂开。
海异族有的是灵丹妙药,让云戈木护送池州渡回北屿山庄,他也放心。
他强忍着心中翻涌着的情绪转过身,阔步离开。
却又在一片废墟中停下脚步,再一次回身。
齐晟的眼睛盯着池州渡,声线有些颤抖,像是也在赌。
“方才在马车上,你对我摄魂,是也不是?”
池州渡尝试冲破阳锁,浑身发颤。
“......是。”
“你为何对我摄魂,方才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晟往回走了几步,就站在他的跟前,单膝跪下。
“池州渡,你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只要你告诉我,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我什么都原因为你做。
你喜欢安静,那我便陪你安静,你一人便足以是我的热闹,我的喧嚣,我的喜怒哀乐。
宗门那里,我早就想交给烟淼和小鱼。
父亲与母亲在北屿山庄无人打扰,逢年过节我便带你去小住几日。
还有轻越和雁归,闲暇时亦可把酒言欢,聚上一聚。
我还想带你见见我的好友,无论他们心中是何想法,我都想告诉所有人。
池州渡,傀师。
不是传闻中凶神恶煞、穷凶极恶的邪祟。
而是一位不通人情,受过无数苦难心中却依旧存有善念的人。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也许称不上君子,但也绝非恶人。
齐晟脑中想了许多,他紧紧盯着池州渡的嘴唇。心中祈求着他开口。
“......”
风拂过枯木,发出几声脆响。
不知过了多久,林中依旧落针可闻。
齐晟的心渐渐冷了下去,他慢慢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背过身低声嘱咐。
“云首领,有劳了。”
云戈木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小声道。
“好,齐宗主放心。”
齐晟毫不犹豫地抬步朝前走,这一次没有回头。
池州渡跪在地上,浅色的眸中倒映着对方远去的身影,他颤抖的身形渐渐停了下来,有些呆滞地喃喃。
“齐......晟......”
后颈处传来火烧般的剧痛,他停顿了一瞬,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起来。
云戈木惊呼一声,从怀里取出各种灵丹妙药往他嘴里塞。
忽的,他眼神一凝,落在对方洇出血迹的后颈。
那一处血肉模糊,桃花的纹路彻底被搅碎,池州渡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慢慢停下挣扎的动作,不过伤口还在愈合,应当没有大碍。
他听见池州渡口中梦呓般的喃喃。
“焰......”
这一声很轻,脸云戈木都听的不清楚,却不知为何传到了齐晟的耳朵里。
翻身上马的人身形一顿,愣怔地盯着前方。
这一声像是穿过冗长的岁月,绕过曲折的碧落黄泉,才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令人心魂一阵。
为何……好生熟悉。
“......齐宗主?”
影六见他魔怔一般一动不动,迟疑着出声询问。
齐晟的思绪被打断,眼神迷茫了一瞬,这才稳住心神,低声吩咐。
“我去一趟苗疆,你们跟着云首领他们,以防途中遇险。”
“是。”
“另外......”齐晟听见身后传来云戈木焦急的呼唤,他攥着缰绳的手指发白,嗓音很紧,“今日一遭,守宫基本知晓我与池州渡站成一线,恐怕不多时便会对我们进行追踪,你们先护送他们去北屿山庄,我打算隐匿踪迹,给卓安锦散播消息的时间。”
“他们今日受创绝不会善罢甘休,不久后应当就会放出姬叶君已死的消息。”
“你们且传信给卓安锦,告诉他这消息一出,便放出三百年前大名鼎鼎的守宫,就是当世神医沈清平的消息,借此混淆视听,说姬叶君与守宫不合,被其暗中杀害并栽赃嫁祸在我的头上。”
“这样一来,他们人心不齐,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一些。”
“姬也君并未身死,被坑了这么一遭,他也不会吃哑巴亏的。”
影六显然被这消息惊到,立即开口:“是,我这就按照吩咐去做。”
齐晟朝他颔首,策马朝荒山而去。
去时瞧着果断利落,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匆匆看了一眼池州渡。
见他被魁梧的云戈木扶着塞各种灵丹妙药,这才放下心来,冷下眼神朝远方而去。
门前早早立着一人,左轻越抱臂,站在石阶最上方睥睨着他,冷哼一声。
齐晟朝他笑了笑,单看表面瞧不出一丝狼狈。
“还记仇呢?”他说着目光四下看了看,“仇统领呢?”
左轻越错开视线,摸了摸鼻子:“他今日......身子不适,我便让他在屋中歇息了。”
齐晟也并非当初情窦未开的毛头小子了,一瞬间便明白过来,脸色有些微妙。
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托。”
“猜到了,难不成还是特地找我叙旧吗?”
左轻越转过身,两人朝屋内走去。
屋中隐隐传来对话声,和左轻越时不时的冷嗤。
得知齐晟的计划后。
屋内传来一声巨响,左轻越掀了桌子,叮铃哐啷碎了一地茶盏酒壶。
“你说什么?”
他眼里含着怒意,似笑非笑,语气阴阳。
“就为了一个老妖怪,你就要把身家性命赌进去?”
“齐晟,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似是早有准备,齐晟淡定地侧身躲避。
“他不是老妖怪。”他拧眉纠正,语气严肃,“这是你的......大嫂,轻越,日后说话要注意些。”
“大......哈。”左轻越一时语塞,气笑了,“齐晟,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来人,唤医门......”
他大手一挥,便打算唤医门的人前来为齐晟看看脑子。
“轻越。”齐晟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别闹了。”
左轻越动作一僵,一把挥开他的手,气闷地背对着他。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戏弄你,谁知......”
他说着转身,脸色难得有些凝重,“你可曾想过齐伯父?”
“我已经将此事告知父亲,池州渡他......已经被送往北屿山庄了。”
“看来你早就计划好了。”左轻越眯起眼睛,嗤笑一声坐下,神情有些复杂:“池州渡绝不会任你摆布,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我向父亲讨要了祖传至宝阳锁,加上前不久,有一位自称海异族统领的人找到了我,正是我从父亲那回去的路上......”
他说着,回忆起当日的事。
郁郁葱葱的林间。
他心中揣着事,慢慢走着,谁料身后突然冒出一阵脚步,对方并未隐匿踪迹。
齐晟目光一凛,手顿时握上赤陵剑。
对方却先一步开口,老老实实地举起双手。
“齐宗主,贸然打扰实属抱歉,我并无恶意。”
齐晟转过身打量着这位身材魁梧的小巨人,对方虽说身形高大,但瞧着憨厚单纯。
“您别误会,我是通过卓兄知晓您也许在花云间附近,便想来碰碰运气。”
“卓兄,你是说卓安锦?”齐晟问道。
“正是,我手上的消息或许对您有所帮助,我愿意将我知晓的事情悉数告知,但有一事相求。”
“既然是有所图,是不是应当先自报家门,显出几分诚意?”
大块头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自我介绍,连忙道。
“吾名云戈木,是海异族的首领,冒死前来外域,是为了报恩。”海异族?
齐晟略有耳闻,是北海神秘强大的种族,性情温和,但因异于常人的体格被驱逐出境。
齐家与海异族没有半点交集,为何云戈木会找上他来?
“在下齐晟,想必你已经知晓,便不多说了,你方才说的报恩......是指什么?”
“齐宗主身边可是有一人,腰间别着一株不朽春桃,擅符咒之术。”
他说的,正是池州渡。
齐晟盯着他,心中权衡着,最终还是轻轻点头。
“是。”
“太好了!”
“那是我的小恩人,海异族世代都在寻找他。”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这是万年桃籽,他身上的不朽春桃,就是这万年桃树的枝丫。”
“万年桃树,唯有恩人家族的后人能种下它,以精血喂养,方可重见天日。”恩人的后人?
“你的恩人?”
云戈木顿了顿:“等时候到了,齐宗主自然会知晓。”
眼下这也并非重点所在,齐晟闻言没有追问,而是将话题转回最初。
“所以,你说的消息是指?”
云戈木毫无保留,眼神坦荡。
“不知齐宗主是否略有耳闻,我初来乍到之际,被影宗的人捉去献给姬叶君当做男宠。”
他说着服下一枚丹药,不过几息之间,他的身形逐渐缩小,成了个十分漂亮的小少年模样。
齐晟心中微惊,不愧是传闻中遍地是宝的海异族。
小少年接着道。
“我本想逃跑,但无意中发现某些古怪,便暂且留了下来,不过似乎也有另一股势力盯着影宗,我想大抵是友方,便在对方遇险之际帮了一把。”
齐晟心中有了数,那恐怕是吞云阁影卫。
云戈木见他陷入深思,顿了顿又道。
“姬叶君并未身死,三百年前五毒之一的守宫,其实是当世神医沈清平,原本对方想要杀了姬叶君控制影宗内部,但恰好我察觉到沈清平的古怪,便一直暗中跟着,直到救下姬叶君,他们的目标是我的恩人,所谓的长生术根本就是幌子,守宫自身的力量无法对抗小恩人,那些追随他的人,最终只会成为为他垫背的替死鬼罢了。”
“沈清平?”齐晟目光一凛。
他对此人了解不多,但少年时遇见过几次,记忆中是位温和慈爱的老翁。没想到……
“正是。”云戈木点头。
齐晟问道:“那你可知晓无名奴族?”
云戈木沉吟片刻:“略知一二,无名奴族其实是当初背叛守宫的下属,他并没有杀害他们的子嗣,而是下了一种名为‘无面’的咒术,中咒之人无论男女老少,皆被守宫变换为他们祖先的模样,并被关在奴狱中为其挡去业障灾祸,根骨好些的就是鬼面奴,跟在他身边外出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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