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杀你一次。”
第73章 “不许看”
意识总是深陷疲惫之中,溺于一片虚无的海,混沌之际,便只能漫无目的地浮沉着。
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何存于世间,唯有一道隐约的羁绊如影随形,附在耳边轻唤。
这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熟悉的感觉令他散落的意识缓缓凝聚。
“……齐晟。”
这一声声轻唤,最终化作清晰悦耳的嗓音。
“齐晟。”
齐晟倏地睁开眼睛。
他眼神略显迷茫,脑中阵阵嗡鸣,缓了许久才勉强清醒了些,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忽然。
齐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立即停下动作。他朝前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手,正拿着针线,旁边搁置着小巧袖珍的衣裳。
始终萦绕心头的疲倦淡去后,齐晟反应快了不少,立即仰头望去。
谁料恰好四目相对。
池州渡正垂眼注视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
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齐晟下意识避开视线,顺势低头看向自己的木手,又扭动两下木头身子。还算灵活。
他扒住池州渡的衣襟,朝桌上跃去。
这些天着实历经不少令人匪夷所思之事,所以即便从池州渡怀中醒来,齐晟心中也还算淡定。只不过。
他尚未站稳脚跟,身子便被一股奇怪的拉力扯动着向后而去。
池州渡将他握在掌心,虽说并未开口,但收紧的力道明显透露着警告的意味。
齐晟停顿了片刻,状似无奈地拍拍他的手:“我只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闻言。
池州渡盯了他一会儿,缓缓松开手,埋头继续摆弄着针线。
齐晟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分明身怀绝技,却只坐在屋中穿针引线摆弄木偶的池州渡。
依旧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所图。
齐晟最终闹心地移开视线。
有人在跟前盯着,他只得暂且坐下,目光朝四周扫去。
先前在院中时,大抵知晓这是在某处村落。
这户人家院子宽敞,屋内的陈设虽说老旧,但也比寻常人家要好得多,早些年应当还算不错,只不过年数多了,便破旧起来。
突然,齐晟的目光凝在一处。
在屋中房梁的正中央,有个古怪小巧的铜镜。
铜镜下方悬着针,两侧有古怪的裂纹,像是有人故意敲出的模样。
这纹路细长如烟,乍一眼看不出什么门道。
直到目光一直移动到中央看见一双类似眼睛的血色图纹时。
齐晟的神情陡然一变。
这是......螳螂?
这诡异的图纹,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眼前缓缓浮现出一个骨镯,上面刻着类似于螳螂的纹路。
父亲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藏宝阁内。
“小晟,不要乱动东西。”
齐晟立即缩回了手,乖巧道:“好,父亲。”
父亲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齐晟疑惑的抬头:“可这里不是藏宝阁吗?”
“的确是。”父亲也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但宝物也分许多种,有些碰得,有些碰不得。”
他屈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此乃缚魂子钟啸奎的骨镯。”
齐山勤并未多言,但缚魂子素来臭名昭著,能止小儿夜啼,不必多言,齐晟当即退后三大步。
而后进入藏宝阁,他再没主动伸手触碰过什么。
许多年后,他才慢慢知晓。
那骨镯便是由婴孩的指骨制成。
也有一处古怪。
缚魂子的古镯上,螳螂的眼睛被刻得很淡,并不醒目。
但眼前这个,双眼却隐隐泛着血色。
不过,图纹的确是缚魂子一派的象征没错,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齐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只觉得寒意渐渐朝心中涌去。
他突然想起一个传闻。
那时北屿附近有一个传闻,只不过是道听途说,无人知晓真假,也无人有闲心去探寻真假。
据说缚魂子横空出世之际,民间恰逢灾年,四处缺粮。
部分村民走投无路,便将婴孩主动双手奉上,只求些银两糊口。
有些心存歹念之人见对方出手阔绰,便动了歪心思。
干脆将村中适龄的女子全部关起来生子换取银两。
姑娘们即便怨恨着,但大多也不舍得孩子,可任凭她们如何哭天喊地,也都无济于事。
直到后来,被逼疯的姑娘们在深夜相约,一把火将村庄烧的一干二净,众人仓皇逃窜。
一片哀嚎叫骂之中,她们举着锄头农具笑着砍死了眼前的村民。
活到最后的姑娘们在火中手拉手吟唱着不知名的小曲,最终死在了这场荒诞不经的大火里。
而这不知真假的传言,便诞生在北屿骁南关。
他无法确认这是否与传闻中的村庄有关。
但至少,象征缚魂子的螳螂图纹与一根诡异的悬针绝非巧合。那日醒来之际,他也迟疑过自己究竟昏迷了几日。
但池州渡对他说。
“昨夜你......有些脏,我便放入浴桶之中洗了洗。”
既然说了“昨夜”,那便并非他主观臆断,的确只过了一夜。
而一夜之间,对方拖着个烂醉如泥的人想必也走不了太远。
况且在院中时,他见那三人皆有手艺,技艺精湛,不似自己做着玩,应当是在集市的摊贩。
他们应当尚在北屿境内。
齐晟目光再次漫不经心地掠过屋顶。
当年缚魂子名盛一时暂且不提,单说这符咒之术,池州渡按理说应当不会不知。
“无用之物。”
眼前人突然开口,齐晟一惊。
池州渡见他看过来,以为他是好奇,便开口解释:“外镇邪之法,内借运之道。”借运?
齐晟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眼下并非深究此事的时候,毕竟他如今也是个泥菩萨,只得默默记下怪异之处。
不过,更令他在意的是。
池州渡......什么时候也知晓察言观色了?
自先前他便觉得对方似乎变聪明了些,现在看来恐怕不是错觉。
就像是某些沉寂的东西正缓缓醒来。
没等他细想,身体又感到一阵牵扯,不受控制地朝前趔趄了一下。
池州渡将缝好的小衣裳递到腰间,冥七娴熟地伸出钳子夹断。
他轻轻抖了抖衣裳,眼中闪过浅淡地满足。
池州渡正打算给齐晟穿上试试,却发现眼前的木偶僵立,似乎正在愣神,他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看见了自己腰间的木牌。
那木牌上刻着两行小字。
——八劫已渡,九见朝露。
那是齐晟赠予“玄九”的。
“......”
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无名之火。
池州渡攥紧了手中的衣裳,另一只手用力捂住齐晟的眼睛,嗓音有些紧绷。
“不许看。”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2024第一次更新~
那木牌常挂在玄九腰间。
对方表现冷淡,齐晟一直以为这木牌对他而言可有可无,许是一转眼便忘了扔在何处。
谁料这不经意间眼神一扫,就见它规整地挂在池州渡腰间。
他的习惯未变,依旧是挂在了右侧靠近剑……
不,那应当是蝎头鞭。
花云间那夜他见过,猩红的蝎目犹如活物般灵动,显得凶煞诡异,仿佛下一刻便会朝人袭来。
但与淡雅的青衣一起,却莫名相称。
所以……这样一来。
池州渡是特地将他赠的木牌从玄九身上取下,转而挂到了自己腰间?
齐晟心中有些微妙。
他站在原地不自觉晃了个神。
谁料突然眼前就是一黑。
头顶传来一声莫名紧绷的嗓音。
“不许看。”
“……”
齐晟愣了好一会,气笑了。
他轻轻拍了拍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
“……这似乎是我的东西。”
“我的。”池州渡拧眉看向他,嗓音含着一丝不悦,“赠人之物,不可讨回。”赠人之物。
“赠人之物……”
齐晟下意识喃喃,这何止是赠人之物,更是一厢情愿闹出的荒唐事。
凭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莽撞地追在玄九左右。
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后,又一句话都没留下,仓皇离去。
何其狼狈,何其无礼。
眼睛被遮挡住。
他自然没有看见池州渡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像是听懂了他这句呢喃一般。
眼前的手移开,齐晟眼前重回光明,他下意识朝池州渡望去,谁料脚下突然一个趔趄。
池州渡随手将他拂到一边,扔掉自己手中的小衣裳,起身走到另一边的书案,背对着他画符。?
齐晟一愣,用一种揣测的目光盯着对方的背影,一头雾水。
他突然怎么了?
心血来潮?悟得功法?
总不能是生气了。齐晟顿了顿。
总不能是......生气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
他思索了一番,脑中灵光一闪。
“赠人之物,不可讨回。”
齐晟细品了一番,忽然面色微变,莫非……他是觉得自己想要回那木牌?
可自己不过是觉得惊讶看了一眼,压根没说话啊?
如今受制于人,齐晟想了想还是斟酌着开口。
“......我想你误会了,木牌已经赠予玄九,自然没有讨回一说。”
只是没想到你还留着。
他说的比较含蓄,意为,他一厢情愿做了诸多无礼之事,没想到池州渡并未在意,回到原身后也将这木牌贴身带着。
“咔哒。”
一声细小的裂声响起。
池州渡冷淡地扔了手中断成两半的毛笔,回身看向齐晟。
齐晟看见他眼底更为深刻的怒意,又是一愣。
“我......”
池州渡似乎想说些什么,不料突然身形一晃,他扶住桌角眉心微蹙,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紧接着一言不发地转身,“砰”的一声摔门离去。
齐晟懵在原地,手维持着一个微微抬起的姿势。他怎么了?忽然。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齐晟立即晃了晃脑袋,下意识想扶住身侧的桌沿,谁料却摸到温热柔软之物,他迷瞪地睁开眼,看见了素面的被褥。被褥?
不等他细想,眼皮便沉重起来。
混沌之间,意识被拉进一片黑暗的沼泽。
完全闭上眼睛之前,他似乎看见了一截青色衣摆拂过,上面有着刺目的鲜红。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是谁......齐晟迷蒙地皱起眉,却招架不住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沉浪潮,最终慢慢闭上了眼睛。
青色的衣摆搭在被褥上,池州渡跪在床沿,浑身因剧痛而微蜷。
一股微弱却异样的气息如同嗅到肉香的鬣狗,急匆匆地朝附近冲来。
池州渡眼中闪过杀意,而后一拂袖,腕骨的鲜血与煞气融为一体,在空中画出繁杂的咒文,在画到最后一笔时,咒文缓缓隐没,紧接着浑厚的内力凝聚成肉眼难以察觉的光点迅速朝四周散去。
散去的浅淡光芒化作一阵妖风,掠过枝头树梢,自熙攘的小镇到人迹罕至的山林。
在途径一处山岭深处之际,四周的景物诡异的扭曲一瞬。
它似乎撞破一层薄薄的纱幔,刹那间天地暗沉下来,周边绿荫褪去生机,一片枯枝荒芜。
异样的气息萦绕在四周,原本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转悠着,在这刹那凝聚一团,尖啸着袭来。
在两者碰撞的刹那,风忽然四散开来。
藏匿其中的煞气冲天而起,如同突破封印的巨兽般将大阵摧毁。阵破,界毁。
那股气息狂躁地朝煞气涌来。
“轰隆——”
乌云聚拢在上空,传来阵阵嗡鸣的雷声。
在雷劫降下的瞬间,煞气化作幽蓝的火焰,随着雷劫一起朝那气息攻去。
“呜......”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悲鸣过后。烟消云散。*地牢之中。
“砰砰砰——哗啦——”
接二连三碎裂的动静令人心头一震。
符纸突然之间冒出诡异的蓝焰,所有的酒坛爆裂开来,碎片迸射一地。
婴孩的哭啼声戛然而止。
地牢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外头守着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惊惶地颤声问。
“......主人?”无人回应。
石门之后,遍地皆是婴孩的尸体与血水,而这些尸体的正中,躺着一个黑袍人。
他喉间不断溢出鲜血,皮肤“滋滋”灼烧冒出白烟,浑身因剧痛而颤抖着,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即将消失殆尽的蓝焰。
“嗬......嗬......”黑袍人元气大伤,犹如濒死之人一般大口呼吸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嗬......蓝焰......阳,阳咒......”
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不愧是阴阳咒的开山鼻祖,不愧是这世间唯一的阳魂阴身。
他养了近百年的替灾傀,竟然险些抵不过这一劫。
黑袍人眼中密布着血丝也遮不住那势在必得的贪婪。
“这次......离得更近了。”-村落之中。
池州渡气息紊乱,眼睛猩红。
他用力闭了闭眼,抬手按住剧痛的后颈,那异样的气息中有种令他焦躁的味道。
脑中闪过陈旧的画面。
“活下去。”
有人踩着他的手指用力捻了捻,嗓音含笑。
“救了那么多次……还真让你活了下来,我都快相信毒蝎翁的鬼话了。”
“活下去。”
“活下去……”
似乎这句话常在耳边,像是掠夺呼吸的巨浪般将他淹没,直到……
红色的衣摆拂过桌沿,耳边十分清净。
那白皙纤细的手指握住他的手和毛笔,在纸上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活下去。
他下意识扭过头,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攥的很紧。
池州渡微愣,抬眼望去。
齐晟神魂不稳,眉头紧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拽着他不放。
下一刻,他清晰地听见一声呢喃。
“玄九……”玄九。
池州渡僵在原地,紧接着,眼中闪过浓郁的戾气。
他忽然抬手掐住齐晟的脖颈,缓缓收紧力道。
“我说过......”
青丝垂在对方耳畔,池州渡眼神逐渐失去温度。
“玄九即是我。”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下了一人。
喧嚣、嘈杂自遥远的天际传来,犹如梦中的倒影,虚无缥缈,忽远忽近。
渐渐的,耳畔的叫骂声清晰起来。
齐晟迷蒙地睁开眼,冷不丁挨了一闷棍,他吃痛地闷哼一声。
身体极为疲惫,软绵无力,他只得蜷缩起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
“呸,你个丧门星,下次少不长眼来丢晦气!”
有人用力踹他一脚,又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齐晟一颤,将自己抱得更紧。
呼吸牵动着伤口,疼得他无法动弹。
混沌的思绪里冒出一个平淡又妥协的念头。快入冬了。
今年,熬不过去了。
头顶突然被人轻轻摸了摸。
齐晟被吓得一个哆嗦,将自己抱得更紧。
“别......别打......”
就在他惊惶地小声求饶时,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孩子,随我走吧。”
这嗓音慈祥温和,他从未听过。
齐晟愣愣地抬起头,不知为何,泪先落了下来。
老者眼中倒映着那微弱的浅金色光芒,神情里闪过一丝疼惜。
他抱起瘦弱的孩子,安抚地轻拍他的背。
困意来袭,许是太疲惫了。
齐晟迷迷糊糊趴在对方肩头,半眯着眼朝前看时,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身子正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墙边。是错觉吗……
他有过片刻的迟疑。
但太累了,实在无法集中精力。
齐晟眯着的眼睛彻底闭上,他没能抵过倦意,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迷蒙中似乎听见一句叹息。
“......何必。”
等到再次醒来时。
老者就坐在他床边,对他说。
“贫僧法号见尘,孩子,可愿拜我为师?”
齐晟只愣了一瞬便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磕头。
“师父!师父……”
老者将他扶了起来,走到案前,一笔一划教他写下一字。——焰。
“日后,你便唤焰。”
齐晟喃喃自语:“焰......”自那日起。
他的苦难也随之消散了。直到有一日。
他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只受伤的白犬,替它包扎好伤口后,在开满藤萝的院中偷闲。
他未曾注意后方刻意放轻的脚步。
白犬身上附着一缕极淡的煞气,正无意识地朝齐晟靠拢。
见尘望着欢快的一人一犬,在原地驻足良久,这才轻声开口。
“......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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