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拿这个吓唬他?”
“他骂花珈,”江昼收起脸皮,“对着我。”
季云琅笑,“你觉得他在骂你,你生气了,所以要报复他?”
季云琅终于又对他笑了,江昼心里舒服了很多,说:“嗯。”
楼沙闹腾一会儿安静下来,脑袋一歪就闭了眼,季云琅把绑他的绳子解开。
他看着睡着的楼沙,皱了皱眉,“前辈,这个花珈,你之前在卷轴上给我指过,他和我师尊,还有那位前任八域主,都是被我父母取名养大的,是吗?”
“嗯。”
“那我们刚才去看的那个洞穴,是他们从前一起居住的?”
“对,”江昼说,“你师尊,住得最久。”
“为什么?”
“风洵和花珈,长大后,出去打架,离开了家。你师尊,”
季云琅都不用等他卡出来,给他接上,“我师尊懒,所以留在家陪着我爹娘,每天只知道吃饭睡觉。”
江昼“……”
要这么说也没错。
“所以,”季云琅垂眼,“我爹娘也是八方域人,对吗?”
江昼摇头。
季云琅垂着眼,看不见他摇头,江昼就把他脑袋托起来,又摇了一遍。
“……”
江昼彻底说不出来话了,但是他还差一句,既然季云琅问了,他就得告诉季云琅……
“你爹娘都是仙洲人。”
风洵在这时大步踏进森罗兽骨殿,一双黑眸紧盯着季云琅的脸,“他们是自愿进入八方域的仙洲人,在这里待了几十年,想要找到仙洲操纵八方域的证据。”
说到这里就够了,江昼要阻止他,季云琅却先一步走上前问:“然后呢,找到了?”
“找到了。不光找到了证据,他们还寻到了打开八方域通道的方法。得知真相的八方域人都很愤怒,发现这么多年他们都是在被仙洲人当猴子耍,”风洵走到他面前,“领主,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季云琅没什么反应,“我会怎么做,不是显而易见?”
风洵:“你是仙洲人,所以并不关心八方域人的愤怒。比起让他们泄愤,你更怕的是,他们会毁了仙洲。”
季云琅:“没错。”
“你父母也一样。所以他们想了个法子——让自己养大的孩子去争夺领主的位子,把这群愤怒的八方域人全部压制住,杜绝他们向仙洲发动战争的可能。”
风洵嘴角带上一抹讽笑,“可惜那个人还没等当上领主,就爱上了一个病恹恹的仙洲人,自愿离开八方域、放弃跟你父母的约定,追随他去了仙洲。那个人……”
江昼拔出了刀。
风洵扯了扯唇,没说他的名字。
他不说不代表季云琅不知道,他冷笑,“江昼。他果然是为了云晏,才去的仙洲。”
“没错,”风洵视线从他脸上移到江昼脸上,一字一顿道,“他爱那个仙洲人,想把自己也变成仙洲人,因此追随他离开、断绝了跟八方域的一切联系。就连你父母死的时候,他都……”
江昼一刀朝他砍了下来。
风洵没躲,左肩被砍下一道深重的刀痕。
季云琅对其他事没有概念,因为他并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只是更加笃定了一点,那就是,江昼真的爱云晏。
他不管这两个莫名打起来的八方域人,把收拾了一半的东西丢下,独自往外走。
江昼把风洵拽到内殿,“说够了?”
“没有。”风洵说,“你什么都不告诉他,是不准备用他?他是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孩子,现在正在做和他们一样的事,阻止我们进入仙洲。这样下去,你就不怕,他最后落得跟他爹娘一样的下场?”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风洵逼视他,“江昼,别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你谁也保护不了。你该把他当成一把刀,这把刀要扎的是仙洲,不是我们。”
江昼不懂,风洵怎么有脸来跟他说这些话,好像把当年那件事的错全推到了他身上。
五大派杀进八方域、江逝水和云征月死的时候他在哪儿?怕是为了活命,早跪在了花珈脚边。
“花珈当年,”江昼说,“跟五大派,合作。你知道吗?”
花珈为了当领主,自愿跟五大派合作,协助他们杀尽这些知道真相、窥探过仙洲的八方域人。
然后等他们再送一批新鲜的、蠢笨的“羔子”进来,花珈就能作为唯一存在的领主,在一个全新的八方域开启属于自己的杀戮狂欢。
那晚,卷轴名单上被杀得只剩了三个人。
一个远在仙洲的江昼,再有就是花珈和风洵。
花珈怎么瞒下五大派保住风洵的不得而知,但风洵能活到现在,必然是使了手段。
江昼说:“花珈死前,求我,一定要把你杀了,陪他。”
江昼提刀在八方域转了一整圈,都没找到风洵的身影。
风洵解了衣服,露出满身满背的伤痕,江昼问:“花珈弄的?”
“不是,”风洵指向床上昏睡的楼沙,“他。”
“他作为羔子刚来的时候,在花珈手下。花珈的爱好你清楚,我帮过他几回,没让他死。”
“这么好,”江昼收起自己的刀,“我都爱上你了。”
风洵面无表情穿好衣服,“反正花珈做/爱和放血,有一项就满足。”
江昼明白,说:“他舍不得,放你的血。”
那就只能是另一项了。
风洵走到榻边,把昏睡的楼沙往里推,“你来杀花珈那天,我在沙牢。当时的八域主不是我,所以你找不到。”
“那你的伤?”
风洵指向楼沙,“我跟花珈做,不跟他做,他给我下了药。”
讲到这个,风洵皱起眉,“男人,恶心。”
似乎是感受到爱的靠近,晕厥的楼沙突然大叫一声,猛然睁眼从床上跳起来,两手抓到衣领往外大力一撕,“唰啦”一声撕烂自己的衣服,大张开双臂扑向风洵。
风洵起身不及时,被他扑到背上用双臂双腿缠住,转了好几个圈儿都没甩下来。
风洵看准江昼那把刀,伸手要去拔,江昼闪身避开,把他俩抓出森罗兽骨殿,接着一脚踹上楼沙屁股,连带风洵一起踹进不远处的黑沙里。
然后出门去找季云琅。
季云琅在黑沙里走了很久,沿途劈了十几棵秃枝树,江昼一直跟着他。
茫茫黑沙看得人眼晕,季云琅找到一棵粗壮的秃枝树,一跃而上,准备站在高处看看方向。
没想到他刚跳上来,身后那人也跟着跳,树枝一个不稳,带两人晃了起来。
他马上要摔下去,江昼眼疾手快抓住了他胳膊,季云琅身躯一颤,猛地甩开他,然后江昼就伸出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
“……”
眼看要被他带进怀里,季云琅出剑挡在两人之间,皱起眉,“你离我远点!”
江昼原本确实想把他往怀里带,见他这样,只让他稳在树上就松开手。
季云琅盯了他好久,确认他不再动了,才收剑。
刚收起来,江昼手就抬起,“你……”
他又倏地出剑,惊道:“干什么?”
江昼手停在半空,看着他侧颈那个出血的咬痕。
下嘴真的重了,血流到现在。
江昼问:“还疼吗?”
季云琅冷笑,“你说呢?”
江昼拉住他的手腕,不等他挣,就扯他一起坐到树上,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说:“上药。”
季云琅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上。”
江昼把药瓶打开,递到他手边,“那你,自己上。”
“不……”季云琅不耐烦,正要挥手打掉他的药,一低头,却忽然怔住。
这个伤药,他小时候在观海峰上经常用。
见他不动,江昼自顾自地坐近,扒开他衣领,把药粉撒上去。
动作很糙,一撒小半瓶,恨不得拿药粉把伤口埋住。
洒完江昼把药瓶塞他手里,又去拿药贴。
季云琅被刺激得疼,却依然没动,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手里那个小药瓶看。
直到江昼拿出药贴,他才说:“你这个药,和你上药的手法,都让我很熟悉。”
江昼动作不停,若无其事地给他贴好,把小药瓶收回来,指尖点了一下药贴,说:“贴两天,不流血了,就撕掉。”
季云琅摸了摸侧颈的药贴,“但是你的行为和你的话,都让我不熟悉。”
江昼想了想,还是问他,“为什么?”
季云琅笑,“熟悉是因为,我师尊以前也用这样的药和这样的手法给我治伤,可能你们八方域人行事都这么粗犷。不熟悉是因为,我早忘了他为我治伤时的样子,他很早之前就不管我了。”
他这样,让江昼又想到琥生的话。
每次季云琅从宅子出来,来到八方域,都很难过,琥生说都怪他那个媳妇儿,不关心他也不爱他,才让他这么可怜。
江昼把他领口往外压了压,不让衣料沾到药,问他:“你师尊,对你不好?”
季云琅低下头,“我不想提他。”
江昼不太舒服,心想,明明是你先提的。
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徒弟会一天比一天不喜欢他。
他得做点什么。
“你师尊,”他说,“是我看着,长大的。”
季云琅没反应。
“他从小就,聪明乐观,”他停顿,然后继续,“阳光,向上。是家里最好的孩子。”
他这话说得季云琅发笑,终于有反应了,囤积了许久的情绪尽数倾泻而出。
“他分明又笨又懒,贪吃好睡。还阳光向上,他这辈子能有几回起得来看太阳?我都想不出,他当年和云晏是怎么看对眼的,江昼照顾自己都费劲,还有精力在意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他跟云晏那么好,在我面前就那么怕,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睡?跟我睡了为什么还念着云晏?无耻、浪荡,水性杨花!”
“……”
江昼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季云琅皱眉,“你干嘛?”
“不要这么说他。”江昼正色,“他非常好,尤其对感情,很、专、一。不可能吃着碗……看,着锅。”
“……你。”季云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这么轮转了几遭后,面露凶相,问,“你喜欢他?”
江昼:“?”
“我早该想到……”季云琅冷笑,“我们初见时,你给我看卷轴,我才抓着他玩弄了几下你就受不了,说他是我师尊,我不该这样。你骗我说爱慕我娘,其实真正爱的是我师尊,所以才故意来骚扰我。听说我师尊怀了我的,你吃醋,因此变本加厉,想让我变心。现在你又处处维护他,不惜说那些昧着良心的话来夸赞他,不是喜欢他是什么?”
江昼:“……”
什么叫昧着良心,为师不好吗!
这下心里是真难受,江昼不想哄季云琅了,他得先哄哄自己。
忽然一阵剑光从眼前闪过,季云琅猛地把他推倒,腿压上他小腹,剑锋抵着他喉咙追下来,那双紫眸紧盯着他,淬了杀意。
“我警告你,你纠缠我,我能忍,别打他的主意。江昼是我的。”
“……”
江昼仰躺在树上,安静跟他对视。
然后说:“哦。”
那朵萎了很久的小花嘭一声,又长出来了。
明知道打不过,也还是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拔剑。
季云琅不理他了,江昼接着说:“不用担心,我喜欢,你。”
季云琅:“我不信。你怎么证明你不喜欢我师尊?”
“你想怎么证明?”
“那个卷轴,”季云琅朝他伸手,“拿出来。”
江昼霎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
季云琅:“玩弄他。”
不卑不亢,字正腔圆。
江昼:“不给。”
“你不是喜欢我吗?”季云琅瞥他,“我玩弄他,我开心,你不应该跟着开心?”
江昼:“我吃醋。”
季云琅看他的眼神又带上敌意,“你就是喜欢江昼,少找借口。”
“……”
江昼把卷轴拿出来给他。
季云琅把那张卷轴展开,一排排名字浮空,满目灰色中,唯有“江昼”“风洵”二字亮着金光。
江昼有些紧张,提前给自己的身和心都搭建好了防御,这样不管季云琅一会儿怎么玩,他都能咬牙忍住。
当然,忍不住另说。
然后季云琅就在他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凶狠地、毫不留情地、一把攥上了“风洵”的名字。
“……”
江昼霎时心凉了半截。
为什么要摸风洵?
风洵趁他不在勾引过季云琅?
他怎么敢!
季云琅掌心攥住“风洵”的名字,缓慢收紧,说:“前辈,我有个疑问。”
江昼心还凉着,随口问:“什么?”
“你说,八域主追了他那么久都没进展,怎么偏偏是这几天,这个风洵就转了性子,把八域主迷住了?”
江昼漠然道:“因为他这个人,无耻、浪荡,水性、杨花。”
不要脸。
季云琅笑了,“你们八方域人是不是都这样,喜欢用这些下流的、玩弄别人感情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他把“风洵”的名字捏成了一个球,盘在指间玩。
“沙牢很大,八域主脑子又不好使,因此守卫分布非常杂乱,平常数人头都要凑个三五天才能凑齐人。短短一天就能杀了所有守卫,只能说明这个人,第一,熟悉沙牢,第二,很有本事。除了这位刚被放出来的前任八域主,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这么干了。”
“前辈,我看你跟他很熟悉的样子,”季云琅看向他,“难道你们是一伙的,你在仙洲缠着我,而他在八方域勾/引楼沙,为的就是趁机放开通道,让八方域这群人闯出去?”
江昼:“不是。”
“我缠你,是因为,”他正色,“喜欢你。”
“哦。”季云琅收回视线,把“风洵”的名字在手里揉圆搓扁,问,“我通过这个,能杀了他吗?”
“不能。”江昼攥住他的手,强行让他松开,“你这么摸,只会让他,”江昼把他的手彻底抓下来,握在自己手心,不悦道,“发/情。”
季云琅嗤笑,抬起另一手,直朝“江昼”的方向而去。
江昼身子一僵,已经做好了准备,结果季云琅只是轻柔地,用指尖在上面点了一下。
江昼只觉得被人戳了戳脸,痒痒的。
“前辈,”季云琅轻轻抚弄着“江昼”的名字,“我对八方域没什么感情,对你嘴里的父母也一样,这么多年,陪着我的只有我师尊。仙洲是我和他一起生活的地方,我讨厌他,恨他,但是我更多时候都在想念他,如果有人要毁了仙洲,毁了我和他的家,那我不会答应。”
他的另一只手还被江昼握在手心,传递来阵阵温热,江昼看向血月下他的侧脸,那双紫眸注视着卷轴上方浮空的那个名字,再次浮现起了足以让江昼慌乱的、不解的情绪。
他为什么又开始难过了?
江昼受够了这样束手无策的感觉,像过去五年里的无数次一样,在不知道为什么惹他生气后,倾身吻上了他的唇。
想哄季云琅,就要先亲他。
他吻得突然,柔软的唇瓣相互磨蹭了一下,轻轻贴住。
季云琅指尖还点在“江昼”的名字上,那双紫眸微微睁大,却没动作。
没推开,也没回应。
江昼把唇撤开片刻,又吻了上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这是在邀请他。
他才不管自己现在披的哪张皮,他只想让季云琅赶紧把注意力转到别的事情上,不要再露出那种忧伤的、难过的神情。
季云琅最终还是动作了,偏开头,让他的唇蹭到了脸上。
“前辈,”他抬手抹了抹嘴,“我心里有人。”
江昼说:“我知道。但是他,”他轻轻掰过季云琅的脸,“让你难过了。”
他再次吻了上去,这次没再邀请,强势又熟练地撬开了季云琅的唇。
卷轴上“江昼”的名字还浮在半空,正对着两人凑在一处亲吻的脑袋。
江昼揽过他的腰把他带进怀里,抬着他的下巴亲了好一会儿才反过来劲,因为他余光瞥见了卷轴上方那个悠悠浮空、亮着金光的自己的名字。
“……”
他在干什么?
他在抱着季云琅亲。
而且已经在季云琅乖乖不反抗的情况下大亲特亲、亲了很久。
江昼又慌了,心里大乱,氛围这么好,现在要是突然放开,显得很怪,接着亲吧,又怕季云琅爱上他。
那就完了。
他暗自观察季云琅,发现徒弟虽然被他以一种不容逃脱的姿态困在怀里亲,但是身侧的手已经悄悄握成了拳,细看还能发现轻微的颤抖。
他在忍。
他怕自己一激烈反抗,让面前这个流氓更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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