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徐灵鹿一直是赶鸭子上架,但所做的每件事却都是出于善,一种对世间本真的善,自然配得上别人为他修庙塑像,将他奉若神明。
听了黎玄辞的话,徐灵鹿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矫情,反正世间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神明,多他一个也不算多。
有了固定的供奉之后,他就再也不用为功德续命这件事操心了。
外面的村民祭拜一会就结束了,徐灵鹿听见众人窸窸窣窣离开的动静,他之前没想通的事情也似乎有了答案,就因为村民们对他的供奉,有了愿力化为功德所以这次才能苏醒的如此之早。
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回报。
病人醒来后的第一餐饭自然是粥,但却不是一碗。
眼见徐俊华和魏镜澄两人,一人端了一个木托盘进来,徐灵鹿有些傻眼。
村里的大婶子小姑娘们听说小神仙醒了要吃饭,一个个的恨不得拿出最好的厨艺,都在自家熬起了粥。
里正张罗着将各家各户最好的食材都拿出来,给小神仙整点好的,但又怕过于油腻。
没人能摸得准徐天师的口味,就煮了好多样,精选过之后,再让他自己挑选。
徐俊华帮他选了一碗有各种海货的。
象域虽在中原,但他们住的这个宅子的主人便是个做干货生意的,恨不得将自己的仓库掏个底朝天,徐灵鹿分明看见粥中有虾仁,海参甚至还有鲍鱼。
而魏镜澄则帮他选了一碗陆鲜的,粥底用的是炖了许久的老母鸡汤,看着黄澄澄的,里面还下了菌子,各种野菜和白嫩嫩的鸡肉丝。
这两碗粥都很好,但是坏就坏在,这两个人似乎都想喂他喝。
这可怎么办,亲哥和男朋友手心手背都是肉,选了这个就伤了那个,要不他继续昏迷好不好!
徐灵鹿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两碗都没选,而是指着桌上那碗有红枣的粥,弱气的冲着黎玄辞说,“我想喝点甜的,能不能麻烦黎监证帮我端一下。”
黎玄辞险些笑出声,他才不要参与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修罗场里,“诶,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我,是不是敖玄回来了,我要去看看。”
“灵鹿,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黎监证就溜了。
房间里的气氛更焦灼了。
徐俊华和魏镜澄都捏着那碗红枣粥的边缘,徐灵鹿生怕他俩一使劲把碗掰炸了。
“我自己喝。”他弱弱开口。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盯住。
“要不……”声音更弱了,徐灵鹿小心翼翼,“你们一人喂一口……”
“罢了!”徐俊华将手撤回来,一甩袖子,帮徐灵鹿在床上架好小桌板,又调整了靠背,接着就怒气值满格的盯着准备喂粥的魏镜澄。
魏大人丝毫不受影响,坐在榻边,手稳稳当当的舀出一勺热粥,细心的吹凉,在自己唇边试一下温度,再送到徐灵鹿嘴边上。
步骤之熟练,一看这活就没少干。
粥喂了七八勺下去了,一次都没有烫到徐灵鹿,同时也没有出现舀的太多的情况,弄洒的情况。
每勺粥的量都刚刚好够徐灵鹿一口喝下去。
徐俊华自问自己做不到如此细致,忽然就没那么气了。
眼见弟弟一边喝粥还一直偷偷瞄他的脸色,他都害怕徐灵鹿会消化不良。
又盯了一会,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恶声恶气的对着魏镜澄说了一句,“好好喂!”
就出门去了。
亲哥一走,徐灵鹿立马活了,粥也不老实吃了,冲着魏镜澄勾勾手指头,“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
魏镜澄刚才沐浴过,身上有股清新的皂角香,徐灵鹿凑过去嗅嗅。
嗯,清爽帅气的男朋友他又回来了。
这粥喝着喝着也心猿意马起来,红枣粥太无聊了,需要男朋友佐餐。
徐灵鹿咽下去一口粥,嘟起了嘴巴。
这样的撒娇魏大人完全抵抗不了,但看着他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唇瓣,又止不住的心疼,就只是凑上前去,珍重的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接着便又举起了勺子打算接着投喂。
小天师一下就不满意了,“你就这样糊弄我吗?”
“乖,”魏大人举着勺子继续哄,“先把粥喝完。”
“不想喝!”徐灵鹿立刻摆起脸色,“嘴里没味道,我难受!”
叹了口气,魏镜澄将粥碗放下,“那要如何才肯吃?”
“明知故问!”小天师相当骄纵。
魏镜澄倾身将徐灵鹿一把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中。
带着薄茧的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徐灵鹿的下唇,低沉的声音贴着小天师耳朵,“疼吗?”
徐灵鹿被他问的一懵,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昏迷的事情,小声的回答,“不是很疼。”
苍白的嘴唇被拇指揉弄的稍稍有了些血色,魏镜澄贴过去,轻轻含住那片极淡的粉色。
就在徐灵鹿做好了被大亲特亲,亲到头晕腿软的准备后,却发现自己男朋友就这么贴着,根本没动。
不是,这节奏不对呀!
他怎么能不动呢?不会是想我主动吧?
哼,男人!
徐灵鹿伸出一点点舌尖,想要主动勾引一下,可舔到了唇上,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这么苦呀,还有点涩涩的,魏大人又没有吃药。
直到耳根处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声,他诧异的反应过来,抱着他的这个人,在哭。
魏镜澄哭的压抑,除了呼吸的频度和过于热烫的泪水,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异常。
徐灵鹿想要将自己从他怀里抽出来,面对面安慰一下自己男朋友。
却被魏镜澄死死的按在怀中,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只能一下一下的轻抚着魏镜澄的后颈和肩背,轻声的问他,“怎么了?”
“我疼。”魏镜澄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徐灵鹿眉头皱皱,那天魏大人似乎是受了很严重的伤,难道到现在还没有好么?
这怎么还给人疼哭了!
“是不是那天受伤了?”徐灵鹿再次想挣开,找找伤口在哪里,“我看看哪里伤着了?”
魏镜澄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这里疼。”
掌心下的跳动有些慌乱,徐灵鹿这会也无暇去感受胸肌的手感了,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魏镜澄是在说,因为他受伤而心疼。
“若不是因为我,”魏镜澄鼻子抽抽,声音哑的厉害,“你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
“等你痊愈了,我们便直接回云京城吧,以后这些事你都不要管了。”
听着男朋友闷闷的声音,徐灵鹿将脸颊枕在魏镜澄肩膀上,手依旧顺着他的后背。
思索了一下措辞,打算将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魏镜澄。
“其实,若是没有你,说不定我会更凶险。”
一听这话,魏镜澄急了,也不管自己哭的难看,直接将徐灵鹿从怀里放了出来,盯着他的眼睛追问。
“更凶险?”
平日里看着冷静强大,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现在哭的眼角泛着一抹明显的红,脸上还有些未干的泪水。
徐灵鹿微凉的嘴唇凑上去,将那一滴泪轻轻的吻掉,又在红透的眼尾也落下一个轻吻。
这才开口说了自己的身世,他再次回来本来就是要经历这些劫数的。
不管是否和魏镜澄在一起,那些欠天道的功德,他都必须补齐,不然依旧活不了。
这事听着离奇,但好在这些日子跟在徐灵鹿身边,离奇的事情经历的多了,魏镜澄接受度很高。
他现在只关心徐灵鹿还需要补全多少功德才能安稳的活下去。
“说起来也算因祸得福,”徐灵鹿笑着捏捏男朋友哭的红红的鼻头,“听闻这村子里的村民要为我塑像,建观,以后会日夜供奉。”
“这可是大功德,若不是遇见你,哪里有这种好事。”
心头最大的疑惑和最重的包袱都解开了,魏镜澄后知后觉的开始的羞窘。
眼角和鼻头倒是不红了,耳朵却红的要命,人也疯狂的想要找点什么事情做,好打破目前的尴尬。
要不然就将徐灵鹿放好,然后继续喂粥。
徐灵鹿安慰了半天,又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肯放过,“咦?”
他将嘴唇凑到魏镜澄红透的耳朵旁边,语气带着调笑,“魏大人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呀?”
“好像熟了一般,让我试一试,是不是烫的?”
说完用嘴唇啄了一下。
“哎呀呀,怎么回事,明明不烫的,怎么越来越红了……唔……”
被调戏的实在有点郁闷的魏镜澄,终于还是出手制裁了。
小天师成功的被大亲特亲,亲到头晕腿软,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
这个结果两个人都很满意。
徐灵鹿就这么好吃好喝的养着,村人每日都能给他整出没见过的餐点,十分的用心。
为了投桃报李,等能下地之后,小天师也开始给村人教授一些非常简单的医术和相术。
还有一群少年人缠着他要学那个可帅的法术。
就是那个黄颜色的纸能飞,还能钉在怪物身上的法术。
徐灵鹿现在还不太能施法,就教导他们如何调制朱砂,如何画最简单的符咒。
他虽没有收徒弟的心思,但有人想学他也不会藏私。
这几个少年人,大多都没有什么玄学的天赋,只有一个女孩居然真的能画出符来。
徐灵鹿也就对她上了心,几乎每日都去教导,教着教着就有人开始醋了。
自己明明也不通术法玄学,却整日要跟着,盯的别人小姑娘画符的时候手都抖了。
徐灵鹿没办法,只好在晚上吸点阳气,安抚安抚。
朝廷派的驻军总算过来,徐灵鹿的身体也算恢复了正常,一行人即将离开象域之时,为他建的道观也好了。
半山的树荫一片青翠,道观不大,就只有一个小院子和一间殿堂。
一般民间的道观,一座殿都要供奉好些神,恨不得送子的,管医药的,牵红线送姻缘的都放在一个屋檐下面,主打一个不养闲神,但这座殿里只有一尊造像。
造像一手持剑,一手夹着灵符,眉间有着幽蓝的咒文,脚下还踩着一个怪物的头颅,看上去十分威武。
虽然多少是对事实有些夸大,但徐灵鹿本人表示十分满意。
在头炷香火燃起的时候,他分了极细的一丝神魂在造像里。
那木骨泥塑的造像竟像是忽然有了魂魄,就连面部的表情都生动了些许。
女孩主动离家,愿意在观中修行,供奉,日夜看着香火。
徐灵鹿没法再手把手的教她,就在这段时间里,将一些基础的术法详细的写成了书册传她。
若是学完了这些,两人还有缘再见的话,说不定他真的能多一个徒弟。
启程那一日,村子的里正匆忙从象域城赶回来,带回了一纸文书。
之前被虫落袭击过的那些村落彻底的合并成了一个村子,而这个曾经名叫吴家村的村庄,从这日起将更名为‘天师村’。
半山的道观中,香烛的烟气袅袅上升,在村人的夹道送别中,魏镜澄带着徐灵鹿扬鞭出发,整个队伍前往冈绵。
与此同时,冈绵护国寺的一尊罗刹雕像前,有人轻轻的吻了一下雕像的嘴唇,在它耳边柔声唤道,“醒醒,我们该去云京了。”
那狰狞可怖的罗刹像,竟然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罗刹,轻轻动了动指尖,接着是手腕,手肘,不多时他就将整个手臂抬了起来。
身上的关节还颇为滞涩,他行动起来有点像是个机关人偶,却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伴随着‘咔哒咔哒’的声响,罗刹转了转脖颈,然后垂首看向唤醒他的人。
女子站在他面前的法器上,他用能活动的那只手将人轻轻的托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好。
待人坐稳之后,罗刹扭了扭腰,伸了伸腿,尔后便直接抬脚走出了佛堂。
他身后还有几条手臂,不如前面的两臂灵活,但都手持法器,在罗刹起身后,抡了起来,将佛堂里其余神像砸了个稀烂。
几个僧人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查看,迎面碰上正在打砸庙宇的罗刹。
五米高的罗刹相一步踏下去,一排栏杆瞬间坍塌,僧人们大惊失色,也无暇再去管殿堂和佛像,转身便逃。
一边跑一边大声的示警,“罗刹相活了!快逃!”
但他们都是肉体凡胎,哪里跑得过巨大的罗刹,很快便有两人被生生踩死了。
罗刹动作的时候响动虽然很大,可僧人们却总能听见一阵清越的铃铛声。
铃声穿透力极强,似乎隐隐的在控制罗刹的行动。
最后死去那名僧人是被仰面踩死的,顺着罗刹肢体的缝隙,他看见罗刹相的肩膀上居然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的赤足垂在罗刹身前晃悠,足踝上带着两个银环,那铃音正是银环上的铃铛发出的。
待寺中住持听闻这件事的时候,整个护国寺已经乱成一片。
寺院的北部被罗刹踩砸成了一片废墟,僧人死了一片,血流成河。
冈绵的护国寺乃是祁云立国的皇帝魏太祖当年征战时的疗伤之所。
那时他攻到云京城下,在攻城战中受了重伤,不得已又撤回冈绵。
涅宪最擅巫术,虽然传到末代已经没有什么法力高深的大巫出现,但宫中却还有人擅长蛊毒,魏太祖的伤便是蛊毒造成的。
这毒无人能解,就连跟着太祖四处征战的黎玄辞都束手无策,但繁星指引他带着魏太祖来了冈绵的护国寺。
那时这间寺庙还是一间小破庙,只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宝殿,里面的佛像连个金漆都没有,可寺中却真的有一高僧能解此毒。
太祖送到护国寺时,已经全身发黑,出气多进气少了。
若是他死了,那好不容易安定的南方和中原就又要再次陷入战乱。
高僧舍了自己一身修为,才将人救活,不但如此,他又用自己的阳寿为祁云加持了国运,最终以自身圆寂换得了太祖皇帝攻下云京城,建立祁云。
待皇朝局势稳定之后,魏太祖便命人将这个原本只有一座殿的小寺庙翻修成了祁云最大的佛寺——护国寺。
寺庙落成后,不仅请了佛家至宝——佛骨舍利在此供奉,还将高僧的骸骨也葬在佛塔之中一同供奉。
魏太祖驾崩之后,尸骨没入皇陵,而是也秘密的葬在高僧骸骨旁的佛塔里。
所以即便这座佛寺不在云京城,却是祁云最重要的一座寺庙。
冈绵也因为有了这座寺庙,成了祁云最大的佛教重镇,可以说是百步之内必有一寺。
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护国寺的主持当即带着法器和寺中修为最为深厚的僧人去守东院的那三座佛塔。
那可是祁云国之根本,不能动摇呀!
护国寺的僧人是有真本事的,他们拼去阳寿不要,在佛塔周围铸了结界,可也只撑住那罗刹的七,八下重击,结界很快便被罗刹用法器锤碎了。
没了结界,那法器就直接砸向了塔顶,建造佛塔时虽然用的是当世最顶尖的材料和技艺,可依旧顶不住罗刹的攻击。
他身体上的手臂众多,每只手都持有不同的法器,轮流去砸,塔顶很快就被砸出了凹陷。
灰尘夹杂着碎石从塔顶掉落,塔下很多僧人都被砸的头破血流,可他们寸步也不退,依旧守着佛塔诵经。
僧人们虔诚的样子似乎惹怒了罗刹肩膀上坐着的女子,她轻轻抬手,一阵急促的铃音响起,罗刹的动作更快了。
好几名高僧被落石击中,当场没了性命,住持见势不妙,便请了法棍要摆出阵法对敌。
老主持坐在阵眼中,对着罗刹肩膀的上女子虔诚的行了个佛礼,“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望您能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吗?”女子轻蔑着接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接着又忽然笑了起来,“荒唐,可真是荒唐!”
“善人一辈子逆来顺受,连鸡鸭都不曾杀上几只,却成不了佛。”
“恶人屠了你的寺庙,砸了你的佛像,可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
“你们这佛法修的到底是些什么荒唐玩意?”
“我杀一百个也好,杀一万个也罢,只要最后放下屠刀还不是依旧能成佛?”
“既如此,还不如将你们全部杀光。”
她话音落,铃音又响了几下,那罗刹不再锤击佛塔,还是缓缓的转过巨大的身型,俯身向着法阵中的僧人看过来。
地上的人对他来说渺小如蝼蚁,只要抬起一只脚便能踩死好几个,可他偏偏没有将人直接踩死,而是踩住一个僧人的下半身,然后慢慢碾了过去。
筋肉骨骼寸寸碎裂,人还活着,却生生被踏成了一张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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