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这次没有再将吸入口中的头颅全部吐出来,而是‘咕噜’一声咽下去一部分,随着它吞咽的声响,后脑刚才被雷火劈得焦黑的地方居然迅速的愈合了。
它得意的在空中又转了几个圈,充满红血丝的怨毒双眼紧紧的盯住底下的徐灵鹿。
"咯咯咯咯……你以为雷火就杀得了我吗?"那怪物虽然没有开口,但怪异的语调夹杂着刺耳的笑声从空中飘了下来。
“天师……咯咯咯……”巨大的头颅一边怪笑,一边转圈。
“天师的头,最好吃了!”
说着头颅转回正面,鼓起双颊,一口夹杂着无数污物的浊气直直向徐灵鹿喷吐过来。
这些东西的飞行速度很快,在空中迅速变成了一个个头颅,都张开嘴发出‘咯咯’的怪笑,向徐灵鹿一人袭来。
在迷蒙中的魏镜澄一阵心悸,强撑着意志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到这一幕简直目眦欲裂,即便身体被符咒控住,手指却尽力的往前去够不远处环首刀的刀柄。
徐灵鹿倒并不惊慌,他用凌霜的剑刃划破指尖,在符咒上一抹,一叠符咒也冲着那团秽物飞了过去。
符纸带着劲风很快和浊气在空中相遇,黏液撞上符咒便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响声,化作一股暗绿色的烟雾蒸发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笑的头颅则被符火烧成了细灰。
灰尘从半空簌簌落下,几个黑色的团子从徐灵鹿腰间的竹筒中弹了出来,垢尝一家现在都已经长成了完全体,一个个圆滚滚的朝着灰尘落下的地方弹过去,这些对于人类来说脏污不堪的东西,对它们来说却是大补。
那些落下的灰尘被它们的长舌舔的一干二净。
怪物头颅喷出一波,徐灵鹿就烧一波,再由垢尝一家将灰都吃干净,不给怪物一点复活那些头颅的机会。
如此僵持了一段时间怪物的嘴里居然没有存货了。
无法再使用口中的小头颅攻击人,它只能使出最后一招,再度张开巨口,猛地吸气想将地面上的所有东西都卷入自己口中。
这次的气流比之前还要猛很多,那些躺在地上的村民都被卷的离开了地面。
垢尝一家先是将全家粘成一排,排在队尾的垢尝妈妈再把自己牢牢的粘在地上。
一排黑团子被气流卷的摇摇摆摆飘起来,最前面的垢尝爸爸陶醉的深吸一口腥气,然后用自己的独角将一股浓稠的黑色黏液不偏不倚的喷……射……到了那怪物的嗓子眼里。
怪物正在专心吸气,被这么一下搞得险些呛死,巨大的头颅在空中一边转圈,一边拼命的呛咳。
它似乎也意识到有这个天师在,自己今天可能占不到什么便宜了,边一抖一抖的咳嗽着边想向上飞走。
这怪物全身都是大补,垢尝一家怎么能眼睁睁的看它跑了。
它们迅速变换队形,轮流朝着巨大的头颅喷吐黏液,不管那头颅如何甩动都像是粘在蛛网上的小虫那般,动弹不得。
垢尝一家用黏液织成的大网竟将它生生的从空中拽了下来。
头颅一被拽下,徐灵鹿立刻将凌霜的剑身变长,踩在那怪头上面,从眉心一剑下去将怪头钉了个对穿,扎在地上。
怪物那满是血丝的眼睛翻出一双眼白,然后狠狠闭上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怪物被徐灵鹿制服,将要松一口气之时。
那双眼睛又猛然睁开,狠毒的盯着徐灵鹿,整个头像一条将死的鱼,在地上弹动着,发出怪笑。
“咯咯咯……你杀不了我……这世上根本没人知晓我是什么……”
“待我回复元气……咯咯咯……一定要将你嚼一万遍……咯咯咯……”
请神容易送神难是普通人都知道的道理,对于天师来说更是如此。
一旦请神上身,面对灵气充裕的躯体,被请来的‘神’很有可能便不想离去了,所以天师们即便掌握了请神的方法,同时也能大大增强实力,也很少真的使用请神术。
除非万不得已,比如徐灵鹿,他需要一个金身。
一个可在空中御风云的金身,想要短时间达成就只剩下请神这一个办法。
当时船在江上,两岸都是山,山河孕育出得神灵,灵力是最为高深的,可代价却也是最大的。
要以天师的心头血铸香,请神的时候香不可断,无人知晓用几炷香才有神来,那几日在船上徐灵鹿便一直在放血。
两个手的无名指被他自己割全是伤口,香燃了将近两日才将神灵请来。
那时徐灵鹿半个手掌都是苍白的,指尖已经流不出血了,要靠黎玄辞和敖玄用手将血挤出来铸香。
在神灵上身的那一刻徐灵鹿的身体就已经因为失血变得非常虚弱了,可神一入体,那毫无血色的手掌和脸颊在他睁眼的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那双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了天地间的一切那般淡漠无情,就连真龙敖玄都不敢再用以前的语气同这个徐灵鹿讲话了。
得了神灵得金身,敖玄便驮着徐灵鹿和黎玄辞沿着纸鹤留下的气息逆流向上飞。
神灵的金身也不是全天都有效,每日阴阳交替的那几个时辰会消失。
这时徐灵鹿便会格外的虚弱,莫说飞行和施法,甚至连自己站立都做不到,需要黎玄辞和敖玄在两侧搀扶,才能勉强挪上几步。
黎玄辞对这种情况很是担忧,多次劝说他放弃请神,但徐灵鹿非常坚定,只是在稍能喘息之时,给黎玄辞交代了一些事情。
就包括他出现什么状况后,要用什么药,大约多久能好,或者也有可能根本好不了,那样就放弃治疗吧。
他的语气太像交代后事,听的黎监证眉头皱的死紧,恨不得将自己体内那半颗龙珠给他。
但龙珠与徐灵鹿之间本无因果,强行吞下只会排斥。
徐灵鹿就这么坚持着,中途因为碰上了雷雨天气,纸鹤的味道淡了很多,他们在空中绕了好几个圈,耽误了些时间。
可正是这一绕,竟然正正好碰到了正在空中飞行的怪头。
怪物飞的极快,他们没去追,选择先落地。
徐灵鹿请来的神明自上古便苏醒了,什么怪物都见过,当即便认出这种失传已久的邪术——落虫降。
施展了这种邪术后,头颅可自行离开身体,身体陷入假死,可一旦头颅再次接上就能复活。
在头颅离开身体之时,水火法术皆不能侵,同时还可吞噬别人的头,若能吞噬百人的头颅就会大大增强虫落本身的实力,变得可大可小,小若蚊蝇,大则看施术人本身的实力。
若是能吞噬千人的头颅,虫落甚至可以驱使被吞噬的头颅再去吞咬其他人,要真的被它吞下上万个头颅,虫落就能修成真身,到那时便很难杀死了。
刚才他们遭遇的那个虫落的大小,像是已经吞下数千人的,趁着它还没有修成真身要尽快杀死。
杀掉虫落的方式说简单也简单,只需要找到它的身体,用灵气浓郁的器具刺穿它的心脏便可。
但说难却也困难,如今已到末法时代,他们手中有能力杀掉虫落的神器只有凌霜一把,若是要去杀虫落便不能第一时间去救人,若是要去救人,便无法击杀虫落。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之时,徐灵鹿又收到了一只纸鹤,虫落袭村,情况已经是万分紧急了。
他想将凌霜给黎玄辞 ,自己带着符咒去应对,但体内的神灵却泼了冷水。
一是黎玄辞无法驱动出凌霜全部的灵力,二是徐灵鹿带着凌霜尚能一战,若是不带凌霜也许不仅救不了人,还要将自己搭进去。
眼看已经没了纠结的时间,敖玄忽然从腰间的小皮囊中摸出一个尖尖的像白玉般的东西问众人,“这个能用吗?”
这东西触手便有一股浓郁的灵气,神灵借着徐灵鹿的口答,“可。”
又问,“此为何物?”
敖玄抓抓脑袋,“哦,这是我化龙之时,被天雷劈掉的牙齿,算是……我的乳牙。”
那时敖玄正处于蛟和龙之间,因为这道天雷便成了真龙。
所以这颗牙算是正经的龙牙了,上面还饱含天雷的罡气,用来对付邪祟之物,是再好也不过的。
他们三人立刻兵分两路,徐灵鹿御剑去救人,而黎玄辞和敖玄则去击杀虫落的本体。
杀掉虫落的过程非常简单,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徐灵鹿这边送神的过程却格外的艰难。
神灵并不贪恋他的身体,可他们的灵气过于相似,融合度也很高,经过了这么多天,要剥离,几乎抽空了徐灵鹿体内的所有灵力,直接导致他陷入了高热昏睡的状态。
如今除了养着也再没有其它办法了。
徐灵鹿长睡不醒,每日只进水和药,虽然他给药丸也有代替食物的功效,可到底比不上正经吃饭,人还是日渐消瘦了下去。
解决了虫落之后,魏镜澄派暗卫去了象域城,请了城中最有名气的几个郎中逐一来看过,都是毫无办法,只是吩咐每日喂水,擦洗,翻身,按摩这些保养的事宜。
其余的便要看徐灵鹿自己了。
眼下是这种状况,魏镜澄彻底没了继续做其它事的想法,哪怕他那个皇帝哥哥真的被人从龙椅上拽下来,他也不想管了,只想一门心思的照顾好沉睡中的人,让他赶快醒来。
冈绵的伴星越来越亮,黎玄辞心里虽然着急,但也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分开行动了,这次代价太惨重,徐俊华带来的兵损失大半,魏镜澄那边的捕快就只剩下三人了。
徐灵鹿一直不醒,黎玄辞心中非常愧疚,若是自己当年不是只顾着占星,也多学些道医,炼丹之术,现下也不会在这里干着急。
于是病急乱投医的黎监证就把主意打到了敖玄身上,整天琢磨着能不能从敖玄身上搞点什么下来给徐灵鹿补补灵气。
揪点鳞片下来泡水?
从龙角上刮些粉末下来搓成药丸子?
或者不然放血试试看呢?
敖玄紧紧的抱住了弱小的自己,他甚至比魏镜澄和徐俊华还要盼着徐灵鹿早点醒过来,要是徐天师再不醒,他就干脆跟着一起昏迷算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他们做龙也是有原则的,能分黎玄辞龙珠,一是相伴多年,本就有着纠缠不断的因果,二是黎玄辞是他认定的伴侣,要生死相依的。
自己身上的东西只能给自己道侣用的,结果黎监证天天想着用他给别人做药丸子,就在敖玄快要彻底自闭的时候,徐灵鹿总算是醒了。
这到是比他自己预计的时间要早上很多,而且醒来之后的身体状况也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糟糕。
真正糟糕的是现在正趴在他床头浅眠的这个人。
魏镜澄睡得很浅,并不算安稳,在梦中还一直蹙着眉头,徐灵鹿的醒仅限于睁开眼睛,还不能移动,这才没有惊醒他。
慢慢的偏过头,徐灵鹿皱着鼻子嗅了嗅,糟糕,他男朋友好像有点馊。
他嗅闻的时候动静大了点,床头趴着的人猛地直起身来,接着便对上了目光。
“你醒了!”魏镜澄似乎还不敢相信徐灵鹿已经醒了,猛地向徐灵鹿靠近过来。
结果躺在床上的人,瞬间闭住了气,并且艰难地向后移动了一下脑袋。
眼珠子也心虚的来回转悠。
惨遭嫌弃的魏大人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躺着的人是嫌他臭。
看着徐灵鹿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他一直紧绷的心情倒是缓解了不少,笑着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这些日子,他都忙着照顾人,山村中不似在城里,用热水没有那么便利,他也坚持一天最少给娇气的小天师擦一次澡。
至于他自己,有时候就忽略掉了,没想到反倒被嫌弃了。
魏镜澄拽起自己的衣领嗅了嗅,确实有点不太好闻,便往后面撤了一点,只是伸手过去在徐灵鹿脑门上摸了一下,“不热了,还有哪里难受吗?要不要吃东西,还是先喝水?”
他面容憔悴,神情中满是紧张,想来自己昏睡的这些天魏镜澄过得一定不好,徐灵鹿看的心中一疼,伸出酸软的手臂,带着点哼哼唧唧的鼻音,“抱抱。”
“不嫌弃我臭了?”魏镜澄笑着稍稍凑近了点。
徐灵鹿摇头,嗯,不能摇的太猛,还是有点晕。
确认了小天师真的没有嫌弃的意思,魏镜澄上前结结实实的把人抱在了怀里,良久才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吓死我了。”
虽然魏大人的怀抱很温暖也安全,但是还是有点臭烘烘的,徐灵鹿见他情绪不再那么低落,轻轻的动了动,“口渴。”
魏镜澄顺着拥抱的姿势,将他抱坐起来,靠在床头,给腰下塞上软垫,弄得舒舒服服的,才去兑了一杯温水,递到嘴边喂徐灵鹿小口小口的喝完,末了又帮徐灵鹿擦洗了一把脸,才出门去喊徐俊华换班。
他得赶紧去洗洗,再换身衣裳,毕竟心上人都嫌弃他臭了。
第158章
魏镜澄出门后,徐灵鹿自己半靠在床头,握拳再松开,有种大病初愈的虚弱感,却没有小时候那种魂魄和□□无法链接的感觉。
他又试着抬腿和下床,但暂时还做不到。
唉,那就在床上当条闲鱼吧,天塌下来反正还有其他人撑着。
才念叨了一下,其他人就出现了。
“灵鹿,醒了?”黎玄辞人还没来,声先进来的。
“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
徐灵鹿轻轻摇摇头,“感觉还好?”
"我睡了多久?"
“大约有半个月吧,”黎玄辞摸摸腰间的锦袋,里面徐灵鹿准备的药丸子差不多还剩一半,“今日的药还没吃,你要不要吃一颗?”
“才半个月吗?”徐灵鹿有点纳闷,按照他当日的计算,请神之后最少也得躺一个月才能恢复,这附近也没感觉到特别浓郁的灵气,怎么还能提前恢复了。
既然人都恢复,自然就不愿意再吃药了,他摇摇头,“不吃了,想吃饭。”
一直在旁边紧攥着拳头,红着眼睛盯他的徐俊华这才动了,转身出门应该是去给他搞饭了。
“唉,”黎玄辞叹了口气,“他担心你,这些天不仅吃不好睡不好,还天天找茬……”
“咳,针对谁你知道的。”
唔,他男朋友真惨,徐灵鹿险些没心没肺的笑出来。
趁着等饭的这会功夫,黎玄辞把他昏睡过去之后的事情大概讲了一下。
这次因为虫落针对性的袭击,人手折损较多,现在队伍的人数还不足当初出云京城时的三分之一,徐俊华已经给皇城上了加急的奏章,皇帝那边会调派离象域最近的驻军同他们一起前往云京。
大军开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还有时间可以留给徐灵鹿好好修生养息。
他俩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像是很多人在一起念叨着什么,徐灵鹿很懵,便问黎玄辞,“这是怎么了?”
黎玄辞笑着回他,“这是村里的人在拜神。”
“拜神?”徐灵鹿眼睛都瞪大了,拜神怎么拜到他院子外面来了。
“对呀,你杀了虫落之后,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都没走,干脆留在这个村子里了,他们说你是救了大家的小神仙,现在小神仙如此凶险,要一日三次为你祈福。”
“甚至要在后山给你建一座观,连造像都开始雕了,我昨天去看了一眼,雕的还挺像,不过没你本人好看。”
听了这话,徐灵鹿心中五味杂陈,有些囧囧的尴尬,有些感动,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自从回到这片大陆,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被推着走的。
一开始是为了攒功德活命,后来既是为了自己的功德也要顺便帮男朋友,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这天下人做些什么,可如今竟有人将他当做神明去供奉,徐灵鹿觉得他实在是受之有愧。
见他神色有些莫名的低落,黎玄辞大约知晓了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我入道门之时,一为自己吃饱穿暖,二为在山中看满天的星斗,从未想过天下二字。”
“即便是时局动荡,人间有大劫数,我想的也不过是遵从繁星指引的方向,跟一个对的人,方可得一身安宁。”
“但就因为我的私心,天下能更快的平定,百姓能少受些战乱,这如何又不算是我的功德呢?”
“灵鹿你为天下人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入门的第一课,师父便教我一切随心即可得道,只要心正,修的自然就是正道。”
“又何须去管它,是私心还是偏心。”
黎玄辞自己就是因为偏心黑蛟才得了别人没有机缘,他虽然术法不如徐灵鹿,但到底比小天师多活了上百岁,对世间之事看的更为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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