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声,店小二关上包厢的门,将楼下戏台上吱吱呀呀的二胡声隔绝在外。
宋璟珩的视线回到屋内,只见八仙桌上的煤油灯闪着微微光亮,角落摆着一盆君子兰,如果没记错那盆花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有了。
赵叔坐在他对面,一时半会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藏着心事。
赵叔盯着宋璟珩那张极其像他母亲的脸,内心似乎被暗潮涌动的过往填满,酸涩且痛苦。
吱嘎一声,木门再次被开了,店小二端着两壶茶走到了他们面前。
淡淡的茶香掩盖了宋璟珩的愁绪,店小二走后,他率先开口:“赵叔,您忽然找我,是有何事?”
赵叔抹了一把眼角,对宋璟珩微微一笑,“我听说你今天收留了一个下人。”
宋璟珩神情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震惊地抬起头。
赵叔面不改色地举起茶杯,和宋璟珩碰了下杯,接着抿了一口茶,倾身向前,低声道:“璟珩啊,那个人留不得。”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他停顿了一下,两手交叠在桌上,缓缓道:“前些日子我去你母亲墓前祭拜,见有个下人打扮的家伙正在挖你母亲的墓。”
宋璟珩脸上闪过一片愕然,正要开口,赵叔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你先听我把话讲完,当时我就派人将他抓住了。”
赵叔靠回椅背里,面上波澜不惊,“我命人揭开他脸上的面具,你猜怎么着?看到的正是那个被你二妈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下人。”
宋璟珩喃喃了一句,“怎么会这样。”眼底满是惶恐与不安。
他攥紧桌上的茶杯,指节用力到发白,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臂上,他却浑然不觉,视线紧紧盯着赵叔。
“当时我质问他为何要在此偷盗墓穴,他一言不发。正当我打算带他回去问个清楚时,他竟趁着看守交替班时,趁机逃走了。”
宋璟珩听得后背冒起一阵冷汗,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面前的茶水还冒着袅袅炊烟,屋里的温度似乎上升了不少。
他陷入深深的内耗,感到一阵窒息,头也没抬地推开窗帘,冷雨打进来,刺激着全身神经。
赵叔敲了敲,站起身来,“璟珩啊,我要说的就这些,剩下的事情你自己掂量,叔叔相信你的能力。”
宋璟珩道了声谢,面色紧绷着,跑出德安酒楼。
雨又下起来了,人群一下子少了大半,宋璟珩将石屿送的伞紧紧抱在怀里,没有打开。
他在路口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车,心中焦急万分,索性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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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夏至
晚些时候,受伤的家仆恢复了意识,茫然地睁开眼睛,还没看清屋里的摆设,宋璟珩恰好赶回家。
一见到他醒来,宋璟珩匆忙跑上前,站在床头,正要开口,石屿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大量的光线涌进屋内,家仆脸上的伤疤变得愈发明显。
宋璟珩抿了一下唇,沉默了一瞬,最终问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家仆受宠若惊,他刚来宋府不久,这是他头一次受到上头人的关心,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做了一个辑。
“多,多谢少爷救命之恩,小的皮糙肉厚,再休养几日便变好了,不,不劳烦您费心了。”
宋璟珩微微颔首,余光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像一把重锤,滴答滴答地砸进心底。他焦虑万分,根本等不及家仆养好伤,直奔主题问:“苏秀云可曾派遣你去我母亲墓前挖过什么东西?”
家仆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不顾腿上尚未愈合的伤口,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急忙道歉:“抱歉大少爷,小的知错了,小的发誓再也不敢了。”
宋璟珩面色凝重,脑袋里有一根弦紧绷着,时刻提醒他搞清楚真相最要紧。
他握了握拳,弯下腰将家仆扶起来,“我不怪你,苏秀云究竟找你挖了什么东西?”
家仆根本不敢抬头,身子抖得厉害:“一,一副玉镯。”
宋璟珩眉心猛地一跳,长这么大,他从未见过母亲戴过任何镯子类的首饰。
苏秀云究竟是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命人去墓前挖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家仆心底七上八下,不知道宋璟珩的这阵沉默究竟是什么意思,思量再三,他重新跪了下来,颤声道:“少爷,小的还有事儿向您汇报。”
他抬起头,佯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窗台,石屿双手交叠在胸前,正好也在看着他。
家仆的眼皮不由得跳快了两下。
来府上的第一天他就听说这人和大少爷关系匪浅,但不清楚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害怕有所得罪,他声音越说越小:“小的先前在二少奶奶的屋外站岗,常常在夜里听见二少奶奶梦里喊一个人的名字,那人好像叫石屿。”
宋璟珩瞳孔骤然缩紧,一时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石屿怎么会和苏秀云有联系,他们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
脑袋嗡嗡作响,他偏头望向窗台,见石屿嘴巴微张,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是,哥们,这怎么还跟我扯上关系了?”石屿皱着眉头,走到床前,低头问家仆。
他也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明明自己只是个在前排吃瓜的局外人,怎么忽然被卷进来了。
“这,这小的也不清楚。”家仆根本不敢看石屿,视线小心翼翼地瞥向对面。
宋璟珩嘴巴抿成一条线,心底的疑惑在此刻放大,仿佛眼前出现了一架天平,天秤上面站着石屿和家仆,砝码一左一右,平衡地导向两边。
虽然家仆的话没有确凿证据,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话像一根刺扎进心里,就算不去想,也会传来阵阵刺痛。
宋璟珩垂下眼眸,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深绿色的窗帘随风飘扬,恰好在此刻遮住了他的脸,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
他还有很多话想问家仆,可当窗帘再次扬起,石屿一点点靠近,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宋璟珩心脏忽然揪紧。
他抬起头,盯着石屿茫然的脸,手指微微缩紧,握住窗沿的一角。
轻叹一口气,宋璟珩垂下眼眸,淡青色的花砖慢慢变得模糊,视线再次被心底的那架天平所覆盖。
他担心石屿和苏秀云是一伙的,甚至和宋明德之间也有一些瓜葛。
如果连石屿都是父亲一手安排,安插进他身边的人,那这个家到底有什么是属于他的,又到底有什么是真的,纯粹的,生长在阳光下的?
手里没证据,宋璟珩不能问宋明德,也不知直接质问石屿,他打心眼里害怕石屿会说出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毕竟与石屿这些日子的相处,就像是一场美梦,梦里宋璟珩很自由,也终于有一个人愿意接近他,在雨天为他送一把伞。
可如今这场梦碎了,宋璟珩站在梦境与现实的交叉口,一时之间难以抉择去留。
“咳,”石屿假装咳嗽一声,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戳了戳他的手臂。
宋璟珩迟疑了一瞬,偏过头去,石屿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看躲在床柱后汗涔涔的家仆。
宋璟珩捏了捏眉心,视线重新落到家仆身上,缓缓开口:“二妈除了喊石屿的名字,还说了什么?”
家仆心里一咯噔,回答不上来,额头大颗的汗珠从鬓角滑落,“小的当时离得远,只能听见二少奶奶喊石先生的名字。”
宋璟珩微微颔首,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他对家仆说了句好好休息,转身拉着石屿出去了。
石屿搓了搓手臂,被宋璟珩紧紧盯着,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道:“有话直说,干嘛这么盯着我?”
“抱,抱歉。”宋璟珩眼皮跳了一下,想说在嘴边打了个圈儿,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哦。”石屿摸了摸后脑勺,也没再多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宋璟珩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脸色变得越发沉重,他深吸一口气,转身与石屿背道而驰。
在没弄清楚苏秀云和石屿之间的联系之前,宋璟珩不敢再贸然接近。
往后的几日,宋璟珩来回奔波,试图找出苏秀云与石屿之间的联系,却恍然发现自己对石屿的过去知之甚少。
石屿仿佛从石头里蹦出来般,完全查不出他的来历。
宋璟珩心事越积越多,晚上睡得不安稳,一睡着就会做噩梦。
梦里,他总会回到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大雪盖住黑色的砖瓦,宋璟珩抬起头,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红灯笼,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这又要过年了。
身后响起爆竹爆炸的声音,他一回头,朱门紧闭,熟悉的人一个个变得透明,木然地从他身边穿行而过,消失在茫茫大雪里。
最后,只剩下一把旧旧的雨伞落在自己头顶,宋璟珩一转身,春光乍现,梦醒了。
这样的梦一连做了好几次,有时醒来,他盯着窗外刺眼的太阳,感觉自己仍被困在梦里。
早上醒来,石屿心里很郁闷。
宋璟珩不知怎的,最近又变得十分沉默,想找他说话,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空隙。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下人的伤终于养好,可以下地走路了,宋璟珩给了他一笔钱,命人送他回了老家。
窗台上的老黄历,一眨眼就被风吹到了夏至。
这些天来,宋璟珩仍然没有查出什么头绪。父亲、苏秀云和石屿三人的关系扑朔迷离,他明明知道石屿的背景有些不同寻常,可不愿放手,又不敢接近。
石屿一个人闷在家里,最容易东想西想。
毕竟当时那个下人突然喊到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突然被卷进了这场属于他们宋府的荒诞旧事中。
现在宋璟珩早出晚归,想找他说句话都很难,石屿心中惴惴不安,不免又开始琢磨早点穿越回去。
如果穿越时空真的像电影里面拍的那样,找到一块时间宝石,灯光一亮音乐一响,主角就能顺着时间线来回穿梭就好了。
如今他被困在宋府,根本没找到任何回去的办法,试了好几次催眠,可一睁眼天亮了,时间还停留在民国十三年。
另一头的宋璟珩虽然有意在避着他,但送来的零食点心却比往日多。
石屿靠在窗边,吃着手里的柿饼,慢慢地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他暗自琢磨,不知道宋璟珩最近在忙些什么,为什么要送自己零食,却不愿意跟他多讲一句话呢。
对于宋璟珩来说,他本想回避石屿,却控制不住地去想他。这日去找赵叔的路上,看见路口有卖柿饼,忍不住吩咐随行的下人捎上一袋送回去给他。
一晃时间到了大暑。
这些日子来府邸被一团黑漆漆的乌云所笼罩,明明是盛夏,天空灰蒙蒙的,出奇的压抑。
石屿坐在院子里拿画纸叠纸飞机,纸飞机倒是叠了一箩筐,却怎么也飞不出院子。
墙角摆了一把铁锹,也不知道是谁放的,那个铁锹生满了锈,感觉手一不小心划伤,铁定会感染破伤风。
石屿走过去,将铁球往拐角处放了放,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乌鸦又开始叫唤,他的视线移到门口,心里憋得慌,套了件外套,溜出院子。
刚下过一场雨,草坪湿漉漉的,一簇簇小雏菊随风轻轻晃动,石屿搬了个板凳坐下,头顶的叶子沙沙作响,风吹在身上带着雨后的潮湿气息,他感觉自己再不晒晒太阳都要发霉了。
渐渐地,风越来越大,吹乱他的头发,心也在微微颤动。
石屿回头望去,和宋璟珩一起走过的草地现在开满了小雏菊,可如今却不见他的身影。
石屿揉了揉眉心,按理说他们两个人相处还没有半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想着他。
换到湖边坐下,宋府的荷花开得格外茂盛。
石屿数了一会冒出头的荷花,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他回头望去,却不见人,心里发毛,他拎起板凳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风声鹤唳,石屿感觉一直被跟踪。
总算回到卧房,他把屋里的窗帘一拉,躺在床上,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心脏怦怦乱跳,半天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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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检讨了一下为什么总是在写雨天,可能是今天在火车上听了六个小时孙燕姿的雨天。
石屿躺在床上,脑袋晕乎乎的,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窗外呼啸风声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只能听见雨声哗哗落在窗沿上,石屿忍不住偏过头去,窗台遮盖住了所有的光亮。
他眨了眨眼睛,黑暗中,雨声像鼓槌一样,一下下敲击着心脏。
石屿别开脸,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脑海里莫名出现宋璟珩的身影。
记得那天,天空一碧如洗,宋璟珩穿着墨绿的长衫站在窗边浇花。
石屿打开窗户,屋檐下的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远了,宋璟珩循声回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微风轻扬,花瓣飞舞,他眉梢轻挑,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石屿呼吸一滞,慌忙关上窗,转身坐在窗台上,暗骂一声美色误人,心跳如鼓。
后来日子一晃就到了盛夏,窗外雨声不断。
昏暗的房间里,石屿翻了个身,大半张脸埋进被子,他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宋璟珩。
石屿深呼一口气,记忆里的那张脸慢慢变得模糊。他一手搭上额头,手背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不少,只是视线依然模糊。他坐起身,打算拉开窗帘,耳边忽然响起了乌鸦的叫声。
吱吱嘎嘎的声响吵得人很是头疼,不知是不是石屿多心,似乎每次做噩梦前,总能听见乌鸦的叫声。
仿佛在验证他的猜测似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眩晕感不断占领大脑神经,顷刻间,空荡荡的天花板出现一双通红的眼睛。
石屿瞳孔骤然缩紧,心脏剧烈跳动,一张狰狞的鬼脸在乌鸦的叫唤声中迅速逼近。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空气变得稀薄,窒息感直冲天灵盖。
石屿颤抖着双手按住喉咙,额角青筋暴起,疯狂地咳嗽,眼前一片晕乎,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
渐渐地,耳边响起一道悠长的钟声,咚咚咚地敲了三下,乌鸦的叫声远去,石屿猛然惊醒,额头冷汗涔涔,心跳声混在雨里,快得不像话。
他用力揉了一把头发,意识逐渐回笼,暗自寻思,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不然也不会大白天里做噩梦。
石屿坐起身,想找一个耳机戴上,隔绝窗外的雨声。
然而这个年代,只有毛绒耳罩能凑合当个平替,可惜现在是夏天,密不透风的室内,躺一会鼻尖就会冒汗,石屿都不敢想象戴了耳罩后会热成什么样。
他盯着窗帘犹豫三秒,最后盘腿坐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学着和尚打坐的样子,闭目养神。
乌鸦刚走没多久,麻雀又开始在屋檐下吱喳乱叫,石屿郁闷地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正要下床去挪鸟窝,耳边突然响起咚咚敲门声。
下一秒门开了,石屿寻声抬头,宋璟珩穿过连排的书架,久违地闯进了他的视线,石屿愣了半秒,心脏仿佛被仙人掌上的刺扎了一下,有些刺痛又有些痒。
宋璟珩趁此间隙,走到他面前,轻声笑了笑:“下午好啊。”
石屿喉结轻微划动,没有作声。
有钱人家的小孩脾气都这么古怪吗?这么多天不联系,现在突然闯进来,难不成是掐准了点儿让他的心情重新不平静?
宋璟珩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确定地问:“你这是在……打坐?”
石屿冷冷地嗯了声,挑眉看向宋璟珩。
平日那些被忽视的那些瞬间就此放大,心脏深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石屿想立刻找他说话,可又想先听到他的解释和道歉。
宋璟珩假装咳嗽一声,察觉出空气里暗藏的冷意,小心翼翼地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昏暗的光线掩盖住他青黑的眼底。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眼里布满红血丝。原先说好了要避开石屿,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胸口像被一万只蚂蚁啃食,内心防线不断崩塌。
尽管没调查出石屿的背景,但也没发现他与苏秀云有任何联系。百般纠结后,宋璟珩将石屿划入了安全区域。
他推开门,见到石屿的瞬间,呼吸一滞,脑海中紧绷的弦霍然断开,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接近。
然而,石屿见他半天不说话,心情愈发郁闷,掀开被子,打破沉默问:“你突然找我干嘛?”
宋璟珩低垂眼眸,与他对视,思念如山呼海啸般涌来,故意躲避石屿的这段日子里,他过得格外压抑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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