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迷信。”
宋璟珩两手撑地坐起身,凑到他耳边,慢慢道:“这是寄托,我希望我们都可以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
自从宋璟珩和王哥聊完,他就像打开了任督二脉般,越发的主动,只是石屿还没开窍,脑袋一根筋地以为这小子是个性情中人,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石屿被他这一句突如其来的情话,撩得有一瞬晃神,这小子怎么学会撒娇了,之前那个动不动脸红的宋璟珩去哪了。
“陪我去爬山,好吗?”宋璟珩扯了扯他的衣角,笑着又问了一遍。
石屿别开脸,风吹过麦田,耳边响起沙沙的声响,心里那架天秤慢慢地向宋璟珩那边倾斜。
少顷,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去爬山就会下雨。
石屿原以为这次能打破这个魔咒,结果刚爬上第一级台阶,阴沉了一早上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
幸好宋璟珩有先见之明,早早备了两把伞。
石屿站在山脚下,身后起了一阵风,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马路潮湿,大片叶子簌簌落下,手里的伞被风吹得掀起一个角。
可惜这个年代用的基本上都是油纸伞,如果是布伞,还有机会把伞面重新摆正。只是这油纸伞外层的纸都破了,打起来不仅漏风,还漏雨。
宋璟珩见状,揽住石屿的肩,将他带到自己的伞下,踩着铺满枫叶的台阶,一同向前。
到了山顶,宋璟珩拉着石屿在庙堂前上完香,急匆匆地跑到后院,一棵两层楼高的香樟树映入眼帘。
雨天的寺庙很安静,只有沉闷的钟声。香樟树上挂满了红色布条,字迹被雨水打湿,写在上面的愿望变得模糊不清。
宋璟珩全然未觉,翻出事先准备好的毛笔,垂眸问道:“我们也去把愿望写在红布上,挂在树梢上祈福好不好?”
石屿向后退了退,沉声道:“别白费力气了,这些愿望都不会实现。”
身后烟雾缭绕,古寺的香火格外旺盛,石屿被呛得咳嗽了一声。他揉了揉鼻尖,想起高中的时候,把自己的愿望写在书店赠送的明信片上,挂上墙,后来再去找那张明信片时,却发现它早就被老板丢进垃圾桶。
也不知道一百年前的人会不会也将别人的愿望随意丢弃。
石屿握了握拳,抬头却对上宋璟珩亮晶晶的眼睛,“我知道不一定会实现,只是想讨个好彩头。”
“不要。”石屿先行走一步,背对着庙堂,“你不觉得很傻吗?”
虽然他已经离高中很远,可想起那些连轴转的日子,总觉得充满了荒诞与可悲。
“有吗?哪里傻了?”
石屿学着高中老师口吻说道:“你想想,书里不是常说远离迷信,科学为本嘛。”他两手一摊,“你该不会一点头没听进去吧?”
“我记得书里没有说不能在书上挂红绳啊?”
石屿不知该如何反驳,四目相对间,他忽然很想一走了之。
宋璟珩等不到回答,便举着伞挡在他面前。石屿抬起眼眸,目光落在远处插满蜡烛的供桌上。
寺庙里的一砖一瓦,藏着百年间的秘密。
“我不喜欢寺庙的香火味。”他嗓子很干,声音沙哑:“它总会让我想起一个人。”
眼前的熟悉场景,就像某种特定的信号,将他的思绪拉回那段拼命想逃离的过往。
石屿走进雨里,雨水模糊了双眼。
记得那时城中村的夜晚,偶尔有蝉鸣,电线乱糟糟地挂在头顶,身旁是一盏赤黄的路灯,灯下全是虫子。石屿很害怕这些虫子,可他却不敢回家,他害怕父亲手里的酒瓶,害怕见到母亲哭花的脸。
天边泛起鱼肚白,路灯灭了,母亲带着满身伤痕,将他领回家。
后面的日子灰蒙蒙的,仿佛看不到头。
直到父亲酒精中毒去世,他和母亲终于解脱。
可惜天不遂人愿,石屿舒心的日子还没有过两天,他突然发现母亲变得很奇怪。父亲头七刚过,母亲便成天在家点燃红蜡烛,神神叨叨地跪在佛龛前,感激菩萨下凡,收走了父亲。
高考前的最后一天,石屿下了晚自习回家,发现母亲点多了蜡烛,不小心将屋子烧了。他拉着母亲匆忙逃出屋,月光下,母亲满身黑烟,狼狈不堪,却依旧抱着菩萨神像,絮絮叨叨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再后来他们搬了家,母亲时时刻刻围绕在石屿身边,口口声声说着爱他,不希望他受苦,却又用夸张而畸形的爱将他越推越远。
报考大学时,母亲将石屿锁在房间里,背着他偷偷改了大学志愿,让他留在本市读书。后来上完大一,她变本加厉,不让他住校,强迫他走读。
即使脐带早已在出生时剪断,但母子俩相依为命多年,石屿无法割舍这个让他不断内耗的家,他怕母亲说他是白眼狼。
一切都朝着病态的方向发展,石屿最终忍无可忍,提醒母亲去医院检查心理健康,可她却哭得歇斯底里。
所谓的母爱,都在最后化作了无形的枷锁,母亲流下来的眼泪如同岩浆一般,将石屿团团包围,最后让他窒息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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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晚安朋友们
第四十一章 红花轿
记忆里那面圆圆的月亮,变成怀表的模样,石屿再次感觉如果一直留在民国十六年也挺好。
宋璟珩察觉出他的异常,走上前,默默地将伞举到他头顶,余光时不时瞥向石屿,很想问他究竟怎么了,可是小时候母亲的教导还言犹在耳:切勿戳旁人痛处。
雨落在台阶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就像是梦里的画面,石屿闭了闭眼睛,没有上前。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宋璟珩解释自己的反常,是从落魄的童年开始说起,还是只跟他讲压抑的中学时代。
石屿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内心百般纠结,如果自己说了,宋璟珩会作何反应?是给自己一个拥抱,还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石屿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内心百般纠结,如果自己说了,宋璟珩会作何反应?是给自己一个拥抱,还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他不敢赌宋璟珩的反应,盯着树枝上被雨淋透的暗红色布条,眼前再次浮现出母亲着魔般在屋里点蜡烛拜佛的模样。
记忆无法彻底清除的,每当看到熟悉的场景,那些困扰他的往事总会涌现,连同着无尽的挣扎与痛苦将他吞没。
石屿捏了捏眉心,“我腿站麻了,我们下山吧。”
宋璟珩“嗯”了一声,收起毛笔。石屿顿了顿,转身看着他道:“真是对不住,你下次找别人陪你挂红布条吧,我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他声音很轻,带着细微的颤抖。
宋璟珩心脏微微发紧,他很想对石屿说:“我不要其他人,只想要你陪我。”可是每次盯着他那双淡漠而疏离的眼睛,宋璟珩总会默默地在心里打退堂鼓。
他和石屿一样,怕自己的期待落空,更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后疏远自己。
雨下大了,远处庙堂里传来悠长的诵经声,石屿皱了皱眉,抬脚往山下走。宋璟珩紧跟在身后,不忘把伞往前面递了递,后背淋湿了一大片。
西南的天空阴晴不定,回家刚放下伞,太阳就出来了。石屿擦了擦额角的雨珠,将爬山时穿的衣服换下,洗干净后挂在院子里晾干。
微风轻拂,带来一阵花香,闻久了让人有些晕乎。
他揉了揉鼻子,大脑似乎不听使唤,困意上涌,石屿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还没弄清自己怎么了,便走回房间躺下。意识很快变得模糊,他像是掉进了一片汪洋中,将院子里异常的蟋蟀叫声隔绝开来。
晚上万里无云,月亮斜斜地挂在天边。
石屿一觉醒来,头昏脑胀,鼻尖的那股香味丝毫没有散去。他抱着被子缓了缓,抬眸看向窗外,落叶纷飞,长衫在风中摇曳不停。
石屿啧了一声,可不想再洗一遍衣服,忙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院子里,没等他抓住长衫,又吹来一阵妖风,长衫顺着风的轨迹飘到围墙上。
蟋蟀的叫声陡然增大,变故发生在这一瞬间,石屿皱了皱眉,没有多想,一个助跑攀上围墙,呼吸一滞,陡然发现对面那户人家的不同寻常。
大片的萤火虫环绕在院子里,隐约能看见一架破败的花轿。
石屿有一瞬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愣愣地趴在围墙上,耳边风声呼啸不止,蟋蟀声此起彼伏,石屿眯起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愈发真实。
对面院子里空无一人。他借着月色仔细打量,轿杆上的红色木漆斑驳不堪,轿顶上围满了萤火虫,轿帘破了一个洞,轿身上的翡翠宝石也看起来脏脏旧旧的,沾满了泥土。
明明是夏夜,石屿后脊突然窜上一股凉意。
这花轿看上去似乎不是用来娶亲的,反而像是用来祭祀,亦或是盗墓贼从墓地里挖出来,打算拆下上面的珍珠宝石,拿到当铺里换钱。
石屿眼底闪过一丝犹疑,难不成之前在门口见到的那个大爷还是个隐藏的盗墓高手?他环视一圈院子,发现银杏树下摆着一排与四五岁孩童差不多高的玉石佛像。
月光下,玉石佛像散发着幽幽绿光,那如同鬼魅一般的眼睛,正直直地与石屿对望。
顷刻间,石屿如同触电一般,猛打了一个激灵,这家人到底要做什么?他猛然回过头,想喊屋里的宋璟珩,可喉咙仿佛被什么硬块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身后起风了,树叶沙沙作响,也不知道今天这风为何这么大,一阵诡异的香味从对面的水井里散发出来,熏得人浑身无力。这香味和下午闻到的一模一样,石屿咬紧下唇,强撑着睁大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要忘记什么事情。
记忆在脑海里不断翻涌,石屿不堪重负地闭了闭眼,手一松,差点摔下去,长衫飘到了地上,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身后多出了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往前看,避无可避,石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是不知道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花轿上的萤火虫改变方向,飘向银杏树。
慢慢地石屿看清了树下红伞,烧了一半的红蜡烛,还有沾满泥灰的红盖头,他心中微微一震,纵身向上跃起,细细打量树下的一切,疑惑不减,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一切?
眼前的景象仿佛旧事重演,那奇怪的红色雨伞,红蜡烛,简直和中学时代母亲在家里安置的法器一模一样。
隔壁院子里依旧空荡荡,鼻尖的花香愈发浓烈,石屿咬紧牙关,可意识变得越发模糊,再看下去,那把红色的伞蓦然变成大火,悄然与学生时代的记忆重叠。
石屿吓得倒抽一口冷气,随即意识到自己又在这里犯癔症了。
他紧紧扒着围墙,手臂暴起青筋,额头冷汗直冒,心里暗骂:穿越就穿越,这怎么又给他开了一个山村午夜鬼片副本。
院子里的萤火虫再次改变方向,径直地朝树叶的缝隙间飞去,顷刻间大片的银杏叶仿佛被点上了莹莹的微光,有些梦幻到不真实。
石屿瞪圆了眼睛,像是被迷住了一般,丝毫没有松手的念头,只想继续探寻院子的深处。院子里银杏叶铺了满地,萧瑟的寂静,仿佛多年无人居住。石屿眼皮一跳,记得母亲收到的教会册子里提到过银杏树,也称为鬼树,夜半时分,会有小鬼从树上跳下来,带走人间的恶人。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在看什么呢?”
石屿吓了一跳,猛然从围墙上摔了下来,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宋璟珩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他。平时石屿连两米多高的屋檐都敢三步并两步地跳上去,怎么忽然在这低矮的围墙上摔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话音未落,石屿如梦初醒,忽地抬手捂住宋璟珩的嘴巴。
他的指尖冰凉,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围墙,用口型道:“对面有一顶轿子,还有一群萤火虫,看上去巨吓人。”
宋璟珩眉心一跳,顺着石屿指的方向攀上墙,荒凉的院子映入眼帘,大片的萤火虫停留在银杏树上,光影阑珊,连同院子里那顶红花轿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他愣了一下,熟悉的荷花香味再次萦绕在鼻尖,随即感到一阵心悸。屏住呼吸,宋璟珩跳下围墙,揽住石屿的肩,声音哑得像是得了中毒感冒:“别怕,先回家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油焖虾,明天我们再细看那院子里究竟有什么。”
隔天,荷花香味再次飘进房间,根本无法隔绝。宋璟珩头皮发麻,不明白这味道怎么从宋府传到千里之外的明瓦塘。
他推开门,走到围墙边,纵身跃起。一夜之间整个院子竟然栽满了荷花,明明昨天晚上院里只是摆着一顶轿子。
宋璟珩脸色瞬间苍白,踉跄地跳下围墙,后退了两步,背抵着树干,头痛欲裂。亦或是某种诅咒,不管逃多远,他都无法摆脱这股诡异、让人精神颓废的荷花味。
宋璟珩蹲下身,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等他缓过劲来,大门蓦然被敲响,他收到了宋府眼线的回信。
信中说苏秀云也失踪了,就在她失踪的前一晚,竟将宋璟珩书柜上的所有藏品带走了。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那些比人还高的古典字画,只是听陪在她身边的下人说,他们当时在书房里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不知不觉就晕了过去。
一股寒气直逼天灵盖,宋璟珩呼吸停滞了一瞬。
信里没说那香气究竟是什么味道,可他隐约能感觉到,或许和邻居的荷花香味差不多,毕竟从小时候开始,他就在母亲的房间里闻到过那种淡淡的味道。
只是宋璟珩没有想到这一切会跟苏秀云有所联系,而不是父亲,难道自己的猜测有误?
他捏了捏眉心,盯着信纸陷入沉思。
眼下苏秀云和父亲双双失踪,而自己又不在宋府,一切似乎都扑朔迷离。然而,当他扫过信中后半段的内容,隐约感觉到有一条线将他们三人连在一起。
只要找到那条线,所有谜题便会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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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朋友们,我又写到凌晨两点了。(不是因为我努力,是因为我白天在摆烂)
btw,感谢你们的支持,我爱你们,比心。
第四十二章 吃醋
翻过第一页信纸,线人的字迹忽然变得潦草,宋璟珩心中微微纳闷,但来不及多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这一切的变故。
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信里的内容:五月初,苏绣云命令下人在宋府里栽满荷花。如今盛夏将至,荷花开出紫色的花苞,散发出异香。下人们在她院子里收拾打点,时常被花香熏得头晕眼花,苦不堪言。
线人偷偷探访了照顾苏秀云起居的下人们,其中一个下人说那花香像极了他在老家剥蟒蛇皮时闻到的香味,听他说那蛇带有慢性毒素,只要被咬上一口,三个月内必定身亡。
不过,当前无法证明那香味是否真来自蛇皮。
毕竟那种蟒蛇只在千里之外的梁村活动,凶悍无比,四五个壮汉联手都难以捕获。再加上宋府地处江南,平日很少见到蛇,那股奇异的香味也确实来自府上的荷花。
线人百思不得其解,正要继续探究时,苏秀云忽然不见了踪迹。
在消失之前,她还惩罚了一个毛手毛脚的下人,记得当时她挥舞长鞭,把那个下人打得皮开肉绽,院子里充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站在下人面前,脸上满是见到血光的兴奋,丝毫不像要逃跑的样子。
可是世事难料,一夜之间,宋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管事的下人们四处寻找宋明德的踪迹,一切都无果。线人听闻宋璟珩的指示,趁着混乱之际,跑到苏秀云的房间探查,只见她的卧房凌乱不堪,桌椅和橱柜上堆满了奇奇怪怪的瓶罐,打开一闻,竟然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褐色液体。
他不确定这些液体究竟是什么,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瓶,倒在地上,立即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
这味道与宋府周围的花香不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甜,让人不知不觉间变得晕晕乎乎。线人勉强打起精神,离开了苏秀云的房间,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宋璟珩一手托着下巴,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信的内容。
线人后面的字迹变得十分凌乱,大片的黑色墨团滴在纸面上,宋璟珩之前没在意,现在恍然发现纸张也皱巴巴的。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他的字迹有如此大的变化,宋璟珩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揉了揉眉心,事情变得越发荒诞而诡异,奈何眼下没有完整的计划,他不能贸然回府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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