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瑱哪管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抽烟?”
粉毛手摆得飞快,在他爸一片漆黑的脸色下衬得愈发得可怜起来:“没有没有没有,我哪敢抽烟!警察叔叔,你真的冤枉我了!”
贺瑱哦了一声,没多想,又问:“那你那群狐朋狗友,有抽烟的?”
“也没有。”粉毛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又看他爸脸色黑得像个锅底,“真不敢抽烟,真的……”
贺瑱又问:“那王宁自己抽烟吗?”
“咋可能?他那么个好好学生,要真抽烟我还不欺负他了呢,算他牛逼。”粉毛这话刚说完,就挨了他爸一个嘴巴子,立马改了词,“……算他厉害。”
贺瑱心下约莫有了个猜测,摆摆手也算是放过了他,就见粉毛拖着瘸了一半的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他一转头就对上了陆何探究的目光:“老大,有秘密哦。”
“是啊。”贺瑱也没藏着掖着,“谁没秘密啊,但你也不用什么都弄清楚。行了,该干嘛干嘛去,赶紧把那个监控调查清楚,别再跟我眼前晃悠了。”
他转了个头,又跟宋知意说:“刚才维护我,谢了。”
宋知意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不客气,应该的。”
贺瑱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扯回了王宁的案子上:“他身上那个烟头烫伤痕迹,我猜测应该是他妈弄的,他妈抽烟,我上次闻到味儿了。”
接着许是想到了粉毛那一嘴一句的脏话,他又觉得补充了一句:“我没骂人,我说的是王宁他妈。”
“我知道。”宋知意说了一声,转头就准备回自己的解剖室去。
可贺瑱却叫住了他:“等下午点,我们要再去趟王宁家,你……一起?”
其实宋知意人也不赖,之前的确是自己以貌取人了。
宋知意看了下自己的工作安排,点点头:“好,我也准备一下,到时候比对一下王宁母亲的香烟痕迹。但是先提前说一声,比对结果并不能代表什么,也有可能根本没有结果。”
“知道。”贺瑱也不多言。
他转身回了办公室,拿着教导主任给的陈老师的电话就拨了过去:“陈老师您好,我是刑侦支队的贺瑱。知道您这两天生病不在学校,但也得叨扰下,是想了解王宁的一些情况……”
直到撂下电话,他都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他仔细回想着刚才陈老师说过的话,又看着自己方才记录下的笔记,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王宁啊……命运为什么要对他这么的刻薄。
他收起了笔记本,将其揣进了包里。他实在没办法再坐下去了,他现在必须马上去找王宁母亲黄明珠问个清楚。
他甚至都没等陆何,更不曾想起宋知意了。
他趁着午后这会路上没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超速,一脚油门踩到了王宁家。他记得资料上写的王宁是住五单元六楼,便是喘也没喘地一口气爬上了楼。
还未等他敲响房门,就听见里面男人疯狂的咒骂、女人的尖叫,混合着东西砸碎在一地的响动。
隔着一道门,贺瑱有些听不清楚,可也约莫明白事情的急迫性。他不知道那里面吵架的男人究竟是不是王宁的父亲,可女人应该就是黄明珠。
听着黄明珠尖锐的声音愈发减弱,他心中急迫,忙不迭地用力拍响了王宁家的大门:“警察,开门!”
可是未曾有人应门。
他当即附耳在门上,又似乎听见了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继而是拖行的动静。
他不能再等了!
贺瑱抿了抿唇,稍稍退后了几步,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脚下去能不能踹开这厚重的防盗门,可他还是得试一试。
黄明珠就算做了太多的错事,她也罪不至死。
贺瑱跳了几下,以做预备。甫要上前,就听见门锁被拨开的声音。向外开的防盗门被挤出了一条缝来,但是并没人出现。
可是他没有犹豫的时间,当即便以最快的速度拉开了门,低头就见道坐在门口瑟瑟发抖的是王宁奶奶。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溢满了惊慌失措,她似乎想逃离,可却踉跄地跌在了门口。她并不记得贺瑱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了,只是喃喃着:“别打了、别打了……”
屋内的响动已经近乎于停止了,他根本来不及妥善安置瘫坐在地、双手沾血的老太太,只能安抚性地对她说了一声“您别怕”,而后便向急匆匆地向屋内而去。
越是靠近卧室,血腥味道便愈发得浓烈地窜入了鼻腔。
贺瑱拧着眉头,下意识地摸了腰间的配枪举在手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卧室门打开,入目的便是一个倒在血泊之中,身上不着半缕的男人,正生死不明。
而黄明珠并不在这里。
他正妄图退后寻找黄明珠,并向队里寻求支援,迎面就撞上了另一个浑身血腥的男人,手中还拿着一把开了刃的水果刀,刀刃上不住地往下滴着血。
男人长得几分像王宁,并不高大,可浴血的他双眼通红,拎着的刀尖上还往下滴滴答答地流着鲜红的血,像极了一个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
他的胸膛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吊着眼睛瞪着贺瑱:“你是谁?你也是她找来的男人,是吗?”
“警察。”贺瑱抬起枪,拉下了保险栓,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开枪,“卸下武器,把手背后,趴在地上。”
他心中没底,并不知道王宁父亲会不会配合自己。但他真的不想击毙这个可怜的男人……
只是他未曾想,王宁父亲竟然像是丢了魂魄一般,扔下了手中的刀子,咚得跪在了地上。
他抱着头,痛苦而又疯狂撕扯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希望我的家庭变得好一些,再好一些,可是……为什么啊!老天爷!”
贺瑱来不及过多思考,趁着他崩溃的时候,迅速用膝盖将他压在地上,双手用手铐反铐在背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松了一口气,赶忙联系了队里和救护车。
宋知意赶来的时候,120已经拉走了黄明珠和卧室里的全/裸男人,贺瑱正蹲在地上对着大片血迹发着呆。
看见宋知意,他就默默地往旁边让了让,声音嘶哑而又疲累:“你来了?和痕检那边一起取个证吧,我还得去跟陆何审王宁他爸呢。”
他站起身,可不知道是因为蹲久了脚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晃悠了两下,险些栽在血污之中。
是宋知意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他近乎于整个人贴在宋知意的怀中,这才稳住了身形。
“别逞强。”宋知意皱着眉头,可眼底尽是担忧,“你的共情能力太强了,其实并不适合做警察。”
贺瑱就似是没听见这句平日里他定会觉得像嘲讽的话,不过推开宋知意的怀抱:“哦,知道了。”
他想走,可宋知意却拉住了他:“你生气了?”
贺瑱仿若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点,回头便朝着宋知意吼道:“没有!宋大法医清高,技术高超,适合极了做法医,那你就做啊!调到总局里做啊,跟我们这有什么出息啊?你一来,谁都得捧着你,可也没见你给哪个真的好脸色瞧了。棠棠因为你,转正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你上来就连解剖室都不让她进了,她只是个二十二岁刚毕业的小姑娘!”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不适合做警察,宋知意知道个屁!他爸想要改他高考志愿的时候,妄图迫使他从警校退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说的都是他一定会是个好的警察苗子。
他宋知意算什么?一个脸长得好看的空降兵罢了,凭什么这么说他!
他情绪波动起伏大,也不是因为他共情,而是他从校园暴力开始就太恨了。恨这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这么对王宁……
宋知意努力想要稳住他的戾气,可出口的话却成了:“我解释了。”
“解释?解释!”贺瑱就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点一般,应激反应顿时上来,他顿时冷哼了一声,“理由可太好编了,可事实是——”
“你,宋知意,宋大法医,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支队里!”
贺瑱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的,一时间被情绪冲昏了头,才脱口而出这么伤人的话。
他的双手战栗,浑身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看着面前宋知意逐渐暗淡下去的目光,逐渐明白了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伤人。
其实他只是刚开始是对宋知意有些怨怼的,可而后经过这几日的接触,他明明对宋知意的偏见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而且他即便是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也不该这么外露地戳人心窝子。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错开了宋知意的眼神。
他不敢看他。
宋知意久久不曾言语,直到静谧将他二人包裹,方才小声地问了一句:“这是你的心底话吗?”
贺瑱咬着下唇,都尝出些了血腥味道,这才堪堪开口:“曾经是……但刚才真的不是,只是我有点被你那几句话冲昏了头,才出口伤人的……说实话,我其实觉得你真的很厉害,一针见血地发觉了王宁的死因,又察觉到了很多别人不曾发现的细节。只是刚才我真的没能控制好情绪,真的抱歉。”
“对不起,是我该道歉才对。”宋知意抿了抿唇,有些小心翼翼地说着,“你能……原谅我吗?原谅我那几句话。”
他分明记得那天那个少年在阳光下笑得却比日光还要灿烂,说的就是那句:“我啊,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最优秀的警察,帮所有我能帮的人。所以,以后来找我,就去警校吧。”
他分明是因为那句话,才知道自己真正不是想当一个医生,而是成为一个帮死者说话的法医的。
他凭什么又能去说他心底的光,不适合警察呢?
宋知意第一次尝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贺瑱,期许着贺瑱能看他一眼。即便是他知道这也许只是奢望,仍是笨嘴拙舌地解释着:“我不是那样的意思,只是我想说的是……也许可以调整一个更好的状态。不是、不是……贺瑱,你是个非常好的警察,你说得对,是我做的不对,我会改的,贺瑱。”
他好像从没有在工作之外说过这般多的话。
可是……那是贺瑱啊。
宋知意冷峻漂亮的一张脸下,是压抑不住的紧张神色。他渴望听见贺瑱的回应,可又害怕极了贺瑱回应的并非他所能承受的。
可却未曾想到,贺瑱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既然都错了,那就都原谅对方吧。你是口不择言,我也一样。也对,除了上班开工谁带脑子出门啊。宋知意,你是个好人。当然了,我也是。所以合作愉快啊,宋大法医。”
好似在那一刻一切寒冰皆如同化了春水,什么都不重要了。
没什么误会是不能说清楚解决的,说不清楚就多说几句,也总会有个想要的结果的。
贺瑱似乎想要给予宋知意一个拥抱,可最终还是停滞在了跟前,变成重重地拍了拍宋知意的肩膀。
一切都烟消云散。
贺瑱转身出去,接下了陆何的电话。宋知意停在原地,转头看向了那摊血迹。
默契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们就像是并肩作战很多次的战友一般,分别踏上了自己应去的战场。
贺瑱出了门,陆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些沉重:“老大,刚急诊那边来消息了。”
“怎么样?”贺瑱捏着手机,顿时紧张了起来,“黄明珠还好吗?那个床上的男人呢,还活着吗?”
陆何叹了口气:“黄明珠暂时还活着,刚出抢救室,输了好多血,但是命保住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那个男人……被一刀捅穿了脾脏,流了太多血,送医院之前就没了。”
贺瑱半晌没说出话来,静默良久才开口:“行吧,我马上回去。”
“好。”陆何也有些默然,“王宁他爸王山什么话也不说,就一直呆呆地坐在审讯室里,怎么问他都不言语。这怎么处理啊,老大?”
“没事,等我回去再说吧。”贺瑱撂下了电话,攥着口袋里的糖,却不再想吃了。
回程的路上有些堵,贺瑱终于又给队里去了电话,派了警车到前面开路。
他到审讯室外面,透过单向玻璃看见王山的时候,那个瘦小的男人依旧目光呆滞。
他被人带走换了一身衣服,血衣早就作为物证递交了上去。他穿着不合身的衣物,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蜷缩在本就窄小的椅子上。
贺瑱跟陆何交换了个眼光,就让所有人都等在外面,只身一人进了审讯室。
他直截了当:“王山,为什么要杀人?”
王山没有抬头,仍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如同一个锯嘴葫芦什么话也不说。
贺瑱并不气馁:“你不想知道黄明珠现在的情况了吗?”
王山有了些动静,可他最终不过是瞥了贺瑱一眼,又缄默不语了起来。
贺瑱便也闭了嘴,坐在他对面状似悠闲地喝起了茶。他心底里并非波澜不惊,只是只有装出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才能彻底地击溃王山的心理防线。
他设定的闹铃终于响起,就像是闲来无事地接起电话一般,说道:“医院那边怎么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的!”
余光瞥见王山,他便见得其身体立马僵硬了起来,目光忍不住地向自己的方向瞟来。他便刻意地与王山来了个四目相接,随即捂住了听筒:“我出去跟你说。”
而后,他也不再顾王山是何反应,径直走出了审讯室,在监视器中观察着王山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他瞧见王山当即便坐不住了,带着手铐的手重重地在桌上捶了两下。他想要抱住头,却没有办法,最终只能用头狠狠地撞着桌角,来发泄自己积存在心底的崩溃情绪。
陆何想要进去阻止他,却被贺瑱拉住了:“再耐心点。”
贺瑱也有点心里没谱,但是终归还是按捺住了自己。他死死地盯着监控器的画面,时间一分一秒滴滴答答,终于看见了王山坐不住站起身来,一脸焦急地想要去门口拉开门,却无济于事,只有无能地吼着:“明珠怎么样了?她到底怎么样了!”
他知道到了突破口,立马起身推开了房门:“你既然想杀她,为什么还关心她?”
王山垂着头,指尖深深地抠进了掌心之中:“我不想杀她的,我就是想听她好好给我解释一下。可是……小宁刚死,她就带男人回来,我还活着呢,她就是这么羞辱我的?还有……她说没有小宁这个累赘了,她终于能和我分开,和别人远走高飞了。我没有忍住,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呢?”
贺瑱想要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角度上,可又想起了宋知意说他的共情能力太强了,顿时偃旗息鼓。
他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冷漠而又悲悯地看着王山:“杀人是犯法的!那个男人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王山,你要坐牢,甚至可能被判处死刑,你知道吗?!”
“我知道……”王山抬起头,一双枯井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波澜,“可他该死!他说他跟着小宁到了公园,他看见小宁坐在湖边哭。他觉得是小宁连累了明珠,如果没有小宁,明珠早就不会选择这样的人生了。所以、所以他把小宁……他把小宁按进了水里!是他害死了小宁,他不该死吗?!”
“什么?!”贺瑱也没想到事实真相竟是如此,王宁竟然是这般被母亲的情夫折辱致死的。
王山深吸了一口气:“那男的叫钱仁,是我们两个的大学同学,当时就都追过明珠,但是明珠选择了家境更好的我。后来生了小宁,等他上了初中,需要更多钱了,我就愈发地努力工作,经常出差做项目,几个月半年的不能回家。”
“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又是怎么重逢勾搭上的,我根本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如果、如果不是我今天撞见了,我还被蒙在鼓里……”
“他们知道我妈老年痴呆,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在我妈眼皮子底下幽会。一开始是背着小宁的,后来有一次被撞见了,那男的就刻意让小宁躲在门后看了个一清二楚,看着他和自己的母亲乱搞!”
“后来……明珠也知道了,她每天就告诉小宁,是他这个包袱拖累了自己。她根本不像个母亲,她用烟头烫小宁,羞辱小宁的人格!她配当个妈妈吗?她配吗?”
“贺警官。”王山突然唤了贺瑱的名字,抬头看向贺瑱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吗?”
贺瑱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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