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笛说有。
凌程心里的故事就停在这里。
一年前,凌程做二尖瓣手术,康复阶段,已经嫁人两年的王梓伊来看他。
两人很久没见面了,凌程问她,陈靳如今怎么样。王梓伊说,大家都挺好,好像只有他不太好。
做手术的前一个月,他在集团总部偶遇钟笛,她作为业务骨干去培训,跟同事谈笑风生,似乎也一切都好。
其实他也没有很糟糕。二十五岁之后的人生,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孤独后,再回看跟钟笛在一起的四年零九个月,很多事情都在慢慢释怀。
只要别见到她,他也能一切都好。
凌程放开骂他贱的钟笛,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钟笛抬头看他垂下来的眼睛,他又忽然抓住她的视线,“明明都报复过了,也分手这么多年了,怎么好像还是很恨我。”
“恨不好吗?恨会让自己长记性。”
凌程努努嘴,“挺好,总比忘了我好。”
钟笛转身想走。
凌程又开口:“钟笛,我看过你的日记。”
钟笛猛然回头。
凌程无比倦怠地耸耸肩:“在分手之前。”
钟笛心头犹如遭到电击。吵得最凶闹得最惨的时候,他都没有说出这个秘密。
过去凌程最害怕的就是伤到她的自尊心,他不敢想,他要是说出她心中的恶魔,她将会有多么羞愤和难过。
“我以前总是不敢看,分手后更不敢看。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翻出来看,发现很多东西都能看懂了。”凌程走到钟笛面前,再一次扶住她的双肩,“所以我好像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了。”
钟笛死死盯着地面。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凌程不强迫她看他,手掌往后移,将她揽入怀中,“钟笛,我原谅你了。你原不原谅我没关系……”
“你是想跟我上床吗?”钟笛任由他抱着,语气犹如机器人。
旧情人再次拥抱,要么因为仍旧相爱,要么因为已经释怀,而他们是因为恨。
她绝不相信他会真心原谅。自从再见到他,她就做好了再一次两败俱伤的准备。
她多希望他恨她彻骨,再见面能当她是陌生人,可他偏偏惺惺作态,明明恨,却还要说爱。
“你总是喜欢误解我。”凌程轻嗤一声,又说:“当初我要是只贪恋你的身体,骗骗你就好了,干嘛要劳心劳力地跟你谈异地恋。”
钟笛在日记里说,凌程只喜欢她的身体,不喜欢她的灵魂。
初夜完成是恋爱一年后,那天清晨凌程送她昂贵的手表,她问为什么,凌程说要纪念这个难忘的夜晚,纪念他终于得偿所愿。
一年前他就已经按耐不住,寒假回国那几天,更是一见面就只想着跟她耳鬓厮磨,只是当时总觉得她还小,怕她心理负担重,于是就那样忍着忍着,忍到她过了十九岁。
那天做完第三次,天光已经大亮。他对她说辛苦了,送她表,她觉得莫名其妙,一脚把他踹下床。
钟笛也经历了备受煎熬又异常美妙的一晚,唯一的感想是觉得两颗心又靠近了几分。她也很爱这个男孩,可她不会想到要送什么礼物当成是对他的奖赏。
或许是从这个时刻开始,她就在心里将他们对彼此的爱分成了两类。她始终觉得她的爱更纯粹,而他的爱更多的来自生理驱动。
凌程给钟笛的感觉,正如吴萱萱所说,像一个贪食者。也因为他贪食,钟笛一度不相信他在异国他乡能忍耐住寂寞,为她守身如玉。
凌程的这句话,加重了钟笛心中被他扒皮挫骨的难耐。她也没想到,时隔五年,她的自尊心会在他面前只增不减。
在她的那些日记里,凌程几乎被她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混球。她只记录他的坏,半分不写他的好。
很多个记录的时间点都在他们大吵或者进行不愉快的亲密关系后。
钟笛惊觉,她的日记带给他的伤害力,或许跟她出轨一样重。
她用力推开凌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夺门而出。
凌程站稳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既觉得可笑又感到荒谬。他不确定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再次得到验证,她是真的一点也没变。
她还是那只不愿意沟通,不愿意倾诉,更不愿意拿出全部真心的鸵鸟。
那那通电话里她说了什么?
没有听完那通电话才是凌程做的最坏的一件事情。
钟笛下楼后,看见江正昀的车仍停在路边。
“你怎么还没走?”方才道别前,江正昀说他要回南陵了。
“事情处理好了吗?”江正昀问她。
“嗯。”
“又救人了吗?”江正昀想起她刚刚担忧的神情和略显慌乱的状态,无法想象她那天救爷爷的样子。做穿刺哪能这么慌张。
“不严重。”
“那就好。钟小姐再见。”
不是钟管家了。
“再见。”钟笛冲他挥手。
江正昀的车驶出环道,消失在路口。
钟笛送出去的礼金被徐友坤追着退了回来。
徐友坤说:“我知道你日子不好过,就别跟我瞎客气了。”
钟笛坚持,“一码归一码。徐叔,祝您早日当爷爷。”
钟笛来之前就跟徐友坤说过了,她晚上有别的事,不留下吃宴席。她转身刚走出五步远,身后有人叫她——
“钟小笛!”
钟笛顿了顿,回头对麦喆挤出一个虚伪假笑,“真巧啊。”
麦喆是徐友坤的亲外甥,这是他表哥的婚礼,哪门子巧。
“我说钟小笛,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了,怎么还这么贼头贼脑的。”
“嘿,你会不会说话啊。”钟笛噗嗤笑出声。她总是能被麦喆逗笑。
“上哪儿去啊,我送你啊?”
“你可得了吧,伴郎可不带跑路的。”
“哥今天帅吧。”麦喆转了一圈,展示给钟笛看。
“帅帅帅。”
“走,送你下去。这都多久没见了,还不得好好叙个旧啊。”
麦喆曾经喜欢过钟笛,知道她有心上人之后死了心,不过他还是愿意盼着她好,体谅她日子过得不容易,总给她介绍一些兼职的活儿。
他也问过她,凌程条件这么好,她有困难向他提不行嘛,何苦非要自己扛。
钟笛说,他们只是恋爱关系,又是异地恋,如果她一味索取,只会让这段感情变质。何况美真的身体就像个无底洞,她今天可以借一万,明天可以借两万,那万一有一天需要借十万二十万呢。
她就是太珍视这段感情。
她也是命苦,后来还真就遇到要用二十万三十万的坎儿了……
“蒙姐说你去拍情趣内衣了,我心里听着真不是滋味。钟小笛,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呢。”
“拍情趣内衣怎么啦,我不偷不抢不靠男人,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行行行,你厉害。”麦喆对钟笛竖了个大拇指。
前两年,两人喝多了开玩笑,麦喆说他有点小钱,钟笛有美貌,要是等到三十岁两人还单着,那不如各取所需凑到一块儿过吧。
“那玩笑还作数吗?”麦喆哼笑一声。
“作数作数。”钟笛敷衍的很。
“去你的。”麦喆抬起手拍了下钟笛的脑门,“发财哈妹妹,一定要发财!”
钟笛最喜欢听他说发财,咧开嘴又笑了。
凌程的车停在街对面,看见这两人插科打诨,看见钟笛笑……
她是发自真心的笑。
麦喆不仅能给她提供工作机会,还总能让她放松心情,所以过去她很喜欢上他的跑车。
大概是这份轻松让她减压,所以她才会在对他感到失望时,跟让她感到轻松的麦喆上床。
她总是质疑他的爱,可她的爱又有多深刻呢。
比起一次报复性出轨,他宁愿她是移情别恋选了麦喆。
“这我不知道。”
凌程父母六年前感情破裂,他妈妈程筱丽怀疑丈夫出轨,却始终没找到证据,疑神疑鬼了一年后,查出中度抑郁症,主动提出离婚想要解脱。
凌程的爸爸死活不同意,说程筱丽怎么都行,但婚不可能离。儿子已经和女朋友订婚,说不定马上就要结婚,他们当父母的先离婚,会让钟笛和她家里人多虑。
于是这婚就没离掉,就这么一拖五年。这五年程筱丽满世界转悠,凌程爸爸因还未退休只能待在南陵,夫妻俩每年只在春节见面。
一年前凌程回国做手术,夫妻俩关系稍有缓和,一起陪伴凌程度过了三个月危险期。三个月后,凌程恢复正常生活,程筱丽就又开始她的流浪。
“我可真是羡慕你妈,满世界晃荡,心里没老公没儿子更没我这个老爹。”老爷子不方便出国,上一次旅行还是五年前去新疆。
那次是凌程组织的,打着陪程筱丽散心的旗号,说是钟笛也来,可最后钟笛没来,凌程也没了心思做攻略。后来是他老朋友一家加入,人家孙女认认真真做了攻略,才把两家人安排得舒舒服服。
“小梓伊的儿子百日宴,请柬在客厅的柜子上。”老爷子顺嘴一提。
“看见了。”
“到时候你代表我们家去吧,把我那份礼也捎上。”
“好。”
老爷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电车销售的名片,“这是你前几天落在家里的?”
“是的。”
“汪洋。”老爷子念了遍名片上的名字,又说:“听说钟笛在她单位干得不错。”
“好像是吧。”凌程声音很淡。
当初老爷子问为什么订了婚还要散场,凌程说是他做得不好让钟笛失望了。
程筱丽说是钟笛误解凌程跟王梓伊去新疆的事情,老爷子说那就解释清楚啊,程筱丽反过来指责老爷子,说谁让他老人家一直说梓伊性子比钟笛好,生过撮合凌程跟梓伊的心,比起凌程跟梓伊单独去玩,钟笛怕是更受不了他们两家人一起出行。
老爷子愈发不喜欢凌程现在的性子,要不是看他是个病秧子,他一准要使出些手段提一提他的精气神,他问:“你在这单位干的怎么样?”
“挺好的。”
“跟合作方的女同志保持好距离。”老爷子暗指来家里送礼的杨皓月。
“我知道。”
“钟笛有对象了吗?”
“没有吧。”
老爷子不再问了,摆摆手:“我歇着了。”
凌程走时带走了王梓伊的请柬,随手放进车里显眼的地方。
半个月后,翡翠湖迎来今年第一个高温天气。
镇上某施工方不慎挖断了通往社区的地下管道,社区在高温天气中停了一整天的水。
业主们焦躁不安,围聚在服务台盘问。杨皓月轮流去各个区控场,钟笛和吴萱萱等一众管家解释到口干舌燥,连午休时间都被占据。
“谢天铭人呢?”杨皓月大半天没看见他的影子。
“去业主家安抚了。”钟笛接话。
吴萱萱低声吐槽:“他哪里是去业主家安抚了,他是打着去苏主任那边盯公文的旗号躲清闲呢。”
“管他的呢,我只是照他的说法转述。”钟笛本就感冒,今日一战,嗓子算是彻底废了,说完喝掉一大杯水,刚想坐下,身下一股暖流袭来。
大姨妈造访,恰逢洗手间停用,她可真倒霉。正不知如何是好,汪洋打来电话,跟她提凌程。
凌程的表弟和他表弟的朋友以团购价在汪洋那里提了两台新能源车,加起来68万的售价,汪洋得到一万三的业绩提成。
“我就说眼熟,想了半天,是你们订婚宴上见过。两人说是冲着团购价来,我心里还能不清楚嘛,肯定是凌程推荐的。你跟凌程工作上交集很多?”
“不多。”钟笛二十天没见过这个人了。
可他的消息却不断。
上周徐友坤单独回请钟笛吃饭,说查他儿子的礼金册子,看见凌程的名字,凌程出了五千的礼。徐友坤当即问他儿子,果然是他儿子邀请的。
当初几个年轻人偶尔在一块玩,他儿子的工作还是程筱丽托人安排的。他儿子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子,日后总有机会回礼。
徐友坤却很苦恼,说也不知道欠凌程的这份大人情究竟什么时候可以还上。
汪洋问钟笛:“这个月缺钱吗?我转给你点儿?”
“不缺,你自己留着用吧。心里想着点肉肉,手头要是宽裕,多跟肉肉外公外婆走动。”
“行。”
钟笛正要结束通话,汪洋说:“你要是有机会见着凌程,跟他说,我用不着他关照我业绩。”
“等有机会再说吧。”
汪洋却静了片刻,“算了算了,你少跟他接触。”
“……哦。”
汪洋的电话挂断,管家群里接收到通知,水管抢修完成,社区即将来水。
钟笛舒了口气,今日运气不算太差。
社区恢复正常运转后,蒋岚凑过来讲八卦,“你俩知不知道你们杨总已经放弃了凌程,又回到郑明达身边了啊。”
“啊?”吴萱萱是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
“谢天铭。”蒋岚悄悄靠近吴萱萱和钟笛的耳边。
“这家伙真是不厚道,杨总拿他当自己人,他却对外瞎传杨总的私隐。不过是为什么呢?杨总和郑总不是早断了嘛。”
“听说的哈,好像是凌程有什么心脏病,去年做过手术,据说术后恢复一般,二十年内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七八十,要活过二十年还得看运气。虽然杨皓月也不图跟他长久,但到底是个病号,跟他在一起就跟绑了个定时炸.弹似的……”
钟笛痛经,听到一半就伏在工作台上有气无力。待蒋岚走后,吴萱萱给她热了一瓶甜牛奶,问她:“凌程身体真这么不好?”
是不太好,所以认识的那天晚上,青涩、莽撞和该死的宿命感都发生后,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对她说:“我这里不太好,是个随时可能死掉的人,所以我总是急着抓住我想要的东西,看起来很疯狂。抱歉,我不该不征求你的意见就亲你,希望没有吓到你。”
在一起的那四年多,他还算平安无虞。钟笛大四那年寒假他发过一次病去过一次医院,钟笛赶不过去看他,他也没什么怨言。后来也没听他提过那次的发病。
美真也是病号,有很严重的基础病,这么多年钟笛习以为常,因此对凌程这个相对安全的病号算不上太过上心。毕竟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看起来健健康康,况且他家庭有爱朋友很多,永远不缺关心。
见钟笛陷入深思,吴萱萱不再刨根问底,她拍一下钟笛的肩膀,“没关系,反正回头草本来就没营养。”
因多名业主申领六折卡不合规的事,财务那边查到杨皓月和蒋岚的头上,二人一个为笼络业主,另一个为增加销售业绩,一番调查后领导还算能睁只眼闭只眼。
但有常住业主要求领导层为此事给说法,因此同样不按规定办事职级更低的谢天铭被拉出来挡所有的枪。最终结果他被通报批评,并免除该季度奖金。
“活该!这次就该给他降职才对!”袁梦洁拍手称快。
正值饭点,餐厅里人满为患,钟笛用鸡腿堵住袁梦洁的嘴。
吴萱萱说:“再忍几天,我瞧着他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话音落,转角进来几位领导和医院的人,往包间的方向走去。
“凌程终于又来啦。”袁梦洁一眼看见他。
他身姿挺拔,精神很好,全然无法跟病号的形象挂钩。
钟笛没回头,认认真真啃半截排骨汤里的玉米。
吴萱萱瞧见凌程的目光有意无意落过来一下,问钟笛:“上门问诊和家庭医生的新业务板块就要开设了,杨总找你谈没?”
“没。”
袁梦洁插话,“不用你,难不成还打算用老谢?”
这时蒋岚端着餐盘落座,“用老谢,等着他中饱私囊吗?钟笛,上头领导定了是你负责衔接,正在商议给你的职务抬头和涨薪比例。”
“那可太好了!”吴萱萱和袁梦洁高兴不已。
下午杨皓月就通知钟笛去医院开会,钟笛忙完一个有偿保洁的协调后赶过去,脸上都是因赶路热出来的红晕。
“坐。”杨皓月给钟笛安排在凌程斜对面的位置。
钟笛一一向领导们打招呼,轮到凌程,淡而迅速的点一下头,眼睛的光收的很快。
凌程看向钟笛的肩头,她工作服的衣料上不知道在哪儿蹭上了浮灰。她虎口处贴了个创可贴,边缘不平整,开会时她总忍不住要去扯两下。
她今日没坐太直,偶尔手掌下探,像是去捂肚子。八成是痛经。
介绍新项目时,领导又一次对钟笛和凌程进行互相介绍。这次的介绍正式了许多,主要是给凌程增加了很多漂亮的前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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