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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无名(诗无茶/熟茶/生酒祭)


温伏打完了调料,回到电磁炉旁边,守着锅等面熟。
费薄林觉得他等的时间有点太长了。
果不其然,温伏把捞起来的时候得到了一整碗面糊糊。
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温伏把面在碗里挑了两下,跟不太好吃的调料一起和过后,坐回小板凳上唏哩呼噜地吃。
费薄林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抱着胳膊问:“你喜欢吃面糊糊?”
温伏不理他,埋头接着吃。
过了几秒,费薄林又问:“你不会煮面?”
唏哩呼噜。
费薄林乐此不疲:“酱油放太少,醋放太多了。”
唏哩呼噜,唏哩呼噜。
费薄林无声笑了一下。
温伏几大口把面吃完,就着煮面的水,唰唰洗碗。
碗里没油,温伏这个碗就拿煮面水洗也没关系,不过费薄林怀疑他根本不知道洗碗要放洗洁精。
费薄林回头往阳台看了看,一根高悬的竹竿上晃晃悠悠晾着两件单薄的衣服和一些贴身衣裤,那大概就是温伏的全部行囊。
“想喝牛奶了就来找我。”
他没问温伏家在何处,也没问温伏爸妈去了哪里,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温伏依旧是没应他,自顾自忙着收拾了锅碗,放好电磁炉后再回头,费薄林站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
彼时谁都没有料到,温伏会那么快就找上费薄林。
那是下一个周的周六,戎州懒绵绵地下了一整天的雨,费薄林放了学后没留在教室,坐在小卖部看了一天店。
雨天客人也少,加上天气越来越冷了,他这晚没有守到深夜,十点半左右,就关了小卖部的门往自家楼上去。
他住的地方也是老式小区,相比温伏那个,公共设施稍微好一些,不过电梯之类还是没有普及的。
楼道里的声控灯走一层亮一层,费薄林上了六楼,回到家里,先把雨伞放到阳台上晾着,再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白天剩下的一把青菜,准备给自己煮碗面。
外面雨声渐大,他一遍站在垃圾桶前择菜,一边把手机里英语听力材料的音量调高了些。
第一道敲门声响起时,他没有在意,以为是对面家里来了客人。
五分钟后,家里的门第二次被敲响,并且力气更大了。
费薄林把听力材料按下暂停,又仔细听了一下门口。
不一会儿,第三次敲门声响起来,那力道几乎是用锤的。
他放下菜,离开时厨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正好是晚上十一点钟。
这么大晚上,谁会突然来找他?
费薄林邹着眉凑到猫眼前,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有八成像温伏。
之所以是八成,是因为对方淋得跟个落汤鸡一样,满头头发都在滴水,有半边脸上还带着血迹,整个人鼻青脸肿。
费薄林打开了门,低头看过去。
温伏也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抬眼跟他对视。
几秒钟后,费薄林反应过来,蹙了蹙眉:“跟踪我?”
如果不是跟踪过他,温伏怎么可能知道他住在这儿?
温伏还是不出声。
费薄林作势就要关门。
苍白的五指抵在门上,挡住了他关门的动作。
温伏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抬起来擦了擦鼻子里刚流下来的血,用很轻的声音承认了:“你去医院那晚。”
费薄林:?
竟然那么早就跟踪过他!
而且还从医院跟踪到回家!
也就是说,那天温伏撞了他以后,还一直悄无声息跟他跟到凌晨四点,而他完全没有察觉。
不去当间谍真是可惜了。
费薄林对这种莫名其妙被侵犯隐私的感觉感到不快,说话时语气也不再客气:“找我做什么?”
温伏的嘴角破了,旁边半张脸青了一大块,左边的眼睛和额头也肿得高高的。
他终于扬起脸看向费薄林,大概是这个动作牵扯到了发肿的眼皮,温伏很快再次把目光垂下去:“没地方去了。”
费薄林气极反笑:“没地方去就来找我?”
温伏不言语,抬手又擦了一把鼻血。
费薄林看不下去,一把把他拉进屋里,让他在板凳上坐下,抽了两张纸拧成绳状,正要让温伏抬头把纸塞进鼻子里,温伏一个劲儿往旁边躲。
费薄林不耐:“躲什么?”
温伏把他手里其中一张纸拿走,摊开后撕成两半,再分别拧好,仰起头,沉默地塞到鼻子里。
这样就只需要一张纸。
费薄林无言,把剩下那张放进他手里:“用完了就换。”
他去浴室拿了洗脸的毛巾,冷水打湿后走到温伏面前,一点一点擦去温伏伤口上的血迹和泥污。
再看温伏肿起来的额头和眼睛,皮都撑得发亮了。
费薄林问:“怎么弄的?”
“……”
回复他的依旧是沉默。
“既然来找我,就要回答我的问题。”
“……”
温伏过了几秒才说:“被发现了。”
“什么?”
“抢钱。”
费薄林试着去理解他的话:“高年纪那几个人?”
温伏点头。
“怎么发现的?”
“没换衣服。”
费薄林低眼去瞧温伏的衣服。
确实是抢钱时候穿的那件冲锋衣。
温伏每次在高中部手里抢钱都穿那一身黑漆漆的冲锋衣,平时上课就会换掉。
温伏的外套和校服都洗了,实在没衣服穿,就冒险换了那件冲锋衣,费薄林有印象,就是周五那天,一直穿到现在。
没想到那么快就被那几个混混发现,今天直接一放学哥几个就打算在校门外把温伏堵了。
结果温伏没出来,硬生生在教室自习到十点半才收拾回家,那几个高年级蹲了半天,等温伏一出去就把人架着往巷子里赶。
好在温伏伶俐,高年级的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没注意就让他溜了。追了两条街,眼瞅着他们就要被甩远,温伏猝不及防摔了一跤。
摔得鼻血长流不说,还被拖过去打了一顿。
这一顿下的狠手,高年级为了报复之前那么几次被抢劫的怒气,一想到自己是被这么个小喽啰抢了,还因为他浪费半天周末,越想越气,越气打得越狠,专门指着身上没骨头的肚子和不容易发现受伤的脑袋踹。
温伏护着胃和后脑勺,蜷得跟只虾一样卧在地上,两只眼睛透过胳膊肘死死盯着周围,那几个人之间一旦出现缝隙,他立马跟个兔子一样窜出去跑了。
刚回到家,老远发现屋子里灯亮着,温伏悄悄扒到屋门外,是中介在带人看房,估计是才到,他听见里面的人在跟户主打电话说玻璃坏了,商量着报警。
温伏不敢逗留,也不敢上街乱跑,否则再碰到那几个高年级又是一顿毒打。
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跑来敲了费薄林的门。
费薄林在他不甚清晰的表达方式和又快又轻的语速中勉强听完,问出第一句话是:“你的刀呢?”
温伏仰起脖子看看他,慢吞吞从兜里把那把折叠刀掏出来。
费薄林放下毛巾接过去,一打开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把刀尖往桌上戳,一戳,刀就缩回去。
再戳,又缩回去。
费薄林:“……”
费薄林无语:“玩具刀?”
温伏一直以来吓唬他的,甚至是拿着抢劫的,都是一把玩具刀。
温伏肿成馒头的眼睛对着他眨了一下,像是在观察他的脸色。
费薄林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把刀丢在桌上,转身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个鸡蛋。
他把蛋丢进锅里,正好用还没煮面的水煮了。
温伏的伤得买些药来喷,医院太远,附近药店又都关了门,家里只有创可贴,费薄林只能先煮个鸡蛋给温伏滚着消肿试试。
鸡蛋煮好以后,他用两张卫生纸包起来,免得拿着烫手,然后递给温伏:“自己拿着滚。”
说完就换好鞋子出门,打算去小卖部给温伏拿干净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看样子对方至少要在这里过夜,家里没有准备多余的卫生用品。
好在他还有个小卖部。
很快他拿好东西回来,一进门就见着温伏坐在塑料凳上,手里拿着本该用来滚淤青的鸡蛋,一言不发地吃着。
本应该用来消肿的鸡蛋虽然非常烫手,但似乎一点也不影响温伏大口进食。
不知道是没听懂费薄林的话,还是太饿了,温伏闷头对着大门,一边发呆一边吃,嚼得两腮鼓动,配合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吃相并不算好看。
费薄林回来得再晚点,整个蛋都在他胃里消化了。
见大门打开,费薄林回来,温伏抬头瞧了一眼,淡淡道:“我吃完再滚。”
作者有话说:
费薄林说的:拿着蛋滚淤青
猫咪听到的:拿着蛋滚出去

费薄林把门关上,也懒得多做解释:“不用走了。”
他把手里装着毛巾牙刷漱口杯的塑料袋扔在桌上,走向厨房的途中又回过头问:“你没吃饭?”
温伏不明白他问这话什么意思,只能盯着他。
答案显而易见。
费薄林没再多问,打开冰箱又拿了一个鸡蛋丢进锅里,去菜板前把没摘完的青菜摘完,水烧开后,先下了面,转头又去打调料。
打调料时他拿出冷藏的臊子,臊子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做的,肉剁碎以后放进锅里,既能熬油,又能把微焦的肉末加上盐和碎牙菜留下来做佐料,做一次费薄林能吃半个月。
他照往常做面时一样,先挖了一勺放进碗里,接着把臊子放回冷藏柜,回到灶台前又想了想,跑回去拿出臊子再挖了两勺。
最后臊子太多,面捞起来碗都快装不下。
费薄林把筷子斜插进面碗,单手拿碗,另一手拿鸡蛋,走回客厅时温伏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
“过来吃面。”他说。
温伏见他叫自己,才搬着凳子过来。
臊子占据了整个碗底,面闻着很香,温伏还没靠近就先咽了口唾沫。
他观察着费薄林的眼色,试试探探握住筷子,先抄了抄面碗底部,看到铺满的肉臊子,又抬头望向费薄林,高肿的眼里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费薄林问。
温伏沉默片刻:“……都是我的?”
费薄林无语得想发笑:“不然呢?”
家里也没穷到两个人分食一碗面的地步。
他话音一落,温伏埋头就开始吃。
才端出来的面温度很高,毫无疑问是烫嘴的,费薄林瞧温伏狼吞虎咽丝毫不带吹气的样儿,实在忍不住提醒:“慢点吃。”
边说边握着鸡蛋要往温伏额头上贴。
哪晓得手刚举起来,还没靠近温伏的脸,对方猛地起身,抱住脑袋就往旁边闪,筷子叮叮哐哐落到地上。
温伏侧着身,始终护着头,跌跌撞撞缩到墙边,起身时还一个踉跄绊倒了身下的塑料凳。
费薄林有些尴尬地举着鸡蛋:“你躲什么?”
对方过了几秒,才试着把挡住脑袋的胳膊放下来一半。
随即温伏看清费薄林手里的东西,自个儿也尴尬地放下手,擦擦人中,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鼻血。
他看看费薄林,又看看面,跟罚站似的沉默着,举止间略显无措,想过去接着吃,又忌惮费薄林不让。
费薄林今晚无奈的心情已经达到了顶峰,只是摇了摇头,用纸擦干净溅了油点的地面,捡起杂乱的筷子:“我重新给你拿一双。”
这回温伏倒是自觉,费薄林一回来,就瞧见他在位置上坐好了,正眼巴巴等着新筷子。
筷子递过去,费薄林第二次提醒:“慢点吃。”
大概是刚刚闯了祸,难免心虚,温伏这回乖乖放慢速度,小口吃起面来。
他的表现使得费薄林在这一瞬间乍然觉得,小孩子其实还是很好管的嘛。
结果温伏的斯文只坚持了三口,从第四口起,又开始龇牙咧嘴埋头狂造。
费薄林:“……”
他叹了口气,在举起鸡蛋以前先打招呼:“我拿鸡蛋给你滚一下伤,消肿的,不要躲。”
温伏还是唏哩呼噜地吃面。
费薄林问:“听到了吗?”
温伏没回答,费薄林确定他是听到了,于是敲敲桌子:“别人问你的时候,要回答。”
温伏停下吃面的动作,对着费薄林敲击在桌上的手指愣了愣神,接着仰起脖子,嘴角还带着吃面的油汤,点了一下头,小声但认真地说:“听到了。”
费薄林再次确定眼前的人,野蛮,但好管。
他掌着温伏的后脑勺,看得出来温伏第一时间还是下意识往旁边躲,不过那点动作很微妙,眨眼之间温伏就把脑袋挪到费薄林手心下。
鸡蛋贴到温伏额头上时,费薄林说:“会有点烫。”
温伏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不是在向自己提问,于是没说话。
整个过程他都安静地不发出一丝声音,费薄林越滚越陷入怀疑,怀疑鸡蛋是不是没起到作用。
直到手里的鸡蛋凉了,费薄林问温伏:“疼吗?”
温伏说:“痛。”
费薄林眼角一抽:“痛怎么不吭声?”
温伏不明就里,他认为痛不痛和吭不吭声是两码事:“说了就不痛吗?”
以前挨打的时候再怎么叫唤也不见人停,久而久之温伏就不出声了。
疼痛这种事,到了时候自然会消失的。
费薄林一时哑住,掂着手中的鸡蛋,虽然冷了,但扔掉未免可惜,干脆坐到旁边边剥边吃。
吃到一半,他脑子里拐不过这个弯,总觉得温伏问的问题不能一概而论,可说多了估计对方也听不懂,甚至很可能听两句就走神,最后费薄林只低声道:“下次痛了说一声,我会轻点。”
说完没听到声儿,一抬眼,温伏把脸埋在碗里,正努力舔干净最后一点肉末。
嘴里的鸡蛋顿时索然无味。
他塞下最后一口蛋,把温伏拎起来丢到卫生间,再将桌上的洗漱用品扔过去:“牙刷毛巾肥皂香皂都在里面,热水开关在右边,洗澡的时候尽量别碰到伤口。”
费薄林不太喜欢跟人分享私人用品,所以肥皂香皂都给温伏拿了新的。
叮嘱完一切,他自认没有疏漏了,再回去看碗——温伏连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整个碗舔得光亮。
半晌卫生间里没动静,他又走过去,发现温伏站在浴霸底下,仰头对着俩大灯发呆,怀里抱着塑料袋,纹丝不动。
“又怎么了?”费薄林问。
温伏摇摇头,关上门,不多时里头传出水声。
按照温伏以往的习惯,不管到了哪儿,为了节约水费,洗澡的速度都非常快,可今天在费薄林家里,头顶的浴霸很暖和,热水也很暖和,他磨磨蹭蹭洗了很久,不知道下一次有这样的条件是什么时候。
时间过去近一个小时,费薄林洗完了碗,又擦了一遍桌子,在客厅等了又等,实在忍不住,敲响浴室的门。
他都快怀疑温伏在里头晕倒了。
甫一敲门,里头水声立马停了。
费薄林还没来得及出声,门从内部打开,温伏冒出个湿漉漉的脑袋,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像是在等待他发落。
费薄林放缓语气,尽量用平静的音调问:“洗完了吗?”
温伏点头,发梢水滴洒了一地。
“那就快点出来,我还要洗。”
五分钟后,刚刚用抹布擦过浴室门前地板的费薄林站在阳台上,一转头就撞见从卫生间里边出来的温伏。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温伏没穿衣服。
他一丝不挂地抱着一堆水淋淋的衣服,光着全身,两扇蝴蝶骨在后背明显地凸起,穿着双凉拖左右张望,显然在找费薄林去了哪里。
费薄林在那一刹几乎是瞳孔地震,目眦欲裂地从阳台进来,拉上屋子的窗帘,先不由分说把温伏推进浴室,打开四个浴霸灯:“怎么不穿衣服?!”
温伏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他才洗了个无比畅快的澡,连头皮都舒服得发麻,新开的浴霸让他后背更暖和了些,恨不得眯眼伸个懒腰,根本听不出费薄林话里的震惊和那点责怪。
某只宛若才做完淋浴spa的猫咪搂了搂怀里的衣服,慢吞吞地说:“洗了。”
费薄林这才想起自己没给温伏准备换洗的睡衣。
“等一下。”
他关上浴室门,免得外头冷风吹到温伏身上,跑去房间,从衣柜里翻出一身两年前的保暖衣和新内裤——都是来不及穿的,费薄林个子长得快,隔个一两年贴身衣物就不合适了,这会儿拿给温伏穿正好。
回到卫生间,他先拿走温伏手中散发着浓浓肥皂气息的湿衣裤,再把干净衣服塞过去:“换了再出来。”
语毕抱着衣服走向阳台。
洗衣机在阳台上,温伏的衣服那么大一股皂香,毫无疑问是洗澡的时候用肥皂手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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