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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转移(二十迷川)


陆闻川便也没有多问,安静地看着他吃饭。
江昀清便又问:“开酒吧有遇见过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有意思的事?”说到这个,陆闻川有些无奈,“因人而异吧,但让人糟心的事倒真不少。”
“比如呢?”
“就最典型的,艳遇很多,但你不会想听的。”
江昀清没怎么去过那种地方,很好奇,但也没有追问,说了句“好吧”,却又听到陆闻川说:“不过在酒吧待久了,倒是很会看人。”
“是吗?”
“当然了,就比如说你——”
陆闻川忽然止住了话头。
因为他意识到江昀清并不是一个适合拿来被他列举的例子。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江昀清跟他以往见过的很多人不太一样。或许是一直装着心事的原因,大多数时候,江昀清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并不是真实的感受。
就比如晒书那天,他的状态看上去很稳定,面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最为得体的微笑,但当天晚上他偶然间问起对方心情如何的时候,江昀清还是瞬间变了脸色。
陆闻川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一处碰不得的伤口,经年累月地存在着,虽说表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让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交际和生活,但伤口终究没有痊愈,表层下面全是难以剔除的脓疮。
眼下他完全可以准确地形容江昀清为晴天里下的一场无声的雨,表面上阳光普照,实际上潮湿又压抑。
但这种话他不能说出来,于是在江昀清的眼神询问下,只能硬生生改口:“一看就很有艺术天分。”
江昀清笑了笑。
陆闻川便继续这个话题问了下去:“金桥屿的那座山之前去过吗?很适合采风。”
江昀清花了几秒钟在记忆里搜索,最后肯定说:“去过,上次来南清的时候去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陆闻川也能推测出来,这个“去过”大概率就是和那位英年早逝的前任一块去的。
于是他问:“上次来的时候是什么季节?”
“冬天。”
“那夏天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觉。”陆闻川说,“明天吧,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带你一起。”说着,看见江昀清犹豫的神色,他又说:“这次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
江昀清觉得这家民宿的性价比不错,毕竟不是每一家民宿都有老板当导游。
于是第二天他很快收拾好,背着画箱和画架下了楼,刚好看到陆闻川站在院子里和另一名房客聊天。
他走近了问:“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去?”
然而陆闻川看上去却有些为难,转身看了眼旁边的人,又看向江昀清:“那个……我们改一下时间,明天再去可以吗?池苑说他们明天就得离开这儿了,今天想去果蔬基地采摘,但那个地方有点儿偏,他找不到路,孟识和任远也不在……”
闻言,江昀清提了下肩上因为太重一直在往下滑的背带,看向了对方旁边正冲他打招呼的人。
男孩二十岁左右,听说是外地某个大学的学生,假期和朋友一块来南清旅游。他们是三天前到的,几个人朝气蓬勃,给这家平静的民宿增添了不少活力。任远最喜欢和他们聊天,江昀清不止一次看到他们凑在一起玩游戏。
就是有一点,江昀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他一早就发现,来的这三四名学生里,就只有池苑一个男孩,并且每次任远拉着陆闻川加入他们时,这个男生总会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
江昀清不露声色,再次在心里肯定,这家民宿果真性价比不错。陆闻川哪怕不干酒吧,不开民宿,也能当一个无比称职贴心的导游。
于是他说:“没关系,我记得路,自己去也可以。”
陆闻川还想劝他:“上山的路不好走。”
江昀清仍旧坚持说没关系,自己中午就能回来。
陆闻川只能作罢,嘱咐了几句,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而后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人。
池苑看上去很高兴,一脸期待地对他说:“那我们走吧。”
陆闻川说得果真没错,上山的路的确不怎么好走。
清晨露重,路面崎岖,山里总有种潮湿的凉意。他踩着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的石阶一路辗转上行,等到山顶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江昀清体能一向不是很好,时间最充裕的大学生活里,室友每天健身房篮球场来回跑,而他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兼职,要么泡在社团画室,从来没有锻炼的自觉。
后来因缘际会,他跟宋淮之谈了恋爱,对方比较喜欢攀岩一类的娱乐项目,他也跟着试了几次,但可惜体能悬殊,每次都是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淮之离他越来越远。
可即便如此,对方也从没有一次真正丢下过他。每回只要他稍有泄劲,总能十分及时地看到对方伸过来的手心。
他抓着宋淮之的手走过很长的路,那双手的温度,落在他脸上的触感,即便是在距离对方离世已有两年之久的现在,也依旧记忆犹新。
今天的光线不是特别好,大片厚重的云聚集在半空,影响了山间的色彩。
江昀清在画架前坐了很久,望着远处的山峦想了很多东西,却迟迟没能落笔。
周围实在过于安静了,哪怕是习惯了这种氛围的江昀清也有些许的不适应。他在树叶摩挲的沙沙声里呆坐了许久,一阵空绝的鸟鸣声过后,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睛才缓过神一般轻轻眨了眨。
他看着山间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重的雾气,忽然想起来,上次也是在这个地方,他支着画架画冬日远处层叠的山林和错落的建筑。
而宋淮之就站在他的身后,解下围巾,动作很轻地围在他的脖子上,笑他把雾气画得太重。
陆闻川在果蔬基地的藤椅上无聊了一上午。
起先池苑还会过来和他聊几句天,但时间长了,发现他是真不开窍,无论怎么劝都不愿意挪一点窝,也就作罢,兴致缺缺地和自己的朋友摘樱桃去了。
陆闻川将斗笠盖在脸上遮挡光线,晃着藤椅半梦半醒,肩宽腿长的,窝在那里看着不仅无聊,还很没趣。
孟识一早就来了这边帮忙,忙到一半,看他始终一个人,便凑过来乘凉,顺便问他:“哎陆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你的那个房客呢?你出门没带他?”
陆闻川半躺着,脸上斗笠没摘,随手朝果园的某个方向一指,闷声道:“那些不是都是我的房客嘛。”
孟识无语地拍开他的手:“你知道我说的哪个。”
陆闻川只得道:“人家采风,上山了。”
“上山不带你?”
陆闻川终于不再晃那个老藤椅,拿下斗笠,露出一张写满了没意思的脸:“我这不是也有事嘛。”
孟识不以为然,拖着调子“哦”了一声,调侃说:“我还以为他得跟个暖宝宝一样一直贴你身边呢。听任远说,你们走得还挺近,他都开始给你做早饭啦?”
陆闻川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那只不过是我没吃饭,刚巧路过厨房,顺手一块煮个泡面而已,想哪儿去了?”
孟识露出一副欠兮兮的了然的表情,很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陆闻川懒得跟她解释。
“那说正经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青城?”孟识又问。
陆闻川摸不准,他也就才在南清休息了不到两周的时间,还有些恋恋不舍:“下周吧。”
“那你下次再回来,岂不是又得到过年了?”
“也不一定啊。”陆闻川闭上眼睛,懒洋洋地嘴欠,“万一我找了个老婆要求我入赘,那我过年也不用回来了。”
“……”
孟识木着一张脸盯着他,陆闻川毫无所觉,朝远处正和孟叔喝茶下象棋的任远看了眼,八卦地说:“那我下次回来,你跟那小子能修成正果吗?我看孟叔对他还挺满意的。”
一提到任远,孟识就像只被打了三寸的蛇,表情一顿,气焰立马降了一半。她嘟嘟囔囔地说:“你管得还挺宽……”
陆闻川无奈:“不然你还要吊人家到什么时候?”
“你懂什么?”孟识不愿跟他多说,耳根通红,“这种事当然要放长线了。”
她愤愤地站起身来,又重新加入了池苑的采摘队伍。
陆闻川成功把人气走,又一个人待了一会儿。天气有些阴沉,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他不免又想起了江昀清临走时对他说过的话。
“中午之前就能回来。”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江昀清的体质非常不怎么样,淋了雨就感冒,趟个溪水都战战兢兢走不稳,眼下一个人上山,哪怕临走时再怎么信誓旦旦,陆闻川还是对他的能力持一种怀疑态度。
他摸出手机打算拨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手机解锁以后才想起来,都认识这么久了,自己居然还没有江昀清的联系方式。
他便又悻悻地躺了回去,随手将手机搁到了腿上,躺椅荡出一个弧度。
就这么晃悠了没多久,铃声响了起来。
他没看来电提示,直接按了接听键,拿到耳边懒散地“喂”了一声。
大伯忧愁又迟疑的声音传了过来:“闻川啊,现在有时间吗?小江手臂摔伤了,现在在医院,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啊?”

第06章 心情不好吗
陆闻川知道,大伯肯定是还坚持以为他们从一开始就认识,觉得江昀清是他带来的朋友,所以才会知会他一声。
但他还是立刻赶到了江昀清所在的医院。
他到的时候,江昀清正跟着大伯从诊室出来。早上见面时还好好的手臂眼下已经打上了石膏,原本干干净净的衣服上全是泥渍和尘土。
江昀清见了他还有些诧异,询问似地朝大伯递去目光。大伯这才解释说:“我当时着急,就给闻川拨了个电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江昀清抿了下嘴唇,看上去有些尴尬,对陆闻川说:“麻烦你了。”
原本他的确是打算在山上待到中午的,但十点多的时候,天突然阴了上来,早已没了清晨的光线。他担心再等下去会起雾下雨,于是便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比起上山,下山的路也好走不了多少。山中潮湿,石阶上又长满了青苔,他背的东西太重,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直到快到山下的时候,路过一处活动了的砖石,他没注意,脚下一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所幸那段路坡度不高,离山脚也不远,路过的游客送他来了医院。
对于南清这个地方,江昀清始终算个外人,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在医院处处不便,无奈之下他只能给民宿打去了电话。
只是没想到大伯没嫌麻烦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电话叫来了陆闻川。
“都说山上的路不好走了……”陆闻川看了他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江昀清觉得他的说法有些失当。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摔伤这件事并不会因为有陆闻川的陪同就不会发生,但听陆闻川的语气却好像是在计较他早晨坚持一个人上山这件事。
江昀清有些不满,明明先放人鸽子的是陆闻川。
他不欲与其争论,不管对方怎么想,于他而言都无关痛痒,他只为给对方添了麻烦而感到抱歉。
回去的路上,江昀清和大伯坐在后座,一直靠在车窗上不说话,他吊起来的那只手臂手掌看上去有些虚肿,以至于他歪靠的姿势都有些别扭。
他面朝车窗微微侧着脸,从后视镜里,陆闻川只能看到对方一部分侧脸和耳朵。
他有些怀疑江昀清是不是因为他的那句话生气了,于是主动开启话题,问他上山采风都画了些什么。
江昀清一时间竟没有答上来,今天他在山上待了一上午,但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的原因,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空旷和孤独,脑子里也像是笼罩了一层薄雾,想了很多,但一直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要下笔画些什么。
于是他只能摇摇头,说了句“没来得及”。
陆闻川也不知道是什么没来得及,但看江昀清也不像是愿意详谈的样子,也就没问,罕见沉默地一直开着车。
路上路过一家超市,大伯要陆闻川把自己放下,说自己老婆要自己买些排骨回家炖汤,还说不用等他,待会儿自己会坐公交车直接回家。
大伯回家的路在民宿相反方向,陆闻川便没再等,把人放下以后,让江昀清坐到了副驾驶。
他觉得好像江昀清只有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他们才有话可说。回去的路还有十多分钟,他不想气氛一直这么低沉。
“心情不好吗?”
等红灯的时候,陆闻川注视着前方,终于搭话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江昀清觉得他的问法有些好笑,于是提醒他说:“陆老板,没有人能在倒霉后还能笑得出来。”
“所以还是心情不好。”
江昀清不知道他怎么就总结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敷衍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陆闻川说的也不错,他的确是心情不好,但却不是因为摔伤,或许摔伤只能算“心情不好”的连锁反应,毕竟人的情绪直接关乎运气,心情很差,运气自然也好不了。
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来南清的这一趟非常没有意义,想见的人再也见不到,而想忘掉的事也一直忘不了。
他松散地靠到椅背上,视线再次转向车外,走马观花地注视着外面几乎成掠影的房屋和树木,在眼下难得能给他提供安全感的氛围里回忆过去的一帧一画。
他和宋淮之是大二那年认识的,在一次学校举办的校园模特大赛上。
江昀清学服装设计,在艺设学院,平常上课都在学校北端,吃饭就近在北食堂,社团也挨得很近,活动范围总共就那么一点儿。
而宋淮之学的却是金融,在商学院,平常活动都在南半边。两人从距离到兴趣爱好以及专业都相差千里,连个共同好友都找不出来。可以说,江昀清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认识对方。
又或者,宋淮之这辈子也没想过会认识江昀清。
因为他对江昀清一见钟情。
江昀清至今都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那时候他站在学校临时搭建的露天T台下,在朋友的怂恿中被挤去了前排。音乐鼓点震动耳膜,他一抬眼,目光和已经走到台边的宋淮之撞了个正着。
江昀清有些不好意思,周围人太多,他被朋友推着,不怎么礼貌地挤过来的时候,好像还不小心踩到了谁的脚,不知道宋淮之有没有看到。
宋淮之当然没有看到,他的注意力全放到了江昀清泛红的耳尖上。说实在的,江昀清长了一张很难让人拒绝的脸,这张脸往往不会表现出特别生动的一面,但每一个微小的表情或眼神都足以吸引他人全部的注意。
宋淮之看了他很久,又或者并没有多长时间,总之在他身边的同伴小声提醒他的时候,他就按照原本彩排好的,又沿着T台的另一侧原路走回去了。
他记得彩排的时候主持人告诉过他,这里是别的选手展示的时间,其他人不可以回头。
但彩排没说发生意外该怎么应对,所以宋淮之还是没忍住,像是搭错弦一般,放任自己又回头看了一次。
江昀清似乎注意到了他,两人隔着很远对视了一眼,一愣过后又都匆匆转开了视线。
那以后没多久,江昀清又一次待在画室的时候,宋淮之来敲了他的门。
当时画室只有江昀清一个人,正对着眼前的雕塑练习肖像。他的思路被打断,脑袋慢吞吞地朝门口转,眼睛却还黏在画上,直到门口站着的人说了句“你好”,他才回过神一般,彻底转头看去。
宋淮之站在门边,遥遥地注视着他,脸上带着点儿高兴,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对他说:“你还记得我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期待,仿佛此行就是为江昀清而来。
江昀清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没怎么反应过来,有些专业病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下对方的穿着——潮流帅气,但很花哨。他立马就想起了那天在T台上频频回头的人。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问对方有事吗。
宋淮之看上去更高兴了些,拿出了自己练习了两天的说辞:“我听说你是服装设计专业的对吧?那个模特大赛的初赛我过了,但决赛需要自己准备一套服装。我想要一套比较亮眼的,你可以帮帮我吗?”
其实后来想起来,那时候宋淮之的借口实在是漏洞百出。且不说踏破铁鞋在全校那么多优秀的人里找了一个既不是专业第一,又籍籍无名的学生充当自己的设计师有多么匪夷所思,单是宋淮之这么一个平常忙碌,课程繁多,又比较随性的人为了一个本身就只是为混个学分才参加的比赛投入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这一点就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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