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房东家的网络并不是免费提供使用，一个月50块钱的使用费，让很多人觉得不划算。
毕竟很多人都用手机上网，而手机一个月包月流量可能都用不到五十。
所以他家的互联网访问记录里，设备特别好识别。
除了房东家几台电脑以外，只有三个租客使用。
两个人用的是电脑，IPAD链接，只有范荣一直用的手机。
范荣用手机连接网络后访问了一个翻墙梯子，然后后续使用了什么软件，访问了哪些网址，全部都被隐藏了。
但是范荣应该还是不习惯于使用翻墙软件，或者说没有及时的发现翻墙软件失效。
他在浏览记录中留下了访问失败的记录。
而访问失败的网址中，有几条是李忠明十分熟悉的。
“曾经我们分析过的，国外SQ直播的访问路径。”
“他那么一把年纪了，肯定不可能上去看SQ直播。”
“别瞧不起年纪大的人。”叶锐一口否定了观点后，其他人立刻不敢说话了。
叶锐清了清嗓子：“瞭阳那地你们都去过，你们真的认为那个人来人往的城中村里干干净净没有非法色情行业？”
“哪能啊，不可能的事情，这种底层劳动力，流动人口多的地方不可能没有SQ行业。”
“只是比较隐蔽，没有形成规模。”
“我那天在小巷里都瞧见了，只是遮遮掩掩，而且我们不是去扫黄的，所以我没有过去深究。”
一提到这个，大家话匣子再一次打开，你说我说，生怕少说一句被当作缺乏洞察力。
“那调查了这么久，你们发现范荣有这方面的消费迹象吗？”
叶锐问完，大家稍迟疑后摇了摇头，不能说范荣在这方面多么正人君子，但是确实没有发现明显的证据，证明他好这个。
“所以嘛，范荣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对SQ直播没兴趣，而是可能他本身对网络上的这些就没有兴趣。”
“虽然结局差不多，但是原因不同，推测出来的动机啊差别大了。”
叶锐解释完自己刚才的否定后，转而分析范荣的动机。
“上去那个网站的人，如果不是为了看直播，那是为了什么？”
“除了直播的人，还能看啥？”
“商机？发财的机会？”
“里面那些人来路怕都不正经，违法乱纪倒是可以学不少。”
大家再一次如火如荼的讨论起来，办公室门悄悄被推开。
“警官……”怯生生的招呼打断了众人热烈的讨论。
大家伙不约而同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局促不安的潘思琪。
“不好意思，我知道我不该来，但是我还是很担心，很着急……”
“想了解下进展，你们有没有查到什么啊？”
“行啊，我们去聊聊吧。正好发现了一些线索，对于找到你老公很有帮助。”
“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好可以一起看看这些线索的真伪，你也再想想能不能提供点相关线索。”
顾添一翻常态，不再让叶锐去打发，而是主动邀请潘思琪聊聊。
潘思琪看到这个领导忽然对自己热情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犹豫不决，黄玲玲见状立刻上前拽着潘思琪的手腕把她带往询问室。
“别站着啊，坐着慢慢说啊。”
询问室门一关，潘思琪看着面前的四个人，整个人从面部表情到肢体都紧绷起来。
“你们，你们想知道什么……”
“范荣的业务只有到处演讲，给人制定商业方案？”顾添询问的语气明显带上了怀疑。
“是……是……”潘思琪虽然回答得很快，但是说话明显结结巴巴。
“你就只知道这些？如果你不说，对于救回你老公可没有帮助啊。”叶锐语气幽幽。
“我老公是回不来了吗？”
“这么久了，你们没有查到什么吗？”
潘思琪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
“回得来，只是看是什么形式，你报案时候也说了，他是被绑架了。”
“绑匪这么久没找你要钱，他会怎么样，我们不知道，你觉得呢？”
潘思琪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自从她来了逸林之后，接到过一次绑匪电话，之后再无动静。
她身上的钱虽然还有，但是没有了范荣按月发放的零花钱，这些钱够不了她用多久。
如果范荣再不回来，或者没有回来的可能了，她要考虑把她现在住的房子，用不合规的手段抵押出去换钱了……
“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报警，而是同意绑匪打钱的要求。”
“你一笔笔钱打出去，并且都是从地下钱庄走的，我们根本查不到任何痕迹。”
“这些钱你究竟打没打，打了多少？警方连个合法合规的证据都找不到。”
叶锐的问话看起来有理有据，但是这样的方式肯定会给潘思琪一种误解。
警方查不到她转账记录，所以怀疑她自导自演。
范荣的绑架案警方已经差不多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这案子并不是就此结束。
目前种种证据表明，范荣背后可能隐藏了更大的罪恶，所以要彻查清楚就不能放过每一个细节。
“我打了，我真的打了。”
“你们不要怀疑我啊，不是我绑架了我老公。真的不是。”
“那为什么你要到没钱的时候才来报警？而不是第一时间报警？”
“我……”
“你再不说，我们可是真的帮不了你了。”顾添看叶锐把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决定最后再添一把火。
“不怕告诉你，我们查到了范荣涉及刑事案件的一些线索，虽然很少，但是顺藤摸瓜肯定能查出更多。”
“如果到时候我们发现跟你也有牵连，那你就是同伙了，那性质就变了……”

“我，其实我老公不是被绑架。”
潘思琪犹豫着说出的话语让几个人张大了嘴巴，不是被绑架，潘思琪难道报假案？
他们辛苦查了这么久生怕查错，反复印证的事情，难道潘思琪一早就知道？？
潘思琪没有察觉到会议室里忽然凝重的气氛，自顾自继续往下说。
“也应该算是绑架吧，对方说把钱吐出来，就能放他回来。”
“吐出来？”顾添一听这话好像又换了一个版本了，更像是内讧分赃不匀。
“对，他们说范荣和他们做生意不老实，自己独吞了很多，所以要连本带利吐出来，然后才会放过他。”
“如果不给吐出去的话，他们要杀了范荣解恨。”
潘思琪讲述了另一个版本，一个听起来更合理的版本。
她之前告诉警方的，接到的电话，范荣的轨迹，她给出去赎金的形式以及数额都没有撒谎。
她唯一没有说真话的是，她接到的最初的勒索电话以及范荣在电话里告诉她的真正的内容。
第一次电话打过来，对方是她不知道，没见过的人。
对方确认了她的身份后，开门见山说范荣在他们手里。
原因是范荣和他们一起做国际大买卖，但是范荣不守规矩，私吞盈利。
以至于他们出了一把子力气却没有捞到几个子。
如果想范荣活命，最好把他的钱全部吐出来……
“你没觉得是骗子？你和范荣通话，见着他本人了吗？”
“我意思是你没要求视频通话？”
叶锐说完，潘思琪神情一滞……
叶锐也是忽然想到了王玉珏父亲说过的细节，虽然他们和王玉珏是视频对话，但是他还是会有意无意提起一些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的细节，以王玉珏的反应回答来评判坐在对面的人真的是他们的女儿，还是利用虚拟人像等科技假冒的。
但是潘思琪连一点点怀疑都没有，直接相信了……
叶锐认为她虽然年纪没有王玉珏父亲大，阅历肯定也没人家多，但是她不是刚出大学的毕业生，她能没名没分跟着范荣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么容易就把辛辛苦苦攒下的小金库交出去了？
“我，我没想那么多……”潘思琪踌躇半晌挤出得回答有些苍白无力。
“你不是没想那么多，你是默认了范荣可能参与了非法牟利，你怕闹太大你的利益也受损。”
“如果范荣能平安回来，是否会对你感恩戴德，是否让你们的关系发展更进一步。”
“范荣能否东山再起，能否给你更多的利益，这怕是你接到电话后反复斟酌过很久的事吧。”
顾添缓缓模拟潘思琪的心理路程，她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越咬越深。
叶锐盯着她快咬出现血的嘴唇，轻蔑一笑。
“范荣现在回不来，你的钱花完了，你还是想救他回来也许能东山再起呢。”
“反正你的钱都来源于范荣，就算是非法所得，现在你也没钱了，你不怕找警方求助了。”
“如果范荣留着一条命回来，就算要被法律惩戒，罪不至死好过在外面尸骨无存。”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应该觉得范荣还有很多隐藏很深的小金库，如果平安归来，一定会分你一杯羹。”
“所以你来找我们了……你可能来找我们之前还去找过律师咨询吧？”
“你不在当地，甚至不在常住地附近报警，千山万水来找我，其实不是单纯因为范荣最后出现地是逸林吧？”
“你可能觉得隔着千山万水，还隔了一片海，我们可能查不到范荣的太多东西？”
殷红的血珠从潘思琪的嘴唇压痕里冒了出来，从芝麻大一点变成了圆滚滚一滴越过嘴唇的凸起，缓缓淌到了嘴唇边缘，挂在唇线边缘要落不落。
一半在同样红色的嘴唇上，一半在白色的皮肤上……
顾添和叶锐其实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潘思琪会老老实实打钱。
对于她这样一个没有合法婚姻手续，范荣目前明显不想和她生孩子，让她有分更多家产的可能下，她为什么愿意倾囊相救。
按她的说法，变卖家产，送出去了五六百万，这个钱她留着，省一点后半生衣食无忧。
不要说什么感情，不要说她赌范荣回来对她感恩戴德，全部身家都交给她……
如果范荣没有孩子，或者没有儿子还可能。
现在摆明还有一个范启明看她各种不顺眼，范荣回来就算想全副身家给她，也要看范启明同意不同意。
那么现在局面潘思琪拿钱走人，明哲保身是最优选。
而且范荣有个儿子，有个和他一起经营生意的儿子。
真按对方说的，一起经营生意分赃不匀要让范荣吐出来。
不应该找儿子吗？怎么找到了潘思琪？
就算找过范启明，也找了潘思琪，潘思琪完全可以不管不顾。
都掳到国外了，鸟不拉屎的地方，谁知道是死是活。
按常理来讲，潘思琪的反应，行为怎么都说不通……
所以只能不按常理讲了……
潘思琪最近几乎隔天就跑来市局，看起来关心范荣的下落，但是她每次总是想有意无意打听。
警方查到了什么……
警方调查进展如何……
这和大部分寻找被绑架，或者失踪人口的家属反应不太一样。
后者一般只关心，人找到没，可能在哪，是死是活，啥时候能救回来。
他们关心人本身超过一切……
谁管你警方查到了什么进展怎么样，他们只想焦急的等待一个结果。
这世间一切不合理，当套上违法乱纪的可能后，就变成了合理。
特别是随着调查的深入，范荣暗地从事非法经营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后，作为曾经的贴身助理，跟随范荣好多年的潘思琪不可能毫无察觉。
潘思琪参与的可能性也有，但是以她天天都来公安局报道的行为来看，介入可能不深。
这是刚才顾添和叶锐再次看到潘思琪，忽然想明白的点……
所以两个人干脆把潘思琪带到了询问室，打算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政策攻心。
“我……我没有，我不知道……”潘思琪的脸色煞白，那颗血珠干涸在了嘴唇上，暗红色的一滴，十分明显。
“你没参与？那你也不是不知情啊。”
“那你有没有刑责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我给你普普法，别说你是大学生，很多大学生都觉得自己懂法，这两年被判刑的不少呢……”
叶锐清了清嗓子，把他恶补过的在沉睡那些日子里发生过的真实案例，挑了好几件出来讲给潘思琪听。
望北去年有个案子，抓了一个以卖数字收藏品盈利的诈骗团伙。
该团伙主谋三人，注册了公司，办理了正规的营业执照，招了很多应届毕业生作为客服，销售，工作人员。
这个团伙购买一些了质量低劣瓷器，玉器，珠宝拍照，甚至就用PS画出来一些图片。
将这些图片冠上编号，编好故事，配上伪造的鉴定证书。
杜撰成为了收藏品，
这些捏造的古董文物。
来历出身无一外乎。
某年某月，某地挖出。
某个古董收藏市场淘来的，某个旧时王公贵族家道中落，藏在土里，挖出来变卖的。
经过专家鉴定，如何如何……
市场目前参考价值多少钱，增长空间有多少。
再配上国内外正规拍卖会上同类型物品对比，说明价格增长空间巨大。
经过他们的这一系列包装后，一个在批发市场售卖不过几十块钱，真假难辨的垃圾玩意，或者根本就只有几张图片的虚假东西，变成了市场价值几万几十万甚至过百万的珍藏品。
然后由聘请来的客服，销售，大量拨打电话，以赠送保健品，鸡蛋，大米为诱饵吸引老年人来到现场。
之后通过几人配合的洗脑宣讲后，采用当场认购份额的形式，骗取钱财。
例如一个标价50W的垃圾商品，分成了1000份，每份认购金额500元。
认购完成，该商品进入封闭期，不可交易。
等到所谓的封闭期一过，上市售卖后，除去税费缴纳，按份额分钱。
因为总额分成了数份，所以单份金额听起来很低，并且可以一份起买，可以同时认购多个产品。
仿佛几百块钱就能购买古董文物。
很多老人抵不住诱惑纷纷解囊认购五份，十份，百份。
有一定提放心的老人，会先认购便宜的，封闭期短的商品，等到拿到返佣，发现没有骗人，是真的能赚钱后，就开始了源源不断投钱的道路。
甚至将自己的老伙伴，老同事，老邻居带来了这里。
有了身边活生生的例子，这些被介绍来的客户，更加放心交钱。
而那些在这家公司工作的年轻人，有的不认为这是骗钱，不仅自己投资，还拉着爸妈投资。
有的发现其中不对劲，但是认为只要自己没收钱，没涉及销售提成，只是打打电话，挣工资跟自己没关系。
当这个犯罪集团被警方一锅端清查之后，在职超过一个月的，无一例外都被牵扯。
直白点讲，这家公司发放的每一分钱工资不是工作人员创造正当收益后的劳动所得，而是诈骗所得。
工作人员挣的不是工资，而是分赃……
曾经在这里工作过，正在这里工作过的所有人受到的处罚，根据在职时间长短，岗位区别，涉及的资金数目区别而有所不同。
有的是被勒令退回当初的工资，接受批评教育。
有的被判刑1-3年。

叶锐说完瞟了一眼潘思琪，她双目圆睁，目光灼灼注视着叶锐。
“真正全身而退的那些人，一种是入职后发现不对劲，连工资都不要了就跑了的。”
“一种是发现不对劲，自己跑了，还去派出所举报投案，或者主动上交自己工资的。”
“有两个大学生，入职后不到一周发现不对劲，想跑路又觉得自己那么远被骗过来了，要求公司给他们报销车费住宿费。”
“这两个大学生后来都被拉过来教育了一顿。”
“知道为什么吗？”叶锐侃侃而谈说完，双目迎上了潘思琪的目光。
一颗细小的汗珠从潘思琪发际边缘渗出，缓缓滑落到脸颊处，留下了一道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的湿痕。
“不，不知道，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他们的浅层思维没错，挣工资而已，老板违法乱纪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公司毫无正当盈利手段，本就是靠违法乱纪诈骗获得不正当收益，没有一分钱是干净的。”
“他们干的活表面没有直接参与诈骗，实际也是帮助了诈骗。”
“所以他们被抓，被罚不冤。”
“我们再说说你。”叶锐清了清嗓子，转头盯着卓一鸣。
卓一鸣立刻坐直了身子接过了叶锐的话头。
“你的情况和他们类似但是有一点不一样，范荣还是有一部分表面看起来正当的业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