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除了工伤车祸这类，其他的验伤都是打架斗殴，喝多了打出严重后果的并不少见。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半夜不睡都违背人的生理规律。
人的脑子是糊涂的，理智判断也容易跟不上。
再喝点酒，酒精一刺激，冲动之举时有发生。
“这里未必，来这里的都是为了挣钱的，累到大半夜下楼喝点酒更多的可能是为了助眠。”
“不能说，完全没有不良事件发生。但是跟逸林宵夜档，那些吃饱了无所事事，大半夜还在外面喝酒撒疯的人肯定不一样。”
顾添“嗯”了一声算是赞成叶锐的分析，来之前，他查过这个片区近几年的案件发生率，不算高。
多是盗窃相关，恶性事件不多。
看来这些年轻人都忙着挣钱，没太大精力去好勇斗狠。
“你们要找的人是什么人？做买卖的？”苗宇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究竟要找谁。
“不是干这个买卖的，他住这倒是大隐隐于市，谁都想不到呢。”
叶锐舔了舔嘴唇，这里人来人往，鲜少有人关心其他人在做什么。
而且一天到晚越夜越热闹，生活的便利度也很高。
“除了有点吵，可能真的适合长住。”
“吵？旁边不是还有其他楼吗，找个远离主路的不就不吵咯。”苗宇抬手一指，旁边小路上的楼房。
同样的风格，只是楼下没有那么密集的店铺。
到了夜晚，也许会安静很多。
四个人沿着主路来去走了一圈，哪些店有摄像头，李忠明全部记在了心里。
虽然装了摄像头的店不多，但是隔几家总有那么一家，说起来也算是从街头到街尾全方位覆盖了。
而他们一直在意的市政摄像头一个都没有……
连派出所的驻点也只是个街角的小亭子，黑漆漆的窗户密不透风，里面没有半点灯光。
叶锐怀疑这亭子怕是日常都没有人蹲守，只是有需要才过来一下……
四个人重新走到靠近街口，刚才大家分散的地方已经有一些人回来了。
带回来了一些好消息，多家店铺的老板或者服务员，看到范荣照片后，确定他在店里消费过。
就是最近两个来月的事情，因为他不是固定每天都去某一家，所以大家记不清有多久没来过了。
但是肯定回答，他来过，不止一次。
“还有一个共同点，刚才我们对了一下，范荣去所有店消费都是支付现金。”
现在是个互联网发达的时代，手机支付代替了大部分传统的支付方式，现金以及刷卡。
很多个人小店，没有装移动POS机的资格，但是申请手机收款码十分容易。
每家店，几乎都把手机支付的二维码贴在了店铺最显眼的各个位置。
而范荣，每次去店里消费无论多少钱，买什么，吃什么，都是用现金。
也是这一点，让店员留下了深刻印象。
明明看着年纪不大，气质也不差，用的手机也很好，怎么行事作风像个九十多岁的老年人。
毕竟现在很多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会使用手机支付……
当然嘀咕归嘀咕，生意还是要做的，再说不收现金可是违法行为。
大家也只是念叨两句，下一次人再来了依然笑脸相迎。
陆陆续续人都回来了，站在一块交换总结各自的信息。
范荣在这里的生活很简单，最爱去的几家餐饮店，都是简餐。
米粉，面条，炒饭，烧腊店。
不喝酒，没有在店里买过酒，也没有在小超市，烟酒店买过酒。
买过香烟，几乎是同一个牌子，售价四十多块一包。
这个烟不是望北本地烟，是北方牌子，这里的店备货不多，时常缺货。
所以范荣为了买一包烟，一次可能要走两三家。
不喝饮料，不喝奶茶，手里经常提着一瓶矿泉水，去店里买的最多的也是矿泉水。
一日三餐时间很规律，早饭十点过，午餐一两点，晚餐七八点。
这条街上他光顾过的餐饮店，没有在晚上九点过后看到他。
至于吃不吃路边摊宵夜，可能要等晚上路边摊摆出来了再问问。
衣服只有那么几套，来来去去看到的都是那么几身。
鞋子是一双穿旧的拖鞋，刮风下雨出太阳都是那么一双，没瞧见他换过。

叶锐听完大家伙整理的信息，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对，只买一包，因为他每次买可能都是在不同的店买到，所以不能推测他抽完一包烟需要几天。”
“不太对啊。”叶锐说完望向顾添，卓一鸣紧张地追问，什么不太对。
叶锐一挥手：“你不抽烟，你不懂。”
“他懂。”叶锐说完生怕卓一鸣不高兴，指着顾添让他说。
卓一鸣轻轻吞了口唾沫，把自己曾经抽烟这事强行咽了下去，师父忘记了他曾经抽烟就好。
“你也懂，为啥非要我说呢，烦人。”
顾添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叶锐这派头就好像他才是领导。
不过他看其他人包括苗宇都是一脸茫然，还是认真解释了起来。
顾添和叶锐两个人曾经都抽烟，虽然他们抽得烟不是同一种，但是都不是望北或者南港出产的烟。
刚到逸林那会，经济不像现在这么发达，交通也不如现在便利。
香烟店售卖的品种都是望北，南港出产的牌子居多。
两个人为了买烟，经常满大街转悠。
好不容易找到了，自然是店里有多少买多少，拿回家放冰箱保存，生怕哪天断了粮。
平日里独自出门买烟，没买到自己喜欢的，看到对方喜欢抽的，那肯定是不用问直接帮忙囤……
虽然现在刑侦队里抽烟的人不少，但是目前的经济状况和以前根本不能比。
再加上逸林成了国际旅游城市，来这旅游的天南海北的人都有，自然为了赚钱的老板们准备的东西也多了。
刑侦队抽烟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那个时期，自然不懂这中间的区别。
短短两年烟龄，因为叶锐受伤开始抽烟，又因为叶锐康复戒了烟的卓一鸣更不懂中间的区别。
他都是走进店里，随便买一包，要说什么烟好抽，什么烟不好抽，他似乎没有概念。
他只追求劲大，提神，或者打发时间，安抚随时随地翻涌而上的焦灼。
虽然他不懂，但是叶锐一说他就懂了。
“你意思是，范荣如果找到自己喜欢抽的烟，应该按条买，或者有多少买多少才对。”
“而不应该忍着断粮的风险，每次只买一包？”
烟酒店售卖香烟，都是根据受众来，进烟不能拆散进，都是一条条的进。
对于卖得不多的烟，一般都是快卖完了，或者卖完了才进货。
范荣遇到有货的时候，就算不是刚拆的整条，两三包的库存终归有的。
他仍然只坚持买一包，这个行为不太符合烟民的日常购买习惯。
“难怪呢，老板强调，他每次只买一包，我说呢。”
“这烟不就是一包一包的买，有什么好奇怪的。”
走访不同烟店，小超市得到信息的几名干警，终于后知后觉品出了老板刚才不经意的一句强调，蕴含的大量信息。
“老板强调过，说明他们建议过范荣多买点，但是范荣拒绝了。”
叶锐再一次解读了老板的潜台词，这种建议除了香烟，消费其实很多东西也会遇到，比如爱吃的小零食，喜欢的其他玩意。
售卖者看出购买者喜欢，总会热情推销一把，意图提升销量。
“范荣不囤烟，宁愿忍受断粮换烟，会不会是因为他也没有计划好在这里待多久？”
“甚至可能说走就走，为了轻便最好不要带太多东西。”
卓一鸣回想自己退掉租房长居医院的日子。
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所以他几乎不购买任何非生活必须的东西。
而他以叶锐为中心的简单生活范围内，必需品只剩下内衣鞋袜。
毕竟叶锐曾经给他的常服质量很好，虽然过去了几年，但是依然够穿，几乎不用多置办。
吃饭都在食堂，如果饿了路边小店买个面包就啃了。
仅有的内衣鞋袜购买需求也不是那么频繁。
再便宜，再打折，他也不会多买，鞋子一双，其他的两三件，有个替换就行。
穿坏了再接着买一两件新的……
因为他也不知道明天睁开眼叶锐会是什么模样，而他会在哪里，会陪着叶锐去哪里，所以他不能给自己的生活造成过多的负担。
轻简家当，减少购物就是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范荣跟他的原因肯定不一样，但是类似行为之下，说明范荣可能对于未来的去向也没有确定的计划。
随时可能离开，所以减少不必要的行李堆积是正常的。
“有人知道他住哪吗？”
顾添问完，大家摇了摇头。
他虽然常在这条街出没，但是没有哪家店铺知道他具体住在哪栋楼，连大概的方向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吃完饭，有时候往左走，有时候往右走，有时候还进了别的店。
一个普通客人而已，老板也不可能跟着出去盯着人家上哪去。
“这条主路上大部分房东都找到了，小部分没找到，我们找租客和楼下开店的辨认了照片。”
“有的说见过，但是肯定不是租在楼里的。”
“也对，主路这么吵，范荣五十几岁，万一睡眠不好，想求个安静肯定不租主路。”
对此结果，叶锐并不意外，苗宇也提出过，可能不会住在主路。
“那我们就挨着小巷子走吧，这就不分开了，一起走。”
顾添说是一起，也不算完全意义的一起，只是到了一个巷口，他站在外面等着，其他人依然拿着照片，挨栋楼去询问。
走过几条巷子，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路上的人好像少了，又好像多了……
喧嚣声，吵嚷声一浪高过一浪，拖着三轮车，推着小推车的路边摊陆陆续续从各个地方走了出来停在了路边。
红艳艳的火苗窜起，油腻腻的香气掺和着辣椒，蒜汁，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混在一起。
叶锐闻着闻着有些饿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顾队，找到了。”年轻的干警手里举着照片，满脸兴奋的从两栋楼之间的缝隙拐了出来，一边跑一边举着手里的照片晃悠，嘴里兴奋的呼喊。
“找到了，找到了，就在这里面。”
一行人立刻跟着他涌进了狭窄的巷子，被楼房挡住几乎不见光的狭窄小巷里，潮湿的墙壁地面，散发着让人不虞的气味。
打开的楼门里是装潢不错的楼梯间，大块的地砖，灰色的墙漆，看上去和其他自建房白墙白砖的装修明显不同。
看着有点快捷商务酒店的风格，房东刚走到一楼楼梯转角处，看到进来了这么多人有些惊讶。
“你们都是警察？”
叶锐，卓一鸣，赶紧掏出工作证晃了晃。
“是的，都是，这个人租的你的房子？有留身份信息吗？知道什么名字吗？”
“知道，但是我记不太清了，房客太多，不能全记住。”
房东不知不觉的炫耀了一把，自己的房子太多。
“平时都是叫他老范老范。”
“他住的哪里，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啊，不太好吧，你们有搜查令吗？”房东倒是挺清楚规矩。
“搜查令没有。”
叶锐十分坦然，房东刚想拒绝，没想到叶锐接着说的话让他闭上了嘴巴。
“因为我们刚才费尽周折才找到这里，如果你按要求进行了流动人口登记，那么搜查令我们肯定一早就准备好了。”
“因为你不按要求上报，导致警方侦查涉案信息时手续不完备，效率低下……”
搜查令需要标注清楚搜查地的相关信息，不是一张含糊的打印纸就行，所以叶锐说的没有准备搜查令的原因是事实。
但是他自然而然的把这个原因归结在了房东身上。
虽然瞭阳不像逸林，强制登记出租房信息，不登记就罚房东的款，但是所有的安全普查，上门宣传，街道，辖区派出所都会告诫房东，认真完善出租房备案，及时登记更新租客信息。
当然这种口头宣讲如果不配合惩戒机制，不会有太大效果……
房东听到后半段，果然闷不吭声了。
“他住哪带我们去看看。”顾添再次提出要求，房东没有推辞，转身说“跟我来”。
走到三楼一处门前，房东敲了敲门，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顾添不说话，叶锐也不说话，任房东敲了好几分钟，门里都没有回应。
房东有些尴尬：“可能不在家。”
“我们知道他不在家，要不然找你干嘛呢，拿钥匙来打开看看。”
“那你们等一等。”
房东回房间找到钥匙，再次下楼发现门边站着两个从头裹到脚的人。
“你们这是……”
“取证，现在怀疑范荣涉及一桩刑事案件，我们需要对居住地进行取证。”
“不会拿走你屋里属于你的任何东西，主要收集生物样本，如果确定属于范荣的东西我们根据情况，可能带走，你站门边好好看着。”
房东嘴里应承着，拿钥匙打开房门立刻退到了一边。
残余的天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照亮了屋里的陈设。
这样的时间，还能不开灯都看得清屋里，白天的采光应该不错。
淡淡的烟味飘了出来，叶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烟瘾不小啊。”
窗户紧闭，窗帘收在一边没有合上，屋里设施简单，一张木头单人床，一个木头茶几。
单人床上有一条薄毯，茶几上什么都没有，连垃圾筐里都干干净净。
窗户边上有道小门，叶锐抻头看了下隐约可见从地板到天花板的瓷砖，结合屋里的情况，应该是卫生间。
屋子里的模样就像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房东见此情景也有些诧异：“他是搬走了？没找我退钱呢？”

苗宇带着司璞琢进入房间开始了仔细的搜索。
看似干净的地板，整洁的床铺上，不多会就被两人找到了很多可能具有价值的物品。
叶锐站在房东身旁问起了范荣租房的情况。
范荣最开始不是在这栋楼找到房东的，他是在正路上，房东的另一栋楼下碰见房东的。
他自述自己已经走了好几个地方，找到的房子因为隔音问题都不太满意。
想看看这栋楼里有没有偏僻一点房间，或者隔音好的地方，说自己睡眠不好，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
房东问了两句他的个人情况，得知是一个人住后把他带来了这里。
这栋楼房东装修得挺好，但是价格实惠，空置率不高，当时只有三间空房。
这是范荣看的第一间，面积不大，但是完全不靠马路，采光不错，视野良好，没有遮挡。
范荣问了价格，七百块一个月不包水电宽带。
要宽带另外给五十，范荣说好，然后掏了一万块钱给房东。
说水电不要上门收，从这里面扣，一切费用都从这里面扣，扣完了他再交。
如果他提前搬走会告诉房东，然后算账退钱。
“我都是按月收租的，不图别的，就图有点事干。”
“退租么，只要提前半个月告诉我，我把账算清楚了都退掉的，没有什么违约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他这么痛快，也没跟我讲价，我看他身份证年纪也不小了，不像是违法乱纪的人，所以我就同意了。”
房东虽然有两栋楼，但是他自己住家是在这栋楼，另一栋楼每天过去打扫卫生。
范荣搬进来后，两人时不时会碰到，范荣也很有礼貌的和他打招呼。
但是仅仅局限于打招呼，两个人从来没有闲聊过，所以对于范荣究竟做什么的，来这里干嘛，可能待多久房东一无所知。
他对范荣的定义只有一个：有钱人。
毕竟范荣租房从头到尾没有挑剔过房租，且一下掏出来一万现金给房东，一点不讲价的，他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样的租客。
“你这有摄像头吗？”叶锐问。
刚才走进来他没看见一楼还有楼梯上有摄像头。
“有，装我楼上窗户上的。”
房东怕装摄像头，让一些租客不爽，蓄意破坏，所以买了个高清摄像头装在了自己住宅的窗户上，既能监控又不会被人看见。
“带我们去看看，能保存多久？”
“哎呀，这个我可真不知道，装上后我就没看过，也没警察来过，现在好不好使我都……”
房东越说声音越小，当初为了安全才装，但是他这一直挺安全的，运气不错，来来去去换了不少租客，但都是正经本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