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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与恶犬(晏双笙)


哪怕还有点不舒服,也不碍事。
“嗯,你厉害,连人都给你赶跑了。”
梁慎言捏捏他的脸,开了床头灯,房间亮了些,“那都听见了?话糙理不糙,不愿意搭理就不理,别委屈自己。”
程殊终于睁开眼,眼尾还有点红,显得可怜兮兮的。
勾了勾梁慎言的手指,干脆玩了起来,不怎么在意地说:“随便他们折腾,反正不关我事。”
哪能真的一点都不关他的事,不过是还生气,故意这么说罢了。
梁慎言看他要起来,伸手拿过衣服递给他,又托着他下巴,朝着他眼睛吹了吹,“眼睛还红。”
“那之前不也红吗?”程殊意有所指,边穿衣服边说:“那也不见你停,心疼心疼人。”
梁慎言站在床边,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腰,“脑子里想的都什么。”
程殊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仰头啃了口他下巴,“想你呗。”
睡着了,梦里都是梁慎言。
这话是实话,不是哄人。
梁慎言拉住他手,低头亲了亲他的嘴,“那就只想着我,别的都别想了。”
程殊没那么脆弱,现在这点儿都是让梁慎言给惯出来的,听他这么哄着自己说话,一点招架不住,耳朵都烫了。
摸了摸耳朵,小声嘀咕,“那不一直都想着你吗?别的时候全想学习了。”
梁慎言笑了,摸摸他的头,“饿了啊?”
程殊嘿嘿笑两声,拉好衣服拉链,手往口袋里揣,“都要七点了,哪能不饿,肚子都扁了。”
是真饿了,中午起来凑合吃了点,就等着晚上的大餐,结果鱼还在盆里游,他倒是糟心了一晚上。
“那看看有什么吃的。”梁慎言套好衣服,把手机揣口袋里。
堂屋那边的说话声,一到院子里就能听见。
他俩谁都不愿意听,几步拐进了厨房,把门一关,开了灯,在柜子里翻吃的。
天冷了之后,很多东西不忘冰箱里放也能存好几天。
厨房里有吃的,但这个点再做麻烦得很,得耽误不少时间。
“煮甜酒汤圆吧,还是你想吃甜酒二块粑。”程殊从柜子里端出甜酒,“十分钟就搞定。”
梁慎言听他说二块粑,有点不懂,“什么二块粑?”
程殊揭开旁边的小桶盖,里面放了水,泡着一块块白色像枕头一样的东西。
“有点像年糕,但比年糕有嚼劲,硬一点。”
“那吃这个吧。”梁慎言想象不出甜酒汤圆什么味道,这个看上去要安全一点。
程殊不揭穿他的心思,开火烧水,捞了一个出来,放在砧板上切成条。
梁慎言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托着脸仰头看他。
厨房的灯一直都没有换,哪怕是外边天全黑了,这里的光也不算亮堂。
可就是这种暖调的光,落在程殊身上,让人看着很容易平静下来。
程殊的余光里,轻易捕捉到梁慎言的表情,不由地问:“看什么呢?”
梁慎言笑了声,起来去看锅里的水,“看看你。”
“看出什么不一样了吗?”程殊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反正只有他们俩,瞎聊聊也没人能听到。
梁慎言把火关小了一点,见程殊把切成一条一条的二块粑放锅里,等他要收回手的时候,扣住他手腕,“有男朋友了,能一样吗?”
程殊给他一句话说的都害臊了,咳了一声,缩回手,把砧板跟刀收好,拿了两个碗出来,“你可别再摔了,过年人家店不开门。”
哪壶不开提哪壶,都好几个月前的事,记到现在。
梁慎言拿着碗,已经能想象得到几十年后,他俩吵嘴,程殊还能把这件事翻出来说。
甜酒二块粑熟得很快,本来就是用粳米和糯米做的,放到热水里,不到三分钟,就煮软了。
和甜酒一块捞到碗里,吃前先喝一口汤,身上很快就暖和了。
他俩一人端了一只碗,坐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面对着面,吃一口看一眼对方,明明不算多好吃的东西,也给他俩吃得心里乐滋滋的。
等解决完了晚饭问题,把厨房一通收拾出来,就见程三顺跟林秋云从堂屋里出来。
四个人猝不及防打了照面,两边都懵了懵。
程殊心情很平静,但奈何时间太短,不足以彻底平息一切,看见了还是会烦。正要回房间,就被程三顺叫住。
“你不是经常跟小梁待一块吗?把你房间先收拾一下,给你妈住。”程三顺裹着衣服,念叨着走来,“你东西搬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反正——”
瞥一眼程殊,到底把后面住不长久几个字咽了回去。
程殊站着听了会儿,听明白了,“你怎么不把你屋隔一半出来,你俩一人一半呢。”
从前就把他房间隔了小半出来当杂物间,后来改成了梁慎言的房间。
现在他妈回来了,他连自己的房间都得让出来,算什么啊。
不是愿意不愿意让的问题,是他心里气不顺,这会儿气头上的问题。
“你这孩子,怎么还两副心思,以前你妈没回来的时候,不还一点不介意,觉得她走得对,怎么人回来了你还别扭。”程三顺一向是不顾他人死活的,“那你不给,她睡哪去?你外婆那边可是离得远,连家都分了,去了都没地方住。”
程殊抿抿唇,嫌他烦,看都不看他。
旁边跟来的林秋云站在那儿,一时间有些尴尬,心里对程殊又愧疚,这会儿更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先在客厅睡,反正平时客厅也不来人,那沙发我记得是可以放——”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殊打断,“大过年的,随你们。”
程三顺和林秋云一愣,齐齐看向他。
程殊头都不回,直接进了房间。他一走,梁慎言自然也跟了上去。俩人房门一关,懒得管外面的人怎么办。
进了房间,程殊走椅子上,瞥了眼摊开的卷子,胡乱合上,再往桌面一趴,又心烦了。
梁慎言进来后,顺手打开灯,见他烦得都要跟卷子过不去,揉了揉他后脑,走到床边坐下。
“再买张椅子吧。”
他房间里一直都只有一张椅子,平时都他俩换着坐,或者程殊坐他腿上,他用电脑程殊看书。
那会儿不影响,反正程三顺基本不往这边来。
但现在过年了,多了个人,大家又都待在家里,万一哪天点背,给撞个正着,那就真的大过年闹心了。
程殊扭头趴着看他,没吭声,只是抬了抬手。
梁慎言挑眉,走到椅子旁,把程殊拉了起来,脚勾住椅子腿往外拉,坐下的时候,手扣着程殊的腰,又把人按在腿上坐着。
椅子有足够的空间,能让他们这么坐着不挤。
梁慎言往桌沿挪了点,打开笔记本,一只手拿着鼠标,另一手在他腰上轻轻揉着、捏着玩。
“要买吗?”
程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手抱着他腰,蹭了两下,“那买吧。”
梁慎言“嗯”了声,偏过头,贴贴他的脸,“再买点别的,这隔音太差了。”
正烧心的程殊一听,忍不住笑出了声,手钻到了他衣服里面,贴着那片绷着的肌肉。
嘴唇贴在他颈侧,啄了两下,“买吧买吧。”
腰.腹那只手不老实,越来越来劲,梁慎言捏捏他的腰,无声警告他别胡闹。
旁边那屋里,都是搬东西的声,不是胡闹的时候。

夜里不方便收拾,简单地把床重新铺了,就先让林秋云住一晚上,第二天才开始搬东西。
那房里本来也空,真收拾起来,除了衣服跟书之外,剩下的还放屋里都没关系,全是些平时不怎么穿又舍不得丢的旧衣服,还有两床棉被。
程殊起来后,就自己去收拾东西。
一早上的时间,基本就收拾完了,全搬到梁慎言房里。
梁慎言站在门边,刚搬完东西袖口还没放下,朝蹲在书桌下边的程殊看去,“我租金是不是得减半?”
程殊正往架子里塞书,听见了也懒得探头出来,“那你得跟老程商量,不过我估计顶多不收你生活费。”
梁慎言往外看了眼,程三顺正在水池边处理那条鱼,迈了一步进房间,把门关上了,“真会做生意。”
程殊“噗嗤”笑了,把最后那一摞书往架子最下层一塞,从桌底下钻出来,还拽了下梁慎言的腿借力站起来。
头发乱蓬蓬的,鼻尖挂了点汗,“你就直说他是奸商呗。”
还弄得那么婉转,指不定他爸听了还以为是在夸人。
梁慎言抬手拨了下他乱七八糟的头发,到旁边坐下,“什么时候去剪头发?”
现在都挡眼睛了,平时写作业得扎个小揪。
程殊甩甩头,拿了张湿巾擦手,坐椅子里,打算趁着年前再赶赶寒假作业的进度,“过两天去领成绩的时候吧,要不还得单独出门一趟。”
天越来越冷,手机里天气预报一查,后面几天一直到过年,都是零度左右,还有两天预警了要下雪。
南方人都喜欢下雪,但不会有人喜欢下雨,尤其是冬天。
那是能待在家里,就不想出门。太冻人了,风一刮再飘点雨,外面待几分钟,手能冻得跟冰坨坨似的。
梁慎言看他懒成这样,在手机上查快递,买的东西都得周末才到,心想干脆领成绩那天一块拿得了。
“那顺便拿个快递。”
程殊已经打开作业册,正写题呢,听见了点点头,“拿呗。”
说完了又想起什么,扭头好奇地问:“买的什么?”
梁慎言眼睛都不抬,翻着手里的消息。
快过年了,消息实在有点多,哪怕不回,光是强迫症想把小红点全点开,也得不少时间。
“椅子。”
程殊可不是几个月前一哄就能糊弄过去的人了,他成长了,眼珠转了转,故作随意问:“别的呢?”
梁慎言这回抬头了,看他一眼,“想买什么?”
程殊撇嘴,嫌他不坦诚,咬着笔头问:“那不是你说的,隔音不好,得买点别的东西。”
梁慎言低低笑了声,在群里回了消息,跟另外三人说今年不回去过年的事,这会儿那三人正商量着初二过后抽一天再来玩。
尤其严颂,之前没能来成,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程殊听他笑,耳朵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痒,抬手揉了揉然后不理他了,闷头写自己的作业,“那别叫我跟你去拿了。”
梁慎言一边回消息一边说:“嗯,你不用拿。”
盯着程殊的侧脸,瞥了眼那张卷子,这么几分钟,第一道题都没写,心思全在别的地方呢,淡淡说了句,“反正是你买来堵你嘴的。”
程殊耳朵这回是真的烫了,题目都读岔行了,憋了半天才反驳一句,“我声音小着呢,你别胡说。”
不等梁慎言回,自己先心虚了。
他们那个的时候,他真的有发出声音,而且还不小?
不能啊,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梁慎言看他一个人在那儿皱着眉琢磨,眼神都软了,怎么逗他都嫌不够,哪有这么好玩的。
心眼不知道长哪了。
放盆里的那条鱼多活了一天,一波三折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脱进锅的命运。
程三顺在厨房里倒腾一下午,搞了一锅酸菜豆腐鱼,又蒸了点腊肉香肠,拌了盘折耳根,这边典型的家常菜。
鱼放在电磁炉上先小火煮着吃,吃一半了再放蔬菜。
四个人围在桌旁,正好一人一方,吃饭的时候气氛算不上多尴尬,偶尔聊一两句,大多时候都在吃东西。
比起另外三人的自在,林秋云这才到第二天,肯定不太自在,尤其还闹了那么一出。
可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又是知根知底的人,一顿饭下来,那点不自在也散了大半,跟程三顺能不吵起来地聊几句。
“小殊……”
“我吃饱了,先回去写作业了。”
程殊不等林秋云说完,放下碗筷,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往外走。堂屋门推开,一股冷风吹来,才攒起来的暖和劲儿又散了。
梁慎言看另外俩人一眼,跟着放了碗,点了下头也出去了。
他俩一走,桌边就剩下程三顺跟林秋云。
“别管他,打小就这副样子,什么事不顺心了就闹脾气,被我说两句能还我三句。”程三顺一脸不在意,拿着筷子把鱼头夹到筷子,“他上初一那年,跟我吵了一架还跑山里躲着,边山遍地找了两天,他倒好,在张叔杨婶家的桃子地里睡,有吃有喝的。”
愣愣坐着的林秋云一听,收回还往外看的视线,“你还好意思说,初一才多大,你也不怕他被人拐走了。”
程三顺觑她一眼,哼了声,“你知道什么,他聪明着呢,谁能拐走他,只有他哄别人的份。”
林秋云语塞,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连像程三顺这样跟程殊吵架的经历都没有。
她怪程三顺对程殊不够好,可一想她又有什么资格。
“别烦了,过几天他自己就想通了,小孩子都心软。”程三顺看她愁得都快掉眼泪了,“你真不用哭,对着我哭又不管用,留着对他哭。”
闻言林秋云瞪他一眼,心烦得很,“吃你的鱼,别说话了。”
才两天而已,哪能真的心里一点都不介意了。再是亲母子,中间也隔了十几年,不是说不介意就不介意的。
程殊一直都挺能理解他妈的选择,不会有人愿意跟个赌鬼过一辈子,那是把自己后半生搭进去了,还看不到未来。
所以这些年里,他不怨,被人欺负了也只是等着自己拳头硬了打回去。
他不怪林秋云,也不指望程三顺。
十几年里,他有自己的一条生存法则,也想好了一条未来的路。
但昨天林秋云一开口的那几句话,再有和程三顺吵得哪一家,实在让他烦了,谁都不想搭理。
程殊心再软,但脾气也是倔的。
心里烦不想搭理人,就真的连着好几天都不怎么跟两人说话,喊他了就答应一声,别的时候就跟葫芦锯了嘴,吭都不吭声。
周一得去领成绩册,比平时上学要晚,九点到就行,然后开个家长会,聊一聊学生的情况。
要开家长会这事,程殊压根都没跟爸妈提,反正以前去不去也看程三顺的心情。
“你真要跟我去学校开家长会啊?”程殊拔掉手机充电线,看旁边正穿衣服的梁慎言问了句。
梁慎言转过头看他,理了理头发,“那不然我起来穿这样是送你出门?”
程殊愣了下,笑着凑到他面前,往镜子里瞥了眼,靠他背上,“你可真帅。”
梁慎言往后仰了点,偏过头亲他的脸,“偷吃糖了?”
程殊抿着嘴笑,眼睛弯弯的,“不吃糖也甜。”
俩人在镜子前接了一个吻,程殊仰着脸,舌.尖扫过他唇缝,被咬住后,又立即往后退,手搭着他的腰,小声说:“得出门了。”
梁慎言站直了,从架子上取了围巾,往他脖子上一绕,拍了拍他的腰,“瞎撩。”
他俩出了房间,程三顺正在棚子里倒腾,叮叮当当的,林秋云听见声也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坨糯米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俩。
梁慎言余光往程殊脸上扫,见他眼皮动了动,才去推自行车。
林秋云尴尬地站那儿,看向梁慎言,“那个,小梁……”
梁慎言点头,伸手接过来,“给我吧。”
程殊心里别扭,不愿意接受她迟来的好,但要说真的拒绝和排斥,那也是没有的。
他看在眼里,该怎么做,都是根据程殊心思来的。
两坨糯米饭热乎乎的,被梁慎言拿在手里,看程殊扶着自行车站院门口,走过去问:“你骑我骑啊。”
程殊瞥眼他手里糯米饭,板着脸冷冷地说:“我骑。”
还挺有脾气。
梁慎言也不劝他,把另外一坨放口袋里,等他吃完再换程殊坐后面来吃。
程殊骑车载着他出了门,一路上碰见不少一样要去学校领成绩的,不过都不熟,心里气不顺,连招呼都懒得打。
等骑到大路上,梁慎言才拍拍他的腰,示意他换人。
“吃吧。”梁慎言从口袋里摸出糯米饭团,“再放会儿就冷了,还好穿的衣服保温。”
还热乎,也不烫手,吃着正好。
程殊撇嘴,在后座伸手接了,打开外面的保鲜袋,味道就散开了,闻着就好吃,特别香。
糯米里夹了酸萝卜丁、豆芽、土豆丝、花生跟脆哨,抹了一层辣椒,一口下去,顶饿又好吃。
梁慎言歪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两只手捧着,吃得还挺香,笑了笑,说了句“扶好”,等手环在腰上了,才骑着车继续往学校去。
大冬天的骑车是有点冷,不过不赶时间,又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到学校除了脸吹得有点红外,倒不是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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