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江湖，专治不服(林风早)

嗯，很合理。
……合理个屁！
一个刚刚进入界缝的人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复杂的操作，这个身体控制力和协调性简直是骇人听闻，至少到目前为止，魏临渊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在联合赛的时候见到沈弥的刀，魏临渊就知道沈弥的控制能力很强，但强到这个地步……未免有些离谱了，要知道即便是盛唐青训营那群天才少年，最短最短也要花三天的时间适应调整。
沈弥用了多久？
一秒钟有吗？
恍惚间，随着耳边一声巨响，沈弥已经带着剧烈的音爆声降落在他旁边。
“怎么不走了？”
冷冷清清的声线中带有一点微不可查的兴奋。
在前世，即便是将身体锻炼到极致的宗师，也做不到对抗重力的程度，依然属于人类的范畴。而如今在机甲的作用下，这种奇异又自由，仿佛脱离了重力阻碍，轻轻一跃像是就能够摸到天空的感觉，让沈弥颇为沉迷。
魏临渊沉默片刻，道：“你怎么做到的？”
沈弥一愣：“什么？”
魏临渊毫无万象该有的架子，不耻下问：“教我一下吧。”
沈弥：“……啊？”

魏临渊抬起手, 插嘴道：“什么叫做静中生动，百动归静？”
“所谓后天神气两旺，坎离还为交。身为炉, 气为火，炼气根源, 百脉自顺。”
沈弥平静道：“炼气到下一个阶段, 便是雷声滚滚, 通三关九窍，配合身体关节，流转不息……”
魏临渊：“……”
像是在听天书。
其实沈弥说的内容，他大概能知道一些关键词，毕竟魏临渊曾接受过江炼的教导，在这方面还是略有了解。
换个其他没有接触过的人来, 绝对是听得头晕眼花，不知所云。
魏临渊虽然听得半懂不懂, 但也能察觉到，沈弥所走的武道, 是另外一条体系, 和现在主流的武学大有差异。当今流行的东西, 与其说是武学，其实不如说是“机甲术”更为贴切, 将人体与机甲结合, 把机甲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而沈弥走的道路, 确实以开发自身为主, 如果说各门各派的机甲术是以甲御人, 那么沈弥更像是以人御甲，看似殊途同归, 实则完全不同。
而当初的烁刃万象江炼，走的也是这样的路线。
魏临渊越来越肯定和江炼和沈弥之间一定有联系了，否则这两人不仅是战斗风格，就连武道理念也是如此相似，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烁刃万象当年失踪，难不成是归隐山林，收下了沈弥这个徒弟？江炼是十年前失踪的，沈弥今年十八岁，年龄上倒也符合。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江炼为何从来没有联系过自己？他也是江炼的半个徒弟，若说江炼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最值得信任，那魏临渊觉得自己绝对算得上一个。
有些想不通，魏临渊索性不想了。
他看着沈弥，想要直接问他和江炼有关的事情，甚至想知道江炼如今是否还活着，身在何处？但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
他和沈弥现在还算不上熟，直接问这些的话，会不会让沈弥心生警惕？
“怎么了？”
沈弥见魏临渊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疑惑问道。
“没什么。”
魏临渊摇摇头，决定先暂时搁置，等有合适的机会再问。
“你有基础，若是要学，应该很快。”
沈弥还以为他是在想炼气的事，宽慰道：“从浑圆桩开始，天赋好的话，十天半个月，也就能入门了。”
魏临渊知道他误会了，也不解释，笑道：“好。”
如果沈弥是江炼的弟子，那两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同门师兄弟了。
他接受江炼教导时，江炼还未失踪，所以从辈分上讲，他应该算是沈弥的师兄吧？
这么一想，魏临渊看沈弥的目光顿时变得和蔼了许多。
“怎么感觉天色暗得很快？”
沈弥察觉到他们进来的时候，天色还早，但进入界缝还没有多久，视线内的光线就已经黯淡许多，俨然是要进入黄昏的征兆了。
“在界缝内，很多东西都和第一世界不同，包括但不限于重力，天气，空气，乃至于一些世界运行规则。”
魏临渊道：“比如S级超高危界缝，【二维界缝】，你在里面甚至会变成纸片卡通人。”
“还有这种界缝？”沈弥瞪大了眼睛，也是第一次听说。
“听着很好玩，但实际上比你想象的要危险，一旦呆的时间长了，甚至会被界缝内的规则同化，无法回到三维世界。”
魏临渊说：“因此这个界缝目前还处于勘探状态，未被列为比赛场地，或许未来某一届比赛会在里面打也说不定。”
顿了顿，魏临渊道：“流沙界缝的一天只有九个小时，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到了晚上，这里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跟上。”
沈弥点了点头，下一秒，魏临渊再次冲刺，这一次他没有再刻意控制速度，朝着西区A22坐标区域疾驰而去。
沈弥发动机甲，带着浩大的声势和剧烈的音啸追上去，他的机甲【天青】只是B级，比魏临渊身上的A级机甲低一个档次，但速度却丝毫不慢，大开大合的起落，始终没有被魏临渊甩开。
魏临渊一边赶路，一边用余光注意着沈弥的动向，看到沈弥在后方紧追不舍，而且随着起落次数增加，他的平衡力和掌控力肉眼可见地在提升。
甚至到后面，沈弥已经会控制机甲的源能输出了，在地面发力的时候增大源能输出，自由下落的时候减小，这样的方式明显更节省能源，也让沈弥的姿态看上去更游刃有余。
让人羡慕的天赋。
魏临渊在心里暗暗赞叹。
两人的速度很快，在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前，他们终于赶到了流沙界缝的西区。
西区是一片类似沙漠戈壁的地形，一眼望去看不到任何植物的存在，堆积的岩体被风化侵蚀，剥落大量的碎屑物质随着地面流沙卷动，砂砾互相摩擦形成的微小动静汇聚成窸窸窣窣的响动，在沙地狂野上发出让人畏惧的声音。
“这里……好像没什么人？”
沈弥环顾四周，道。
比起他们刚进来时中转站的人山人海，西区位置可以说是杳无人烟。
“对于大部分机甲武者来说，西区是摩柯沙虫的聚集地，也是流沙界缝的高危地带，没人也很正常。”
魏临渊道：“活人没有几个，但流沙下面埋藏的尸骨……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话音刚落，沈弥就发现自己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金属碰撞的动静。
他低下头，俯下身，用手抚过地上的砂砾。
表面的一层沙掠开后，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具尸骨。
已经去世很久了，尸体的皮肉都已经风化干净，只剩下极为脆干的骨头，骨架上披着一层涂装已经褪色的纳米合金，破破烂烂的，看不出机甲的原型。
不愧是魏临渊，把一个从未进过界缝，甚至还没有从学校毕业的纯新人带到危险度拉满的地区……也就他能干得出来了。
沈弥在低头查看那具不知什么时候埋在那里的尸骨时，身后的流沙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鼓起了一块。
类似蝎子的巨大漆黑尾刺悄无声息地钻出流沙，想着沈弥的背后延伸过去，尾刺足有四米来长，比建筑物的柱子还粗，但在流动的砂砾中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与稀稀疏疏的砂砾摩擦声融为一体。在黑暗天色的掩护下，仿佛刺客突然亮出的杀器，朝着沈弥的后脖颈伸了过去。
魏临渊看到了。
但他没有说话。
那具尸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在流沙界缝这种环境中，不断有砂砾随着卷动的狂风吹来，一层层覆盖。按理来说，这具尸骨已经埋藏在很深的地下。
当尸骨显露出来，轻易便能看见的时候，说明地下正在有某种东西正在游走，将层层沙土挤开，才能够将埋藏已深的尸骨挤上地表……
这便是魏临渊给亲爱的师弟上的第一课。
职业选手在界缝中，不论何时何地，不论眼前的景象看上去多么祥和宁静，都不能放松警惕。
嗖——！
剧烈的破空声突然炸响，原本静悄悄延伸的尾刺仿佛终于找到了一击必杀的机会，随着一声巨响，流沙地表从地底炸开，一条巨大的外形仿佛蝎子般的异兽破开土地，出现在空气中，
即便在黑暗中，它的外骨骼也黑得发亮，如同甲胄般覆盖在身体表面。狰狞的口器两边是两只螯钳，在出现的一瞬间，浓烈的腥气便突破地表，刹那间弥漫了周遭的每一寸空气！
魏临渊看到沈弥没有动。
——没反应过来吗？
他有些失望，但随即释然。沈弥之前的表现给了他太多惊喜，以至于让他生出了很多不该有的期待。
对于初次进入界缝的人来说，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一口吃不成胖子，职业选手的道路，是刀口舔血的路，需要经年累月的战斗，才能养成时刻迎战的敏锐神经。
源能流转全身，迅速通过数个节点，魏临渊的身体悄悄绷紧，准备在沈弥有危险之际把他救下。
可下一秒。
锵——！
刀闸械扣弹出的声音和拔刀的啸叫几乎是在同一刻响起，不分先后，沈弥的身体由静到动，没有任何的迟疑与犹豫。
寂兮七势刀。
起势·藏刀催锋！
——像是累积已久的蓄势勃然喷发，少年被机甲包裹的瘦削身躯在这一刻仿佛化作雷霆，在他回头出刀的那个瞬间，魏临渊看到他的眸子，平日里好像人畜无害的平静目光此刻带着浓烈煞气，好似化作实质。
而后雷霆具现，刀光如刹那！

——铛！
巨大的撞击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生物的外骨骼和锋利的合金刀碰撞，竟然发出了类似钢铁交鸣的声音，二者碰撞点迸发出摩擦的剧烈火光, 将周围的黑暗照亮了一瞬。
沈弥一刀劈出，察觉到手感不对后迅速借势一个后撤, 拉开些许距离, 踩到流沙后调整身体, 刀锋横立向前，阴手持刀平放，谨慎地观察起来。
武者对于气机最为敏感，更何况是沈弥这种前世顶尖的武者。
有时候，不需要丰富的界缝战斗经验，也不需要长时间的职业选手训练, 当危机来临之前的那一刻，属于武者的第六感就已经给了沈弥足够多的预警, 这种感觉玄妙又难以言喻，用前世武界的话来说, 那便是“神可通意, 意可知危”。
方才看似不动, 实则是在蓄势待发。
沈弥的寂兮七势刀，融合了许多前世的顶尖武学的理念与特点, 是为他自己量身打造的武学, 刚才那一刀, 别人或许不知道威力, 但他自己, 再清楚不过了。
起势·藏刀催锋，脱胎自一位武道宗师的“养刀术”, 以鞘养刀，以气聚神，刀若出鞘，则似雷霆。
沈弥的起势也是如此，甚至在此基础上根据自己的习惯做出了改良，以他的控制力，能够跳过长时间的“养刀”阶段，在极短时间内将气机提升至巅峰，毫无征兆的出刀。
不动则不伤，一动见阎王。
这句前世武道宗师评价沈弥的话，再贴合不过了。
哪怕是肉体凡胎，沈弥的这一刀威力也足够惊人，更何况，有了机甲的加持，威力更是可怕，当初学院联合赛擂台所用的高强度合金，在这一刀之威下也能轻松斩出一道恐怖的豁口。
然而，这一刀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效果，眼前这只黑色的巨大“蝎子”身上的外骨骼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竟硬到如此地步，沈弥的藏刀催锋打了个十成十，竟只在对方的背甲上砍出一道裂纹来……
沈弥轻轻吸了一口气，他的眸光在刀锋的倒映下微敛，手掌握住刀柄，紧了紧。
就算穿着机甲，反震作用力也让沈弥的虎口有些发麻。
就在沈弥拉开观察之际，对面的摩柯沙虫也意识到了眼前的人类不好惹，背甲被劈出一道裂缝，内里甚至能窥见正在蠕动的黑色血肉，摩柯沙虫发出一阵宛如沙锤摇动的“沙沙”声，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人类，背后的尾刺轻轻摇动，伺机而动。
“……”
魏临渊表面如常，但心中难言震撼。
沈弥身上的机甲，穿的是【天青】没错吧？
在B级机甲的行列里，【天青】的性能也算不上顶级。摩柯沙虫那一身漆黑甲胄，防御力是经过无数职业选手检验的，哪怕穿的是赛级机甲，应付起来也很吃力，
不客气的说，沈弥这一刀的破坏力，甚至比很多下级联盟战队的职业选手还要强。
原本还想给沈弥一些提示，告诉他要如何处理摩柯沙虫的攻击以及弱点部位，但现在魏临渊却不想说了，他感觉即便自己不说一句话，沈弥也能够把眼前的摩柯沙虫解决掉。
沈弥向来没有求助别人的习惯，他的目光紧盯摩柯沙虫的动作。
显然，异兽没有人类沉得住气，摩柯沙虫受了伤，明显变得有些焦躁，口器旁的螯开始不断摆动，发出的声响也越来越急促，终于，数秒后，它再次朝着沈弥发动了攻击！
……来了。
沈弥身体下压，面前的摩柯沙虫在体型上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特别是当它跃起扑下时，就像一颗流星坠地，带着呼啸的风声。
手腕一拧，刀锋如水流般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漂亮的线条，顺着摩柯沙虫的尾刺擦过。与此同时，沈弥侧过身体，想要顺势绕到摩柯沙虫的背上。
刺啦——
腰部的部位传来灼热感，沈弥似有所感，迅速调整身体。
原来摩柯沙虫的背甲侧边居然有一排宛如刀锋一般的锋利锯齿，在黑暗的掩护下极其隐蔽，若不是沈弥闪得快，机甲腰腹位置就要被直接切开。沈弥想也没想，控制身体避开侧面锯齿，抬脚踹在摩柯沙虫的腹部，同时借力上跳。
黯淡的光线透过身体，在夜幕中留下了一道修长漂亮的剪影。
合金刀宛如一根钉子一般，顺着背甲的缝隙直接钉入了摩柯沙虫的关节，剧烈的疼痛引得摩柯沙虫发出凄厉的嘶鸣，下一刻，沈弥借着合金刀一个漂亮的翻身跃上了它的背！
摩柯沙虫扭动着身躯，想要把沈弥甩下来，然而顶尖武者的平衡能力可不是这么容易破坏的，沈弥踩在它的背上，仿佛神话故事中踩着巨龙的勇者，合金刀在摩柯沙虫的扭动下松动，弹向空中，滴溜溜旋转几圈，最后随着沈弥伸手，稳稳落在他的手掌中。
耳边是凌厉的风声，摩柯沙虫的尾刺朝着背上的沈弥狠狠扎去！
“它的心脏在……”
看着沈弥站上了摩柯沙虫的背，魏临渊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提醒摩柯沙虫的弱点。
但下一秒。
机甲关节的光条骤然变红，源能的澎湃动力霎时间流转全身，沈弥接刀后头也不回，一个漂亮的侧身躲过尾刺，随后旋转刀身，仿佛将军在战场上拖刀疾驰，刀锋顺着先前劈出的裂痕没入其中，身体在机甲加持下像是化作黑夜中的一抹绚烂流光，一道天青色的残影从背滑到尾！
恍惚间，一抹青色雷霆划过，刹那瞬息，让人无法捕捉，待到回神，沈弥已经横穿了摩柯沙虫，在不远处骤然停住。
刀锋重回刀闸，械扣轻响。
直到这清脆的声音在魏临渊的耳边响起，下一秒才有外骨骼碎裂的声音。
魏临渊看到摩柯沙虫的身体从中间裂开，就连尾刺部位也分割成了正正好好的两半，大量切割的内脏与黑色的血如泄洪的水从异兽的身体里灌出，流入砂砾中，蔓延到沈弥的脚下。
即便沈弥对付摩柯沙虫明显的经验不足，吃了两次暗亏，而且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弱点，用源能消耗最小的方式处理，但魏临渊知道这只是他第一次对战异兽，经验少，并不意味着弱，相反，魏临渊看到的是沈弥干脆利落的出手，冷静到极致的头脑，以及那一抹惊艳至极的刀光。
弱点？经验？
都没有，也不需要有，沈弥的这一刀，便是最漂亮的答案。
沈弥回头，他的脸被机甲覆盖，魏临渊只能看到眼睛部位的两颗蓝宝石般的晶体。但他仿佛能够想象得到，沈弥此刻正在用那双淡漠而漂亮的瞳孔挑衅般地看着他。
……捡到宝了。
魏临渊呼吸微微一滞，心道。
沈弥给他的惊喜着实是有些大了，大到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本以为这是一柄只要稍加磨砺就能焕发光彩的剑胚，未曾想，这竟是一把早已寒光毕露的神兵利器。
“你刚刚说它的弱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