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江湖，专治不服(林风早)

但当罗定回过神来，少年的刀还在手中。
刀上有黑色的血。
轰然一声响，少年面前的摩柯沙虫已经从中间向两侧分开，像光滑的积木滑落，除了巨大身躯落地发出的响动，没有其他声音，好像刚才那尖锐的嘶鸣也只是错觉。如夕阳消逝，落叶散尽，一只足以让机甲武者的精英小队严阵以待的异兽，就这么悄然没有了声息。
罗定的脑子停止了转动，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
沈弥在罗定面前站定，将刀递还给他。
“刀不错，还你。”沈弥笑道。

那是什么刀？！
那昙花一现般的刀光太过让人惊艳，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 罗定有种站在面前的人是他的师父的错觉。
那一闪而过的刀，还有刀中蕴含的势, 虽然和他师父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可那股子战栗感却是十分相似。
“怎么了？”
沈弥的声音让罗定回过神来, 他惊疑不定地道：“你到底是谁啊？”
沈弥表情淡定：“沈弥。”
罗定噎了一下，心想我又不是问你名字。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摩柯沙虫的血的味道很快就会吸引其他的同类，摩柯沙虫是以单独狩猎的方式出现，但却是实打实的群居生物，同类被巢穴中被杀, 这对它们来说无异于入侵信号。
“先离开这里。”
罗定稳住心神，朝沈弥挥了挥手。
“等一下。”
沈弥说完, 走到摩柯沙虫的尸体旁，拿出自己的半截刀。
罗定还以为沈弥有什么要紧事, 定睛一看, 发现沈弥在吭哧吭哧地挖摩柯沙虫身上值钱的东西, 顿时崩溃：“别解剖了，咱们赶紧走吧！”
沈弥：“可是……这很值钱。”
跟着魏临渊解剖了几只摩柯沙虫, 他的手法已经很熟练了, 三两下就卸下了它背甲上的鳞。
“我赔给你好吧！”
罗定拉住他：“而且这些东西也不好带上, 还是快走吧。”
“哦……”
沈弥有些恋恋不舍, 仔细想想也是, 魏临渊不在身边，没有他的“照影乾坤章”, 携带起来不方便，遂放弃。
临走前，他的目光还有些恋恋不舍。
话说回来，魏临渊……应该没事吧？
他的战利品还都寄存在魏临渊的“照影乾坤章”里呢……
连他都还好好的，魏临渊身为万象，还有赛级机甲傍身，应该更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嘶——”
被沙暴肆虐过的界缝一片狼藉，原本平整的流沙地仿佛被从头到尾轰炸过一遍，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
一只被沙暴从流沙中卷出的异兽【黄骨枯蛇】盘着身子，摆出攻击的姿态，朝着眼前身穿枫色机甲的青年示威。
黄骨枯蛇的头部有一圈骨头，当它们进攻或是感受到威胁时，这圈骨头会如扇子一般展开以威慑对手，配合巨大的体型，看上去十分有压迫感。
然而面前的青年似乎根本没有打算理睬它，目不斜视地往前继续走着。
感受到被挑衅的黄骨枯蛇终于按耐不住，在青年经过身边的时候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体如箭般袭来，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青年。
呼啸的破空声炸起，魏临渊轻轻偏了偏头。
下一秒，黄骨枯蛇的身体便从中间断裂，半截身体擦过魏临渊身旁，摔在地上溅起了满地扬沙。
一片枫叶滴溜溜落下，魏临渊伸出手接住。
“五五分。”
魏临渊满意地看着地上的黄骨枯蛇的尸体，等比例切分，不多不少刚刚好，完美。
“……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甩了甩头，把不合时宜的强迫症抛在脑后。
那孩子……到底被卷到哪里去了。
数十年难遇的大葬沙暴属实威力惊人，哪怕是万象级的角色也无法抗衡自然的伟力，魏临渊被沙暴卷上了天，短暂失去了方向。等到他成功落地时，发觉自己已经从西区被甩到了东区。
有万象级的机甲，魏临渊没有受伤，但其他人可没有这么好运了。在一路寻找沈弥的路上，魏临渊看到了至少近百具尸体，有的是被大葬沙暴那如刀刃般的砂砾切割得面目全非，有的是被卷到天上破坏了动力系统被摔死，有的则是受伤后失去行动能力，被异兽吞吃入腹……
这满地的惨状让魏临渊忍不住担心起沈弥来。
不管怎么说，是他带着沈弥来的流沙界缝，若是沈弥在这里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正想着，远处的天空出现一个黑点，像是注意到了下方正在行走的人，天空中的黑点猛地一个俯冲，轰然落地，溅起大量砂砾。
“这位兄台！”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机甲，一开口就是带着口音的糙汉嗓音：“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孩？是我师弟，大概这么高，穿的是【旋川】机甲，白色的……我操？”
大汉没注意到面前的人是什么样的，径直说了一通，待到看清面前的人的机甲后，整个人如遭雷劈定在原地。
“操什么操，没看见。”
魏临渊没好气道：“屠千军，你是不是傻，找人也不是你这样找的。”
“魏魏魏……”
大汉结结巴巴道：“魏临渊？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临渊：“我也找人。”
来人正是燕津城尚刀派的三长老，屠千军。
魏临渊那一身标志性的机甲根本连话都不用说，只需要一眼就能轻易认出来。万象级的机甲【不禁霜】，全世界只此一台，联盟赛事集锦中的常客，盛唐战队行走的名片，只要长了眼睛，都知道面前这位是谁。
“嘿嘿，咱俩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你。”
屠千军曾经也是机甲联盟的一员，服役于S级玄武战队，前两年才刚刚从联盟退役，在尚刀派专心做他的三长老。
难得在界缝遇到曾经的老对手兼熟人，屠千军语气兴奋，刚想叙叙旧，又想起正事：“不对，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师弟在流沙界缝走丢了，我刚刚才接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得从外面赶过来了……你真没看见他？”
“没有，不是说了么，我也在找人。”
“你在找谁，张小鱼？”
屠千军一时半会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让堂堂万象亲自出马：“张小鱼也在流沙界缝里面？不过他运气好得很，铁定没事，但凡有1%的运气，张小鱼都能给它干到100%……”
“不是张小鱼。”
魏临渊摇了摇头，绕过这个话题：“你从外面过来的，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流沙界缝已经稳定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大葬沙暴。”
说到大葬沙暴，屠千军的动作明显犹豫了一下，他左右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压低了声音。
“我是有听到一些消息……不过还不确定。”
魏临渊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皱眉：“什么？”
“大概一周前，流沙界缝有一队拾荒者发现了界缝内有裂渡现象，不过当时界缝督察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么多天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屠千军小声道：“但是今天出现了大葬沙暴，这很不正常，结合这条消息，我怀疑流沙界缝里面可能有……”
魏临渊总算知道屠千军为什么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赶过来了。
他的脸色微沉：“你是说……界缝里有哈麦丹？”
“我不敢确定，但是……喂，你去哪里？”
屠千军面露犹豫，却见魏临渊突然转身离开，连忙询问。
“还能去哪。”
魏临渊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不见，“找人。”
地下巢穴。
静悄悄的地下巢穴，时不时响起摩柯沙虫爬行时带来的摩擦声，罗定带着沈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沈弥，沈弥……
罗定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总觉得很耳熟呢怎么回事？好像在哪里听过？
罗定的脚步突然停下来，沈弥差点不小心撞上他的背。
沈弥：“怎么了？”
他以为又遇到了摩柯沙虫，身体戒备起来，想要站到罗定身前。
“我想起来了！”
罗定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耳熟了：“你是青雀？！”
这几天学院联合赛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不仅是外界，职业圈里也因为各大战队对沈弥的兴趣，而开始研究起这个少年来，罗定虽然不怎么关注，但在各大头条轰炸和周围人的耳濡目染下，也听说过这件事。
沈弥点了点头。
罗定心想，难怪这么厉害。
能够击败陈不语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只是听其他人口中描述，还没有这么直观的感受，但在亲自见到沈弥那一刀后，他才对外界对于沈弥“天赋异禀”的评价有了清晰的认知。
明明自己跟沈弥年纪差不多，实力却是天差地别，见到摩柯沙虫这种级别的异兽，自己还得绕道走，沈弥都已经能一刀斩杀了。
难怪师父说自己还需勤加修炼，要勤能补拙，当时罗定心中还有不服，觉得自己在同龄人中就算不是最强，也算是优秀的那一批，但跟沈弥一比……算了，不比了。
罗定心里有些失落，旋即对沈弥道：“外界说你无门无派，没有师门，是真的假的？”
刚刚不是还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吗，怎么突然就活泼起来了……
沈弥心中暗想，面上点头道：“嗯。”
“原来是真的！”
罗定兴奋道：“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师父？我觉得以你的天赋，我师父一定会很高兴收下你的！”
“你师父？”
沈弥疑惑：“谁？”
“嘿嘿。”
提及自己的师父，罗定顿时自信心爆棚，狐假虎威似的道：“说出来你可别惊讶啊，我师父，正是上届冠军战队的队长，联盟七大万象之一。他就是……【刀万象】，方镜！”

“那个青雀, 也在流沙界缝里？”
屠千军语气诧异：“你带他来的界缝？带一个还没成年的新人？？”
听起来完全是不当人的做法，不过想到干这事的是魏临渊，屠千军反而觉得正常了……
魏临渊咳嗽一声, 没有接话。
“话说回来，你真看中他了是吧？”
屠千军试探道：“之前跑到他的学院去看比赛, 现在又带着他来界缝……盛唐真想招揽他啊？”
魏临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方镜让你问的吧？”
屠千军都退役多时了, 什么时候对联盟的人员变动这么感兴趣了？
“啊？哈哈哈, 没有啊……”
屠千军朗声大笑，摸了摸脑袋，在魏临渊“我早已看穿一切”的目光中笑容逐渐尴尬：“……好吧，是我师父让我问的。”
标准脑子里长肌肉的糙汉子，心里藏不住事，也正是因为屠千军这种性格, 才能成为魏临渊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魏临渊淡声道：“方镜对他感兴趣？”
“当然了。青雀也是用刀的嘛。”
屠千军道：“反正师父的意思就是说……如果盛唐不是那么迫切的话，能不能稍微放放手？毕竟洗尘的资源不比盛唐差, 而且方镜能够亲自培养，这对青雀的未来也……”
“帮我给方镜带个话。”
魏临渊表情淡淡。
“……你说。”屠千军察觉到什么, 止住了话头。
魏临渊深吸一口气。
“老毕登, 想挖人不会自己来抢？燕晚星都还没说话, 你搁这抢上了，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好意思拿出来教人？下次打比赛见面打爆你的狗头。”
魏临渊一口气说完, 微笑：“好了, 就这么多。”
屠千军：“……”
“记得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他哦。”魏临渊贴心提醒：“记得住吗？要不要再重复一下？”
“……不用了。”屠千军很想落荒而逃。
“好的。”
魏临渊扫了一眼机甲通讯, 他有沈弥的联系方式, 但因为大葬沙暴的肆虐, 整个界缝的磁场都出现了混乱，普通的通讯系统没有办法使用。
“救援队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到？”他问。
屠千军：“会比较久, 界缝入口那边因为沙暴出现紊乱，普通机甲很难通过。而且，路上还有很多伤员要救治，后续搜救的话估计得等个半天才会展开。”
“如果真的是哈麦丹，半天的时间……足够这界缝里的人死上一遍了。”魏临渊沉声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收到消息，就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
眼下的时间来不及魏临渊慢慢找了，魏临渊思考了一下：“跟我来。”
“去哪？”
“界缝的通讯信号站。”
魏临渊道：“磁场紊乱，但我们可以先把机甲信号接入到信号站的设备，先找到他们人再说。”
屠千军恍然大悟：“不愧是你，盛唐的队长就是聪明。”
“是比你师父的狗脑子聪明点。”
“……”
刀万象方镜？
听到这个名字，沈弥诧异了一下。
“是不是很感兴趣？”罗定兴奋道：“要是我师父真的收下你，以后咱们就是师兄弟啦，要不……你先叫我一声师兄听一下？”
“嗯，很感兴趣。”
沈弥笑了笑，道。
刀万象……那就意味着，是这个世界用刀之人中的最强者吧？
那打起来一定很痛快。
浑然不知给自家倒霉师傅找了个对手的罗定依旧兴致勃勃，炫耀着自家师父的耀眼战绩。
“太好了，这样一来，我就不是辈分最低的弟子了，嘿嘿嘿……以后要有什么时你就喊师兄，师兄罩着你！”
罗定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等等，前面好像有人。”
前方巢穴的拐角处空洞，出现了几个身影，洞穴太黑，距离稍远，也看不清有几个人，什么来路。
对面那伙人也发现了不远处的罗定和沈弥，在这种危险四伏的地下巢穴，大家都有戒备心，两边人都互相停住脚步，遥遥观望。
罗定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一点：“你们好，我是尚刀派门人，敢问你们是……”
话音未落，耳边突然出现了“吱吱”的声音。定睛一看，一只口中衔着蓝色小花的仓鼠从两队中间路过。
约莫一掌大小，没有尾巴，身上覆着白色绒毛，看着憨态可掬，颇为可爱。门牙衔着一朵蓝色的花，在幽暗的巢穴中散发着莹莹微光。
罗定动作一顿，又惊又喜：“蓝璃鼠？！”
话语中多了两分热切。
沈弥疑惑：“那是什么？”
罗定做了个嘘的手势，声音压低，解释道：“是流沙界缝非常稀有的一种生物，非常，非常稀有……它和蓝璃花相伴而生，生性胆小，因而时常躲藏于强大的异兽附近。它口中衔着的蓝璃花是顶级异珍，成熟后会发出莹莹蓝光，是最顶尖的科研材料之一……”
罗定声音几不可闻，但沈弥还是听懂了。
眼前的蓝璃鼠口中的蓝璃花，可不正发着荧光嘛？
罗定也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运气，蓝璃鼠本身没什么，这种异兽几乎没有任何威胁，但蓝璃花却是难遇的宝物，在第一世界有“蓝璃抵万金”的说法，在拍卖会甚至能买到近亿蔚蓝币。
罗定家世也是相当优渥，但面对传说中的蓝璃鼠，呼吸还是忍不住重了起来。
对面那伙人似乎也看到了那只蓝璃鼠，隐隐热切的目光投了过来。
被众多目光盯着的蓝璃鼠并未意识到危险到来，它从巢穴的某个坑洞中钻出脑袋，鼻子抽动两下，开始原地刨坑。
蓝璃鼠是钻洞好手，体型又小，一旦让它跑了，这辈子都不一定有第二次机会遇到了。
罗定按耐不住，他距离更近，朝着不远处的蓝璃鼠悄悄摸了过去。
另一边，对面那伙人中也迅速窜出一个人来，朝着蓝璃鼠的方向疾驰而去！
罗定和另一人在蓝璃鼠附近相遇，罗定离得更近，伸手想要去抓。
下一秒，对面那人的机甲发出一声轻鸣，剑闸一响，一柄合金剑骤然出现，刺向罗定的手腕！
罗定连忙收回手，躲过了这一剑。
沈弥眉头微皱。
两人的动静虽然不大，但对胆小的蓝璃鼠来说可谓晴天霹雳，突如其来的打斗声和机甲的嗡鸣让它如同被踩到尾巴一样，正在刨坑的小爪子猛然一顿，抬起头，发现了不远处两个穿着机甲的人类。
“吱，吱……”
蓝璃鼠吓得魂飞魄散，衔起蓝璃花就要跑。
罗定心中焦急，也不管面前的人了，连忙追上。
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肯定得先抓到蓝璃鼠再说，毕竟要是让它跑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蓝璃鼠几乎是两边人同时发现的，至于之后怎么分，可以再商量，总是有个折中的办法。
可惜罗定这么想，对面未必给面子，眼看罗定还敢再往蓝璃鼠的方向去，持剑之人目露凶光，下一秒，剑锋一振，竟直指罗定的胸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