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风霜城有什么联系?为何要替江城主报仇。”方舒禾继续追问着。
“我从前是风霜城的人。”戚飞英随口说了一句,立刻转移话题,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方舒禾,关切道,“你怎么在这里?聂楠呢,她有没有伤害你?”
方舒禾摇摇头,“她没有伤害我,她只是把我关在此处,不许我去找我师父和师姐们,今晚她出去办事了,我趁机扯开了绳子,正要逃走。”
戚飞英看一眼天色,暗道不好,拽着方舒禾的手将她拉进庙里,顺手关上了门,“她大约快回来了,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你是知道的,几次交锋我都没在她手里讨到便宜,所以断不能让她发现我在此处,我先躲起来,你待会将她引开,我再走。”
方舒禾想戚飞英和聂楠确实一见面就要动手,聂楠轻功极好,到时若是趁机又伤了戚飞英或是自己,那就不好了,不若将她引开,也可避免一场争斗,于是她点点头。
戚飞英一跃跳上了房梁,屋子里重归寂静,方舒禾一人待在庙里,旁边躺着一具死尸,她心里还有些害怕,但想到戚飞英也在,才稍稍好受了些。
不多时,外头传来动静,是聂楠回来了,她去了旁边的厢房,看到方舒禾逃跑了,正在到处找她,很快,她一把推开了菩提庙的大门,迎面和站在门口的方舒禾撞了个满怀。
“方姑娘!”聂楠一把抓住方舒禾的手,“你若再乱跑,下回我可就不是把你捆起来那么简单了。”
说罢不等方舒禾回话,聂楠的鼻子皱了皱,立刻拔出佩剑,将方舒禾挡在身后,“有血腥味,小心。”
方舒禾小声说:“地上有个死人……”
适应了黑暗的聂楠隐隐约约看到地上确实躺着一个人,她小心翼翼走上前去,看到那人面容,顿时一惊,“温盟主!”
她心下震惊万分,蹲下身来,想要查看温非寒的死因,突然寒光一闪,不等聂楠起身,细柳剑已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划开了她的咽喉。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修改了一下见面的地点。
盒饭x2
聂楠死了。
细柳剑划破她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她下意识捂住咽喉,整个人不受控制朝后倒去,而后,她看到了从房梁上跳下来的戚飞英。
“你……”聂楠憋着一口气,眼中全是愤怒和不甘,眼神化成利箭射向始作俑者,“……你卑鄙……”
戚飞英没有说话,细柳剑用力刺向聂楠的胸口,补了一剑,这次聂楠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倒在了地上。
自始至终,她的剑都握在手中,还没来得及挥出去。
温非寒的死给聂楠带来了极大的震惊,她蹲下身查看温非寒死因的时候看到了脖子上那个细细的伤口,顿时明白过来又是有人假借自己主上的名义在杀人,在她意识到凶手可能还在现场不远处的前一刻,戚飞英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习武之人,快人一步往往就掌控了生死。
聂楠死的突然又不甘,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
方舒禾站在原地,已然傻了,她不算干净的白色裙子上面沾上了聂楠的血,就连脸上也溅上去几滴,她呆愣愣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身体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着。
戚飞英收了剑,用身体挡住方舒禾的视线,走到她面前,拿出手帕温柔地替方舒禾擦拭脸上的血迹。
待血迹擦拭干净,方舒禾也终于惊醒了,她看着眼前的戚飞英,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往后退了一步。
戚飞英抓住她的手,想要给她一些安慰,不料方舒禾抬起手狠狠地抽了戚飞英一个耳光。
一道闪电随着耳光落下,劈在菩提庙的上空,将漆黑的夜照的如同白昼,方舒禾脸色惨白,惊恐看着戚飞英。
这一耳光十足用力,戚飞英被打得偏向了一边,牙齿不小心磕破嘴唇,溢出一丝鲜血来,他有些恼,却压着情绪,一把攥住方舒禾的手,难以置信道:“你打我?”
方舒禾身体因为害怕还在颤抖着,只是没有再后退,她瞪着戚飞英,“你为什么杀了聂姑娘!”
“她绑了你,百般羞辱,你难道忘了?”戚飞英怒道。
方舒禾闭一闭眼,两滴眼泪滚滚而下,“聂姑娘虽然绑了我,可是她并没有羞辱我,反而还一直在保护我,她何其无辜啊!”
惊雷乍然而来,响彻耳畔,外面的风开始大起来,将院子中的落叶席卷而起,寺庙的门板长年失修,已有些损坏,抵挡不住狂风的呼啸,在风中来来回回扇了几下之后,被吹跑了一扇,强风灌进来,将两人的衣摆胡乱吹起。
戚飞英冷笑,“她无辜?你莫不是忘了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她视我为叛徒仇敌,哪一次不是下了死手,今日不是她死,来日便是我亡。”
方舒禾泪水止也止不住,痛心道:“即便是仇敌,也该堂堂正正公平一战,你暗中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还利用我将聂姑娘引进来,那我岂不成了你的帮凶?戚飞英,你这算什么!”
戚飞英心中一痛,将方舒禾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动情道:“我绝没有利用你,我可以对天发誓,这辈子利用任何人都不会辜负你。”
又一道闪电落下,随之而来的是豆大的雨滴,夜雨由小变大,落在树枝上,屋檐上,枯草堆里,噼啪作响。
方舒禾看着闪电亮光中的戚飞英,一如往常英俊的面容,一如往常潇洒的模样,明明是个杀人犯,站在自己面前,却像个无辜的弱者。
方舒禾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痛,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了眼前这个人,她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一个浪荡子,没想到却是个心狠手辣之徒,眼见他亲手杀死两个人,方舒禾比自己杀了人还要痛苦。
泪水止也止不住,模糊了她的视线,戚飞英拥住她,贴在耳边叫她的名字,混在雷声里,让人听不真切,他还想要吻她,冰冷的嘴唇贴上脸颊的时候,被方舒禾用力一把推开了。
她哭得伤心,撕心裂肺道:“别骗人了!老天爷都不信你说的话!”
说罢转过身就朝外奔去,戚飞英连忙追出去,在院子中一把拽住方舒禾,两个人很快被淋得湿透,雨声太大,戚飞英只能大声喊道:“你要去哪!”
“不要你管!放开我!”方舒禾用力去推,戚飞英却越抓越紧。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戚飞英再次将方舒禾拥进怀里。
方舒禾不再挣扎了,老老实实被他抱着,闪电之下,两人如同破庙里的鬼魅,须臾,方舒禾在戚飞英耳边轻声说:“你要是不放开我,我就只能死在你面前了,反正这里也不差我一具尸体。”
这话比雷声还要惊人,戚飞英不得不放开了方舒禾,他痛苦万分,“舒禾,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师父说过,行走江湖,义字为先,我不会再同你来往,你好自为之吧。”方舒禾看着被雨淋透的戚飞英,始终没有说出更狠的话。
说罢,她一甩手,脱离了戚飞英的桎梏,转身迎着风雨离开了菩提庙。
雷电还在继续,雷声滚在黑压压的天际,仿佛天都要被打了下来,雨水瓢泼似的浇下来,不给人半分喘息的机会。
分明白天还是晴好的天气,夜间突然下起暴雨,这在深秋是极为反常的天气,戚飞英独自站在院子里,整个人都融进了雨幕里。
楚不归也没料到会突然下起雨来,他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伞具,此时从酒馆回踏雪城还有一段距离,不得已只能找了个小店暂避。
刚刚得过一场风寒,要是再淋了雨,恐怕半条命都没有了,他倒是不怕淋雨,只是不愿让人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打击一样。
叶星河走了,日子还是要照样过,没有手刃仇人之前,他还不能死。
店铺是个成衣店,售卖男女的成衣,也卖些布料,应当是打算打烊的,门板已经关了半扇,突遇暴雨,一时涌进来几个和楚不归一样躲雨的人,掌柜索性招呼起生意来。
大家闲来无事,顺着掌柜的话语在店里随意看着。
楚不归摸了摸衣裳的料子,中等布料,颜色鲜亮,亮点是衣裳上面的刺绣,一针一线,十分精致,掌柜得意洋洋地说,这都是老板娘亲手绣的。
楚不归看中了一套,湖蓝色,布料摸着应当是苏州的,衣裳下摆绣着柳叶,用的是暗线,细看看不出来,映着烛火,柳叶片片泛着亮光,很是好看。
掌柜见状,忙迎上来介绍道:“公子好眼光,这件衣裳的料子是咱们店里最好的了,上面的绣线也是从苏州运过来的上好的绣线,我家娘子足足绣了一个月呢。”
就这几片柳叶绣了一个月,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楚不归默然放下手中的衣裳,倒不是不满意,只是这件衣裳,不是他的尺寸。
他只不过是在看到它的时候,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了那个人穿上这套衣裳的样子,罢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雨下的比方舒禾跟戚飞英分手那天还要大
这晚的雨下的极大,遮天蔽日的,天仿佛破了个洞,一直到鸡鸣时分才开始小下来。因着下着雨,天也亮的越发晚,平日里这个时辰也该有些微光了,此时却还是漆黑一片。
暴雨褪去,只剩下几滴残雨嘀嗒落下,镇子里的鸡鸣狗吠一声高过一声,方舒禾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朝踏雪城走去。
唐蜓正从踏雪城出来,她一大早去找唐易,才发现对方竟一夜未归,慌了神,顾不得雨还没有完全止住就跑出来找人,她跑的急,头上的铃铛声在雨后的清晨越发清脆。
她远远地瞧见有个人影,误以为是唐易,冲上去一看,却是个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裳淋了雨,紧紧贴在身上,衣服上面沾满了污渍,狼狈不堪,对方似乎没有看到她,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连头也没抬,唐蜓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方舒禾!”唐蜓一把攥住方舒禾的手臂,“是你吗,方舒禾?”
方舒禾这才抬头,看到唐蜓,怔了怔,眼神疲惫茫然。
“我是唐蜓啊,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唐蜓拉着方舒禾的手,用力晃了晃,企图唤醒方舒禾的记忆。
方舒禾眼神闪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唐蜓……我记得,你救过我。”
“对了!我就说我这么可爱你不可能会忘记我的。”唐蜓说着看着方舒禾的模样,关切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被谁欺负了?你告诉我,姑奶奶我扒了他的皮!”
方舒禾心中蓦的一痛,她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唐蜓挤出一抹笑容,“没有,我只是和师父她们走散了。”
“凤教主她们都在踏雪城呢,你这样子去见她,她该心疼了,走,你先去我房间洗个澡换身衣裳。”唐蜓不由分说拉着方舒禾进了踏雪城,方舒禾也不挣扎,就由她拉着,她心里头没有着落,整个人就失去了方向,这样失魂落魄地去见师父,一定会被责罚,不如先去唐蜓那里暂歇。
洗完澡,唐蜓犯了难,她发现自己没有方舒禾身上穿的那种仙气飘飘的衣裳,她的衣裳多是蓝色短衫,下面的裙子只到膝盖,另配一条绸缎裤子,身上挂着许多荷包,用来装各种各样的暗器,她平时没觉得自己的衣服难看,可是却觉得怎么也配不上方舒禾的气质。
方舒禾笑笑,摸了摸唐蜓的头,接过衣裳换上,古灵精怪的衣裳穿在如此娴静之人身上,有一种别捏的新奇,唐蜓笑得直打颤,“你这样走出去,凤教主一定不认你。”
“唐蜓,多谢你,你救了我两次。”方舒禾握着唐蜓的手,由衷地道谢。
唐蜓笑得眉眼弯弯,“谢什么,行走江湖不拘小节,咱们都是女子,本就该互相帮助的,我们是朋友嘛。”
方舒禾摸摸唐蜓头上的小铃铛,笑道:“对,我们是朋友。”
两人说这话,外头传来动静,是唐易回来了,他们住在同一个小院不同的房间,唐蜓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对方舒禾说:“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看看我大师兄。”
说罢,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方舒禾略歇息片刻,也出门去寻飞花教的落脚之地。
凤南烟见到眼前的小徒弟,本就冷漠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手中的粥碗不轻不重放在桌上,不等她说话,方舒禾就立刻跪了下来,“弟子见过师父。”
“去哪儿了?”凤南烟问。
方舒禾道:“弟子不幸遇到贼人,被其挟持一路,昨夜才趁机逃了出来,让师父担心,弟子罪该万死。”
对于方舒禾的话,凤南烟不置可否,她没有再追问,而是继续吃起了早饭,任由方舒禾跪在那里,和她一起吃早饭的几个师姐彼此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开口求情。
早饭吃完,凤南烟斜斜睨了方舒禾一眼,“下去换了衣裳再来,跪在廊下把教规背满十遍。”
“是,弟子领命。”方舒禾在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跟着师姐们下去换衣裳,罚跪的惩罚已算是轻了,若是让师父知道自己同戚飞英的那些事,恐怕师父会一怒之下杀了戚飞英。
方舒禾不想看他死,所以这段往事她只能烂在心里。
雨停后天气开始放晴,不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就明晃晃挂在了天上,经过雨水清洗一番之后,万事万物都变得更加清透。
菩提庙的僧人前来收拾被雨水吹得乱糟糟的院子,骤然发现了庙内横着一具尸体,待看清楚尸体的模样后,僧人吓得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之后跌跌撞撞跑到踏雪城来报信。
众人赶到菩提庙,温非寒一动不动躺在菩萨雕像下,双眼圆瞪,目光涣散,身体冰冷僵硬,已死去多时。
温如月当场晕了过去,倒在上官云的怀中。
过来查看情况的都是各门各派的掌门,突然看到武林盟主横死,没有不震惊的,这件事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平日里杀伐决断的江湖浩劫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了,这温盟主怎么突然……”人群中有人惋惜。
墨羽山庄庄主上官义和崆峒派长老上前查看尸体,看到温非寒脖颈上那道唯一的伤口时,两人皆是一惊。
“又是霜寒丝……”崆峒派长老道。
“什么!”有人惊呼,“霜寒丝?又是楚不归干的!”
“让我看看!”威远镖局陈必达一听见霜寒丝三个字,立即冲上前来,他细细看了一遍温非寒的伤口,恨恨道,“就是霜寒丝,和我父亲死状一模一样。”
“好一个楚不归,胆子也忒大了,他这是在向我们宣战!”四方楼的钱三万道。
无念寺的圆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召集几名僧人就地打坐,为温非寒念往生咒。
“一定要把这个丧心病狂之人找出来,为武林除害!为温盟主报仇!”人群中有人嚷起来。
其他人立时附和,上官义忙出来阻止,他抬抬手,对群情激愤的众人说道:“我知道大家心中的愤怒,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温兄的尸体带回去,好好安葬为上。”
楚不归站在人群后面,将眼前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看到温非寒尸体的那一瞬,他的记忆重回父母被杀的那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过去有联系的亲人,相认才不过两日,对方再次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楚不归心中泛起阵阵痛苦,像是有一股气血要倒流而上,冲破他的经脉,他立刻躬下身来,一手撑着树干,才勉强缓过来。
趁着众人都在运送温非寒的尸体,楚不归寻到一处无人之地,拿一片树叶,吹响了哪首熟悉的曲子。
他要弄清楚到底是谁杀了温非寒,到底是谁一直在借他的手做这一切,是戚飞英,还是……别的什么人!
可是曲子吹了三遍,聂楠也没有出现,楚不归想要吹第四遍的手猛然停住了,他意识到聂楠可能出事了。
这个想法让楚不归忍不住遍体生寒。
温非寒的死给踏雪城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死得突然,留下众人各怀心思。
有义愤填膺的人恨不得立刻把楚不归捉拿归案大卸八块,有大局为重的人担忧着已在眼前的武林大会该怎么办,也有波澜不惊的人在静观其变。
从菩提庙回来,楚不归的心神就一直不宁,这么长时间联系不上聂楠,几乎已经确认了他的猜想,聂楠武功不差,轻功也好,竟然出事了。
楚不归开始自责,是他疏忽大意,他太过沉迷报仇,忘了江湖险恶,即便是武功绝顶的高手,也难逃被人暗害。
聂楠追随他这么久,与其说是下属,更像是亲人,他对聂楠有一种不必言说的信任,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过多的交流,每次相见总是有正事,他吩咐,聂楠照办,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连在一起喝酒也是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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