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河打开瓷瓶闻了闻,朝钱三万伸出手,“我要先看到洗髓丹。”
钱三万拿出一块金色令牌搁在桌面上,“我已经说过了,洗髓丹不在我身上,你服了七尸蚀魂丸后拿着这块令牌去四方楼找管家,他会带你去取药。”
“我凭什么相信你。”叶星河定定看着他,冷冷地问。
钱三万饮下一杯茶,笑得猖狂而自信,“你还有别的选择吗?”说完似乎是担心激怒叶星河,少了这样一个得力帮手,又补充道,“我们四方楼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凭实力做事,从不坑蒙拐骗。”
叶星河沉默半晌,小瓷瓶内躺着一颗小小的丸药,黑色的,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味,不臭,但也并不好闻,像是夏季夜晚蛇虫从泥土中钻出来的那种味道。
他想,吃下这东西是权宜之计,等把洗髓丹拿到手,到时候再找奇能异士解了这毒就是,他不信世上真有不能解的毒,实在不行就踏平了四方楼再抢来一颗洗髓丹,总之,他绝不会做那种任人摆布的活死人。
叶星河一闭眼,将小瓷瓶内的七尸蚀魂丸吞了进去。
钱三万眼睛都亮了起来,把金色令牌塞到叶星河手里,“七尸蚀魂丸进入体内十天内不会发作,我给你一架机关鸢,从这里到四方楼只需两天时间,你取了洗髓丹回来,我会给你第一粒解药,你放心,我很惜才的。”
叶星河将瓷瓶重重放回桌上,拿起令牌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走至门口,又回过身来,将桌上那盒顶好的茶叶抄进了袖中。
他从钱三万的房中出来往南轩走,打算跟楚不归说一声就动身前往四方楼,行至半途,忽然听见三声鹰唳,这是圣鹰教召集教众的信号。
叶星河脚下一顿,眉头深锁起来,他并不知道圣鹰教居然也来了。
将令牌藏入怀中,叶星河脚尖轻点,提气而起,朝着鹰唳的方向飞去。
楚不归从温非寒的书房出来,外头漆黑一片,黑沉沉的天上竟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夜风呼啸,吹得檐下挂着的灯笼剧烈地摇晃起来。
楚不归神色悲切,这一场促膝长谈让他陷入回忆太久,思绪到现在都还是混乱的。
二十年足以令一个婴儿长大成人,足以让一个壮年垂垂老矣,足以让世间万物沧海桑田,可是在楚不归心里,二十年却如同白驹过隙,只是短短一瞬,因为他每一天都会梦见父母被杀的那一晚,刻骨铭心,仿若昨日。
他在不归谷隐姓埋名,蛰伏这么久,每时每刻都在渴望着报仇。
好不容易等到师父闭关修炼,他总算可以开始行动,即使被人暗害,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他也不在乎,只要能手刃仇人,他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又一阵狂风吹起,楚不归的衣袍在风中翻飞,头发亦被吹起来拂在脸上,他伸手去拨,敏锐察觉到有人靠近,可是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已被那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唐易由暗处走出,站到楚不归面前,静静看着他,楚不归眉心蹙了蹙,淡淡道:“唐公子这是何意?”
“怪不得人家都说,灯下看美人,借着这盏夜灯,楚公子确实比白日更加动人。”唐易说着轻佻的话,伸出手去,想替楚不归将脸上的头发拨开。
楚不归微微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唐易神色微微一暗,蜷起手指,不恼反笑,“长夜寂寂,我请楚公子看一出戏。”
说罢伸手将楚不归拦腰一揽,腾空而起,施展轻功飞向后山。
后山比城里更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唐易带着楚不归飞到一块山石后面停下,楚不归正要发作,只见唐易食指置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之后又指了指山腰。
楚不归不解其意,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不远处一个山坳中,燃着一圈火把,火把中间有一群人,大多数人跪在地上,只有一人站在他们面前。
站着的那个人,火把的光不时照到他脸上,竟是叶星河。
这是楚不归从未见过的叶星河,脸上意气满满的少年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戾气,纵使隔着这么远,楚不归也能看到那双他熟悉的眼中透着陌生的眼神。
他再定睛一看,跪在地上的人身着统一的黑色衣裳,衣裳前面有一块红色布搭,上面有一双鹰的翅膀。
是圣鹰教的人。
楚不归呼吸骤然一滞,只觉气血上涌。
他屏气凝神,听见下面的人在说话,“少主,教主让您务必要在武林大会上夺回《天心诀》。”
叶星河负手而立,身影在火把的照耀下挺拔桀骜,他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冷意,“我当然会夺到《天心诀》,只不过不是为了他。”
“少主有什么计划,属下们愿为少主赴汤蹈火!”跪在地上的教众纷纷单手置于胸前,齐声说道。
叶星河一挥手,“用不上你们,不给我添乱就算你们有本事了。”
“那少主,您看我们要不要出席武林大会?”其中一人问。
叶星河冷笑一声,“你觉得人家会欢迎我们吗?恐怕你还没迈进踏雪城的大门,就被乱棍打出去了。”
底下的教众有人愤愤不平,“欺人太甚!既然如此,我们还非要参加不可了。”
他话音刚落,叶星河便闪身到他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将他高高提起,他越来越用力,那人表情也越来越痛苦,嘴里含糊不清说着“少主饶命”。
叶星河宛如一个罗刹,让在场所有人后背生寒,不敢为那人求情一句。
同样后背生寒的还有楚不归,他直直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突然回到了那个夏夜,他也是这样躲着,看着圣鹰教主纪无情魔鬼般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人不再是叶星河,而是变成了纪无情。
楚不归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叶星河终于在那人几乎断气的时候松开了他,那人跌在地上,顾不上喘气,就趴在叶星河面前求饶,叶星河淡淡道:“多话。”
“传令下去,圣鹰教任何人不得现身踏雪城,亦不可搅乱武林大会,若有违抗者,杀无赦。”
“是,属下遵命!”
圣鹰教众很快散去,带走了火把,眼前又变得漆黑一片,楚不归听见叶星河也走了,他的脚尖踏在树梢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犹如雷击。
楚不归身体动不了,心似乎也动不了,他就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看着早已空空如也的山坳,眼神麻木,肩膀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腰间还有一把软剑,名叫雪魂剑,是魔教教主的兵刃。叶星河,就是魔教教主纪无情的儿子。”唐易在楚不归耳边说着。
夜风猎猎,穿梭在山林之中,如同鬼魅的呜咽。
楚不归忽而想起来他和叶星河初见的时候,正是他被人暗害,跌落山崖之时,是叶星河好心救了他。
之后他们便一路结伴而行,楚不归知道叶星河也对《天心诀》有兴趣,可他从来没有问过楚不归,他的坦诚和率真,让楚不归渐渐放下防备。
又在朝夕相处中,不自觉被他吸引,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叶星河说,他愿意和他一起分担,他愿意陪着他。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深情不似骗人,所以楚不归信了,他尝试打开心门,接纳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少年。
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傻得可笑,当初纪无情不就是以率性不羁的外表伪装了自己吗。
他伪装的那样好,以至于骗过了所有人,直到他最后露出魔鬼面目,小小的江楚都不敢相信那是平日对他极好的纪叔叔。
母亲说过:怪只怪恶魔隐藏的太好。
“送我回去。”黑暗中,楚不归冷冷开口。
他会被骗一次,不会被骗第二次。
唐易带着楚不归回到南轩,叶星河站在院子里等他,看到他们两人一起,脸色瞬间变了。
唐易偏还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对楚不归温声关切道:“你不要紧吧?”
楚不归摇摇头,唐易意味深长看了叶星河一眼,转身离开。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还和他在一起。”唐易一走,叶星河立刻走到楚不归面前,皱着眉质问,那模样,就像是抓住了糟糠之妻和外男私相授受一样。
楚不归静静看他一眼,此时此刻的叶星河又变回了那个少年侠客,他身上的戾气隐藏的干干净净,若不是亲眼所见,楚不归绝不会相信,眼前的叶星河就是魔教少主。
楚不归一言不发走进屋内,叶星河紧跟着进去,再次追问,“喂!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你别忘了我肩上的伤是谁……”
叶星河话还未说完,楚不归趁机探到他腰间,一把将缠在腰上的雪魂剑拔了出来。剑身宽约两指,如绸缎般柔软,泛着寒冷的银光,剑柄亦是雪白色,上面镶着一颗黑玉石,握在手中,冰凉刺骨。
这把剑楚不归再熟悉不过了,当年纪无情做客风霜城时,这把剑就是楚不归的玩物,父母总是呵斥他,此剑名贵,不可随意把玩,纪无情却根本不在乎,任由楚不归拿着它去砍树砍蚯蚓。
他当然也没有忘记,那个夏夜,风霜城的众人是怎么死在这把剑下的,剑身滴下来的血流淌一地,是无数个午夜梦回逃不出的梦魇。
“这是什么?”楚不归逼视着叶星河,冷冷地问。
叶星河不料楚不归突然来了这样一下,有些猝不及防,待看清楚楚不归脸上的表情后,就知道瞒不过去,于是如实相告,“雪魂剑。”
“魔教教主纪无情的佩剑,怎么会在你身上。”纵然已经亲口听到魔教之人唤他少主,楚不归还是不死心地问,他想听叶星河亲口说。
叶星河听到魔教两个字,表情微微一变,有些不悦,“是圣鹰教。”
“呵,有何区别?”楚不归死死握着手里的雪魂剑,眼神如利剑射向叶星河的眼睛,“我问你,你和纪无情是什么关系!”
叶星河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在楚不归的咄咄逼人下,难免不耐起来,他意识到楚不归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想着他方才是和唐易一同回来,越发烦躁,嘴角的笑也收了起来,“姓唐的不是都告诉你了吗,还问什么,没错,我就是纪无情的儿子,其实我叫纪星河。”
这个残酷的真相从叶星河口中说出来,击垮了楚不归最后一丝防线,他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了个结结实实,几乎就要不能呼吸,他把剑用力扔在地上,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我竟不知,原来魔教之人一直就在我身边。”
“不用一口一个魔教,我以为你心思透彻,不会人云亦云,没想到你也是这样迂腐之人,我们圣鹰教行事是乖张了些,可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何必说的如此难听。”叶星河面色冷下来。
楚不归忽而笑了,笑得凄然又愤恨,“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那我们风霜城上下一百多口人命算什么?!”
叶星河眼神一震,风霜城的事他听教中长老说过,名门世家风霜城一夕之间惨遭覆灭,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
晚间在前厅,听着楚不归和温非寒的交谈,叶星河已然隐约有些猜到楚不归就是温非寒口中的故人之子,原来,楚不归是风霜城的幸存者。
长老给他讲了这段江湖上的往事,却没告诉他,屠戮风霜城满门的是教主纪无情。
“你是……风霜城的人?”叶星河茫然地问。
楚不归冷笑道:“还有什么好装的,你难道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吗,不然又何必处心积虑接近我,一路隐姓埋名跟在我身边,就为了夺取真正的《天心诀》。”
他这话犹如雷击,劈在叶星河的心上,将叶星河劈得肝肠寸裂,脑中嗡嗡作响,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你认为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难道不是吗?我跌落山崖之时,你就在崖底,现在想来,世上何曾有如此巧合之事。”
“你这样想我?!”叶星河一把攥住楚不归的肩膀,低声怒吼,眼眶也因为激动充血而红。
楚不归面无表情看着他,一颗心早已失去了知觉,“你和你父亲一样,惯会伪装,他欺骗我父母,你就来欺骗我。”
“哈哈哈哈——”叶星河突然狂笑起来,心口像是被人扎进了尖刀,还一下下剜着,剜出一个大洞来,呼呼灌着寒风。
他吃下去的那粒七尸蚀魂丸在他体内发出刺耳的嘲笑,嘲笑他痴心错付,傻得可怜。
“楚不归!你好,你很好!”叶星河面目狰狞,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楚不归看着他的样子,止不住冒出一丝心疼来,可是看着躺在地上的雪魂剑,那份心疼又被他强压下去,他永远不会忘记这把剑是如何在风霜城大肆杀戮的,也永远不会忘记夜色下的纪无情手执这把剑的可怖模样。
雪魂剑上沾染的江家之血,这一辈子都洗不清。
而它现在,在自己心仪之人的手里。
这是一场骗局,时隔二十年故技重施的骗局。
他曾在父母的墓碑前发过誓,一定要灭了魔教,杀光魔教所有的人,以慰风霜城亡魂的在天之灵。
眼前的叶星河,是纪无情之子,魔教的少主。
楚不归的手在袖中微微蜷起,迟迟不敢触碰腕间的霜寒丝。他下不了手,即便知道了叶星河的身份和目的,他也下不了手。
楚不归无比痛恨这样的自己,他觉得这是一种背叛,他的父母和风霜城的前辈都在天上看着他,看他对仇人之子心存恻隐。
楚不归痛苦地闭上眼,转过身去,背对着叶星河,沉声道:“你走吧,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叶星河再次笑起来,笑声在深夜听来令人悚然,楚不归不用回身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变成了魔教的少主,那个桀骜不驯,不择手段的魔教少主。
“要走可以,你还欠我一件事,你替我办完,我们两清,再不纠缠。”叶星河道。
楚不归想起了那个约定,他曾经答应为叶星河办一件事,至今还未完成。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仍背着身,“你说。”
叶星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贴在他耳边,语气低如鬼魅,“我要你陪我睡一觉。”
楚不归呼吸骤然一紧,感受到叶星河的手已然覆上了他的腰,忙伸出手去扣住他的手腕,怒道:“你找死!”
“我倒要看看是谁找死。”叶星河笑了,像一个恶魔那样勾唇而笑,紧接着,他点了楚不归的穴道。
作者有话说:
儿时的灭门惨案给楚不归造成的心里阴影太大了,他对圣鹰教ptsd了,再加上叶星河的行为在他眼里几乎和当年的纪无情一模一样,所以本能选择了不相信对方。
他们都没错,是在下的错QAQ
楚不归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叶星河抱起他,将他放在床榻上。
外头响起了打更人的梆子声,丑时三刻了,这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人人皆在梦中,整个踏雪城寂静一片,叶星河的动作在这样的安静时刻,变得越发刺耳。
他坐在床边,先是脱下了楚不归的外袍,手指搭在楚不归的内衫腰带上,居高临下看着楚不归。楚不归极力稳住心神,目光利剑一般刺向叶星河,语气也如同腊月冰雪,“叶星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叶星河轻扬唇角,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原本让人觉得可爱的犬齿,此时此刻也仿佛变得锋利起来,“你也知道我肖想你很久,本想着发乎情止乎礼,可如今我身份暴露,你说魔教之人都是不择手段之徒,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不择手段,否则,岂不有辱我魔教威名?”
说罢,食指穿进楚不归腰带的环扣中,轻轻一拉,腰带的系扣便被扯开了。
楚不归此人讲究,身上穿的衣裳皆是上好的材料,墨绿色的腰带和青色的内衫一样,用的是杭罗,质地柔软,摸在上面,如同无物,叶星河毫不费力就把腰带抽了出来,腰带上绣着祥云图案,叶星河暧昧地摸了摸。
“楚谷主好品味。”叶星河笑道。
楚不归用力挣了挣,可身上被点了穴,根本就是徒劳,他只能企图用眼神制止叶星河越来越放肆的行为,“叶星河,放开我。”
“你方才不是威风的很,一口一个魔教骂的痛快极了吗?”一想起自己为这个人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换来这样的结局,他的心里就有一股无处抒发的怒火,反正自己吃了七尸蚀魂丸,也活不成了,不如在死之前了却心愿,也不算白白送了一条命。
叶星河一面说,一面用腰带把楚不归的双手绑在头顶,楚不归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可他很快镇定下来,“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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