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沛舍不得难为弟弟,“你别管了!整天憋这小破屋里,哪哪儿都不舒服!”
“就是欠揍!”林天野说,“拄拐逛八趟了,还憋!断腿了,你想上天哪?冬阳真别理他,等你嫂子过来骂他两句就哪儿哪儿都舒坦了!”
秦冬阳还是不放心,“腿疼么?还是痒?我给你按摩按摩石膏边上的地方……”
见弟弟真着急,秦大沛不忍心继续作,“哥没事儿,逗池跃玩。”
沈浩澄帮衬道,“从认识池跃他就这副样子,逗过来的。”
池跃也说,“天野哥说结果出来没什么问题要办出院回家休养了,我猜秦哥也待不住,离开医院心情会好很多。”
秦冬阳松口气道,“能出院就太好了,我都住够了。”
秦大沛闻言立刻想到什么,没立即说。
等到夜里林巍和林天野做伴去外面抽烟,秦大沛抓机会道,“冬阳,哥出院了,你还住拐末吗?”
秦冬阳正给他削苹果,听见之后手停下了。
秦大沛端详着弟弟。
“哥,”秦冬阳吞吞吐吐,“我想……我想………”
秦大沛耐心等着,秦冬阳就不说想什么。
秦大沛绝望了,“你想和林巍一起住?”
秦冬阳犯错孩子一般,满脸都是愧疚,“对不起……”
秦大沛闭上眼。
他本应该暴跳如雷,本应该大骂秦冬阳没长脑子不值钱,理智却又时刻提醒着他,弟弟生病呢啊!
肖非艳生怕气氛尴尬,先把秦大沛接出了院。
秦冬阳勾着脑袋送哥嫂出门。
秦大沛的车惨烈阵亡,肖非艳边往出租上塞他边让秦冬阳回去,“那两姓林的手续都没办呢,别跟着了!”
秦冬阳越过车窗往里面看,“哥!”
秦大沛嗯了一声,“我想吃啥给你发信息。”
秦冬阳马上笑了,“地方也告诉我,别买错了!”
李洋鲲替林巍收拾好东西,告别说,“林政委帮我在一家私营体校找好了工作,得过去报到了!”
秦冬阳非常惊讶,“这么快?我还没请你吃饭呢!”
李洋鲲笑,“不快了!我都着急了。这些天净吃好的,长肥膘了我可就当不成教练了!”
“薪水怎么样?”林巍问。
“没有林政委给的多。”李洋鲲说,“但是旱涝保收,月月都有钱拿,省得青黄不接了!”
秦冬阳看看廖杰。
“我和他性格不一样,”廖杰表态,“喜欢干一阵歇一阵。”
林巍拍拍他的肩膀,“都辛苦了。观江别墅的事我记着,以后多联系。”
常在峰过来的时候两位保镖正好出门,他哟一声,“怎么着?专等常队送你们呢?”
林巍冷哼,“连个线人费都不用发,送送还不便宜你了?”
“是是是!”常在峰马上哈腰,“小人毕恭毕敬!”
车先拐到毛坯房楼下,常在峰把东西递给秦冬阳,“都归心似箭的,我们就不上去打扰了啊!”
秦冬阳有点儿脸红,提着那点儿不是特别必要的日用品同车内的林天野摆手。
林天野帮他骂常在峰,“你是话唠?快回来开车。”
毛坯房里看着岁月静好,灰尘是真的主人,幸而米兰欣欣向荣。
“总回来浇?”林巍问。
“我把钥匙给了林书记,她帮着浇。”秦冬阳回答,“我怕自己粗心,同时也想帮她转移转移注意力,别总坐在家里想豆子。”
林巍点点头舒口气,“总算回来了!”
秦冬阳赶紧去洗抹布,“您等一等,我先擦擦沙发。”
“冬阳。”林巍跟上他的脚步。
秦冬阳回眸看他。
林巍张开了臂,“整天被你哥瞪,不敢造次,回咱家了,让我抱抱。”
秦冬阳又红了脸,小声说,“等一会儿的。”
“等不了!”林巍欺身而上,“天天看得见摸不着……”
他们站在客厅里面亲吻,忘了窗帘没有拉上,一道光束突然划过,吓了秦冬阳一跳。
“怕什么?”林巍温声道,“在自己家。”
秦冬阳仰脸看他,心里很不真实。
“我想和你商量,”林巍又说,“咱们买房子吧!就买这里。我掏首付,写你名字。很抱歉,林哥没什么钱,月供我以后慢慢转给你。”
这话一点儿都不浪漫,秦冬阳却中了蛊般,傻望着林巍不动。
林巍再次吻他,“买了就真是我们的家了!”
刚进老房子门,他就被常在峰按着啃。
“我的脸都塌了!”林天野觉得自己养了只超大型的金毛,一整个热烘烘的,“能不能放过我啊?”
“没塌!”常在峰仔细研究过林天野的复查报告,放心大胆地散德行。
林天野搏击格斗般地推他下巴。
常在峰不同林天野用蛮力,以柔克刚地一闪身,转到后面去。
林天野对那姿势又恨又爱,哑了声道,“照顾照顾病人!”
常在峰挺照顾的,空前温柔空前和缓,然而有些事情越是徐徐越考验人,林天野得咬着牙忍。
屋内早供暖了,常在峰忙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有空就跑医院,不可能回来打扫。
灰尘都被拍打起来,林天野重伤之后虚弱敏感,轻轻咳嗽。
常在峰心疼,却停不下,伸手捂他口鼻,想挡一挡。
窒息感更要人命,林天野扭身抗议常在峰都在要害处的手,元气大伤的弊端却在此刻展现无余,没什么力气好好表达。
许久许久,他终跌进床铺里去,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找个男的图什么呢?被子都不知道拍拍,掉灰堆里了!”
常在峰贴在他耳朵上道歉,“一会儿就收拾。”
“先离开点儿!”林天野仍旧闭着眼睛,“汗津津的,再加上灰,和泥!”
常在峰笑了,“我都不嫌弃你。”
“没不让你嫌弃。”林天野仍闭着眼,“差不多少。”
“可我就不嫌弃。”常在峰在他下发际线处拱脑袋。
“我脸真没塌吗?”林天野又问一遍。
“怎么不相信医院的技术?”常在峰说,“还是大美男子!”
“老美男子!”林天野轻笑,而后在那笑里睡过去了。
林巍也想睡觉。
住院的时候总是辗转反侧,睡眠少得可怜,回来了立刻恋床,只想躺着。
秦冬阳却不准,非把屋子都擦一遍,床上用品全都换过才行。
“很可能会白换。”作为帮不上忙的独臂大侠,林巍一语双关地泼冷水。
秦冬阳装听不懂,“点些东西吃吧!然后我帮您洗澡。”
好好吃了东西,没好好洗澡。
秦冬阳到楼下便利店里买回来一大卷保鲜膜,想都缠在林巍的石膏上,可他每缠一下林巍都趁机亲他,秦冬阳有点儿无奈,“您别故意折腾人啊!”
林巍垂眼盯住他鬓角处的一点薄汗,“你哥怀疑我的真心,我不怀疑。”
秦冬阳眼皮搐了一下。
“活了三十多年我也学不会留余地,”林巍接着说,“不给别人留也不给自己留。没喜欢的时候就是没喜欢,喜欢了时刻都在心尖上。”
秦冬阳端着那卷老粗的保鲜膜不动,“太认真了也是压力,您放松点儿……”
“是你放松点儿!”林巍用额抵住他的脑门,“以后都交给我。”
秦冬阳紧紧捏着那卷没有断点的塑料纸,把脸贴在林巍的锁骨上。
能从喜欢的人嘴里听到情话,就是爱的最佳犒赏。
毛坯房的布灯极不讲究,窗子又被严实遮挡,室内光影很奇怪地斑驳着。
伤臂总算缠好,卫生间里的声音随即混乱起来,莲蓬头下哗哗哗地,墙壁上却有摩擦出的沙沙声。
秦冬阳背有依靠身体悬空,像人特别小的时候坐摇摇车,频率并不过分快,仍旧觉得惊险。
又因不容易得,极其贪恋,任凭兴奋炸在恐惧里面。
林巍再一次目睹到平常不太起眼的秦冬阳在这种时刻的好看,像个被刑囚的,同时得了大道的修者,为信仰受苦,因虔诚得度。
他也终于清楚了自己的糊涂——至少在得到秦冬阳身体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影子般的弟弟。
那之前,林巍沉浸在同沈浩澄的爱情里,无暇旁顾,即便窥知了秦冬阳的心思,也因为年龄差,因为认识的时间太早,难将认知上的“小孩子”同情欲联系起来,一点喜欢自然而然地停在兄与弟的层面,为此抗拒,戒备,唯恐做出不好暗示。
他与所有人的相处方式都是直的,横的,懒得修饰,永远习惯对方主动示好,自然亏欠了秦冬阳。
改变其实早发生了,他却没想清楚,以至亏负更多。
也庆幸。
可以弥补。
休息得挺好,翌日下午去听白噪音的时候秦冬阳依旧睡着了。
隋萌毫不犹豫地夸奖他,“能在不够熟悉的地方入眠是很大的进步。”
秦冬阳腼腆不过,“姐太宠了!好像我完成了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为啥非得经天纬地?”隋萌笑得好看,“要看见自己的进步啊!”
“嗯,”秦冬阳点头,“我会坚持,但明后天不能来。”
“没关系。”隋萌说,“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改动频率也是治疗手段。忙什么去?”
“林阿姨的案子要开庭了。”秦冬阳答,“林律的伤没好,我是主辩律师。”
“加油!”隋萌立刻说,“我很想去现场,可惜时间都约出去了,不能随便改。”
“我会加油。”秦冬阳的眼神由柔和变坚定,“能不能帮到林阿姨,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和网络上的闹闹哄哄不同,庭审现场挺清净的,除了控辩双方只有当事人的近亲属和少数几个想得到一手庭审资料的自媒体人。
林英没有亲友到场,势孤力单,凄凉无限。
程序走得无大水花,原告方提出控诉,秦冬阳严格按照辩护规则阐述了驳斥意见,之后就将辩论权交给了林英。
积案如山,正常情况下,主审法官没有耐性多听题外话,鉴于秦冬阳提前做了恳请,正值壮年的女主审官很难得地给了林英十分钟的自辩时间。
林英却没强调事发经过,只是缓缓地说,“我都七十多了,在最应该慈祥和蔼的岁数弄伤一个年轻孩子,令他受苦,真的很抱歉,为此我愿意承担他的医疗费用。可是除了这些我还能赔他什么呢?
豆子也曾很淘气过,它小时候非常活跃,没少闯祸,经常撞翻花盆,冲路人叫,也把排泄物拉在道中间过,作为它的主人,所有责任和后果都该我来承担,我不质疑,可它不能活吗?它都老得无害了……”
略顿了会儿,林英在女法官和人民陪审员的注视下继续说,“我是没有本事的人,没法给它一片草地一方院子,豆子落在我们家,同我儿子一样,能享受到的东西不太多,总是得听规训,尽量不影响到别人。无论能不能被广泛喜欢,它真老了,不能跑了,出去也是在我怀里睡觉,一点儿也不吵了。我只想抱着它多感受感受外面的阳光和风,让它听听世声,闻闻外面的空气,知道自己还活着呢,这不行吗?
和豆子一样,我也老了,老到看不了书,电视也得戴眼镜瞧,还跟不住飞快滚动的字幕。再也不能为国家和社会做任何事情了,没儿没女,举目无亲,今天也许就是最后一天。到了这个年纪,平平静静地活着就是我的努力,我喜欢出去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大家忙忙碌碌热热腾腾地生活,从中获得精神支撑,回去和豆子相依为命,真的没想妨碍谁啊,没想同任何人起冲突……
我知道法律会很严谨地考量七十岁以上老人的刑责问题,也听说原告坚持诉我的罪只是为了立身正名,希望他的职业行为得到肯定,可是,即使大概率不会真的坐牢,即使我也愿意补偿这个孩子遭受到的医疗痛苦,我还是不想认这个罪。我想对他说,孩子,是你粗暴在前,才有下意识的反抗。即使你受伤了,也该正视前因后果,不能颠倒是非。我的余生无罪不是争一时之气,而是为所有终将步入暮年的人争一口追求尊重保持尊严的心理底气。接受正当管理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有不当之处,可以接受惩罚,但是十多岁的豆子和七十多的老太婆都有权利活着,活到自然规律物竞天择,这才是文明社会对待老弱之躯应该有的态度。
所以我的意思非常明确,愿意赔偿原告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等等因为这次受伤产生的金钱消耗,但不认罪。”
因为语速缓慢,林英的这番话并没控制在十分钟之内,但是没人催她,甚至在她结束之后还有很短暂的一阵宁静。
而后女主审官面容严肃地询问原告方还有什么指证意见。
原告方又阐述了些意见,多少有些苍白无力。
话语权再次轮到秦冬阳身上时,他将自己拍摄下来的一些图片投影到大屏幕上,娓娓地说,“案子引起了不小的网络关注,这些图片,有心人应该已经在我的媒体号里看过了。之所以还在这里重放一遍,是想通过它们对更熟悉网络更尊重规则更年轻更有活力的人们说,作为被指控方,我的当事人并不想要法外施恩,而想求个公正!”
屏幕上投射着林英住宅内部的一些照片。
秦冬阳用激光笔指住其中一张,“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我的当事人林英足以称之为她那代人的佼佼者,退休之前做到了企业单位党支部书记的职位,对国家和社会的贡献度毋庸置疑。她说自己没什么用,如果单以个人财富衡量,确实如此——这是她的家,不到六十平米,装修极为简单,只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小暗厅,没有正规意义的阳台,摆不下很宽大的沙发。就是这么普通的房子,她也才从厂区的老公房里搬进来几年而已,她刚才提到的儿子,并没在这里居住过。”
换了一张图片,秦冬阳继续说,“然而做妈妈的,还是给儿子留了一间卧室,屋里很认真地摆着他留下来的东西,鞋帽,玩具。另外这张是林女士自己的卧室,她在这里送走了终生伴侣,和豆子共度晚年。照片是本案发生之后拍摄的,截至目前毫无改变,豆子用过的小垫子和食盆水碗还在原处,说得上物是人非。从这两张照片就能看得出来豆子作为一只小狗,在我当事人心目当中的地位,也就能够解释案发当日她因何会情绪激动,以致失手弄伤原告。完全不是网络上流传的和原告方认定的蓄谋而为。一个爱儿子又爱小动物的人真的会坏到故意伤害陌生人吗?她和原告无冤无仇,动机何在?而且,年过七十岁的老人对自己的攻击力就那么有自信?我和被告在同一个小区居住,亲眼看见过她跌倒后半天起不了身的样子,这话自然是口说无凭,家有七十岁左右老人的朋友们自行辨别真伪。”
庭审现场安安静静。
“有心的人愿意去新阳小区打听打听的话会知道那里住着不少回迁户,很多都是林女士的老同事旧工友,平辈的也好晚辈也罢,对她的评价都很高,从来不会因为她没有太多钱,儿子也是先天性残疾而有什么不好的议论。普通邻居对她的印象也不错,七八年的时光,不曾因为豆子的存在对她产生过恶劣观感,所以才会发生网友上门质问而邻居们出面打抱不平的激烈冲突。”秦冬阳不看任何人,只看屏幕,“为什么有的人一上了网就将现实中的包容和善良丢掉了呢?拿她血亲皆逝孤身独居来攻击她,拿她曾经做过企业领导的经历来攻击她,不幸的过往是罪过吗?我当事人年轻时候的积极奋斗也是错误?原告和网友们是想厘清她该负的具体责任还是打算通过豆子的死亡践踏掉一个有权堂堂正正活着的衰老生命?她问还能赔什么,作为她的辩护律师和整个事件的深入调查者,我想问的是,原告和这些被煽动起来的网友们怎么赔我的当事人?能把豆子还回来吗?能弥补她那些深夜漫漫无人分担的痛苦吗?
对于此案,我的主张和她的意愿完全一致,可以承担民事部分的责任,这是我们对法律的尊重,同时也坚持林英女士无罪无错。同时作为律师,我还要为她向原告方主张精神赔偿,主张豆子的生命价值。此外也会替她追究藏在暗处的网络推手们,起诉所有歪曲事实恣意诽谤的坏蛋。网络不是法外之地,现实世界的堵门骚扰更不该被姑息,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使已经年过七十,我们也不乞索任何照顾偏袒,也不容忍任何形势的欺凌侮辱。”
庭审现场仍旧没有别的声音,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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