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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瑜飒飒)


秦大沛不可能说话算话,逮着凉面使劲儿秃噜起来,两筷子干掉大半碗。
“什么人?”林天野忍不住乐,“就这么当哥?”
“咋当我也是哥!”秦大沛含着面说,“别人肯定比不了。”
还在和林巍耀武扬威。
林巍又不怕死,“好吃吗?”
“当然好吃!”秦大沛阴阳怪气,“酸辣正好,面条劲道……哎?你他妈的!”
面碗被林巍夺过去了,这人只有一只手好使,动作却极快速,又占了双腿健全的便宜,嗖地蹿到秦大沛够不着的地方,飞速地秃噜起剩下的小半碗面。
“让他俩打死得了!”林天野乐倒在病床上,“冬阳,野哥可真同情你。”
秦冬阳淡淡地笑,不吭声。
已经把只小二斤的烧鸡啃出了骨头架子的李洋鲲瞄着这几个人,想不通地嘟囔,“一碗面有啥好抢的?”
大老爷们的吃饭闹剧总算消停下去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秦冬阳见哥和林巍都没怎么喝骨头汤,旋开矿泉水,先递给秦大沛。
秦大沛噘着嘴接,“我想喝酒。”
秦冬阳当听不着,又打开一瓶,递给林巍。
林巍比赛似的,“我想喝咖啡。”
“我想揍你!”秦大沛马上道。
“你答应了小飞燕,”林巍满不在乎地灌了口水,“不打架。撒谎不是好胎教。”
“少他妈的管我的事!”秦大沛更没好气。
“骂人更不行!”林巍故意气他,“快当爹了,改着点儿!”
秦大沛去摸拐杖。
秦冬阳马上说,“林律,您别欺负我哥!”
“他欺负我!”林巍这才说,“用那么粗的拐杖砸人,我后背疼。”
秦冬阳立刻走到他的身边,解开衣领查看。
林天野没眼瞧,专心地瞅还在干饭的李洋鲲。
秦大沛瞪宿敌般瞪林巍,想把他给拍扁。
秦冬阳咧嘴,“青一大片,找大夫看看吧!”
“看看!”林天野躺在枕头上讥讽,“守着外科病房,多方便?”
林巍觉得丢人,“不用。我活动了,骨头没事儿,挺着吧!”
秦大沛刚有点儿虚的心立刻强壮起来,冷冷地哼,“不挺着你就告我故意伤害,够啥责任我负啥责任。”
林天野啧一下道,“冬阳你能不能骂骂这两人?我可真听不去。”
秦冬阳幽幽地说,“我不敢!都不敢!也都舍不得。”
林巍和秦大沛全老实了,各自垂回了眼,不再斗嘴。
林天野愣了愣,又坐起来,严正声明,“合病房了,我有资格警告你俩,再起幺蛾子,别怪林天野出手啊!实在不像个话!”
作者有话说:
愚人节快乐哦!

第165章 血肉之躯
隋萌来的时候带了一大束花和一篮子时鲜水果,纤细身躯都被东西遮挡住了,很有探望病人的诚意。
秦大沛一扫人后无礼,非常客气非常绅士地接待女医生。
床头的斗柜里分明存着许多矿泉水,他却交代弟弟,“冬阳,出去帮隋医生买点儿喝的。”
秦冬阳知道他不想当着自己的面询问抑郁症的事情,依言出去。
林巍也找借口出来。
秦冬阳等在走廊里,看见他,立刻问,“背很疼吗?真不要找医生看看?”
“很疼。”林巍其实还没怎么哄好秦冬阳,生怕他不在意自己,疼是真的,和骨折比不了,放在以往他不会说,现在却一本正经的,“医生会觉得我不正常。”
秦冬阳闻言便道,“不能想这些啊!咱们还是……”
林巍拽住他,“疼厉害了再说。”
秦冬阳看看这个哪哪儿都是伤的男人,深叹一声,“我还没让您跟哥说,干嘛非得出其不意?”
“等到什么时候?”林巍问他。
秦冬阳答不上。
站了一会儿,林巍道,“咱们去给隋萌买喝的,圆上你哥的话。”
“野哥呢?”秦冬阳想起来。
“廖杰陪他溜达去了!”林巍回答,“腿脚没伤,待不住。”
秦冬阳便唤李洋鲲,“请你喝奶茶。”
李洋鲲特别高兴,“我还没喝过那东西。”
林巍瞅他,“你喝得下?”
李洋鲲非常肯定,“喝得下啊!”
林巍点点头,称赞,“有容乃大。”
李洋鲲走了一段才问,“林先生是不是骂我?”
秦冬阳笑起来。
林巍觉得李洋鲲挺可爱的,有他在,秦冬阳总会笑,像刚认识的时候。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爱笑了呢?
都是自己的责任。
病房里的秦大沛还在兜圈子,又慨叹隋萌和秦冬阳认识得那么早,又夸女医生年轻有为,就是不肯直接询问弟弟的病。
隋萌理解他的心理,主动说,“您刚知道冬阳的事,接受不了挺正常的。”
秦大沛滞了一滞,虚假笑意僵在脸上,“不瞒隋医生,我觉得冬阳很正常,一点儿不像有……什么病。”
“我的导师就在本地,”隋萌认真端详秦大沛的五官,找不出兄弟俩的相像之处,“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我帮秦先生约约他的时间?”
“不是。”秦大沛连忙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不是不相信诊断,而是……为什么呢隋小姐?我家里……我是说我和冬阳的家庭状况挺普通的,没发生过什么惨烈的事,除了我爸……大伯入狱,会是冬阳的病因吗?”
“非常抱歉!”隋萌如实地说,“我给不了您答案。任何人也给不了您确切答案。家庭巨变当然会影响一个人的情绪,但不是说没有家庭巨变,冬阳就没理由生病。疾病不是羞耻,更不是罪过,只是不幸。我们当然希望可以找出病因对症施救,但很可惜,临床上的经验显示,目前为止,这还是个奢望。”
秦大沛困惑而又落寞,呆了一瞬才说,“那他这病,到底会怎么样啊?”
隋萌轻叹,“我很希望自己可以告诉秦先生,冬阳得的是种无足轻重的病,什么都不耽误,不影响,不用太在意,但我依旧遗憾。一切都有可能,精神类疾病引发的所有生理性改变都有可能在冬阳身上发生,我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可怕后果都有可能成为现实,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绝对不会突然痊愈,发生什么好事都不会。”
秦大沛目瞪口呆地看着隋萌。
他知道弟弟的病情只有一天,理智上了解心理上不接受,更听不得这么类似宣判的话。
隋萌有些不忍,“但我愿意相信,他会好起来的,哪怕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他也会好起来。”
秦大沛滴溜溜地打个冷战,中邪般问,“怎么能好?”
怎么能好?秦大沛不顾一切地想:只要能好,倾家荡产都行。
“细心呵护,无私陪伴。”隋萌回答,“坚定信任,绝不放弃。”
这药方听着简单不过,没有一个字容易,更没有具体的疗程和期限。
秦大沛更生恐惧,“隋医生……”
“他再恶化一点儿,”隋萌告诉他说,“就得服药了。作为朋友,我只能尽量地,尽量地推迟这一天的到来,没有权利凭借友谊妨害他。秦先生,家人了解他的病情是好事情,这几个月我的压力很大,非常需要你们的帮助。”
秦大沛嗫嚅道,“怎么帮助?”
“靠我自己很难全面掌握他的所有变化,”隋萌回答,“比如体温心率,各种生理性的反应是否正常,比如他的情绪波动。这之前都是冬阳主动和我倾诉,但我很怕病程发展过快,他或者我忽略掉了某些绝对不能被忽略的东西,家人更亲密些,是好帮手。”
“以后他和我一起住!”秦大沛立刻说。
隋萌瞅住他,“能看出来您是一位好哥哥。可是秦先生,关心不是束缚,冬阳是成年人了,您和他住一辈子吗?”
秦大沛生平最迟钝的时刻就是现在,“那怎么办?”
“抑郁症是抑郁症患者的噩梦。”隋萌有点难过地说,“也是抑郁症患者家人的噩梦。我们能做的是时时刻刻在他身上放一颗心,这颗心具体怎么放,对谁都是课题。您肯配合,是冬阳有幸。若做不到,至少不要质疑责备,不要怪他脆弱。所有人都是血肉之躯,疾病面前谈不得强弱。”
秦大沛彻底沉默下去。
他想起弟弟很小的时候骨碌碌的黑眼睛,想起弟弟总会怯生生地来牵自己的手,想弟弟被年少混球的秦大沛没道理地搡开时又乖又悲伤的样子,想弟弟永远听话点头,从不违背当哥哥的任何意愿……
每寸空气都成苦海,波涛汹涌地淹过来窒息人,秦大沛受不住地拽开病号服的衣领,拜神求佛般对隋萌说,“帮帮忙!帮帮冬阳。”
肖非艳到得稍晚,进病房时看见秦大沛双眼通红,微怔了怔。
秦大沛整理一下情绪,介绍说,“这位是隋萌小姐,冬阳的朋友,也是他的主治医生。”
肖非艳明白过来,马上就跟隋萌握手,“您好。我是冬阳嫂子,这些年多亏了隋小姐。”
隋萌握住肖非艳的手,微笑着说,“在冬阳的描述里您是仙女,见了面才知道,仙女也有英姿飒爽的类型。”
李洋鲲不肯喝任何东西,手插着兜脚打着转,“两杯够买一只烧鸡,不划算。”
林巍先捧一杯咖啡解馋,瞥他,“灌一肚子骨头汤,净尿尿了,不喝也行。”
秦冬阳硬给他买了一杯泰式奶绿,“那只烧鸡没怎么动,晚上还给你吃。”
林巍见他把个铁汉当成小孩儿样哄,心里不舒坦,“给隋萌买什么?”
秦冬阳中午没吃什么,饿了,管自喝着招牌珍珠,“她就喜欢暴打柠檬,等一会儿,不着急。”
“接受了?”林巍瞧他。
秦冬阳转着奶茶杯,“万一我发展得很严重,哥再知道,对他是不是很不公平?”
林巍想说不会很严重,又怕这话也是压力,顺着秦冬阳的话,“知道了是好事,大沛也是一份力量。”
秦冬阳淡淡一笑,“我哥肯定是欠我的,小时候他总想把我甩掉,这么多年也没甩掉。”
“那不是真的。”林巍非常笃定地说,“还有我,前几年对你那么差,也不是真的。”
秦冬阳吐了吸管看他。
“我和你哥都不对。”林巍继续说,“我更坏些。但是冬阳,人对真正憎恶的人是不发脾气的,只会下狠手,置之死地。我对你总恶劣,是吃定你是自己人,当然很混蛋,但也真是信赖,信你永远不会背我而去。”
秦冬阳眼眶发热。
李洋鲲看看他,突兀地说,“这东西不甜。”
“嗯?”秦冬阳被打了岔,喉咙里的痛闷即刻好了些,“不甜吗?”
“不甜!”李洋鲲很正经地点头,“酸不拉几。”
林巍知道他在讽刺自己,“那你别喝!”
“你买的吗?”李洋鲲都不瞅他,瞅秦冬阳,“坏东西。坏东西都花嘴。你也是律师,别信这套。”
秦冬阳这才明白过来,笑了,“能喝啊?”
“当然能喝!”李洋鲲擂一大口,摇头晃脑,“好几十块呢,不能喝还行了?”
“可怜可怜你的胰腺!”林巍受了讥讽自然反击,“抗得住这么暴饮暴食?”
“别操心!”李洋鲲完全不把林巍当雇主,“我是属骆驼的,禁得住旱也受得住涝,要不能干这行?哎,”他跟秦冬阳打商量,“也给廖杰带一杯吧?那家伙估计也没喝过。”
“你还真要打他主意?”秦冬阳出其不意地问。
“嗯?”李洋鲲一怔,“不买就不买,咋瞎说呢?我那是开玩笑。”
秦冬阳低头笑了起来。
李洋鲲反应几秒,“你也是坏东西。我帮你,你还是跟他一伙!”
秦冬阳笑嘻嘻地掏出手机,在小程序上下单了四杯杨枝甘露和一杯暴打柠檬。
林巍眼尖,“买那么多?”
“每人一杯!”秦冬阳情绪很好地说,“廖杰,野哥,我哥,嫂子,隋萌姐,都得喝。”

本来不是一拐杖能完事的出柜风波在隋萌的到访之后暂时消停了。
秦大沛时时刻刻想揍林巍,弟弟在眼前时不敢表露心思,弟弟不在了又怕他回来心疼,三十好几了终于真正学会克制,克制来克制去的,经年感情逐渐夺回上风,硬把他心里的那点儿憎恨嫌恶给压倒了。
沈浩澄最后知道细情,却没顾得上在意两位老朋友之间的的梁子,神色异常郑重,“这怎么会?冬阳……近二年我和他见得少了点儿,但也不该……”
秦大沛见口舌最清楚的沈浩澄也吞吐了,愁容尽显,“我也觉得不会,想不信。”
沈浩澄马上提升几度严肃,“既然不是空穴来风就不能掉以轻心。”
“还掉以轻心?”秦大沛长叹,“天塌了。”
刚读一年大学老爹就出事情,秦大沛都没说过“天塌了”的话,这是真触心肠。
沈浩澄分不了忧,替朋友愁。
“这腿还得多久能好?”秦大沛焦躁,“我想带冬阳去更大的地方看看,最好出国……”
刚说到这儿,林巍进来。
秦大沛戛然而止,舍不得给他听一个字。
沈浩澄先对秦大沛说“那得征求冬阳的意见。”见他不搭腔,又问林巍,“冬阳呢?”
“陪野子去拍颅底片。”林巍回答,“池跃也跟去了,人多了不好,我就回来。”
沈浩澄点头,“觉得没问题啊?”
“看野子的状态肯定没问题。”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秦大沛始终沉着张讨债脸,死不吭声。
到后来林巍和沈浩澄没什么可说的了,病房里唯剩难堪的沉默。
林巍又站起来,“我去看看。”
待他走了,沈浩澄方再看看秦大沛,“你俩怎么解决?”
“没个解决。”秦大沛快憋死了,抻着脖子使劲儿吐口闷气,“兔子不吃窝边草,混蛋东西!”
沈浩澄轻笑,“骂他就骂他吧,冬阳不是草。”
秦大沛骂人也不解气,“浩子你说,我秦大沛这辈子还能再找出个弟弟来吗?就这么一个,放在大伙跟前儿,指望你们帮我照顾着,这可倒好,让狼叼了!”
“别说那么严重!”沈浩澄更笑,“咋就叼了?”
“那骚玩意儿!”秦大沛脱口道,“觍着老脸跟我讲和冬阳在一起了,我不信这个‘在一起’是柏拉图。”
沈浩澄不好再笑,慢慢敛起表情。
秦大沛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好,赶紧找补,“前任都该挫骨扬灰,我骂他,和你半毛钱关系没有。”
“几个月前你还想让我俩复合,”沈浩澄说,“现在就要扬灰了?哥们之间说点儿实在的,你气成这样,到底是因为他是男的,还是因为他是林巍?”
秦大沛被这句问扎了一下似的,微愣过后诚恳地说,“我也没那么开明,看你和小漂亮恩爱跟着高兴,冬阳……我就没往这方面想过,认定他会找个性格温柔的弟妹回来,没事儿就到我家和小飞燕乐乐呵呵地聊天。小飞燕说我双标,是双标,但只是一半原因。”
沈浩澄等几十秒,不听他继续说,自然问,“还一半呢?”
秦大沛稍稍别开了头,“咱们仨一起混了这么多年,我眼睁睁地见他怎么对你,从死追到分手,看了个全程。后来你们是有矛盾了,但他做的……浩子,冬阳肯定没得到过那些重视。坏东西真的爱我弟弟吗?他拿冬阳当补丁呢!”
身为律师,沈浩澄从不为没确证的事情发声,他略思索,只说,“我理解你。”
“理解有啥用啊?”秦大沛的苦恼又浮现在脸上,“冬阳要是没这毛病,我绝不让他得逞,可是现在……投鼠忌器啊!”
沈浩澄不是林天野,无法抱着轻松心态看待秦大沛的反对,闻言心中有些沉重,“还是先考虑冬阳的毛病吧!换地方看看可能会有帮助,国外么……我知道你妈妈在外面,不过大沛,中国人有中国的体质,迷信国外的时代该过去了!”
秦大沛嗐一下,“不是迷信,病急乱投医……”
话音未落,几个人簇着林天野回来。
秦大沛抬眼看,“挺快的啊?”
“还快?”林天野不认可,“早上就排号了!沈律够朋友啊!来这么勤,不耽误工作?”
“最近没有狠接案子,”沈浩澄道,“给池跃打下手呢!时间还挺宽裕。”
“过分!”林天野坐在床上,“随时随地秀一波!”
秦大沛跟着笑,瞥见弟弟很艳羡地看着池跃,心里一沉,脸色又难看了。
“秦哥烦我们啊?”池跃眼尖,问他。
“烦!”秦大沛和他处得熟,闹惯了,也不怕他吃心,“病中焦躁,不想讲理,看什么都烦!”
“哥!”秦冬阳走到他身边,又关心又哄着,“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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