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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瑜飒飒)


林巍似无意般扫了扫他。
秦冬阳赶紧抖抖精神坐好,怕遭他训。
林巍倒也没有更多表示,又把关注转回范晨母亲身上。
一小时的会见,又办手续又等人的,再驱车回到市内自然过了下班时间。
林巍总算问了问张依卓的家庭住址,张依卓没傻到份儿,随便找个地方下去坐车,不让带教律师真送自己。
只剩秦冬阳了,林巍的脸再次难看起来,“你去哪儿啊?”
秦冬阳不知他的邪火哪里来的,怯然地道,“回家。”
林巍开了几米之后更加生气,心说在家不是真的回家也未必是真的,况且此时时间还早,回去也能出来。
偏不让你如意。
于是不由分说地道,“去我那儿吧!”
秦冬阳听见这话又喜又怕,喜他终于又允自己上门,怕则怕他脸黑如墨,没好对待。
“忘了您昨天找我有事……”
林巍飞速打断了他,“没事了。”
秦冬阳闻他语调难听,不敢再问。
林天野已把衣柜给送来了,当不当正不正地放在客厅中间。
林巍见那玩意儿果然要比自己岁数还大,哂笑了下。
“这是啥啊?”秦冬阳家里虽然不算生活优渥,摊上秦大沛那么讲究的亲人,凡是沾上“老破旧”的东西都留不住,所以更吃惊些。
“林天野送我的衣柜!”林巍冷冷地道,“自己嫌碍眼,又不想扔,费劲巴力地往这儿折腾。”
“那也碍眼?”秦冬阳指指也没靠墙放的沙发,“看着好像新的。”
林巍回眼瞄瞄,确实是林天野自作主张给他添的新家具,拿老同学这种先斩后奏浑水摸鱼没办法,“良心发现买一送一吧!”
说完他不再管秦冬阳很好奇地抚摸那俩东西,自己去换家居服了。
秦冬阳瞟见他的动作心里有点儿紧张,躲避什么似地往客厅外的阳台上面走了几步。
林巍出来问他,“洗个澡吗?”
“啊?”秦冬阳的嗓子有些干哑。
“怎么了?”林巍很不满意地说,“没有兴致?”
秦冬阳怕看他那寒芒闪闪的眼,闪开视线嗫嚅,“不是……我洗个澡。”
洗得认真,但也没敢磨蹭太久,出来时候还说,“水温正好……”
林巍分腿坐在沙发上面,打断了他,“过来。”
秦冬阳立刻望望明晃晃的阳台玻璃,防备地道,“别在这里。”
林巍侧过脸来看了看他,片刻之后吩咐地道,“把灯关掉。”
灯全关了也生不出被暗夜包裹住的安全感,天色并没彻底黑去。
秦冬阳仍旧不想走向沙发。
林巍的声音已经冷成了冰,全然就是命令人了,“过来!”
秦冬阳只好挪步。
林巍眼盯盯地看他站到自己面前,突然伸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拽掉了他身上的浴袍。
秦冬阳下意识地缩身下蹲。
“站好!”林巍低低地喝。
秦冬阳羞臊极了,“林哥……”
“我说站好!”林巍一个字一个字地蹦着,像扔出来四枚炸弹,暂时没炸那种。
秦冬阳不明白林巍为什么要这样,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害怕他,微微哆嗦着身没动,没继续缩,也没站直,双手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林巍也没再逼,只瞅着他。
很冷很静地瞅。
虽然已经被看过了,可是这种没尊严的审视,这么居高临下强弱分明的打量,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秦冬阳站不住,想去抢夺那件被林巍掐在手里的睡袍。
林巍臂膀一闪,随随便便就躲过去,而后顺手就把秦冬阳扯倒在沙发上。
“别在这儿,林哥。”秦冬阳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没作肢体对抗的打算,赶紧就求,“不要在这儿。”
林巍垂眸端详了他一阵,见其乖乖躺着不动,只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自己,终究没有继续为难,先将手上睡袍盖在秦冬阳的身上,而后站了起来,回躯一抄,把他抱到卧室里去。
秦冬阳长长呼了口气,绷得生疼的肌肉慢慢松弛下去。
因为紧张也因为经验还很不足,进卧室后仍旧没有真正意义的愉悦,秦冬阳却有一种神奇本事,只因林巍某一刻的专注就能满足。
甘愿承受扑攫。
林巍的耐心和耐力都好,这晚也很贪嘴,秦冬阳觉得前半夜肯定没剩多少了他才停下,哗哗哗地洗了个战斗澡后出来,一边拨弄手机一边问秦冬阳,“吃什么?”
秦冬阳的饿劲儿早就过了,虽没力气,仍旧觉得自己应该趁早回去,强撑着说,“您自己吃,我家应该有饭。”
林巍耷拉着脸,“晚了,别回去了。”
秦冬阳立刻就瞅他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人竟然会准自己留宿。
“家里会找吗?”林巍目光冷冷地说。
秦冬阳根本没有忤逆他的意思,“那我告诉我妈一声。”

不管对谁,父母还是伴侣,兄弟还是朋友,懂得交代都是负责任的体现。
只不过交代未必都是是实话。
虽然已经怀疑秦冬阳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林巍仍旧云淡风轻地道,“最近有点儿神经衰弱,睡眠质量不好,你过来住几天,给这水泥盒子添点儿生气。跟家里讲……出差吧!”
自己说的都是鬼话,还教助理撒谎,林大律师接受不了秦冬阳欺骗自己,他就可以随便胡说。
秦冬阳偏吃这套,“睡得不好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做点儿干预?”
“干预?”没病也不妨碍讳疾忌医,林巍脸上的鄙薄之意分外明显,“吃安眠药?听那些‘减少压力放缓节奏’的废话?”
秦冬阳永远都接不住他的诘问,只能翕动两下嘴巴。
手上案子都很复杂,律师的工作量不是哪个部门哪个主管强行规定出来的,走上这条道路就没轻松,没有什么办法“减少压力”。
林巍在办公室里泼成蔚和张依卓的那些冷水是很有道理的——谁都别太理想化了,大律师还是小律师,业界翘楚还是普通一员,说到底都是社会这个庞然大物上的一个零部件,如果公检法司是秩序体系上肝脏和肾脏般的存在,律师就是游离于具体系统之外的蛋白酶和激素,身体利用不同器官把它制造出来,设定好了功能使命就不管了,结局是不断壮大还是消亡凋零全凭实际情况。
既然绝大部分细胞都是工具和武器,为了整体存亡不惜个体命运,律师能凭什么例外?
秦冬阳作为更渺小的弱者,面对这些无可改变的事,可以做的就是体谅理解惺惺相惜。
本来身上酸疼不堪,听了这句话后立刻忘了,他很利索地裹好衣服给家里打了电话,之后就下意识地整理房间。
林巍毕竟是个大糙男人,自己看着还挺像样,家里实在太乱。
还幸亏是毛坯房里东西极少,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物资几无长物,否则个中盛况必然无法想象。
不久外卖送来,秦冬阳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心说这根本就不是晚饭,而是夜宵。
林巍点了一客烤鱼和一份荤素丸子,兼顾了自己和秦冬阳的偏好,但没顾到营养搭配。
亏得烤鱼底下铺了不少菌菇和青菜。
林巍始终都把一个大整理箱当做桌子使用,这会儿搬到沙发上面,高矮更加合适。
只是两人凑得太近,一言不发地吃东西有点儿奇怪,秦冬阳就找话说,“您还真挺会吃鱼的。”
林巍盯他一眼,“这是骂人的话。”
“什么?”秦冬阳没听明白。
“可以说我爱吃鱼,”林巍耐着性子解释,“什么叫会吃呢?外面许多黑话,会吃鱼的意思就是会挑刺!”
“呃……”秦冬阳没有吃鱼也被卡了一下,“我不懂……没那意思……”
“不懂正常。”林巍放慢吃饭速度,“你够干净,不像我这种人,跟着师父犄角旮旯滚出来的,该明白的明白了,不该明白的也明白了。但是尽量不要结巴!秦冬阳,是人都会紧张,可你非得把自己的紧张公布出来么?等于请人快来攻击,别说当律师了,做人都是大忌!”
秦冬阳一时不敢说话,好缓了缓才说,“别人干嘛攻击我啊?都不值得。”
“狼有鹿吃当然不理兔子,”林巍不耐烦了,“丛林里只有狼吗?獾鬣狐豺,不丁点儿老鼠科都是食肉系的,秦冬阳你那脑子能不能进化出点儿自保意识?”
刚热烈完就能翻脸骂人,秦冬阳不敢委屈。
过程中都没热烈出温情呵护来,何况都结束了?林巍就是这样的林巍,他也不是才知道。
“不乐意听?”林巍非给他夹一块儿鱼肉,好在是腹而不是背。
“没!”秦冬阳赶紧说,“我知道自己笨,好在还有林律……”
“别指望我。”林巍又很无情地说,“我这人最自私自利。”
话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秦冬阳只能认真对付那块鱼肉。
林巍又吃得快,很快放了餐盒,两两沉默老半天后竟然还能接上前面的话,“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秦冬阳,你长大了,学着看世界,别总看动画片。这个社会有多复杂谁也描绘不全,总得会看才可能懂。”
秦冬阳忍不住问,“从哪儿开始?”
林巍又凝视他,“从学会不在乎开始,”他往秦冬阳的胸口比量比量,又朝自己指指,“比如睡觉这种事情,你要是乐意就别在乎,别觉得是成本,以后就不失望。林巍没有回报给你,能明白吗?”
秦冬阳还没吃饱,但他吃不下了,这种毫不委婉的p u a令他心里无法克制地悲伤起来,为了不惹林巍生气,努力装着平静,“嗯,我不失望。”
林巍盯着他的眼睛细看,看了好半天,而后伸手替他抹抹唇角的油,轻声说道,“当然可以恋爱,结婚。秦冬阳应该成家立业,告诉我就可以。”
秦冬阳眼望着他,情绪却仍沉在走不进他内心去的凄然感里,并没琢磨别的东西,仍旧嗯了一声。
“告诉我就可以,”林巍重复,“听到了吗?”
“听到了!”秦冬阳听他的话已经听成了肌肉记忆,答得非常顺溜。
林巍眸心深处那一点点极难察觉的温情却不见了,换个方向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电脑。
秦冬阳留在原处感伤半天,回眼看看剩下来的饭菜,彻底没了胃口,整理好了放在垃圾袋里,而后发现厨房虽然从不起火,各种烟盒和酒水类的包装垃圾也很惊人,弯下身去收拾半天,洗手时候觉得浴室也实在不像样子,又收拾一阵,出来看看时间竟已过了午夜,吓得忙唤沙发里的林巍,“快休息吧林律,一会儿就凌晨了。”
林巍挺奇怪地抬起了眼,“凌晨就凌晨么,周末,想要起早去哪儿?”
秦冬阳这才记起是周末了,放松且又自嘲地笑,不期然地坐在林巍边上,“您在瞧什么呢?”
“财经方面的东西。”林巍语气平淡地说,“张言这个案子我还没捋清楚!”
“咋能算‘清楚’啊?律师又不是金融方面的专家,”秦冬阳下意识道。
“啥也不懂怎么建立独立思维?”林巍这回没有什么批评意思,“多方合作我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
不受牵制是份傲骨,可势必要付出更多辛苦,秦冬阳喜欢这样的林巍,但也心疼这样的林巍。
他替这人觉得疲倦,把头靠在他曲撑在沙发面上的小腿外侧,声音挺低地问,“我能帮啥忙啊?”
似在询问具体,其实是在叹息。
林巍又瞅瞅他,答得极其简单,“陪着!”
戏弄又不认真,但也能算认可。
两人之间难得有点儿温存意味儿,认识了十余年,头一次那么平平静静地亲昵共处。
秦冬阳用自己细嫩微凉的脸颊贴住林巍非常温暖的小腿胡思乱想,想他俯下钢铁之躯在自己身上使力的凶悍,想他大步流星脚下生风那种能干,心里非常满足。
这么好的人肯将就自己,不就是幸福吗?
是慕强,是贪他的身体,这些都挺可鄙,可既慕着了贪到了,就该知足的啊!
明明知道他的爱还系在别处,自己非追上来,还总难过什么?
他都这么累了,非得强求什么?
就这样自我哄骗自我催眠着,缺根筋的秦冬阳把林巍刚才那句“别觉得是成本”好好消化掉了,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梦里有人骂他,既像隋萌也像秦大沛,既眼神疼惜也指着他的鼻子,既关切也憎恨,既安抚也跳脚……
怎么努力也没分辨出来那人到底是谁,醒来之后只能想起一句,“秦冬阳啊!你可真够蠢的。”
这天阳光实在太好,哗啦啦地洒在床垫上面,晃得人眼迷离,很快就把梦境忘了。
秦冬阳发觉自己睡在卧室里面,待起床时还琢磨下:什么时候进来的呢?
有人翻身把他拽过去了,声音亦很粘稠地说,“早晨最应该做……休息日,合适。”
管什么话到了大律师的嘴里都有两分道理,秦冬阳不习惯光天化日也学不会反抗,乖乖配合林巍完成那个“合适”,以为很快就能结束。
可大概是时间富裕,经过充分休息的人竟然拿出钻研精神,非要看看秦冬阳还有没有别的形态。
秦冬阳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他把欢爱看成某种神秘仪式,觉得进行这种仪式的最大意义是能证明林巍接纳自己,其他东西无关紧要,有些科普有些描述极有可能是一些别有居心的人特意渲染美化出来欺骗普罗大众的。
能是亲密就好,亲,密,这两个字足以澎湃人心,足以令人不去期待其他。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地错了,厉害的林大律师最擅长的东西就是摧毁固有认知,他在九十点钟的阳光之下披着金芒鏖战,持久奋力的结果是到底让又顽固又迟钝的秦冬阳震惊无比地发现自己除了有个不受掌控的灵魂之外还有一副不受掌控的皮囊。
不单心灵想要追随这个姓林的人,身体竟然一样。
那么旗帜鲜明地倒戈相向,所有组织都要背离主人意志,拼着命地挤着凑着挨着拱着,献媚一般沦泯在侵略者的残暴之下。
距离林巍最近的地方率先溃口,而后沿线崩塌,最终四海八荒全是瓦砾。

第74章 当面凌迟
夜来好眠都浪费了,秦冬阳本来神清气爽,这会儿又走不稳,宿醉难醒一般歪歪斜斜。
倒是林巍神完意足,很舒心地欣赏他的虚弱,而后又很可恶地说,“需要恢复多久?”
“有事?”秦冬阳只好问他。
“出去吃东西。”林巍回答,“多好的食物用外卖盒一装也成残花败柳了,拼命工作之余应该享受生活。”
苦行不该得到推崇,秦冬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认真提口气说,“洗漱洗漱就好。”
人清爽后似乎强了许多,站到阳光之下脚步仍然有些虚浮。
林巍当看不出。
这和有爱无爱没关,只能自己忍耐过去。
车启动后秦冬阳问,“去哪里啊?”
林巍没忙着说,把他载到前日那个餐厅楼下才扬扬颌,“喜欢这儿吗?”
暗示到了这个地步秦冬阳仍没多想,“喜欢!”
人太坦荡就近乎傻。
他曾经和哥哥们提过隋萌这个名字,可惜十几岁的秦冬阳在那几个不可一世的兄长面前永远人微言轻,听了就给忘了,都没认真放在心上。
后来隋萌开始行医,秦冬阳也被确认出了抑郁倾向,她的存在就成了年轻人必须恪守的隐私,再不提了。
两个人见面不勤,都不过分介入对方的生活,因此在这儿吃饭的事虽然没过多久,期间还接到了林巍的询问短信,秦冬阳仍旧没意识到那能算是孤男寡女类的秘密,当然也就意识不到自己被发现了。
他只觉得是个巧合。
林巍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带头进了电梯,“喜欢吃什么?”
“花甲意面挺不错的!”秦冬阳想起林巍爱吃面条,顺口介绍。
林巍听他一直从容淡然,悄悄咬了咬牙。
周末客多,没到正经饭时已有许多人在等位,大律师却向前台报了电话号码,而后就被直接领到一个临窗雅间。
秦冬阳吃惊不已,“林律怎么……”
“前几天过来参加一个商务晚宴,发现这里不错,特地办了一张金卡。你要喜欢咱们可以常来。”林巍告诉他说。
这般点拨秦冬阳兀自未醒,“临窗这边多紧俏呢?还单给金卡客户留雅间啊?这得多少钱才能办啊?”
“十万!”林巍冷冷地道,“你还真感兴趣。可惜卡是实名制的,不能转送。想单独来可以报我的身份证号和电话号码,反正你也知道。”
秦冬阳依然没有听出味儿来,“十万?那得吃多少顿饭才能用掉啊?林律你可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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