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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为谋(Akon)


送它回来的属下说,它不知怎么惹恼了陆公子,教主差点儿就要下令把凫徯的毛拔了。
凫徯被绳子捆着,在那人手中发出戾鸣。
那人手背上有几道新鲜的抓伤,想必与凫徯脱不了干系。
赵午简直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它怎么会惹了陆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名属下将凫徯放到桌上,恭敬道:“回护法,属下也不太清楚,听其他人说,好像是陆公子养的小兔子身上被凫徯抓秃了一块皮毛。”
赵午:“……”
下雨了。
天气越来越冷,门外的院子里落了厚厚一层叶子,雨水敲打着院中的石桌与台阶,溅起细小的水花。
陆宛坐在桌前小心地给小兔子的伤口撒药。
这只兔子的胆子很小,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抖成一团,如今被凫徯抓成这样,差点就四爪一蹬吓死过去。
陆宛给它上完药,摸摸它凌乱的毛发,叹息一声,心中升起一些难以言喻的哀愁。
他和这兔子何其相似,不过都是玩宠罢了。
兔子还在发抖,陆宛沉默地抱它在怀里,手指捋着它的耳朵安抚它受到的惊吓。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陆宛公子在吗?”
陆宛揣着兔子起身,往外看了一眼。
门外的伞轻轻一晃,一个比江离大不了多少的小童举着伞,微微仰着头站在门口张望。
这小童打扮十分潦草,衣着有些不修边幅就罢了,头发也乱糟糟的,一双眼睛倒是又大又亮,极为有神。
“你……”
这小童是刚与谁打了一架吗,怎么这副模样。
陆宛皱了皱眉,隔着雨幕与他对望,“你是谁,要进来吃点心吗?”
半晌之后,那小童坐在陆宛房中,对着桌上的点心狼吞虎咽。他的吃相颇豪迈,往往上一块点心还没吞下去,下一块就送到了嘴边。
嘴巴不住里不住地发出唔唔声,像是在说这点心的味道很不错。
陆宛单手托腮坐在他对面,忍俊不禁,心中对他有些喜欢。
“你慢点吃,当心噎住。”
他倒了杯花茶递给小童,那小童接过茶杯,趁着咽下点心的空档飞快地说了一声:“谢谢,陆公子,你是个好人。”
胡吃海喝一通以后,小童打着嗝,靠在椅背上一脸满足:“陆公子,我叫小均,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小均,江小均?你是江教主的儿子?”
陆宛看着他的眼睛,估算着他的年纪,心中一动,这……该不会也是江雪澜的儿子吧。
小均吃饱喝足,对他观感也不错,主动解释说:“我不是教主的儿子,我与爷爷为了躲避仇家暂时在教中借住,陆公子,我爷爷要见你。”
说罢小均抹了抹嘴边的点心渣子,又将手背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走到门外撑开伞,等着陆宛过来。
一个陌生的小孩说要带他走,陆宛有些迟疑。
见陆宛没有跟出来,小均抬高了手中的伞,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陆宛为什么还不走。
院门外的守卫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陆公子,教主吩咐过,您可以跟他走。”
陆宛心中充满疑问,将兔子送回到床上,关好房门,接过守卫递来的伞,撑伞站到雨中。
在他关门时,小均就抻长脖子在门口看他的兔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陆宛不动声色地往他面前一挡:“……我们走?”
小均吸了吸口水,走到前面带路,他脚步很急,边走边与陆宛搭话道:“你请我吃了点心,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爷爷脾气很不好。”
“等会儿见了他,他说什么你就听着,千万不能反驳,要不然教主过来也帮不了你。”
陆宛不知所云地点点头。
他随着小均走到一处草庐旁,还未进门,门内便飞出一柄龙头拐杖,手持拐杖的人一声暴喝:“混账小子!让你去叫人,叫了这么久!是要等死我这个老头子吗?”
陆宛与小均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惊恐地后退两步。
一个苍老的身影从潮湿黑暗的草庐中走出来,站在窄小的屋檐下冲着小均怒目而视。
老者身形佝偻,双目浑浊泛黄,看起来至少有八十来岁了。不过精神倒是不错,还能骂人。
陆宛咽了口唾沫,脚下微动,悄悄挪后两步,结巴道:“前,前辈,您找我。”
老者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小均,转身往草庐里走:“跟上。”
陆宛连忙走到屋檐下收伞,将伞立于门边,跨过矮小的门槛进了草庐。
草庐中除了房门,仅有一扇半尺见方的小窗,既寒冷又昏暗,也不知这一老一小如何忍受这种坏境。
陆宛却是不知,这老者即使寄人篱下,也十分有风骨,江雪澜多次提出要将爷孙二人安置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子里,都被老者拒绝了。
他说自己只求一处庇所,保证仇家无法找上门来就好,若是人情欠多了,老头子还不起。
江雪澜只得作罢。
进得房中,老者抖着手从桌上摸起火折,颤巍巍地想要点火。
他的手背上布满了老人斑,哆哆嗦嗦,几次都没有将火折对上蜡烛。陆宛上前接过火折子:“前辈,还是让晚辈来吧。”
他一手拢着袖子,另一只手点燃烛火,而后熄灭火折归于原处。
老者一压手,示意他:“坐。”
“您先坐。”陆宛拉开离老者最近的那把椅子。
老者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隐隐带了些满意。
这二人都入座以后,小均在门口磨磨蹭蹭,探头探脑的张望,又想进来,又有些畏缩不前,惹得老者又冲他吼:“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进来!”
小均不敢怒更不敢言,乌龟一样缩着脑袋进门。
他一直不敢靠近老者,陆宛一开始还奇怪,后来小均过来给他倒茶,老者抽了抽鼻子,嗅到小均身上点心的味道,差点要拿手里的拐杖打死小均。
“老夫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吃人家的东西,跟你那个没用的爹一模一样!咳咳咳——”
“前辈!”
老者吼得太用力,最后咳得像是要把肺都吐出来,陆宛大惊失色,急忙上前给他抚背。
小均低着头不敢说话,恨不得缩到地底下去。陆宛道:“是晚辈,是晚辈非要他留下吃点心的,并非小均所愿。”
小均抬起眼皮看了陆宛一眼。
老者坐回椅子上,喘得像个破风箱。草庐四壁挂着许多草药,架子上也摆着数种药材,陆宛心念一动,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前辈,这几日我吃的药是您开的方子?”
那药其苦无比,不过见效倒是很快,若是让陆宛自己来开药,陆宛都不见得能开出这样好的方子。
老者不说话,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陆宛顿时钦佩不已。
“小儿,”老者看着他,再看一眼小均,“老夫时日无多,一身本领却无人继承,若是老夫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教,你可愿意学?”
陆宛眼睛一亮,随后想到了什么,面露难色:“不瞒前辈,晚辈师从蝶谷姬慕容,恐怕……”
“你不必拜我为师。”
老者淡淡一笑,从这一笑中隐隐可以窥得几分洒脱风度。
“只要你能像老夫保证,老夫授予你的东西,你往后可以教给我这木头脑袋的孙子,不得有所保留。”
听他这意思,竟然是想要小均托付给陆宛。

小均蹲在地上两手托腮,几次偷看陆宛,满脸的欲言又止。
陆宛挽着袖子坐在草庐的屋檐下吭哧吭哧搓洗着木盆里的脏衣服,手指的指节被水冰的发红。
他眼下有一圈淡淡的的青灰,半阖着眼,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不过才两日不见,他怎么比之前憔悴了更多。
小均咬着拇指的指尖,往陆宛身旁靠了靠。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来洗吧。”
在小均的爷爷眼里,小均向来好吃懒做,能让他主动说出这种话可不容易。
陆宛摸了摸小均的头,摇摇头示意不用。
小均脸上干净了许多,不再像个小花猫,头发绑成一束高高的扎在脑后,身上的衣裳也有模有样。
他看起来年纪与江离相仿,陆宛问过才知道,小均居然比江离大上三岁。
老者说,小均出生没多久就被他爹丢给了老者,爷孙俩这些年颠沛流离,为了躲避仇家东躲西藏,甚至跑进山里隐居过一段日子。
但是老者年纪大了,住在山里没法种田,更没有法子打到猎物,小均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有时甚至吃不上饭,饿得整日哭嚎。
他的嗓音到现在都有些沙哑,估计就是小时候哭坏了嗓子。
陆宛问老者是何许人也,老者只道不可说。
老者说自己别的东西没有,只有一身医术还说得过去。他愿意将毕生所学全部教给陆宛,只希望等他百年以后,陆宛可以帮他照顾好小均。
“这孩子跟着老夫吃了不少苦头,老夫不求他以后能有大成,只要别像他爹那般窝囊就行了。”
老者把话说到这份上,陆宛却犹豫着不肯应下。
他明白老者后继无人的说辞是假,想要找人托付小均是真。可他现在也是笼中困雀,身不由己,比躲避仇家的爷孙俩好不到哪里去,又如何能照顾好小均。
不过他倒是可以经常过来帮衬一下这二人。
小均自幼被老者养在身边,老者能把他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自然顾不上别的。
于是他形容邋遢,衣着不修边幅,头发都结块了,老者也不闻不问。
陆宛带着小均回到住处,给他洗了澡,又让下人找来江离的旧衣服给他穿。
小均虽然比江离年长,却骨瘦如柴,四肢细长,胸前的肋骨根根分明,江离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甚至有些宽松。
这要是在以前,老者是不许小均接受外人恩惠的,小均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就教过,人情这个东西最难还清。
陆宛却说:“晚辈受伤是您开的药,这些就当作晚辈的谢礼了。”
他眼睛黑亮清澈,内里满是诚意,老者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有再责备小均。
可他到底不愿意欠着别人分毫,等陆宛和小均晒好衣服回来,他招手示意陆宛到桌前坐下,将枯树般的手指搭到陆宛的手腕上。
陆宛的脉象令他皱起眉头。
收回把脉的手指,老者看了门外一眼,吩咐小均去把外面晾的药草全部翻一遍。
小均有些不情愿地起身,撅着嘴,脚尖磕在桌腿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见他特地支走小均,陆宛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起来:“前辈,晚辈莫非……”
“莫怕,”老者抬手示意他不必担忧。他沉吟一番,道:“你虽然伤在皮肉,但也失血颇多,有些血气不足。”
“房事上还是需要节制一些的。”
没想到他支走小均只是为了说这个,陆宛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从那次江雪澜食髓知味后,几乎夜夜都要过来。
哪怕陆宛装成一条死鱼,不动弹也不说话,他也自能找到乐趣所在。
江雪澜做事太霸道,陆宛起初还能装死,到了后面只能哭着求饶,只恨自己不能真的死过去一了百了。
除去放他走以外,江雪澜在其他事情上对他算是百依百顺,唯独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不管陆宛怎么哭着求饶,他都不会听,甚至还会变本加厉。
如今被老者一语道破,陆宛又羞愧又难堪,耳尖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江雪澜这个人最喜欢惺惺作态,然而他翻脸太快,丝毫不念旧情,他现在对陆宛虽然很好,陆宛还是很怕他。
他怕自己惹怒了他,他会迁怒其他人,就像之前打伤晏清河那样。
陆宛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软柿子,因为没有本事,所以只能任人拿捏。
江雪澜连儿子都有了,还那么大了,自然不可能有龙阳之好,他这般对陆宛,陆宛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江雪澜,江雪澜要如此折辱他。
陆宛郁郁寡欢,神情低落地回到住处。
屋中燃着灯,陆宛的脚步顿在门外。
自打他逃跑那日被江雪澜救回来,他便被安置在江雪澜的住处。这里比他之前的住处要好很多,可是却要日日面对江雪澜。
男子的身体原本就不适合待在下位欢爱,尤其是江雪澜索取无度,陆宛每次都疼得直哆嗦,致使他现在看到江雪澜就从心底觉得恐惧。
屋内的烛火晃动,似乎是有人走动。
“吱呀——”一声,房门被拉开,江雪澜站在门内,神情堪称柔和:“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整个千机教都是他的,陆宛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他会不清楚?
陆宛抿抿嘴,小声说:“去前辈那里了。”
江雪澜屈起手指抬起陆宛的下巴,细细在他脸上打量了一番。陆宛略有些不自在地将眼珠转到一旁。
“下次不要这么晚回来,那位前辈年事已高,还是早些休息为妙。”
江雪澜放开陆宛的下巴,忽然笑了笑:“前辈今日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如月,我往后会节制一些的。”
陆宛早知道自从自己跟着江离逃下山失败之后,江雪澜肯定会派人跟着他,将自己的言行举止通通上报给江雪澜。
只是没想到他们连这个也要说。
他羞耻地蜷起手指,摇摇头,想让江雪澜不要继续说了。
不料江雪澜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故作惊讶道:“莫非如月不愿意?”
陆宛小幅度,但是很快速地摇了摇头。
他一句话都不说,江雪澜挑了挑眉,心中已经开始不悦。
不过他也清楚,陆宛因为他最近的所作所为对他十分抵触,若是把他逼急了反倒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他很快压下心头不悦,牵起陆宛的手进到房中,门外的守卫适时出现,在二人身后关好房门。
陆宛的手很冰,手背青白,看起来无甚血色。
江雪澜摩挲着陆宛的手,柔声道:“这么冰,这几日我让厨房给你炖的汤是不是没有好好吃。”
当然,那些汤全都进了小均的肚子里。
陆宛知道他是明知故问,所以一言不发,抽出自己的手,默默地走到床边开始换衣服。
他背对着江雪澜褪下衣服,被衣服所遮挡的后背上满是情色痕迹。
身后的目光灼热,陆宛倒是很安心。
江雪澜有一点好的地方就是他承诺的事情不会轻易反悔,既然他自己说了要节制,今晚大概是不会碰他了。
陆宛庆幸今晚可以睡个好觉,却低估了江雪澜不要脸的程度。
他只说自己会节制,并没有说完全不碰陆宛。
哪怕是用手指,或是嘴唇,他也要将陆宛弄得喘息不止,泪水涟涟,闭着眼睛推搡,哑着嗓音低声求饶。
他很喜欢陆宛向他服软的模样,所以陆宛越是求饶,换来的往往是变本加厉。
陆宛想不到这其中的干系,每每承受不住了还是要哭着告饶。
再说孟青阳这边,陆宛的师兄受了内伤,不宜动怒,否则心气郁结,不但不利于伤势,甚至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孟青阳想留在千机教向江雪澜讨一个说法,但是陆宛将晏清河托付给他,他只好亲自护送晏清河上武当去找姬慕容。
孟二姐那边也不断来信催促他,说京都来的人在府上没有见到郡主,已经往折柳山庄去了,让孟青阳赶紧带着郡主回去。
事关他姐夫的官途和折柳山庄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扶风郡主。
孟青阳没有法子,只得让陈百川先带着晏清河回去,自己匆匆赶回折柳山庄。
郡主已经在折柳山庄住了有些日子,每日都在庄前翘首以盼,等着孟青阳回来。
孟夫人将她这副小女儿姿态看在眼里,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喜的是若是郡主能和他们家老四成了,也可以牵制住他,免得他整日到处跑,令孟夫人为他提心吊胆。
忧的是扶风郡主的身份。
扶风贵为郡主,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要是让郡主嫁到他们家来,太后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若是他们家老四与郡主在一起,自然是只能入赘。
孟青阳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孟夫人居然想了这么多,他急匆匆地赶回来,恰好与京都来的护卫队同时到达山庄,当即便要把扶风郡主交给京都来人。
孟夫人大手一挥,吩咐孟青阳跟着入京,一路上保护好郡主。
扶风郡主正有此意,一双美目含情,既期待又有些含蓄地望着孟青阳。
孟青阳十分为难,却抵不住孟夫人施压,只好照办。
扶风郡主自然是欢喜雀跃,不过她顾及着女儿家的矜持,倒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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