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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为谋(Akon)


在灵鹤宗捡到江雪澜时,他确实伤得很重,这话似乎触动到了陆宛,他没有继续挣扎,反而陷入了迟疑。
江雪澜趁机拨开他的头发,将鼻尖蹭上他的脖颈。
“如月,我好难过。”
“你……”陆宛缩了缩脖子,江雪澜蹭在他脸侧还有脖颈处,弄得他一阵酥痒,还有些发麻。
他侧过脸想要躲避江雪澜,小声说:“你别难过。”
顿了顿,他又说:“要是你受伤了,我…我…”
他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江雪澜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他手臂一再收紧,心中一阵冲动,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怀里。他耐着性子,引导着陆宛把话说完:“可你总想着离开我,到时候我受伤了,你也许再也见不到我了。”
陆宛抿了抿嘴:“程轩师兄和孟大哥一定很担心我。”
还有姬慕容,知道他被人强行带走,一定急坏了。
江雪澜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不死心,他说:“若是你想,我可以派人去给他们送信,告诉他们你很安全。”
他轻声诱哄道:“留下来陪着我,不好吗?”
他断定陆宛对他是很喜欢的,只是羞于说出口,却可以从他的态度中窥见一二。
江雪澜早就发现了,陆宛虽心善,喜欢多管闲事,但也不是愚善。他对别人也好,却不像对待江雪澜这般纵容。
“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宛沉默许久,就在江雪澜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忽然听到了这么一句。
陆宛几乎没有停顿,紧接着道:“江教主,放我走吧,我好歹救过你,别让我恨你。”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微微哽咽,很是可怜。
他如何能想到,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处过那么久的人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那一日在庙前,白依依差点就没命了。就连程轩,他说动手便动手了,没有丝毫犹豫——
每次想到这里,陆宛心中都会升起一股寒意。
就算他不想把江雪澜想得太坏,程轩的事却总在提醒着他。
他能对程轩下手,若是我惹他不痛快了,他会不会也杀了我……陆宛从被江雪澜掳走那日就在想这个问题。
所以他虽然一直闹小脾气,但也不敢闹得太过,以免真正惹怒了江雪澜。
他实在信不过江雪澜对他的感情。
毕竟能坐上魔教教主之位的人,陆宛也不指望他能对自己感恩戴德,涌泉相报。
他现在只想求江雪澜把他放了,他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魔教里,也不想待在他身边。

昨夜下过雨,院子里铺了一层水打的落叶,脚踩上去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院子里支了小榻,榻上的人睡过去了,将翻开的书本遮在脸上,线条柔和的下巴从书下露出,脖颈细长白如脂玉。
江雪澜刚进院子便瞧见这一幕,陆宛睡在榻上的样子很安稳,他忍不住到软榻旁边坐了,伸手轻轻拨弄他的头发。
陆宛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掀开遮在脸上的书,目光朦胧地看着坐在塌边的人。
江雪澜心中一动,俯下身去在他嘴唇上轻轻一贴,半边身子压在陆宛身上,趁陆宛没反应过来深吻进去。
“唔……”
陆宛起先睡懵了,一脸茫然地任由他作为,等江雪澜将他压在榻上亲吻时突然挣扎起来。
陆宛院中的这张软榻本来就小,仅能容一人休憩,江雪澜身材高大,压在榻上将他埋得严严实实,莫说挣扎,就连抬手都有些费力。
即便如此,陆宛还是不住摇头,拼命扭动着身子,想将他从榻上顶下去。
察觉到身下人的挣扎,江雪澜心中不悦,伸手托住陆宛的脖子,让他的脑袋微微往后仰去,被迫张开嘴接受他的亲吻。
“嗯……呜……”陆宛被他吻得眼眶潮红,浑身酥麻,鼻子中哼出几声难受的泣音。
江雪澜空闲的那只手寻到他垂落在榻边的手,动作强硬地撑开他微微蜷起的手指,与他十指交握。
陆宛没有办法,只能合起牙齿,用力在江雪澜唇上咬了一口。
“嘶——”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江雪澜松开陆宛,伸手摸了下嘴唇,指尖染上血色。
陆宛一经挣脱,狼狈地从江雪澜身旁逃开,差点跌下榻去。
还好江雪澜眼疾手快地捞住他,满脸无奈地问:“如月,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何必如此惧我。”
“你……”陆宛咬了咬唇,眼中露出忿色,瞪了江雪澜半晌才小声道:“不要脸。”
江雪澜神色微动,忍不住将他扯进怀里,手臂环在他腰上,顺着他的话说:“我不要脸。”
陆宛没想到自己昨晚对他推心置腹,希望他能放自己走,他不但不念旧情,还对他,对他……
陆宛心中又羞又愤,还有些难过——两人都是男子,如何能做这种事。
他越想越难过,胸口起伏两下,甚至有些想哭。
他推着江雪澜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你无耻!”
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包裹住陆宛的手,江雪澜轻笑一声,捉着陆宛的手,将他指尖送到唇边亲吻:“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之人,无耻便无耻了。”
“你……”
陆宛还欲说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想不出别的词。
“你我都是男子……”过了好半晌,江雪澜听到他略带哀求的声音,“江教主,你我同为男子,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他鲜少与人起过争执,被江雪澜逼得急了,翻来覆去也只会说这一句话。
江雪澜低叹一声,心中竟升起些怜爱之意。
他喜欢什么东西是一定要得手的,依照他的性子,若是放在寻常,早就对陆宛动手了。
他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了。
见陆宛不领他的情,还对他诸多抗拒,江雪澜心中不满,故意吓他:“你不听我的话,不怕我杀了你么。”
怀中人柔软的身子一僵,果然呆住了。
除去害怕,陆宛心中更多的是失望。
虽然知道了江雪澜的身份,也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陆宛对他仍留有幻想,希望他良心发现放过自己。
这人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恰好验证了他没什么良知吗。
陆宛想起很久之前在张泠泠那里听来的过于千机教教主残忍嗜杀的种种传闻,只怕那些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
他闭了闭眼,睫毛轻颤,面上一片悲凉。
“是我瞎了眼,救错了人,”陆宛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泛起泪光:“江教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没想到他会当真,江雪澜脸上的戏谑之意收敛,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轻声哄道:“我骗你的,我怎么舍得杀你。”
陆宛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有些难以启齿地哽咽道:“可你对我做出如此无礼之举,还不如杀了我。”
江雪澜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但是要他保证不对陆宛做些什么,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他扯了扯嘴角,替陆宛理理凌乱的衣襟:“也罢,今日就先算了。”
好歹今日是安全了。
陆宛暗自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下来,在江雪澜眼中看来却是他因为二人身份所以才如此抗拒亲热,心中不免更加不悦。
千机教坐落在中原北部的群山之中,距离峨眉有些路程。
晏清河从孟青阳处得知带走陆宛的人是何身份以后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将日程生生缩短了一半,总算到达了千机教附近。
早些年蝶谷由鬼医掌权,在江湖中是亦正亦邪的存在,直到前些年鬼医夜中醉酒,冻死在路边,姬慕容继任谷主,这才正式加入武林盟。
晏清河承鬼医一派,并不是什么嫉恶如仇、正气凛然之人。相反,他与江雪澜还略有交情。
两人俱是楚寻真旧友,说起来还是由楚寻真牵线才结识的。
楚寻真当年虽为武当掌门首徒,是掌门继承人的不二之选,为人却没什么架子,性格也十分豪爽,喜欢结交天下英杰。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与江雪澜是过命的交情,晏清河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楚寻真还在的时候,他偶尔也能与江雪澜喝上几杯,闲聊两句。
只是每每念起楚寻真,江湖人无一不道惋惜。
晏清河却觉得他有那般下场全是活该。
谁叫他那么容易对人推心置腹,不管是什么三流九教的人都去结识,这样的傻子,不完蛋才怪。
当然,他师弟陆宛也是个差不多的傻子。
晏清河连日赶路,到达千机教在山脚下的驻点时,早已疲惫不堪。
“来者何人?”
身着斗篷的高大青年将头上的兜帽掀开,露出一张年轻英气的脸来。
“劳烦通报一声,教主旧友,前来拜访。”
门内的人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晏清河嘴角微微一牵,颇为温润的五官笼罩在一片阴寒之中:“你见了你们教主,便说是陆宛的师兄来了,要接他回去。”
“晏兄,好久不见。”手下的人早已将晏清河带到会客室等候,江雪澜刚一开门,一柄长刀裹挟着疾风袭来。
江雪澜面不改色,拔出腰间短剑与其交手了几个来回。
等他们打够了,这间屋子也好似被狂风扫过,完全不能看了。
江雪澜收剑归鞘,状似无意地瞥了晏清河的胳膊一眼,“晏兄的手臂怎么了?”
先前交手的时候他便察觉到晏清河手臂上似乎有伤,特地放水,否则二人也不能缠斗那么久。
“哼。”
晏清河素来不会装模作样,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他冷哼一声,将手中长刀扔在一旁,发出当啷一声闷响:“江教主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将在下的师弟带走,可让在下好找。”
“是江某考虑不周。”
江雪澜微微一笑,吩咐属下给他们换一个房间。
他看向晏清河受伤的那只手臂,“寻真出事以后,我们也有多年未见……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楚寻真未曾出事之前,江雪澜还不是什么教主。他这个教主之位是怎么坐上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晏清河避开这事不谈,等换到了新的房间,解下自己的衣袖查看伤口。
他手臂上这伤口是在赶路途中被劫匪所伤,说来也好笑,他孤身一人赶路,也不像带了许多钱财,那帮劫匪居然贪得无厌,为了他胯下那匹马对他动手。
晏清河不把那帮劫匪放在眼中,因为情敌,反而让自己受了伤。
当然,那帮劫匪他也一个都没留。
他着急来寻陆宛,伤口不过草草处理一番,用绷带缠紧了便继续赶路,这一路都不曾换过药。
想必陆宛见了要生气的。
思及此,晏清河看向江雪澜,“江教主,能否替在下找个药箱来,在下将伤口处理一下,以免师弟担心。”
“自然。”
江雪澜让手下人去找药箱,自己却往陆宛那边去了。
自打他把持不住对陆宛动了手,陆宛见了他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能躲便躲,躲不过就闭着眼装死。
江雪澜对此是又气又好笑,但还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陆宛虽然躲着他,对江离倒是一如往常。
江离也喜欢黏着陆宛,每每练完武就往陆宛院子里跑。江雪澜走到院门口时,正逢陆宛在院中教江离识别草药。
两人并排坐在屋檐下,陆宛手里抓着一捆甘草小声说着什么,江离认真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
江离与江雪澜长得半分都不像,不过五官也还算精致,陆宛清秀白净,说话轻声细语,两人将脑袋凑在一起,看着倒十分有趣。
陆宛掰了一块甘草递给江离,让他吮一吮:“是甜的。”
“甜的?”江离倒是听他的话,接过来就往嘴里塞。
“咳。”
江雪澜在门口出声,故意板起脸来:“江离,那是什么东西,你就往嘴里吃。”
江离动作一顿,怯怯地朝江雪澜看了一眼。
他被江雪澜管教甚严,虽在赵午闻人语面前喊打喊杀,整日嚷嚷要砍掉赵午的头,面对江雪澜时却乖巧得很。
陆宛见江雪澜来了,收起甘草又想往屋子里躲。
江雪澜也不拦他,背着手站在门前,只说:“蝶谷来了贵客,我以为你很想见。”

陆宛推开房门,才与内里的人才打了个照面,扭头便走。
江雪澜脸上满是幸灾乐祸,毫不掩饰,不过他还是伸手拦住了陆宛,一手搭在他肩上,将他揽入怀中:“如月,好歹打个招呼再走。”
坐在床上那青年声音阴恻恻道:“江雪澜,你爪子不要了,往哪里放?”
陆宛回头与他再对视一眼,这次看得更仔细了些。床上青年身高近八尺,面容阴沉冷漠,裸着一边胳膊,赤裸的胳膊上打满绷带。
陆宛的目光在绷带上稍作停留,随后看向身后的江雪澜,“你们认识?”
同坐在床上一脸阴鸷,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的青年比起来,江雪澜一身紫金袍服,金冠玉带,可谓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他低头望着陆宛,扯了扯嘴角:“不打不相识。”
“你干脆打死他算了。”
陆宛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越过他要往门外走。
“如月,”床上的青年见他真的要走,连忙起身,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意:“见了师兄为何不打招呼。”
陆宛冷冷道:“阁下认错人了吧,我师兄可不认识什么魔教教主。”
此言一出,江雪澜和晏清河俱是一噎。
晏清河嘴快过脑,脱口而出:“为兄与他不熟!”
他身高腿长,大步追上陆宛,挡在他身前让他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如月,师兄嫉恶如仇,怎会与他认识?你看,这伤便是被他用剑刺伤……”
他胳膊上的绷带胡乱搭缠着,上面渗出的血迹早已经干结发黑,一看便知不是新伤,撒谎也不会撒。
陆宛心中暗叹,面上却绷着脸,伸手抓住晏清河的手腕,在渗血处的附近按了按。
晏清河神色未变,低头看着陆宛又小又白的脸,鸦羽般的睫毛,漠然的脸上露出些温情来,不过很快又被他掩饰起来。
陆宛替他解开胳膊上的绷带,他胳膊上的绷带不知多少日没有换过,拆解的时候被干涸的血液黏在伤口处,陆宛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替他揭开。
就算如此,绷带全部拆解下来时还是令伤口再次渗血。
脚下堆积着脏兮兮的绷带,陆宛蹲坐在床边,伸手摸上晏清河的胳膊。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晏清河胳膊上的伤口约莫两三寸长,被他用绷带紧紧缠着,既不通风也不透气,伤口边缘已经有些发黑化脓,隐隐有要腐烂的趋势。
床边有药箱,想必是江雪澜早早差人备下的。
陆宛用白布沾着烈酒,专心地清洗手下的伤口,晏清河坐在床边看着他,手臂一动不动,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
江雪澜怕打扰到陆宛,原本准备出去等,又看晏清河眼睛丝毫不肯错开地盯着陆宛看,脚步一转,返回桌前坐下。
“你自己来的?”陆宛丢掉手指沾满新血的白布,犹豫着要不要替他刮掉伤口附近的坏肉。
“嗯。”
晏清河自己也学医,自然知道陆宛在犹豫什么,他抬起完好的那只胳膊,伸手揉了揉陆宛的脑袋,“动手便是,为兄又不像你,摔一跤都要哭鼻子。”
“那是我小时候……”
陆宛不欲与他争辩,转头请江雪澜找把匕首来,用烈酒冲洗一下放在火中烧热。
江雪澜面无表情,从腰上拔出一把短剑,“这个可以吗?”
“江教主,”晏清河看着他,“只是处理伤口,不是要砍掉在下的胳膊。”
“来人!”江雪澜冲门外吩咐道:“去找匕首来。”
毕竟是血肉之躯,烧热的匕首触及到伤口的那一瞬间,晏清河白着脸闷哼一声。
陆宛抿着嘴唇,动作迅速地替他处理好伤口,从旁边拿起金疮药给他撒上。
撒药时他的手指有些发抖,药粉洋洋洒洒撒了晏清河一身。
“无事,”看陆宛满脸担忧之色,晏清河脸色苍白,用拇指抹了抹他的额头,喘息道:“师兄不疼。”
“晏兄,”晏清河要和江雪澜撇清关系,江雪澜故意叫得亲密,笑眯眯道:“痛便喊出来,江某又不会取笑你。”
晏清河:“……”
他抓起陆宛放在旁边的匕首朝江雪澜脸上掷去。
陆宛一声惊呼,转头便看到江雪澜抬手,堪堪握住刀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在手背上蜿蜒而下。
晏清河:“!”
“师兄!”
陆宛果然对晏清河怒目而视。
“当啷——”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江雪澜垂下眼睛:“如月,不用管我,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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