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容貌越好的人,越是雌雄莫辨。不过这人虽然生得俊美,却十分有气势,鼻梁高挺,整张脸的轮廓在火光下异常分明。
他握着火把,冲离他最近的那名弟子笑笑,在对方晃神之际伸手掐断了他的喉管。
混进来这么个煞神,众人四散而逃,一片兵荒马乱之中,程轩让孟青阳照看好陆宛,自己则飞身赶往喧哗处。
察觉到身后劲风,那人略一偏身,动作游刃地躲开程轩手中的扇子。
两人擦身而过,在晃动的火光之间,皆是看清了对方的脸。
“江兄?!”
陆宛止住白依依口鼻流血,刚要起身,就听到程轩这般震撼无比的声音。
江雪澜神色未变,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伸手在程轩胸口重重一击——
具行云被江雪澜踢断了一条腿,扶着庙门躲在暗处偷看,不是他想不叫傀儡出来,只是每次使用锁魂心法,他自己也会受到反噬,以他现在的状态,还真的不敢轻易尝试。
他准备等这两拨人打完以后坐收渔翁之利。
眼看白衣男子被那人一掌打过来,具行云喜上眉梢,准备上前钳制他做人质。
还未等他扑过去,一柄锃亮的唐刀没入他眼前的地面。
程轩捂着胸口坐起,嘴角流下一条暗红色血线,目光诧异地望着江雪澜。
孟青阳一个起跃到他身旁,随手抽出没入地面的刀,给了具行云一个警告的眼神。
具行云拖着断腿逃回庙中。
见识到江雪澜那一掌的威力,周围的弟子只敢远远的围着,因此站在白依依身前的陆宛就显得格外突兀。
陆宛看向捂着胸口一脸疼痛难忍的程轩,有些不敢将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个举着火把的身影。
江雪澜明明认出程轩来了,还下了这么狠的手,这其中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一开始就想杀了程轩!
想到这一层,陆宛更不敢看向那个人。
仿佛只要是他不看,那个人就不会是他。
孟青阳冷着脸将程轩从地上搀起来,眼睛一直盯着江雪澜。
他又要顾及程轩,又要关注着陆宛,只要江雪澜一有动作,他是必然要出手的。
江雪澜神情莫测,过了半晌,丢掉了手中快要熄灭的火把。
“当啷”一声,是木棍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陆宛轻轻抖了一下,想抬头看看,却不敢。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有所举动,所有人都像扯紧的琴弦,只要有一点外力便能崩断。
藏在人群中的天心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自己,于是悄悄推了一名弟子出去。
宛如一枚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江雪澜和孟青阳几乎是随时有所动作。
孟青阳提刀奔向那名被推出来的弟子,江雪澜则是瞬息挪到陆宛身旁。
“宛儿!咳咳——”
程轩最先反应过来,向前走了两步,不小心牵扯到伤处,捂着胸口呕出一口污血,雪白的衣襟上血迹点点,像极了盛放的红梅。
也就是程轩刚开口的那一瞬,江雪澜一个手刀劈晕陆宛,伸手接住他软下来的身体,将人抱在怀里,几个点跃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唔……”
这一路上江雪澜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也不觉无聊,就这么抱着他,时不时抓起他的手指细细把玩。每当陆宛眼皮微动,眼看就要醒过来的时候,便敲敲车壁,让人送掺了迷药的甜汤过来。
一开始他用勺子喂给陆宛,遭到了陆宛的抵触,装着甜汤的勺子被碰翻,浓稠的汤水顺着陆宛的下巴一直流到脖颈。
失败了许多次,陆宛的下巴都被绢布擦红了,江雪澜终于觉出不耐烦来。
他原本也不是好性子的人,将汤勺丢回碗中,碗勺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江雪澜直接端起碗来,自己先喝一口,随后嘴对嘴喂给陆宛。
陆宛的嘴唇很软,而且唇齿间全都是梨子汤香甜的味道,喂完了一整碗汤,江雪澜舍不得离开,搂着人亲了个过瘾才作罢。
本该没意识的人睫毛剧烈地抖了两下,似乎是感觉到不舒服,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江雪澜于是在他眉心吻了吻,心情十分舒畅。
没能杀了具行云,不过断了他一条腿,趁乱杀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对天心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至于白依依,他打在白依依胸口处的那一掌用了九成功力,莫说当时只有陆宛在,就算姬慕容亲自去了也不一定能救得回来。
就算是把人救回来,身子也废了,做不成掌门,对兰琦华也就没什么威胁。
眼下的要紧事,是想想怀里的人醒过来以后怎么跟他解释。
陆宛无力地靠在江雪澜身上,心中思绪万千。他身子动不了,不过意识还是清醒的。
尽管不太愿意,他还是被江雪澜捏着下巴,用唇舌喂了一路的汤水。
意识清醒,手脚却酸软无力的感觉令人十分难过,更何况,陆宛听到过来送东西的人称呼身后的人教主。
姓江的教主。
那么高强的武功。
被孟青阳怀疑过的扳指。
陆宛只需一想,就知道这人真正的身份是谁了。他早就该起疑心的,毕竟这人在他面前谎话连篇,几乎没有一句实话,现在还抓了自己来,不知道想干什么。
他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晕了,竟破天荒的落起眼泪来。
江雪澜原本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忽然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睁开眼,温热的指尖贴上陆宛的眼尾,果然摸到了一手的湿润。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之前在荆州中了具行云下的迷药以后,陆宛的意识好像就是清明的。
想到这一点,江雪澜的呼吸都放轻了些。
他动作轻柔地擦掉陆宛紧闭的双眼中溢出的泪水,有些试探地在他耳边轻唤:“如月?”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两下,既惹人怜爱,也让人有些心软。
江雪澜显然不是什么轻易会心软的人,他见陆宛如此,忍不住捏起他的下巴,将嘴唇贴在他眼睛上亲吻。
肖想了这么久的人抱在怀里一路,要说没有些心猿意马,恐怕江雪澜自己都不相信。
陆宛张了张嘴,喉间溢出的声音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别……”
江雪澜假装听不到,又在他脸上亲了亲。
若是之前,他还能装模作样的克制一番,不过以陆宛之聪慧,大概早就猜到他的身份。
既然猜到了,他也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了,连解释都免了,正合江雪澜的心意。
不管怀里的人抖得多厉害,江雪澜搂紧了他,简直有些爱不释手。
陆宛既聪明,又漂亮,脾气也很好。哪怕他很心软,喜欢多管闲事,江雪澜还是非常钟意他。
小义刚回来就挨了大师兄一顿骂,十分沮丧地到药房去配药。
二师兄在药房指挥着其他人将新晒好的药草入柜,见他垂头丧气地进门,柔声问道:“褚义,是谁死了吗,为什么哭丧着脸。”
他与蝶谷的大师兄是双生子,两人生的一模一样,不过旁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不同来。
那个嘴角总是向下抿着,眉眼间全是戾气的是老大晏清河。这个神色温温柔柔的是老二晏时和,不过他虽然看着温和,说话也轻声细语,脾气却没比他大哥好到哪里去。
小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来:“二师兄。”
“嗯。”
晏时和笑了笑,眼睛盯着他,慢慢走过来,“如月没有回来。”
大师兄好歹还用了问句,他却这么肯定,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小义头皮发麻,后悔今天没有看黄历。明明一道去峨眉的弟子那么多,怎么就他倒霉,两个师兄都逮着他问。
“是…是,陆师兄有别的事没有处理完。”
“他能有什么事。”晏时和轻笑一声,看上去似乎有些无奈:“我看他是在外面玩野了,不想回来了。”
熟悉晏时和的人都知道,每当他露出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明他真的生气了。
小义哪敢说话,他恨不得把肩膀耸到脑袋那么高,将自己团成一只鹌鹑。
好在晏时和不向他大哥那样直接迁怒小义,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尔雅温文的样子,嘱咐小义好好做事不要偷懒。
拿过架子上的白布擦了擦手,他丢下一众需要监管的弟子,径直向外面走去。
他一走,原本忙碌的弟子们全都围到小义跟前来,“义哥义哥,峨眉的女弟子好看吗?”
“陆师兄为什么不回来啊,阎王……晏师兄这几天都和颜悦色的,少发了多少脾气,今天怎么突然变脸了。”
“外面肯定很好玩吧,咱们在谷里每天不是干活就是背医书,我要是陆师兄我也不想回来。”
“义哥,我们……”
“嘘,快干活。”
小义挨完骂没多久,暂时没有心情陪他们插科打诨,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制止了大家喋喋不休的问话,他取了油纸铺到桌上开始配药。
其他弟子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是真的准备干活,只好老实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师父,您不是说会把如月带回来吗。”
晏时和掀了掀袍子跨过门槛,发现自己的大哥先自己一步过来了,正压着脸坐在虞君儿旁边。
“师父,大师兄。”
见他进门,坐在桌后的两人一起看过来,晏时和笑着打了招呼,走到桌边拉了个椅子坐下,动作极为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虞君儿个子不高,又生了张童颜,坐在自己的两个徒弟中间十分的娇小可人。
她先是瞪了说话不客气的晏清河一眼,这才看向晏时和,“你也坐不住了?”
晏时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笑着与她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真是搞不懂,”虞君儿被自己的两个徒弟气笑了,“人家小如月从小就不待见你们,见了你们俩就跟见了癞皮狗似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你们俩怎么还就喜欢追着人家不放。”
因为总是把陆宛欺负哭,这两个人从小没少挨虞君儿的揍,老二还好说,他嘴甜会哄人,一看虞君儿拉下脸来马上就认错。老大晏清河是个硬脾气,每次光顶嘴都能把虞君儿气死。
虞君儿真就纳了闷,谷里头住着不少户药农,小孩子那么多,这两个人怎么就喜欢欺负陆宛。
小时候不懂事也就罢了,现在都这么大了,也到了成年的年纪,怎么还是喜欢缠着她师姐的宝贝徒弟。要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不消这两个徒儿主动提,虞君儿自然会把人抓回来给两个徒弟做玩伴。
陆宛可是姬慕容唯一的弟子,虞君儿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对上自己的师姐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虞君儿越想越头疼,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徒弟,与一脸和气的晏时和不同,晏清河一直冷着脸:“我要去找他。”
“你去找谁?”
虞君儿圆眼一瞪,“小子,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打你了。”
“你要打就打,”晏清河毫不惧怕地对上她的目光,“反正我要去。”
晏时和倒是没有说什么,他低头抿了口茶,垂着眼睛若有所思。
陆宛披着江雪澜的外衣坐在车里发呆,思索着怎么从江雪澜手里逃出去。
江雪澜贵为一教之主,哪怕并不奢靡,属下给他准备的吃穿用度也是最好的。陆宛披着他的衣服,柔软的布料很服帖的搭在肩上,勾勒出薄薄的线条。
他身形不算瘦小,不过比起寻常男子确实细挑不少。
车厢里突然一亮,有人掀开帘子进来,陆宛都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来了。
来人将手搭在他肩上,状似无意地摸了两下,“如月,要不要下去走走?”
陆宛有些赌气地闭上眼睛,不说话,也不理他。
他之前趁着江雪澜睡着时逃跑过一次,不过当时太黑,他摸索着往外爬的时候,不小心把江雪澜给压醒了。
为了罚他不听话,江雪澜点了他穴道,抱着他睡了一晚。
之前喜欢赖在他身上是一回事,如今知晓了他的身份,再被他抱着睡觉,陆宛反感至极,一整晚都没睡着,导致第二日白天昏昏欲睡,等醒过来时又趴在江雪澜怀里。
对于他这种投怀送抱的行为江雪澜当然十分愿意,陆宛却满脸嫌弃,从醒过来就没说过话。
“还生气呢。”
江雪澜笑着扳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陆宛挣扎了两下,奈何力气没有他大,还是让他得逞了。
陆宛气恼地睁开眼,“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不但不知道感激,还把我抓起来,你……”
“若不是你救了我一命,如月,你现在早跟着白依依一起死在那破庙里了。”
江雪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竟是懒得伪装,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陆宛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确实无法反驳。
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千机教的教主,即使不愿意承认,但他在武林当中也是能与六派掌门人齐名的存在。
陆宛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江雪澜以为他想清楚了,不再与自己闹脾气时,忽然听到他问:“那陆宛是不是还要多谢教主不杀之恩?”
“你才是哑巴,该干嘛干嘛去,过来凑什么热闹。”
“我得确定他是什么人,会不会威胁到教主。”
“滚你娘的,威胁个蛋,教主不威胁别人……”
闻人语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陆宛还是将她和不知是谁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将脸面向门口的方向。
门外的争吵还在继续,与闻人语发生争执的是一名男子,只听声音十分有男子气概。
“吱——”
轻轻的推门声响起,陆宛来不及转身躲避,情急之下只好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有睡醒。
怕吵到陆宛休息,门开之后两人都没了动静。
来人是赵午,他前几日就听属下说教主从外面带了人回来,今天才得空过来看看。
听伺候的下人说,教主带回来的人不吵也不闹,每日只会坐着发呆,或者躺着发呆,哪怕是教主来了也不说话,极有可能是个哑巴。
赵午对此嗤之以鼻,心想教主领个哑巴回来做什么?
他拨开闻人语,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床上躺着一名很年轻的男子,肤色白净,乌黑的头发微散在脑后,被被子遮住的身形显得十分单薄。
赵午立在门口望着床上的男子,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闻人语从他身后探了个脑袋进来,“不是要看看吗,你堵在门口干嘛?”
赵午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一指床上睡着的陆宛,忍不住扬起了嗓门:“怎么是个男的?”
此话一出,闻人语第一反应是在他胸口捣了一拳,让他小声点儿,随后才反问道:“怎么不能是男的?”
赵午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明白当前的状况。
躺在床上的陆宛做出一副被他吵醒的样子,用手揉了揉眼睛,慢慢从床上坐起身。
挡在门口的男人相貌十分英武,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
没想到陆宛被他吵醒了,男子伸手抱拳:“在下千机教左护法赵午,见过公子。”
陆宛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床边看着他,没什么精神地点了点头。
被江雪澜关在教中的这几日,他看着比之前更瘦了些,总是一副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他这般死气沉沉,江雪澜同他说话也只当做听不见,江雪澜却乐此不彼,每日不管处理教务到多晚,都要过来陪他一会儿。
陆宛嗅觉要好于常人,有两次甚至嗅出他身上的血腥味。就算江雪澜为了来见他特地换了衣服,可是透过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还是不难猜出他都做了些什么。
“陆公子。”
闻人语推开赵午走过来,腰间的佩剑与软甲相撞发出轻微的响动。
她一直走到床边才停下,拉过架子上的披风给陆宛搭在肩上。
陆宛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伸出一只手压在披风上。
与一无所知的赵午不同,闻人语知道陆宛和江雪澜是怎么回事。面对着陆宛,她其实是有些尴尬和愧疚的。
陆宛倒是没对她表现出排斥,也没有对于在这种地方见到她表示出过多的惊讶,反而有些平静地问:“他呢?”
天色微暗,算算时间江雪澜也应该过来了。
闻人语原本是为了阻拦赵午才跟过来的,她压根不知道江雪澜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等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江雪澜已经走到门口了。
用银色丝线绣着精致花纹的靴子踏进门,玄色袍服垂落在地。
赵午连忙单膝跪地,视线低垂:“教主。”
江雪澜阴沉面色并没有因为他及时的跪拜而改变,他扫了赵午一眼,又看向跪在陆宛床前的闻人语,比起老实待在门口的赵午,闻人语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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