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长老巴不得他赶紧走,连忙安排人备好了马车和手下。闻人语有心劝阻,可是赵午一如既往地看教主眼色说话,根本没人和她站在一边。
要说闻人语对兰琦华没有怨言那是假的,那女人心里只有自己,完全不关心他们教主。
闻人语带着一肚子怒火回了客栈,关门的时候闹出的动静有些大,惹得江雪澜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没找到人?”
“找到了。”
闻人语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将憋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教主,我们就这么出来了,薛长老那边不管了吗?”
此言一出,立刻招来江雪澜似笑非笑的目光。闻人语咽了口唾沫,心中暗恼自己的口无遮拦。
在江雪澜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武功,又坐上了无数人都不敢肖想的位置,自然是心高气傲。被属下如此质疑,他恐怕要责怪闻人语多管闲事。
闻人语后悔自己多嘴,江雪澜却敲着桌面陷入沉思。
薛长老是前任教主的旧部,仗着自己跟了前任教主多年,一直都与他作对。若只是小打小闹,他并不放在眼里,可前阵子薛长老可是差点威胁到他的性命……
眯了眯眼睛,江雪澜沉默了一会儿,难得没有责怪闻人语多管闲事。
他看了闻人语一眼,柔声说:“薛长老毕竟是教中的老人,将来他死了,你要记得多给他烧几张纸钱。”
将来他死了?
教主莫非是要对付薛长老了?闻人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眼中难掩喜色,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在屋中走上几圈。
她老早就看那老贼不顺眼了,只是江雪澜没有发话她不敢贸然行动。
如今有了江雪澜的保证,赵午那厮又只听江雪澜的话,到时候他们三人合力,扳倒薛长老不是易如反掌吗。
闻人语为人大大咧咧,考虑事情也不长远,薛长老在千机教任职的时间恐怕比她的年纪都大,个人势力必然渗透到教中各个分支,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处理的。
若是他能轻易解决掉,以江雪澜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留他那么久。
不过见闻人语兴高采烈,江雪澜靠在椅背上笑笑,倒是没有给她浇冷水。
峨眉上下紧鼓密锣,白依依几日不曾合眼,终于迎来了徐襄的寿辰。
峨眉金顶彩绸飘飘,天色还未大亮,外面已经响起了锣鼓和唢呐的声音。
今日可以算是峨眉最热闹的日子。
陆宛被鞭炮锣鼓声吵醒,打开一道门缝露了个脑袋出来。
“师兄,”蝶谷的弟子已经在洗漱了,见他出来连忙打招呼:“是不是被吵起来了。”
陆宛点点头,推开房门出来,站在门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小义,虞娘娘起来了吗?”
小义端着木盆摇摇头,朝虞君儿的房间看了一眼,小声说:“肯定是没起床,要是虞娘娘被吵醒了,肯定要出来骂人的。”
在他身后那个弟子深以为然地点头。
“对了师兄,”小义忽然拍了下脑袋,把手中的木盆塞给身后的弟子,“大师兄嘱咐我们参加寿宴要穿着统一,让我们把你的衣服也带来了,我去房间给你拿过来。”
他口中的大师兄就是虞君儿的大弟子,也是那对双生子中的大哥。
若是按拜进师门的先后来算,他们的大师兄应该是陆宛。可是那对双生子年纪比陆宛大一些,怎么也不肯叫陆宛师兄。
谷中有养毒虫的鬼医,他们俩老去鬼医那里偷一些毒虫来吓唬陆宛,逼着陆宛把大师兄的名号交出去。
陆宛从小就又乖巧又漂亮,别的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看到陆宛,连声音都会下意识地降下来些,也就那兄弟两个会欺负陆宛。
陆宛个头小,站起来还不到他们俩的下巴,除了顺从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尤其是两人当中的大哥,性情十分顽劣,尤其爱捉弄人,就连姬慕容都为他感到头疼。
乍一听到这个让自己糟心的人,陆宛抬手揉了揉眉心,示意小义去拿衣服。
小义急匆匆回房间去取衣服,另一个弟子端着木盆凑过来,“师兄,你是不是要随我们一起回去了?大家都很想你。”
陆宛弯了弯眼睛,冲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上五六岁的青年一本正经道:“师兄也很想念你们。”
转眼间到了晚宴时间,深蓝色的天幕之下,峨眉山上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徐襄的寿宴自然在峨眉金顶举行,各大派的人按照身份次序入席,虞君儿去了前排,陆宛在后面带着其他弟子。
他换上了小义带来的衣服,一袭浅紫绣银纹长袍,系银边腰带,目光柔和,十分的清秀俊雅,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大概是出门前被大师兄嘱咐过,小义等人竟然能忍住好奇不东张西望。只是在陆宛身旁小声道:“师兄,有好多门派的人啊。”
另一个弟子悄声说:“我听说还有好多门派的掌门都来了。”
小义不由咂舌:“这也太气派了吧。”
蝶谷的弟子学的都是些医学药理,除去个别有心习武的弟子,其余弟子的武功并不怎么高强。
他们这般小声说话,以为周围的人都听不见,其实都被附近的习武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指引他们入席的峨眉弟子自然也听到了,不过那位弟子倒是很高兴,笑眯眯地说:“毕竟是一派之主,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小义脸上一红,有些吃惊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那位弟子一眼。
弟子乐呵呵地安排他们入座,等她一走小义就拖着凳子到陆宛身边,“师兄,她全都听到了?”
陆宛笑看他一眼,“猜到还问。”
徐襄已经由弟子扶上了首位,各派长老与弟子们并不坐在一处,弟子们坐的要稍微靠后一些,也稍微自在些。
念礼单时,一众弟子就在下面吃喝玩闹,顺便对各派送上的礼物议论纷纷。
礼单念到蝶谷时,陆宛心中一动,连忙问小义:“寿礼是谁操办的?”
小义嘴里啃着一只大桃子,含糊道:“虞娘娘怎么会管这些事,当然是二师兄准备。”
陆宛只觉得闹心,“二师兄那么抠门,怎么放心交给他。”
没想到陆宛这么说,小义被桃子噎了一下,“那,师兄你不在,谷主也不在,虞娘娘不管事,大师兄只会骂人,可不就剩下二师兄了吗……”
陆宛:“……”
罢了罢了,丢人就丢人吧,反正也丢不到他头上。
小义打开了话匣子,放下手中的桃核,向陆宛诉苦:“幸好师兄你要回来了,前阵子大师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天还不亮就叫我们起来干活。”
弟子们能干的活,无非就是采药,晒药,捣药和炼药。
蝶谷在外面有自己的医馆和药铺,交给一些已经出师的弟子看管,不然单靠给人看病怎么养活一谷的人。
小义越说越悲愤,让陆宛看自己的手,“师兄你看我的手,是不是粗糙了许多。”
陆宛只看到满手黏糊糊的汁水。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帕子放到小义手上。
想到回蝶谷要面对大师兄,还不如在外面呆着不回去。起码程轩和孟青阳对他都很好,还有那个人……想到江雪澜,陆宛将目光转向山下的方向。
上山那天走得急,他怕江雪澜还未起床,便没有敲门告别。
如今他却有些后悔了,峨眉山下一别,还不知道两人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没想到能在峨眉金顶遇到熟人,陆宛既吃惊,也有些高兴。
卓玉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许多,仍是一身灰衣,身上绣着云霄白鹤。他似乎是特地过来过陆宛的,孤身一人,身后并没有灵鹤宗的其他弟子。
“如月最近还好吗。”
卓玉仔细打量着陆宛,目光在他淡粉色的嘴唇上逗留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他气色不太好,所以才问他近况如何。
他自己都神色憔悴,消瘦了许多,还要关心陆宛过得好不好。
陆宛收了笑容,伸手搭上卓玉的手腕,一边替他诊脉一边回道:“我很好,卓玉大哥不用担心,过几日我便要回蝶谷了。”
他能察觉到卓玉对他可能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想来想去,这种情愫的产生只能是因为肖老宗主病弱时卓玉要自己抗下灵鹤宗的担子,他身为灵鹤宗的大师兄,并不能在其他弟子面前展露出难过脆弱的一面。
也只有陆宛在陆宛身边时,他可以稍微放松一些,让自己不用那么紧绷。
放下替卓玉诊脉的手,陆宛判断出他只是过度劳累,于是关切地看着他,问道:“肖宗主近来可好?”
听到他问肖宗主,卓玉眼中滑过一丝浅浅的笑意,手腕一翻,从袖子里变出一块古朴的玉牌。
“师父还是不能下床,不过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没办法管理一个宗门,干脆将掌门令牌传给了卓玉。
也就是说,灵鹤宗如今的掌门人是卓玉。
眼前这个人看着还年轻,顶多比他们大师兄大个两三岁,没想到竟然是一宗之主。小义就坐在陆宛身边,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此时看向卓玉的目光不由得带了点敬佩。
陆宛倒是早就猜到了,不过还是象征性地恭喜了一下。
卓玉又与陆宛闲聊几句,陆宛催促他赶紧回去,好歹是个掌门,代表了一个宗门的门面,怎么能离席这么久。
卓玉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只好依依不舍地与他道别。
这下就连小义也看出些不对劲来了,他先是瞪着一步三回头的卓玉看了一会儿,然后斜着眼睛偷偷瞄了陆宛一眼。
陆宛从卓玉走后便一直注视着中间的节目,白净的脸上洒满柔光,银色的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眼中倒映着峨眉金顶的千盏灯火,熠熠生辉。
既柔和,又带着几分悲悯。
小义拜入师门的时间比较晚,比起气势逼人的大师兄和笑里藏刀的二师兄,他更喜欢这位脾气温和的小师兄。
只是在蝶谷的时候陆宛鲜少出现在他们面前,若不是今日一同来参加徐襄的寿宴,恐怕他也没有机会跟陆宛坐这么近,说这么多话。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不少弟子已经微醺,小义也趴在桌上有些不省人事,只有陆宛面前的桌子几乎没怎么动过。
徐襄作为今日的主角,明显也喝了酒,兴致高涨地拍了拍手,示意奏乐先停。
“诸位今日能看在徐某的面子上赶来峨眉,徐某感激不尽,在这里敬大家一杯。”
徐襄端着酒杯起身,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她这架势,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在场的各位都放下手中的事,一齐向坐在首位的徐襄看去。
猜到她要说什么,兰琦华坐在台下攥紧了拳头,脸色十分难看。
也许是考虑到白依依前几日办事不利,徐襄倒是没有上来就说退位一事。她只说自己年纪大了,有了退位的念头,下一任掌门将在她的几位亲传弟子当中产生。
话虽这么说,众人心中却明白,掌门之位大概是要传给首徒的。除非有别的什么弟子十分的出类拔萃,或者对门派有什么重大的贡献,但是徐襄的其她弟子显然都不符合这两点。
她没有直接将掌门信物传给白依依,倒是让兰琦华稍微松了口气。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目露喜色的白依依,在心中不屑地冷笑两声。
蠢货,高兴的这么早,乾坤未定,掌门信物落入谁手还不一定呢。
有了江雪澜的保证,她几乎是稳操胜券。思及此,她拿起酒壶在杯中倒满酒,举起酒杯神色莫测地笑笑:“看来我要提前恭喜师姐了。”
白依依心中正欢喜着,但也没有得意忘形,闻言连忙推辞了两句:“师妹言之过早,师父说了,大家都有可能。”
兰琦华扯了扯嘴角,手腕一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会结束,陆宛一手拎起嘴里说着胡话的小义,看了其余几个弟子一眼,“还能走吗?”
他瞧着文文弱弱,不像是能单手拎住一个成年男子的样子,那几个弟子皆是一愣,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自己走。
陆宛放心了,拖着小义往住处走。
不单是他没碰宴上的酒,程轩也神色清明,摇着扇子走过来,状似无意地在陆宛拎着小义的那只手上看了一眼。
“啪!”
他合起扇子,用扇骨敲了敲掌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宛儿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他不单指现在,还有在客栈时,陆宛轻轻松松便能将具行云从二楼踹下去,明显是会武功的。只是他同陆宛接触这么久,竟然毫无察觉。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程轩,几乎是与程轩碰面的那一瞬间,陆宛手一松,小义咕咚一声趴倒在地上。
程轩面上的笑意更深,陆宛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些被人揭穿的尴尬来。他拿出当时糊弄孟青阳的那套说辞:“不过是一点三脚猫功夫,与程轩师兄比还是差得多了。”
“哦?”
程轩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伸手一指趴在地上哼哼的小义,“就不管他了么。”
陆宛眼巴巴地看着他。
程轩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收起扇子,将小义从地面拎起:“带路吧。”
跟着姬慕容出蝶谷时,二师兄教过他,想在江湖中混得如鱼得水,并不一定要有多厉害的武功。
相反,武功越是高强,越出风头的人,死得就越快。
最好的保命办法就是不露圭角,将自己的本领藏起来,若是能让身边的人保护自己就更好了。
这话有几分道理,陆宛一直深信不疑,并且贯彻到底。
程轩嘴角一抽,“你这位二师兄倒是很有趣。”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陆宛摇摇头,神色复杂道:“你见了他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
二人将小义送回房中,又站在院门口闲聊起来。
程轩先是保证了自己会帮陆宛保守秘密,陆宛耳尖一红,略微惭愧道:“我相信程轩师兄的为人。”
程轩笑眯眯地望着他单薄的身形,很感兴趣地问道:“不过就连师父也对此毫无察觉,宛儿是用了什么隐藏气息的药吗?”
陆宛摇了摇头,轻声道:“与我修习的功法有关。”
各个宗派修习的功法都不相同,比如说武当派最出名的就有太极剑,梯云纵和绕指柔剑。程轩对陆宛说的这门可以隐藏气息的功法十分感兴趣,不过他也知道分寸,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两人又站在院子门口聊了些其他的,直到虞君儿打着酒嗝儿慢悠悠地走回来。
隔着有一段距离,她眯起眼睛仔细敲了敲门前的两道人影,认出其中一个是陆宛来。
还有一个是武当的那个小子,整日里笑眯眯的,看着就一肚子坏水。
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待两人都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虞君儿睨了程轩一眼,“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在这里做什么。”
“虞娘娘。”
陆宛连忙走过来扶她,嗅到她身上浓重的酒味,不由皱起眉头:“这是喝了多少。”
虞君儿拍了拍他的手,大着舌头说:“碰到一位老友,就多喝了两杯。”
虞君儿清醒时便对自己怀有莫名的敌意,若是醉了……程轩神色一凛,“宛儿,既然你要照顾虞前辈,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朝虞君儿一拱手:“虞前辈,程轩告辞。”
月色如霜,好风似水。
从陆宛处回来,程轩一踏进院子便看到明通长老负着手站在院子中央赏月。
“师父,”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快步走过去,“您在等我?”
“不错。”
明通长老望着月亮,轻叹道:“轩儿,为师明日便要赶回武当。不过具行云一事还未解决,你也看到了,峨眉派都是些女弟子,为师希望你留下来帮忙。”
程轩忙道:“徒儿遵命。”
明通长老收回目光,满意地看了自己的弟子一眼,又说:“不过为师听说具行云身边有一具极其厉害的傀儡。”
“不错,”提及那具傀儡,程轩面色凝重:“那具傀儡力大如虎,而且没有痛觉,寻常人很难招架得住。”
明通长老沉吟一番,继续问道:“可是与寻真……有什么相似之处?”
楚寻真,他不是死了吗。
当年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楚寻真杀了那么多人,实乃武当罪人,在武当早就成了不能提及的名字。
程轩心头一惊,不动声色地看向明通长老。
只见明通长老面色如常,目光和蔼地望着程轩,似乎只是随口问起。
程真再三斟酌:“那具傀儡听命于具行云,不知道楚师兄当年是否也是受人所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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