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人家(芦花浅水)

篾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晏庭卓伸长胳膊做喇叭状：“根部最小，越往外面越大。”
篾匠又点了点头。
晏庭卓在竹子上比划了一个位置：“到这里之后，开始往里收，留个小口，给鱼进去。”
篾匠若有所思地道：“我大致是明白了，这个快的很，今天晚上就能做好。等半个时辰你来拿。”
晏庭卓先回家吃了个饭，再回来的时候鱼笼已经好了，基本上就是自己想要的模样。
他捧着鱼笼爱不释手，半天才喜滋滋地问：“多少钱？”
篾匠一摆手：“送你了，这东西要是没有你，我都想不出来怎么做。”晏庭卓想了想，也就没多客气，拿着鱼笼回了家。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光亮，处处万籁俱寂，只有月光撒下的光辉照着前面的路。
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还在看猫，阿井不知道在哪里找了稻草给猫铺了个窝，此刻三花猫正趴在这个草窝上闭目养神，被两个小孩围着看也没什么反应。
阿井见晏庭卓回来，有些兴奋地问道：“大哥，现在去捕鱼吗？”
晏庭卓无奈地一笑：“这大晚上的，下笼子都看不到，明天一大早我起来挖点鱼饵，到时候再给猫咪捕鱼。”说完抱歉地对三花猫说道：“今天晚上先委屈你一下了。”
三花猫眨了眨眼睛，似乎听明白了他的话。
家里现在只有一张床，白天吵过架的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还好平时也是阿井自觉地睡在中间，隔绝了一些尴尬。晏庭卓心道：“攒钱，买床，分房睡！”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传来阿井的惊叫。
晏庭卓瞬间吓醒，边穿衣服边高声问道：“又怎么了？”
阿井快活地声音传过来 ：“啊大哥，阿花抓到老鼠了！快来看！”
三只大鼠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旁边蹲着优雅的三花猫。猫咪歪着脑袋看了看这几个人类，一脸淡定。
晏庭卓伸手撸了一把，夸道：“谢谢猫姐。我这就去给你弄鱼，晚上就能吃到嘴里了。”
阿井自告奋勇地去做饭，晏庭卓趁这个时间去挖了点蚯蚓当饵，然后带着鱼笼子去了一条浅溪边。这里是那条河的分支，还算安全。这里的鱼似乎也不少，不知道是没人吃还是天敌少，看起来也不怎么机灵。
下完笼子，坐等收获。
下午干完活回家，晏庭卓顾不上换衣服，直接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找溪边起鱼笼。
好大一条鱼！
鱼笼子里挤了六七条鱼，最大的一条估计有半米，不知道品种，还有一条黑鱼，个头也不小。
晏庭卓喜笑颜开，大获丰收啊！
他抱着鱼笼的样子被村民们看到，大家瞬间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晏庭卓干脆给篾匠打了个广告。
他又问那条不知名的鱼是什么，能不能吃，一个大叔十分笃定：“这叫憨鱼，能吃，好吃的。”
嗯？憨鱼？寒鱼？不管了，能吃就行！他跟大家匆匆道别，马不停蹄地跑回家。
在家闭目养神的三花猫闻到了鱼腥味，站起来绕着他的腿开始喵喵叫。
晏庭卓开玩笑地对它说：“你是功臣，你先挑！”
三花猫急不可耐地跳过来，果真挑了一条叼到一旁吃了起来。
晏庭卓把那条“憨鱼”捉了，送到了方家，方老夫郎一见这鱼这么大，立马推拒起来。
就这么拉扯了半天，最后晏庭卓劝道：“你家这么多人，还有孩子呢，孩子不吃荤腥可长不高。再说，我这里还能再弄，您和方叔帮我那么多，就一条鱼算的了什么，您就不要推辞啦。”方老夫郎这才收下。
他又送给篾匠一条，篾匠痛快地收了，又送给他一个精致的圆筐，说是给他当猫窝用。
晏庭卓将剩下的鱼养在缸里，然后抓起那条黑鱼，意气风发地对两个孩子说：“今天我们就来烧个鱼吃！阿井，你去烧火，先煮一锅开水！”
“好！”
“八郎，你去剥蒜。”
“我……我不能吃，我要守孝。”唐子帧眼看着又要控制不住情绪。
晏庭卓严肃地说道：“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因守孝的规矩损毁身体，这才是真正的大孝！我们是填饱肚子，又不是饮酒作乐。要是我的子孙这样，我死了也要托梦告诉他多吃点！”
唐子帧震惊地看着他，仿佛头一次认识他，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这种话。
“……哦。”他就这么乖乖地去剥蒜了。
晏庭卓自己则先去处理鱼。
上次攒够钱他就去买了把菜刀，又把油盐酱醋买了，否则这一顿还真不一定能吃得上，现在家里就差一个大铁锅，只能先用陶锅凑合。
待他快速将鱼去鳞去内脏又剁成段之后，阿井的水已经烧开，并且按照他的吩咐倒入大竹筒里备用。唐子帧的蒜也剥的有模有样。
阿井看着晏庭卓将鱼放到碗里用葱姜腌制时，已经开始流口水了，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这是要做什么菜？”
“蒜烧黑鱼！”
家里没有淀粉也没有面粉，他直接将鱼下锅里用油煎。
一时间，香味弥漫到整个厨房。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满脑子都是吃。
鱼在锅里滋啦啦响，很快被煎的两面金黄盛出。
“还没放盐！”阿井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还不忘提醒他。
晏庭卓往锅里又倒了些油，朝唐子帧伸手：“蒜。”后者依言递过来一碟子洗干净的蒜瓣。
滋啦一声，蒜上的水珠跟油起了反应，扑鼻的蒜香蔓延开。在锅里扒拉几下将蒜炒了个半熟之后，他迅速将热水倒入锅中，往锅里加了些盐和一种本地产的酱。
家里没有胡椒粉，为了去腥他只能再加点姜片，最后又下入煎好的鱼块炖。
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三个人的肚子一个比一个叫的响亮。
阿井为了早点吃上饭，积极申请：“要不我先把馒头烤一下。”
晏庭卓其实也快饿得受不了了，还好这个不需要炖太久，片刻之后入味即可。
晏庭卓一声开饭，唐子帧主动地去拿碗，阿井则还记得把晚上洗漱的水烧上，让灶上的余火发挥余热。
在这个深秋的晚上，三个人围着热气腾腾地瓦罐吃着鱼肉喝着鱼汤，旁边是吃饱了之后在认真洗脸舔爪子的猫咪，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包裹着他们，让大家短暂地忘记了最近生活的苦累与忧愁。

第八十九章 收获季节
第二天开始，全村都刮起了一阵捕鱼热，篾匠一下子接了不少生意，这天他特意带了一个新的容量更大的鱼笼来到晏家，说这是这两天做的多了改进了一下，让他再试试。晏庭卓欣然接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晏庭卓每天依然忙的不可开交。他除了种地、卖豆芽之外，还要挖地窖，抓鱼。不过这一切忙碌都是值得的。最近晏家过得滋润不少，院子里晒了不少鱼干。
三花猫也吃的油光水滑，有时候还跟着晏家人吃蒸熟的鱼肉换口味，还有两个小孩轮流梳毛按摩，那日子过的滋润极了。
它现在已经完全把晏家当做自己的地盘，每天到处巡视，不仅是晏家，连晏家附近的老鼠都已经绝迹，连方家都在三花的势力范围。
三个人最近补充了营养之后，精神面貌都变好了，两个小孩甚至还长高了一些。阿井甚至偷偷跟唐子帧嘀咕：“八郎，你发现了没？你自从到了村里，就没怎么生过病。”
唐子帧一想，还真是如此。他从前一直是药不离口，尤其是去了京城之后，简直就是个药罐子，回京路上那么狼狈，药箱早就丢了。但他最近没吃药，病也没怎么发作，精神反而比之前更好了一些，除了身体容易疲累，其它时候俨然就是个正常人了。
刹那间，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当年小时候白夫人找人给他批八字的事。外面那人正是因为八字旺自己，才被送到寺里清修。他那时候年纪不大，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吧？
众生皆苦，那人活于世，到底意义何在呢？
唐子帧再次陷入了沉思。
晏庭卓却没有功夫想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如今地窖已经挖好，土豆也到了快要收获的季节。这些天他一直胆颤心惊，生怕出点什么问题，尤其是怕病虫害。
袁康安给他的种植手册上并没有关于病虫害的防治，他依稀记得石灰水可杀菌，如临大敌地准备了一些，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前段时间最累的就是捉虫，他快累瘫的时候，恨不能找只鸡替他去地里抓虫子。后来降了一次温，虫子冻死不少，才让他缓过劲来。
万幸，这一切都将结束，土豆苗的叶子已经变黄，丰收的时刻即将到来。
村里种了土豆的人家是又期盼又害怕，基本上都有些燥。
有性子急的已经悄悄挖了一株看情况，只见一株苗底下结了七八个沉甸甸的土豆，当场看到的人都惊了。
一株苗下面就挂这么多果，起码三四斤，想想这一亩地里种了多少苗！
老天爷保佑，大丰收！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即便是方家最小的那个小孙子都知道——这次要大丰收了！
全村沸腾！
老村长闻讯赶来，看着那沉甸甸的土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京城方向长久地叩拜：“谢谢老天爷！谢谢安王！”
村民们也纷纷叩拜。
跪了一遭，大家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有人喊道：“村长，啥时候挖？”
老村长摸了摸挖出来的土豆，又看了看天色，一锤定音：“挖！明天就挖！”

早晚气温都很低，但这丝毫不影响村民们的热情。
一大早，村里男女老幼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来到地头。地上已经摞满了大大小小的筐，大部分都是篾匠这些日子赶制出来的。
每个地块都有埋头苦干的村民。家里人口多的各自分工合作，有锄头的在前面用锄头刨地，后面的人跟着把地里的土豆捡出来。人口少的只能自己慢慢干。
时不时能从各家的地里传来惊呼。
“当家的，八个！这一串结了八个！这一串也是！哎呀老天爷呀！”
“哈哈哈哈，十个！我家这个结了十个！”
“嚯！还有没有更多的？”
“爹，这个土豆个头真大！”
时不时有挑着篮筐回家的人，脚上走的飞快，脸上全是丰收的喜悦。
彼此碰到还互相打招呼。
“又碰到你了，你这是第四趟了吧？”
“你不也是？”
“不说了不说了，地里还在等着呢。”
晏庭卓埋头苦干。
半晌午的时候，阿井被他赶回家做饭，他让阿井带唐子帧回去休息，不料这小子犯了倔劲，死活不肯休息，晏庭卓也就随他了。
这个家他是主要劳动力，家里种了将近十亩，要趁着天气好赶紧收，所以一刻也不敢耽误。
中午的时候阿井过来送了蒸熟的土豆当饭，又带了几竹筒的温水，还应晏庭卓的要求加了一丢丢的盐。
他累坏了，一屁股坐在田间地头吃了起来。
啊，这熟悉的味道！这熟悉的饱腹感！
“晏小子，刚收的就吃上啦？这么舍得？”有人路过调侃道。
“种了不就是为了吃嘛！”晏庭卓笑眯眯地说道。
听到他们的对话，又有好几个人过来。
“闻着挺香。这东西怎么吃？直接煮？”
“蒸熟、煮熟、烤熟、炒熟都行。整个吃，切块吃，切片吃，切条吃，随便你怎么吃。等以后有钱了，炖肉吃，炖鸡肉炖排骨炖五花肉，哎，那才叫好吃！”
一席话说的所有人口水泛滥，想入非非。
肉啊，啥时候能吃顿肉就好了。
狼吞虎咽地吃完三个大土豆，晏庭卓身心舒畅。肉，早晚会吃上的！
唐子帧在旁边小口小口的啃着土豆，估计是上午干活累到了，他拿着土豆的手都微微颤抖。
“你回去歇歇，下午再过来。”晏庭卓有点看不下去了，温声说道。
不料那小孩看了他一眼：“我不，我还能干。”
晏庭卓叹了口气：“你这小孩，对别人都好好的，怎么就对我一个人叛逆？我跟你说，小孩不能太劳累，不然长不高。”
唐子帧一哽，手里的土豆都不香了。
“你每天干这么多活，你为什么这么高？”他不服气地反问。
晏庭卓道：“我不一样，我是大人了。”
唐子帧狐疑地道：“你别骗我，阿井说你过完年才十七。”
晏庭卓拍了拍他的脑袋：“我虚岁十八。别啰嗦了，赶紧回去睡觉，下午过来干活。”
唐子帧不甘心地被阿井领走。
休息了一会儿，晏庭卓又重新埋头干了起来。
两个小孩也没歇太久，早早地来到地里，闷不吭声地拣起地上的土豆扔进篮筐，满了一筐两个人就抬着走回家。
一天下来，所有人都累坏了。但喜悦也是实实在在的。
尤其是在村长粗略统计了亩产之后——五十石！真的有五十石！
这一定不是凡间的种子！
老村长再次带头跪下，叩谢老天爷，叩谢安王。
许多人笑着笑着开始嚎啕大哭：“爹啊，您再多撑这个几个月，哪至于饿死啊！”
“儿啊，爹后悔，不该为了那一袋粮食把你卖了，儿啊！”

第九十一章 突然生病
无论如何，全村丰收都是一件大喜事。那些当初没有参与的人悔的肠子都青了，但也无济于事。他们只好暗自下决心：明年一定种！
村长也是有些后悔的。他年老体衰，也不敢十分冒险，所以只种了三亩地。太少了啊！当初他怎么就没有坚持一下呢！
村长又是后悔又是高兴，但他们宝桐村丰收的事情是不争的事实，他已经马不停蹄地上报给了里正。
里正本就为这事心焦，听说之后也十分惊喜，详细地询问了村里的情况，打算看看其它村子的情况再一起上报。
村民们却顾不上这些上面的事情，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方家人多，活也干的快。方兴文一副热心肠，又带子孙们分别去村里没有青壮的人家帮忙。方大郎跟晏庭卓关系好，先跑来了晏家。
幸好他们提前收拾好了地窖，一筐一筐地土豆被送到地窖里放好。
在全村人的努力下，忙碌的收获季节总算过去，所有人终于可以歇一口气。
唐子帧心思细腻，他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们看，阿花的肚子，是不是太大了点？”他指着猫，狐疑地对两个人说道。
晏庭卓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么大个肚子，这一看就是怀孕了，而且是快生了。算算时间，这可是带着球来家里投奔的！
她到底什么时候怀孕的？
这是谁的崽？
再者，古代可没有绝育的条件啊！
三个主人都有些崩溃，只有阿花本猫十分淡定。
“走走走，抓鱼给它补补。”晏庭卓打起精神，三人又是一番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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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由极忙变为极闲，就容易出问题，比如唐子帧。
半夜十分，睡觉一向安静的唐子帧突然哼哼唧唧起来，晏庭卓被他吵醒，困倦地问：“怎么了？”
听到对方没有回答，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伸手往小孩额头上一探，滚烫滚烫。
“坏了！怎么烧成这样？”他一骨碌爬起来，摇醒阿井：“快起来，八郎发烧了。你帮他把衣服穿好，我去拿钱，得赶紧带他去找徐大夫。”徐大夫是镇上最好的医馆里的大夫，也是买他豆芽的老主顾。
最近地里太忙，豆芽也没做，钱罐子只有上次买东西剩下的两吊多钱。听说古代看病贵的很，这些还不一定够。他直接全部拿起来揣到怀里。见阿井也已经给唐子帧收拾好，二话不说背起他就走。
西屋却传来痛苦的猫叫声。阿井飞跑过去一看，只见阿花焦躁地走来走去，眼看是要生了。
晏庭卓当机立断吩咐：“你留在家里，我带他去，我脚程快。你在家给阿花煮点鱼汤，什么都不要加。尽量不要打扰她，猫崽子也千万别用手碰。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就去方家找人。”
说完背着人快速离开。
阿井得了吩咐，心里虽然慌乱，到底还是听话地去生火煮鱼汤。
幸好宝桐村离大路近，按照他的脚程，到镇上大概半个小时。走到镇上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想来医馆的人也该开门了。
果不其然，到了医馆，药童正打着哈欠擦拭桌案和药柜。见有人来，还是个熟人，便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