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人家(芦花浅水)

唐子帧淡淡地回道：“不知道，应该去地里了吧。”
听到他的回答，晏庭卓心里的不舒服又冒了出来。他忍了忍，才尽量摆出一副平和面孔说道：“地里活多，阿井忙不过来，你没事的话也去帮把手吧。”说完不管唐子帧的反应，扛着锄头急匆匆地往自家地头走去。
卖菜是次要的，地里的粮食才是这个冬天能活下去的关键。
唐子帧低下头，无声地将双手摊开，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只见昔日白嫩嫩的手指如今已经粗糙了许多，还有许多拔草时的细碎伤口，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沦落至此，又能怪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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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腐熟粪便的方法，晏庭卓虽然来的晚，但村民们你一点我一点匀了他一些，好歹赶上了这波耕种。家里没有养家禽牲畜，粪肥这种东西家家户户也不够用。
看来以后养鸡养鸭这种事情早晚也得提上日程。现阶段实在是没办法，家里缺人手。
想到家里那个小祖宗，晏庭卓忍不住叹了口气。
“晏小子，你不是说今日要给地里施肥吗？”有村民见到他过来，问道。
“我家那个肥沤的时间太短，我怕烧苗，再过两天吧。”晏庭卓笑着说道。
除了肥料不足，他更担心的是病虫害。好在到目前为止，地里一切如常，苗长得郁郁葱葱，就是野草长的太快，一茬又一茬，怎么除都除不尽。
晏庭卓抬头望天，真希望天降除草剂，把全村的地都喷一遍。
“大哥，你在看什么？”阿井好奇地问道。
当时给两人落户时，户房的人问到阿井的姓，他却说自己没有姓，愿跟着晏庭卓姓。从那时起，他对晏庭卓的称呼就从“晏大哥”变成了“大哥”。
晏庭卓喃喃地看着天空道：“我在白日做梦。唉！干活吧！”
伺候完土豆，又去伺候菜地。菜苗也长得极快，再过几天，就可以割一茬了，但如何储存却是个难题。如果有菜窖，倒是可以存在菜窖里。嗯，还是找个时间去问问有经验的老人比较妥当。
在土豆最易缺水的时候，老天爷十分给面子的下了几场大雨，给村民们省下了不少力气。
下雨的时候没办法去地里，也出不了摊，晏庭卓难得地睡了个懒觉。
天已经明显冷了，伸出被窝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个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厨房的灶膛里还有微微热的余烬，上面放着瓦罐。好在瓦罐的保温效果好，里面的东西还是热的。
晏庭卓心中十分温暖。

第八十三章 挖地窖
他将瓦罐中的汤囫囵吞枣地喝完，想到快要见底的粮袋，到底没舍得把四个馒头全吃光，还是留了两个在笼屉里。
吃完饭，他去床底下取出自己存钱的罐子，数了数，现在所有的钱加起来大约有一贯多一点，不知道这些钱买完粮食和冬衣，还能剩多少。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方七郎的声音：“我爹说让你来我家里，有要事相商！”
原来方兴文正有挖地窖的打算，跟晏庭卓不谋而合。不过他想的却不是存储冬菜，而是存储土豆。
见晏庭卓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方兴文还很奇怪地问道：“不是你说的吗？亩产五六十石。这么多，总得找个地方放吧。而且发芽的土豆有毒，这不也是你说的？”
晏庭卓简直要被自己蠢哭。
冬菜才多少分量，最重要的当然是存储土豆，他居然彻底把这事放到脑后了！
不仅是他们两家，村里各家都要在土豆收获之前挖好地窖，这对全村人来说是件大事，方兴文立刻拉着晏庭卓去找村长。
村长听说了两人的来意，一拍脑袋：“哎呀，我给忘了！”他家本来就有地窖，但村里许多人家是没有的，所以他一时半会儿的就没想起来这事。
“你们去喊一下人，每家喊一个说得上话都，能喊的都喊来，咱们先商量商量。”
关系到粮食，大家伙一个比一个积极，一喊就来。
老村长开门见山地说：“再过一个多月，土豆就要收了。在此之前，咱们得准备好地窖。叫你们来呢，就是想问问，大家伙是怎么想的？是想各家挖各家的，还是村里安排青壮挨家挨户挖？”
刘二顺先表态：“村长，我觉得挨家挨户挖吧，人多挖的快。”
有人有不同意见：“我看还是各家挖各家的，别把地里的活给耽误了。”
刘二顺不客气地说：“吴老三，你自家有地窖，你当然这么说！”
吴老三翻了个白眼：“那是，我家地窖稍微修一修就能用，哪有那功夫去帮别人收拾。”
老村长制止了争吵的二人，道：“是老夫疏忽。愿意自家挖的就先回去吧，剩下的我看看还有几个。”随着这一声吩咐，刘二顺几人先回去了。
剩下的十来个人在老村长的见证下抓阄定了顺序。晏家是第二个。
“正好这两日没那么忙了，雨停了我就去安排此事！”老村长一锤定音。
晏庭卓沿着河边慢慢往回走。他在脑中快速地思考着地窖的方位：厨房西侧和菜地东边各有一大片空地，弄哪边比较好呢？
走到门口，听到院子里有人声。
只听唐子帧低声道：“他会同意吗？”
阿井答：“少爷你放心吧，肯定会的。”
唐子帧低低地叹了口气：“再说吧。”
晏庭卓不知道两个小的在打什么哑谜，正要推门询问，却听阿井惊叫道：“小心！少爷，你头还晕吗？”
“没事。”
晏庭卓推门进去，两个小孩齐齐看向他。他大踏步走过去抓住唐子帧的胳膊问：“怎么头晕了呢？什么时候开始晕的？”
唐子帧用力挣开他的手，淡淡地道：“没事。”
晏庭卓这才发现，他比刚来村里的时候还瘦，不仅脸色苍白，眼周黑眼圈也十分明显，看起来像是许久没睡好觉了一般。
他心一软，说道：“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哪知唐子帧冷冷地用三个字拒绝了：“我有药。”
晏庭卓：……
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孩子！

阿井把唐子帧哄进了屋。晏庭卓站在外面没好气地说：“你就惯着他！”
天下着雨，基本上什么活都干不了。晏庭卓闲不下来，就去将院子里积水的地方挖了一条细细的沟，又去将原有的排水沟出口处堵起来的落叶弄到一边，让雨水更顺利地排到外面，就这样一直忙活到雨停。
屋子里面气氛却是凝滞的，两个人正在低声谈论晏庭卓。。
唐子帧面无表情地道：“没有血缘关系，他对你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阿井摇了摇头道：“少爷，晏大哥是君子。”
唐子帧冷笑一声道：“趁我落入尘埃之时如此对我，哪里是什么君子。”
阿井劝了半天也扭转不了他的思维，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唐子帧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我看莫不是你也有了异心？要像柳英卫一样弃我而去？”
阿井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从前那个君子端方的小少爷经了家破人亡之后，变得偏激阴郁，有时候说的话，即便是他一向温顺，听到耳中也有些伤心。
他轻声说道：“少爷，你心情不好，我先出去了。”说完头一次不顾礼仪地扭头就走。
晏庭卓往杂物间放工具，见阿井擦了一下眼睛，忍不住皱着眉头问：“怎么了？他又欺负你了？”
阿井摇了摇头说了句“没有”，竟然直接走出了家门。
晏庭卓固然对阿井有对弟弟的移情，但阿井本身就是温柔和顺的性格。他被刺激成这样，那小少爷到底说了什么？
一时间，他也是受够这小少爷的矫情了。冲动之下，他走到房间门口警告唐子帧：“唐少爷，阿井已经不是你们家下人了，他现在是我弟弟，你不能再欺负他。”
唐子帧冷笑一声，走了出来道：“你这是替他撑腰来了？”
晏庭卓有些生气：“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叫我替他撑腰？这个家里有三个人，大家都要为未来努力。我和阿井都在努力，你呢？”
唐子帧眼圈一红：“原来是嫌弃我不干活。我家如今败落，就要被人如此欺负。当初我娘亲——”说到这里，他突然死死闭上了嘴。
晏庭卓不客气地说道：“当初我才多大，你娘对我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欺负？”
唐子帧咬紧牙关道：“原来你是恨她，所以才故意如此对我。”
晏庭卓都要听笑了：“我恨她做什么？我看你是个小孩，不跟你计较。但你也给我适可而止。我可不会像你娘那样哄着你。”
唐子帧突然崩溃大哭：“我没有娘了！”
晏庭卓冷笑一声：“天下就你一个人可怜？就你没娘？就你委屈？不止这村里，这天下，无依无靠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阿井不是？难道我不是？个个都像你一样一会儿自怨自艾，一会儿怨天怨地，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还有，唐少爷，大魏已经完了，知道吗？你，不是少爷了。阿井，也不是你的下人，不需要事事忍让你伺候你。每天干活都累的要死，还让他去伺候你，你也好意思？你也是十三四岁的人了，读过不少圣贤书，道理总该懂一些的吧？”
唐子帧被他一席话说的呆在原地。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整个人，脸涨的通红，气得直哆嗦：“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来一个字。
晏庭卓懒得搭理他，出门往村长家走去，留唐子帧在身后哭得肝肠寸断。
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为这一时冲动的话悔断肠子。

第八十五章 粮食被偷
阿井心里不舒服，在外面晃荡了许久才回来，心中想着接下来要如何对待少爷。
等他回去的时候，却见唐子帧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一时间急了，担忧大过了恼怒，将唐子帧扶了起来。
“少爷，你怎么了？”他担忧地问道。
唐子帧用力推着他的手，抽噎着道：“别叫我少爷！”
阿井顿时明白了，肯定是晏庭卓说了什么，把唐子帧气到了。他一使劲把唐子帧拽了起来，扶到椅子上，温声道：“少爷你坐一下，我打水给你洗个脸。”
唐子帧委屈的要命，想到刚刚两人在院子里的争吵，不，不是争吵，就是自己单方面地被骂，眼泪又留了下来， 他重复了一遍：“别叫我少爷！”
晏庭卓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这句话，冷哼一声：“阿井，别叫他少爷。在这个家里，按年龄来算，他还算你弟弟，该叫你二哥才是！”说着去杂物房里拿了工具，又拔腿走了。
唐子帧瞪着他，心中的怒火快要烧起来。但冷静之后，他又颓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发呆，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吵架时的话，越想越难受，不知不觉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天色有些暗的时候，晏庭卓回来了，他一身泥巴，浑身脏的简直没眼看，但神情却是轻松的。
阿井像个小蜜蜂一样给他烧水，又帮他取了干净的衣服，还自告奋勇要帮他洗脏衣服。
晏庭卓连忙按住他：“别洗了，明天还得这么脏，继续穿着吧。”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下了雨，河里的水涨了，别去河边玩。”
阿井应了一声。
晏庭卓顿了一下，像是随口补了一句：“你跟屋里那个也说一声。”
阿井又应了一声。
晏庭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阿井一副继续听他吩咐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也别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又不是老虎，这么怕我干什么？再说，官府户籍上白纸黑字的写了你的名字，这里现在就是你的家，你不想做什么可以不做什么。”
唐子帧醒来时刚好听到这话，愣了愣，低声嗤道：“又在骗傻子，他又不是你亲哥。”
晏庭卓干了活之后力气用光了，气也消了，不想再吵一次架，听了只当没听到。
天冷了之后，洗澡也是一件难受的事。目前西间的空屋子一直没怎么收拾出来，暂且充做洗澡的房间。但这屋子并不保暖，秋天昼夜温差很大，夜里的温度直逼初冬，晏庭卓匆匆擦洗完就打算去灶台生火取暖。
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惊叫，正是阿井。
“怎么了怎么了？”晏庭卓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了出去。
只见阿井举着粮食袋子惊慌失措地道：“大哥，家里粮食被偷了！”
他一脸焦急：“我算的好好的，这袋粮食还够吃个至少十天。但是刚刚拎起来感觉重量不对，你看，就剩这么点了！肯定是被偷了。”
他自责道：“都怪我，前两日没好好查看一下，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该死的小偷！”
晏庭卓更关注的是粮食，他走上前来掀开另外一口瓦缸上的大木头盖板，缸里的粮袋子满满的，袋口也封的结实，看起来应该没人动过。他不放心，将里面的粮袋弄了出来仔细查看了一番，松了口气：“还好这袋没事，咱们还有的吃。”
这时他才有心思把注意力放在抓小偷上。

第八十六章 养只猫吧
晏庭卓接过阿井手里的袋子，仔细地检查了半天，果然从袋子上摸到两个小洞。
他丢下袋子，叹了口气：“老鼠咬的。”他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有老鼠，一会儿我去问问村里哪家有猫，借回来几天。”
唐子帧突然坐了起来，同阿井对视一眼。
阿井怯怯地问：“大哥，咱们能养只猫吗？”
晏庭卓眯了眯眼睛：“能啊。不过你知道哪里有猫？”
阿井高兴地说：“我知道。”
晏庭卓“嗯”了一声，说：“那这事交给你去办。”
阿井快快乐乐地应了，拉着唐子帧一起走了出去。
晏庭卓含笑看着两个小孩离开的身影，觉得弟弟傻乎乎的也挺好玩。怪不得他们俩前两天悄悄说什么同意不同意的，看来他们想养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算了，小孩们高兴就好。
他扔下那见底的粮袋子，将新一袋粮袋子拆开，开始生火做饭。
两个孩子很快就回来了。
见他们两手空空，晏庭卓奇怪地问道：“猫呢？”
两小孩往侧边一退，让出了身后的大猫。
那是一只长毛的成年三花猫，可能是流浪太久，身上的毛略有些打结。
三花猫站在门口同晏庭卓对视，仿佛感觉一个不对就要扭头逃跑。
晏庭卓笑到：“它跟着你们回来的？”
阿井兴奋地说：“是啊，可通人性了。阿花，这是我家，快进来看看，以后也是你家。”
见阿井如此自然地说出“这是我家”，唐子帧不禁侧目。
感应到三个人类没有恶意，三花猫慢慢走进院子，开始四下打量，并在院子里逡巡起来，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两个孩子看的目不转睛，阿井兴奋地小声道：“它愿意留下来。”
唐子帧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晏庭卓见状忽然觉得这孩子也可爱起来。
饭做好，他喊两个孩子吃饭，不管唐子帧如何别扭，自己只出门往篾匠家走去。
篾匠看到他来，第一反应是看他身后有没有跟着方老夫郎，这让晏庭卓忍不住笑了起来。
篾匠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真是怕了这个方叔了，能说会道的，谁也说不过他。你这大晚上的忽然过来，是又想做新东西了？”
晏庭卓笑道：“管叔，我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鱼笼？我家新来了只猫，我打算给猫抓点鱼吃。”
篾匠不知道他要的什么鱼笼，干脆直接说：“我会做的东西家里都有成品，你来看看，有没有你要的东西。”
晏庭卓跟着他的脚步走进一间屋内。
只见地上摆的、墙上挂的都是各色竹器，大部分都是日常用的多的各式竹筐、竹篮、簸箕、竹筛、盖帘、扫帚，还有大件的架子、桌椅板凳等。桌上还有一个半成品的竹灯笼，甚至还放了一只蝈蝈笼。
许多竹器都精致异常，看的人眼花缭乱。
只是没有他想要的捕鱼笼。
篾匠一见他的神色就明白了：“没有你要的东西？”他沉吟了一下：“要不你讲一下这个东西大致什么样子，我试着做一做。”

第八十七章 好大一条鱼
晏庭卓只好连说带比划：“要这么长的，一头大一头小，大的这头不封口，但这个口要越收越小，小的这头封起来，我要鱼钻进来就出不去。”
篾匠听的云里雾里。
晏庭卓干脆拿起一节竹竿开始比划。他指着竹竿的根部位置，道：“把根留着，从这里劈开做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