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谨听出了左安礼话中的关心,笑嘻嘻地说:“我可不是那种交浅言深的人,我只跟少爷你说,咱俩现在算是好朋友了吧。”
左安礼不置可否:“快睡吧,明天我和你一起。”
“嗯,晚安。”
晚安么,一夜安好,倒是不错的寓意。
白谨躺在小榻上,这个榻是相对于大床来说特别小,但其实就相当于现代学生宿舍床那么大,他躺上去还有空余。
垫子是用苦荞壳填充的,淘洗后晾晒干,精心填在整个榻上,有空隙处就塞羽绒。躺上去柔软又有弹性,不至于像单纯只有羽毛等过分松软。
被子用的是鸡鸭鹅羊之类的毛绒填充的,他身上盖的应该是羽绒,特别柔软保暖,盖在身上还很轻盈。
白谨美滋滋地感受着剥削阶级小日子的美好,喟叹着陷进枕被中,只觉得舒服得整个人都快堕落了。
左安礼借着月光遥遥望去,愣了半响,然后扬起了唇。
古代正常上衙打卡的时间是卯时(5:00-7:00),因此又被称之为点卯。
鸡鸣聚起,晨聚昏散。
稀稀拉拉的人群从县城门口一路蜿蜒,坐着马车,挑着扁担的人从街道穿行而过。
今天衙门倒是特别热闹。
县衙里头早就站了好一伙人,看着像是普通村子里的一家,还有几个老者、中年人以及混混扮相地痞流氓类的打手。
衙役拿着大棒站在公堂两旁面色威武凌厉,外头甚至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闲人。
左县令神情庄严,威压逼人。凛冽严肃的气质冲淡了他俊美相貌的吸引,哪怕他还年轻,也绝对不会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宣,原告张明芳!”左县令惊堂木一拍,下面的人全都安静下来。
只有围观群众才敢时不时地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两句。
“宣,原告张明芳!”师爷拔高声音重复了左县令的话。
张氏款款走去,大黎不兴跪拜,弯腰行礼即可。
她含着泪,一五一十地讲述自己的冤屈,字字带血带泪,听得围观群众哗然。
也有认出来她的人,佩服于她的勇气。
“同为亲戚,我本不该做事做绝,尤其是白生才还是草民亡夫的亲大哥!但他们一家才是真的不肯放过我们,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弟弟就这么一滴血脉,他们就打着要将人卖去做奴的主意!”张氏哀泣连连。
众人无不同情,对方压根就不是为了自己,若不是为了亲生孩子,实在走投无路又怎会再一次踏入这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如同狼谭虎穴般的县衙。
“你血口喷人!”白老大矢口否认,越心虚声调越高。
白老大家的也在帮腔,他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则是害怕地缩着,却用愤怒埋怨的眼神瞪着张氏。
吵吵嚷嚷得跟菜市场有的一拼。
左县令揉了揉太阳穴,“大胆!”
惊堂木一拍,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左县令眼如鹰隼,“公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谁再在本官问话前多说一句废话,拖下去打十大板!”
白老大一家看得出来左县令言出必行,不像上一个县官那么昏庸无能,立马闭紧了嘴,只用眼神恶狠狠地威胁张氏。
张氏无惧他们的视线。
“宣,证人钱麻!”左县令开口,师爷重复。
钱麻,即欺压张氏一家的小混混,他语句混乱、但也让众人听清了他要说的话。
“宣,被告白生才!”
“县太爷,我是冤枉的啊,都是这个女人她乱说的,分家的地契还有田产我这是为小侄子拿着,我怕这个女人带着钱改嫁了,那才是对我们家侄子不好呢。”白老大讨好地笑着,“那个混混也是我们村儿有名的无赖,您可别信他的一面之词。”
混混钱麻不屑地撇了撇嘴。
左县令神情不变,让人摸不准他的想法。
“宣证人钱十三!”
钱十三,是白谨他们村的村长。
这个人收了白老大一家的好处,所以才帮着他们家分割财产,但也会让白老大收敛些,不允许他们弄出人命来。
是一个极其看中自身利益的普通人,要说太坏也算不上。
白谨冷冷地站在一旁,用火热的小手握住张氏冰凉的手。
钱十三在面对左县令洞察秋毫的眼神中,不敢撒谎,将白老大许诺他的好处都抖得一干二净。
白老大面色逐渐铁青,神情尤其难看。
挖出萝卜带出泥,钱十三顺道就将钱麻忽然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钱财,并且出去赌.博的事说了出来。
这一点赌坊的打手可以证明。
左县令冰冷的目光落在白老大身上,“大胆刁民!不仅欺压孤儿寡母,还敢欺瞒本官!”
白老大吓得腿一软,跪下了。
一家人全都在求饶,就是白谨的祖父母也在帮着白老大,还拉着张氏想让她说些好话。
这也是左县令没有让他们私下调停纠纷的缘故,这一家子很会以孝压人。
左县令指使衙役将他们拿下,“尔等是想枉顾朝廷律法么?!是想一起进大牢?!”
一声令下,求饶的纷纷止了声。
白家祖父老泪纵横:“青奴啊,他可是你亲大伯,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白谨冷笑:“他杀我母亲、抢我东西、想把我发卖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他的亲侄子?那可是我的生母!”
小孩掷地有声,让所有本来同情白家祖父的人都收起了怜悯。都鄙夷起这老头是非不分,闹得家宅不宁,还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最终判决下来,白老大买.凶.害.人实锤,判他坐牢十年,财产依照原本有的公平分割,骚扰张氏的混混钱麻也要蹲几个月的大牢,小惩大诫。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白谨疲惫地倚靠在张氏身上。
“我父亲断案还算公正吧?”左安礼这时走了过来,在喧嚷的环境下问道。
白谨提起精神笑着回他:“嗯,特别公正!”
“唔,家里做了三色糕。可惜某些人无心品尝,二郎这下要含泪吃完十几块了。”左安礼故作遗憾地摇摇头。
“什么?!他还那么小怎么可以胡吃海塞。”白谨一下就不疲倦了。
“哦,那你说该怎么办?”左安礼似笑非笑地说。
白谨搓搓苍蝇手:“那当然是让我们一起分担他的痛苦啦,嘿嘿。”
左安礼向张氏礼貌告退,率先往小门走了几步,转过身来,勾唇问道:“还不快走?”
“来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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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奴。”熟悉的声调温柔含笑,念在白谨的耳畔。
这不只是原主的小名,也是白谨的。他一直未曾言明,不过是在现代待人接物都用的大名,早就对小名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之所以取这样一个名字,都是贯彻朴素的想法:贱名好养活。
莫名其妙被这么一喊,脊背连尾椎都是麻的。
羞耻、别扭各种古怪的心情全都喷涌而出。
白谨脸红了一瞬,又若无其事了,还能谈笑风生地说:“你从哪听来的小名?”
他不记得娘亲在左安礼面前有这么喊过他。
左安礼含糊其辞:“昨儿个在公堂听见的。”
白谨也不计较,拉着左安礼就跟他说起昨天跟娘亲商量的一些事。
他们这次回家,里正做主将只在乎一己之私的村长换成了另外一个德高望重的中年男子,白谨不太熟悉。
想来也是让村民信服的,不然乡亲们可又要闹腾一场。
他娘亲将父亲的那几块田卖了出去,立了女户朝廷就不会给她发田,相当地也会免去劳役之苦。
可千万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对古代劳动人民来说田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头刨食。
就是突然有权有势的人一出头,商人一有钱,干的首要事情就是圈地,当个大地主。
白谨劝他娘亲不要在住在村里了,他们一家算是跟白老大家结了死仇,跟村长家也有了龃龉。
这小河村沾亲带故的,让他娘亲一个柔弱无依的寡妇待下去还能好?
他知道光是从张氏自身的角度分析,他娘亲肯定舍不得那点家业。
要是从他身上下手,那么说服的力度就很大了。
白谨跟张氏说自己以后肯定是要住在县城里头的,不如趁现在早点买房定下来。他看左县令不像是没有作为的人,指不定以后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县城能身价倍涨呢。
张氏不由得好笑,觉得他天真,事业做成功,哪儿有他这小孩说的那么容易。
白谨都这么说了,张氏也不会捏着钱不放,只可惜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就要大把大把地流出去,可把她心疼坏了。
话赶话说到这儿了,白谨干脆利落地跟左安礼说:“我午休时就要去牙行陪娘亲看房子,不耽搁下午的课业。”
左安礼沉吟片刻:“我跟你一起吧。”
“这不好吧?”白谨道。
左安礼淡淡道:“这有什么,我总要去实地了解一下民生,光是纸上谈兵可没用。”
白谨暗想他看得可真通透,不愧是小小年纪就接受精英教育的权贵子弟。
“那行,中午你可要记得跟夫人说一声,免得夫人觉得是我把你给带坏了。”白谨一拍脑袋,壮着胆子要求道。
左安礼也不恼怒,随他嚣张:“行。”
他们上午听刘先生讲完课,白谨嘴不严实,嘚啵嘚啵就把这事说了出来。
刘善来了兴致,问刘先生可以让他一块儿去吗。
刘先生颔首同意了。
他们也听说了白谨昨日状告恶徒大伯的功绩,不由感叹左县令为官公平公正,断案有魄力,处理起来也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刘先生此前做过前任县令的师爷,但他实在受不了对方那个草包蠢货的办事方法,早就硬气地挂印离去。
偏生那人又没有太大的错处,上官给他评了个下等后就移到另外一处当县令了,有的人因为政绩不出色,还会一直在一处干到退休!
当然,这种情况只限于县城偏僻贫穷,捞不出油水还要往里头倒贴的地方。
许多下县的官员多只会空谈,发发上头下来的政令。
百姓只要有口吃的就能顽强地生活下去,纠纷闹到村长、里正那儿就解决了。只要不是匪盗、造反或者天灾人.祸的大事,多半都闹不到他们那去。
官员为了五斗米折腰,得过且过,日子过得倒是舒适!遇上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更是让老百姓活得水深火热。
刘先生叹气:“这样的困弊积重难返啊!我等为国效力,只能向大人们提出些浅薄看法了。”
白谨与左安礼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刘先生,毕竟这种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头疼的还是那些大人。
“先生何必着急,依我看,倒不如有一份力尽一份心。事在人为,先处理好自己手里头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好。”白谨正色道。
刘先生诧异于他的通透,“这倒也是。”
左安礼和白谨两个孩子都聪慧过人,各自都有自己的见解,能够为大黎亲手教导出人才,也算是无愧于心了。
再看自家孩子刘善,听得昏昏欲睡不说,一提及可以出门看房就立马支棱起来左顾右盼。
刘先生顿觉手有点儿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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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夫人还是要比几个孩子周到得多,将一切都安排妥帖。
她让护卫跟紧了几个孩子,以免他们被拍花子拐去。
又准备了一荷袋的银子,叮嘱白谨要是他们家买房钱不够可以问左安礼借,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白谨对左夫人很感激,也没跟他们客气。倒不如将感谢埋在心底,尽心做事,最后将钱还上就行。
左安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垂眸若有所思。
一行人简装出行,直奔牙行而去。
古时候的牙行发展得已经比较正规,也就相当于现代的中介。
白谨他们去的就是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牙行。
牙子很有眼色地迎上来,在看到左安礼身上的绸缎锦衣时眼睛一亮,再看他身边跟着的白谨和刘善,也都是干净整洁的麻布衣服。
左安礼身后更是缀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这是大主顾啊!
“几位公子来这是……?”牙子点头哈腰地问。
牙行涉及的交易可就多了,除了房子租卖,甚至还有奴隶买卖。
白谨径直走上前去,微笑回答:“是我要来县城买宅子。”
牙子了然,又问道:“公子对宅子有要求吗?”
白谨就说了最好是两个厢房,一个院子,若是能带口井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厨房,都不用多说,县城里的宅院基本都会备上。
牙子就拿出一叠被翻得破旧不堪的黄纸来,让他们自行选择。
“公子请看,西市桂花巷、东市樱桃街还有县衙附近的街道……”林林总总拢共有七个宅院符合白谨的要求。
县衙附近多居住的是些富贵人家,白谨本身住着无所谓,但张氏肯定会不自在,况且他要跟着左安礼,长年累月不在家,那就不是个好选择。
“西市常办市集么?”白谨问。
牙子堆满笑容:“是的,西市多交易,人多口杂。东市一般是酒楼饭馆,您看?”
白谨又问了问价,握拳锤于掌中,“那你就带我们去东市的宅子里看看吧。”
牙子拿了主人放这儿的钥匙,领着众人就去往目的地。
刘善百无聊赖地打哈欠,出了牙行就扭着头到处看新奇。
被压抑久了,天性忽然释放,他就表现得特别外向。
倒是左安礼,一直安安静静,时不时地和白谨讨论几句。
他们主要在说商铺的事情。
左夫人的嫁妆之一就是工匠,他们手上捏着工匠的卖身契,且是从小培养的人,不怕对方背叛他们。
香皂、牙膏他们自己来做,售卖就由另外的专业人士来。
白谨还在感叹世家的底蕴奢侈时,牙子就停了下来,跟他们说到了。
跟县令那还有台阶的门不一样,这扇大门只有一块台基,也没有大户人家两旁的台柱。普通人家多半是做不起两座石狮子摆放的。
将拴着的铺首打开,牙子领着他们推门而入。
入目就是小院子:碎石铺在地面,环境清幽,就是下雨天也不会泥泞脏乱。
院子还备置了栽种花草的两行泥地,就是种一些蔬菜也可以。而白谨想要的井就安置在院子里的南侧,随时都可以用木桶打水。
白谨他们又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对这栋宅子很满意,他直接拍板定下。
又问左安礼借了二十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地儿不错,放假了我也可以来找你。”左安礼想了想,也不纠结他怎么非要离县衙远些了。
白谨嗯嗯地敷衍他。
牙子卖了房,连忙联系卖家来结束交易流程。对方是个商人,也是名中年男子,白白胖胖的,留着一把小胡须,见人都带三分笑。
活像个弥勒佛。
他眼睛尖,看出了左安礼的不同寻常,特地给他卖了个好,便宜了白谨一些。
左安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白谨美滋滋地接受小商人的好意,没注意到对方强挺直脊背,脸庞滑落一滴冷汗的样子。
“我现在也是有房子的人了,嘿嘿。”张氏跟白谨商量过,一定要将地契落到他的名字上,白谨思考后也同意了。
他笑得牙不见眼,活泼又可爱。
这份欢喜渲染出去,影响得周围人都跟着他一块笑。
系统安静了许久,还是见不得他这么得意妄为的样子,幽怨地出声提醒他:【你还欠我三千多积分呢。】
白谨眨了眨眼,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啊,我尽量、尽量!】
系统也听出了白谨这条咸鱼话中的推辞磨蹭,它知道人类当中流传着一句话:还钱的才是大爷。
白谨要是铁了心戳他一下动一下,还上积分是容易,也不知它何年何月才能升级加薪。
于是它干脆想出了个办法诱.惑白谨,【你得了积分,可以向商城兑换一些不会特别影响世界进程的东西。】
比如可乐,比如土豆之类的。
白谨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支棱得比刘善还亢奋,狗腿地说:【统哥,你怎么不早说,这积分我早给你还上。】
他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我肯定会给你赚特别多特别多的积分,你等着瞧好了!】
白小谨!为了百姓能够填饱肚子!能屈能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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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摊开页面的线装书盖在半大少年脸上,唯独露出来的一截脖颈比那白玉还显眼。
不知是睡得不踏实还是怎的,小少年一个激灵,从躺着的榻上翻了下来,沉闷的“嘭”声听着还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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