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辰的动作一顿,问,“你怎么知道我抱着你去了医院?”
“后来我去拿药,护士顺口和我提起的。”许卿轻轻笑了一下,“她以为你是我哥哥,问你为什么没有来。”
“我是很乐意抱着你回家的,”林千辰认真地说,“在你清醒健康的情况下。”
他看着许卿,揉了两下人家的头发,“不行,回学校之前要去买一点零食,我帮你挑。”
“好。”许卿说,“不要总买巧克力和奶糖,太甜了。”
这片老巷离一中很近,他们留了二十分种出门,原本是足够到学校的,临时挑东西却花了大半的时间。两人进一中的大门时,离讲座开始还有两分钟。
两人找到了讲座所在的科技楼,在侧门口正要进去时,许卿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右手紧紧扯住了林千辰的袖口。
“怎么了吗?”林千辰也停了下来。他顺着许卿的眸光往前看,看见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从另一边的楼梯口走下来,似乎还正在打电话。
“我看见我的继父了。”林千辰听见许卿开口,才发现他紧抿着唇,抓着他的手几乎都有些抖,“他到学校来找我了,可我并不想见他。”
林千辰愣了一下,想起许卿上午从课桌下抬头时,眸子里一瞬间略过的冰冷。他问,“家里人找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我不能见到他,”许卿喊林千辰的名字,微闭了闭眼,几乎是带着恳求,“千辰,我不想和他回去。就这一次……我们、我们可以走吗?”
林千辰觉得许卿的情绪在一时有些失控了。他把许卿带到楼梯的角落,轻声说,“好,不去就不去了。我给陈姨发条短信,她会和刘老师请假的,就说我们在一起。”
他就在这样狭窄的角落里抱着许卿,直到怀里的人彻底冷静了下来,才微微松开了手。
“抱歉。”许卿低垂着眼,说,“我不是故意这样的,我其实……很害怕。”
“没关系,我已经给陈姨发过短信了,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林千辰半蹲下身,抬头看着许卿漆黑的眼眸,笑着说,“害怕什么?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不用跟着他走……我来带你走。”
许卿不说话,攥着林千辰衣袖的手心出了汗,那一片都是湿的。他点了一下头,跟着林千辰往一中的后面走。走到一半时,林千辰忽然微皱起眉,“这个点学校已经关门了,我们是不是……没有出去的假条?”
“我这里有。”许卿也沉默了一下,“高一的时候经常生病请假,班主任干脆给了我一沓一中的请假条,让我自己签完了出去。”
林千辰听见他这么说,瞥了一眼那沓病假条的厚度,心里微微好受了些。
许卿蹲下来,把剩下的请假条从包里拿了出来。他签完两张,又顺便分了一半给林千辰,“可以了。”
两个人拿着墨迹未干的假条,顺利通过了门卫室。林千辰看了看身旁的许卿,微叹了口气,过去捏了捏他的小指,“怎么总是生病?生病很难受的。”
一中的后门连着一条老街,街道四周都种着花草,墙头也全是爬山虎的那一点绿色。不远处公交的站牌早就锈掉了大半,上面的黑色字体模糊而又残缺不全。
许卿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老旧的站牌底下,说,“我想坐公交车。”
“坐吧。”林千辰看了一眼表,说,“最近的一班车还有十分钟。现在还很早,晚上回家之前可以把C市里外都看一遍。”
冬日夜晚的温度还是极冷,林千辰从后面拥住许卿,给他把衣服的扣子系紧,一言不发地陪他等着公交。
公交很快沿着站牌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不是很多,大多是刚下班的,有些正靠着玻璃窗睡觉。
林千辰跟着许卿,坐到了公交车最后排的角落里。许卿开了一点窗户,转头看见林千辰伸了手过来,紧紧扣住他的指节。
许卿看着林千辰,忽然开口问,“哥哥,我是不是很不正常?”
“为什么会这样想?”林千辰把他的手揣进了兜里,“每个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你这样苛求自己做什么?我们许卿就应该是永远冷漠的吗,他才不要。他要高兴而热烈地生活,和所有被爱着的人一样。”
“可我母亲一直觉得我不正常。”许卿握紧了手指,说,“她和我父亲离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她觉得这样破碎的婚姻,大概会对我造成很深的阴影。”
“因为我的父亲死在了医院。没有人注意他的死亡,他病房里的线路故障,没有人赶来救他。他就一个人艰难地躺在病床上,逐渐没有了呼吸。那时我母亲正筹备着与另一个人的婚礼,她强行把我带走,什么都不许我问。
“我大概是见到了他的最后一面。可我一跑进去,碰到的就是一具温热的尸体,一句话都不会说。”
许卿在教学楼看见那位陌生继父时,几乎是一瞬间想起来冬天里的大雪,伴随着错乱的光影与深刻的绝望。继父是和梅屿一样冷漠、但有着良好教养的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愿意冷静谈话,他也许不应该走的,但那场凛冽大雪的寒意仍未褪去,他有些发颤地想起这个男人,也是逼迫父亲死亡的帮凶。
许卿想起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那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死亡,似乎连世界都变得苍白而不真切。他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感觉了,但是一见到继父与母亲,他就会有些抑制不住地发颤。
怎么会有人这样冷心绝情?
林千辰指尖一缩,觉得心脏都泛起了疼。
“我父亲是被谋杀的。”许卿说到最后,情绪却近乎冷淡,“他生病了,但明明可以好起来。可他当时的公司破了产,他欠了很多钱,于是谁也不肯要他了……他爱我母亲,所以被她逼到了这一步。”
“他一点都不想死,虽然已经离婚了,但他那时还是很爱我的母亲。他想快点好起来,去给我母亲买一只玫瑰花。”
“但是我母亲就是这样利用他的深情,将他逼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上次我们在医院口碰见,”许卿终于抬眼去看林千辰,说,“我其实是去看心理医生的。她一直都觉得我有病……她在很多时候,甚至很害怕我。”
“她怕我会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疯子。”
“许卿不会。”林千辰缓慢温柔地开口,“听别人瞎说什么,许卿一直都是很好的人。”
“我以前不会这样的。”许卿有些茫然地看着玻璃窗户,外面是城市繁闹夜晚的人群,“我太抗拒和他们一起了,一看到他,我就会觉得手脚冰凉,全身都有些发抖。”
“我生了很严重的病,”他说,“我继父一直想把我送到国外去治疗,可我也许不会好了。我被他带走,也许就会和我父亲一样,死在那样陌生冰冷的地方。”
“许卿。”林千辰离他离得极近,低着头认真而珍重地喊着许卿的名字,“你会活很长的时间,活得肆意而浪漫。我爱你,所以愿意去爱你所有的一面,所以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着给你看。但正是因为我爱你,我也不希望听见你这样说话。你这样对我而言,实在过于残忍了。”
“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我一直都是和你一起的。”
许卿眸里的漆黑更深了几分,眼睫止不住地打着颤,已经湿了一片。
公车还在摇摇晃晃地前行,林千辰抬眼看了看前排疏散坐着的几个人,俯下身来,把身旁的人捞到了怀里。他温柔地亲吻着许卿,手上的力度却一点都不肯松下来,似乎怀里藏了个珍爱至极的宝贝,害怕稍微放开手,就要碎在了地上。
“别哭。”许卿发着颤,听见林千辰说,“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们许卿肯定饿了。前面一到站,就可以下去吃东西了呀。”
大雪是在一月末尾的时候下的。
临近一中的期末考试,学校已经排满了全天的自习课,进入最后一个星期的自主学习阶段。
从雪籽从空中落下来时,自习了几天的学生们就按耐不住了,纷纷怂恿着造反。趁着轮班的老师们开例会,走廊上成群结队地站满了学生,互相拉扯着衣服,激动又兴奋地指着覆在常青树上的白茫。
班里走了大半的人,林千辰侧身去看旁边低头写题的人,带着一丝落雪的放松与惬意,“出去看雪吗?”
许卿停下笔来,往外边看了一眼,说:“今天不是我值日,不然我就出去了。”
出去登记扣分。
“许卿儿,”林千辰听懂了他的意思,一下被逗笑了,“你怎么这样?下雪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是很让人高兴。”许卿往窗外看去,玻璃已经结了很薄的一层霜,外面交错着水痕,“即使化雪的时候会很冷。”
林千辰不动声色地靠近许卿,在课桌下牵住他的手,“快考试了,寒假打算出去玩吗?”
“会看一点书。”许卿也抓着他的小指,说:“可以和你出去玩。”
“年前我要陪母亲和小叔一起去柏林,在那边住一段时间,会回来过年。”林千辰有些抱歉地看着许卿:“我已经很久没有和母亲相处了。”
“没关系。”许卿微缩了缩指尖,眼眸里却带了一点笑:“玩得开心。”
“我会每天都给你打电话。”林千辰心中一涨,眉眼也柔和下了几分,“你要记得接。不然我会非常思念你,会过得心不在焉。”
“好。”许卿抬眼去看他,认真地说,“我会等你,什么时候都可以。”
林千辰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有些怔神。
他想,许卿做什么事情都是这样的,去喜欢一个人也极为用心和认真。那样专注的眼神灼得林千辰心口几乎发烫,就好像要不顾一切了,把什么都给交付给眼前人一样。
林千辰握紧了与许卿相接的指节,几乎想在教室里吻他。
他微吸了一口冷气,将强烈的念想压下去,换了一个话题,“你放假要和家人待在一起吗?你和他们……最近还好吗?”
“我母亲在家里。”许卿一顿,有些冷淡地说,“上次继父回来,隔天就去国外出差了。他是制药公司的,很忙,过年不一定能赶回来。”
“有机会我就会和他谈话。”许卿微蹙起一点眉,“我不能一直害怕他。”
“好。”林千辰的眼神里带着鼓励与期许,“不高兴了就和我说。”
也许是下的大雪太过激动人心,期末考的气氛并没有以往那么沉重。一中的同学们除了出考场时互相调侃着说了几句“到山里去”,之后就散去了紧张的情绪,满心满意地计划着假期。
陈姨提前给林千辰收拾好了行李,送人出门的时候又想着塞几包饼干,“小辰从小就有点挑食,去德国会不会水土不服,吃不下什么东西?我当时不是去英国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哎唷,那个菜啊……”
“陈姨,我不是小孩子了。”林千辰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由着长辈收检着行李箱。
“他就是给惯的。”林母站在旁边,微微笑了一下,却也没阻止,“跟我一起走,他就不会挑了。”
林千辰:“……妈妈,飞机提前安检,我们该走了。”
林千辰在过安检前,给许卿发了一条消息,算是要前后报平安。
C市到柏林要坐八九个小时的飞机,林千辰要了两杯咖啡,转身打算端给林母时,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她看起来似乎很累了,精致的妆也没能掩住疲惫。
林千辰轻手轻脚给她披了件空调毯,想了想,从包里把素描本拿了出来,炭笔一落,要开始画自己的心上人了。
林母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搭着一点毯子,不声不响地看着林千辰画画。直到儿子彻底收尾把画收尾,她才开了口,“快去把手洗了,一会就得蹭脏衣服。”
“妈妈!”林千辰手一抖,差点打翻了一旁的咖啡。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把咖啡杯放远了些,“你吓到我了。”
“这是谁?”林母看了一眼,说,“画得还挺用心,咖啡都冷了。一会儿叫服务生热一下。”
“我同桌。”林千辰把画展给她看,问,“他好看吗?”
林母仔细看了看,才说,“比你长得标致,看起来很听话。”
“陈姨也这样说。”林千辰笑起来,带了一点试探的意味,“您喜欢听话的小孩吗?”
话一出口,他又及时补充说,“我也很听话。”
林母本来想说什么,听见林千辰的话,轻轻冷笑一声,随后就转过头去看窗户,似乎不再愿意和自己儿子说话了。
飞机降落在柏林时,已经到了晚上的十一点半。
柏林的天还是黑透的,机场却灯火通明。夜风从舱门处透过来,带着外面的喧闹人声。林母等人群走了大半,才把手里的黑色帽子戴上,起身朝林千辰点了一下头,说,“走吧。”
林千辰把行李箱拿好,跟在林母后面下了机舱。
付烨就在飞机下面等着他们。他知道林母的习惯,手里捧了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不急不缓地朝两人走过来。
“皖庭,”他对林母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林千辰,笑着说,“我真是白疼了这小崽子这么久,之前叫他来柏林,他还不愿意。你一说要来看阿裎,他就跟着你来了。”
“都过十几年了,我好像还从没有带千辰来看他。”林母也笑了笑,接过咖啡喝了一小口,说,“别给千辰喝,他喝了睡不着觉。”
林千辰闻着味儿了,朝他小叔弯起眼睛笑,“我不喝,就接过来暖手。柏林晚上可冷了。”
付烨敲了林千辰的脑袋一下,在林母身后偷偷把咖啡给了他。
三个人一同朝出口处走,机场外面停了付烨的车。林千辰走在付烨旁边,轻声问他,“叔,我妈妈要来柏林看谁?她也没和我提过。”
“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到时候再告诉你。”付烨随口把话题带过去,问,“饿了没有?一会儿到了家,你妈妈会给我们做意大利面吃。”
“我只做两份。”林母轻轻看了林千辰一眼,说,“他挑嘴不吃飞机餐,回去就饿着睡觉吧。”
付烨听了林母的话,没忍住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小声和林千辰说:“你妈妈就是这样嘴硬的人,她说说而已,肯定不会让你饿着。”
林千辰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说,“是啊。”
付烨在柏林和伦敦都有房子,柏林这块地在郊区,比英国那边打理地更精致一些,象牙白的门阶上没有落灰,院子里也种了一大片玫瑰。柏林清晨的车况还算好,从停车场一路出来,也没有堵很久。
林千辰一把行李放下来,就缩回房间给许卿发消息:许卿宝贝晚上好,我现在已经到柏林了。天边有一点亮光,太阳可能快要出来了,我一会给你拍日出的照片,但可能不太好看。C市现在还是凌晨,不可以告诉我还没有睡觉。
他想了想,又打出一行:醒来了要给我打电话的,我很想听到你说话。
林千辰盯着发出去的字看了几遍,呼出一口气,按黑了屏幕。
他去浴室洗完澡,走出去朝餐厅张望了两下,正好看见给意面浇酱的付烨。付烨显然也注意到了林千辰,朝他招了一下手,指着对面的盘子说,“过来吃东西,你妈妈从来不吃夜宵,已经去补觉了。动静小点,她很容易醒。”
林千辰轻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吃意面,“我很少吃到她做的东西,总是以为她不会做饭。但是好像很好吃。”
“皖庭是小时候跟着你外婆学的,本来就很会做饭。后来有一段时间厨房的排风机坏了,她对那种浓重的油烟味有很深的排斥,现在也不太爱下厨了。”付烨把酱拌匀,吃了一口面条,说,“当时我们几个在伦敦读书,都是华裔,也都更喜欢中餐一些。一到周末就买菜去出租房,让皖庭做饭吃,你父亲就在旁边帮忙。”
“我父亲在帮忙,你在做什么?”林千辰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跟我的爱人在客厅看电影,等着菜上桌。”付烨说,“这样看我做什么?我们还是会打扫卫生和洗碗的。”
“你们在英国读书那会儿好像很有意思。”林千辰以前听付烨提过几嘴读书时候的事,却鲜少听过他提起从前的爱人。他想了想,还是没开口问,“你们几个的关系一定很好。”
“是的。”付烨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透出一点怀念的神色,说,“书没读多少,天天就顾着凑一块玩了。”
付烨说到这里,就止住了话头,一句话都不再继续说了。他手上的筷子搁了下来,盘子里还剩下小半的意大利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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