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卿(温酒迟行)

“许卿。”林千辰叫他的名字，俯下身来抱了抱人。他用了点力气，说，“我现在真的好想吻你。”
许卿也抱了抱他，“嗯。”
林千辰松开许卿，把人冰冷的手拿过来捂了捂，假装严厉地说，“怎么不到店里等我？外面下着雪还过来吹风，着凉了怎么办？”
“我怕你找不到路。”许卿说，“你还不太熟悉C市。”他顿了一下，指尖往里缩了缩，又被林千辰抓回去，“而且我也很想过来接你。”
“嗯，我知道了。”林千辰低俯下身，伸手给他理了理围巾，“脖子都露出来了，也不冷的。”
“不冷。”许卿端着地坐着，垂眼看着林千辰给自己系围巾，小声说，“这样不好看，要长一点。”
“可是这样更暖和。”林千辰利索地给他系完了围巾，转过头和许卿讲道理，“我们许卿，是怎样都很好看的。”
许卿不说话，一双漆黑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
林千辰重新牵起他的手来捂，带着人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饿了没有？要快一点过去吃鱼呀。”
雪还在缓慢地落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街道上走着，挨在一起的手都偷偷揣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
除夕当头，许多店门前都贴了联，檐前还有两个大红灯笼。
林千辰订的店是C市沿江边上最有名的一家，老字号。许多人在这儿吃年夜饭，他们来得算早，鱼上得不快，但也不算太慢。
他们旁边就是流经C市的江流，从靠窗这个位置看过去，下面都是灯火繁闹与江河波澜，雪越下越大，在下面的栏杆上积了不深不浅的一层，雪屑四处都是。
林千辰坐在许卿对面，给他倒了一杯刚煮好的茶。他多拿了一个小碗，把肚皮上的肉夹下来，刺全部挑了，放到许卿眼前。
“这个有些辣。”林千辰支起脑袋来，看男朋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鱼，“能不能吃？可以放茶水里捞一捞，就好很多了。”
“不用，辣一点身上就不冷了。”许卿把鱼肉拌到饭里一起吃，嘴唇却被辣得微肿，鼻尖也出了一点汗，“我可以吃。”
“你就不听我话，”林千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把那碗鱼拿回来，稍微用茶水淌了一遍，又重新放了过去，“一会辣得胃疼了怎么办。”
许卿吃了一口饭，用指尖擦了擦鼻尖。他偏过头，看见林千辰没动过几筷子，全在给他挑刺，就忍不住开始凶人了，“我自己吃饭，你也快一点吃。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我现在就吃饭了。”林千辰看了看水煮鱼下面的炉火，有些好笑地想，鱼是不会凉的。但他还是和许卿一样端起碗，一边悄悄看着人，一边吃饭。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鱼后林千辰还点了一笼糯米丸子。许卿吃了一碗半米饭，又把丸子吃了一小笼，就低着眼睛放下筷子，吃不下了。
林千辰帮他把剩下的饭吃掉，看见许卿双手捧着杯子喝茶，说，“吃得太少了。”
许卿喝着茶水，假装没听见。
林千辰把碗放在一边，笑着说，“许卿儿，过来。我给你带了新年礼物。”
许卿捧着杯子坐过来，把眼镜重新戴上，抬眼看着林千辰。
林千辰把随身的背包打开，拿出一个速写本，看着痕迹就有厚厚一沓，“我给你画了一些画。”
许卿的眼里带起笑意，稍微翻看了一下，看见里面全部是他，心中顿时温热。他小心地把本子合上，双手抱着，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林千辰说，“然后我妈妈给你在柏林买了礼物。我小叔也很喜欢你，他给你包了压岁包。”
许卿看着眼前的小盒子和红包，一下愣住了。
“我家里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林千辰看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笑起来说，“我也没太提你，他们太人精了。这是长辈给的新年礼物，收下吧，他们都很喜欢你。我妈妈还问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家里吃饭，这几天她应该都在。”
“吃饭？”许卿说，“我还没有和家里人说过……”
“你不用说。”林千辰抓住他揪围巾的手指，说，“毕业了我去你家里拜访，我和你一起说。”
许卿蹙了一下眉，说，“我也想让她给你包红包。”
林千辰被他逗笑了，笑完后又仔细看了看许卿，心想，我该不会拐了个什么都不清楚的小孩回来吧？他低下头，喊了一声许卿的名字，认真地问，“许卿，你知道你家里人很可能不会接受……两个男孩子谈恋爱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许卿看了他一眼，说，“但是没关系。”
“林千辰。”他随即垂下了眼睛，在羽绒服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个陶土烤的小人，放到林千辰手心，说，“前几天我碰到白缪时，提起想给你做新年礼物。他好像很诧异，但还是带着我去做这个了……我不会做，很不好看。”
陶土小人拿着一根沾了颜料的笔和一块画板，脑袋上还有一顶帽子。小人的眼睛不太对称，嘴巴是上扬的，可以看出来在笑，笑得很高兴。
笨拙又可爱。
“谢谢许卿宝贝。”林千辰也弯起来眼睛，把小人收好，笑着说，“我很喜欢它。”

除夕后的几天，C市都在下雪。
雪是越下越大的，在路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远处望过去，屋檐与树都压着雪，天地间都是一片白茫。
林母在初二时临时接到公司的紧急会议，要立即回去一趟。
她走前给林千辰做了晚餐，坐在餐桌边看自己儿子吃饭：“明天自己点一天外卖，陈姨初三晚上回来。”
“好。”林千辰喝了一口水，笑着说：“没关系，您早点回去忙吧。”
“那我去赶飞机了。”林母点了点头，“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林千辰吃完东西，起身拿好行李箱，和往常一样戴上黑色帽子，出门赶飞机了。
林千辰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好，上楼洗完澡，换了身睡衣给许卿打电话。
手机响了好几声，屏幕暗了几度，随后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林千辰低了低眼，拿了袋牛奶下楼加热，上来时看到手机在震，许卿给他回了电话。
“晚上好，许卿宝贝。”林千辰接通了电话，问，“你那边有什么事吗？”
“嗯。”许卿应了一声，隔了半天才说，“之前去医院检查，刚刚出了化验结果，有几项指标不太正常。我继父说……这几天要带我去英国重新做检查。”
“许卿，你最近感觉还好吗，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头晕？”林千辰愣了一下，下意识起身，手边险些打翻了玻璃杯，“什么指标不正常……C市的医疗不行吗？”
“不行。”许卿低着眸子，指节微微攥紧手机，“遗传病，我父亲就曾经这样。永远也可能治不好，也许只能靠药物抑制来减轻症状……我不清楚。”
“我继父的公司在英国那边，他们一直在做研究。”他说，“这次过去是做检查，应该不会待太久……这段时间都还很稳定。过完年开学我就可以回来了。”
“嗯……”林千辰轻轻吸了一口气，温声说，“没关系，你去好好看病。我等你回来。”
许卿没说话，林千辰却接着说，“不高兴了就给我打电话，很高兴了也要和我说。看病这样的事不要着急，听医生的话……检查完了再回来。没关系的，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过去接你。”
许卿慢慢放开手机，一整天积压的不安稍微减轻了一些。他其实很难过，也很害怕，可他不想让林千辰太担心，缓慢应了一声，“好。”
“回来了我就带你去吃饭。”林千辰笑着说，“英国我待过好长一段时间了，老是把菜炖一起吃。那边肯定不会有在C市餐厅吃得习惯，万一把我们许卿饿瘦了怎么办呀？本来也就没有长几两肉。”
“我干脆带你回家里吃吧。”他说，“陈姨也可喜欢我们许卿了，三天两头找我打听。好多人都好喜欢你啊，许卿，要快一点好起来。”
许卿被他逗笑，眼眸中总算染了一点暖意，“嗯。”
一中在初七开了学。
林千辰在学校上了几天课，还是没有看见许卿回来。许卿的电话到了后面，也忽然打不通了。
期末他们班考了第一，刘琴在开班会时提起来，笑着夸奖了几句，鼓励大家继续努力学习。她打算挑第一次月考后的假期，带全班出去玩，算是兑现上个学期的承诺。
林千辰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看着眼前摊开的语文课本，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
许卿是在临近考试的时候回来的。
他下午下的航班，吃过晚餐就来了学校。上晚自习时林千辰惯常买了面包，从后门进来，看见座位旁边多出来一个人，整个人都愣住了。
教室里空荡一片，只有许卿穿着校服，端正坐在位置上。他黑色的眸子透过镜片看过来，朝他浅淡地笑了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千辰坐在许卿旁边，直直盯着人看了好一会，才说，“有些瘦了。”
“下午出了机场，换了衣服过来。”许卿起身把后门关好，伸出指尖挠了一下林千辰的手心，带着歉意说：“林千辰……我回来晚了。”
“是回来晚了。”林千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低下声音问，“许卿就是个小骗子。他说话都不算话的，要怎么办？”
许卿偏了一下目光，还没有开口说话，林千辰就扣住了他的腰，把人往前面一带，低头吻了下去。
林千辰从后面托住许卿的后脑勺，把人抱在了怀里，一点点往里用力亲吻。许卿仰着脖颈，指尖撑在课桌上，脑袋一片发懵，浑身带着热度。他发出一点细小的呜咽，嘴唇被林千辰亲得透红，金边眼镜被挤到耳廓旁，“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林千辰听见眼镜掉落的声音，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微松了力，却仍旧抱着许卿。
“许卿。你是不是觉得，我就不会欺负你了？”林千辰帮他把眼镜捡起来，又说，“我很担心你……你一个礼拜没有接我的电话。我知道这也许不是你能控制的，但是我会一直在想。”
“手机摔坏了。”许卿微微低着眼，睫毛上沾着湿热雾气，“有一次起身时，稍微有些晕，没有站稳。”
林千辰叹了口气，问，“你是不是也摔跤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粗暴与强硬，可他实在担心了许卿很久。在看见许卿的一瞬间，日夜的焦急与思念全部涌了出来，他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嗯。”
“对不起。”林千辰轻轻抱了抱他，说，“不是我们许卿的错，他摔了跤，也很疼。”
“没关系。”许卿也抱住了他，他闭着眼睛，忽然觉得鼻尖酸涩，有些想哭。
教室外传来脚步声，已经有同学吃过了晚饭，陆续回来了。林千辰放开许卿，问，“身体检查怎么样？还好吗？”
“医生说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已经重新用了药。”许卿说，“最近只是有一些晕，其他都还好，你不用担心。”
“那很好啊，”林千辰看了看前排的同学，伸手迅速的捏了一下许卿的脸，像往常那样笑起来，说，“欢迎我们许卿回来。明天要跟我回家，一起去吃陈姨做的饭。”

第37章 家长
接下来的几个月，许卿的身体状况都算得上稳定，偶尔会咳嗽感冒，但不会止不住地发着高热，也没有出现无故晕倒的症状。
陈姨之前就很喜欢许卿，知道他身体不好，就跟关照林千辰一样关照着，做了好吃的就让林千辰给人带一份。林千辰总是看着他吃东西，看着手痒了就捏一下人的脸，看看是不是胖了一点。
天气在春夏的交替后变得温暖而明媚，草木的颜色也逐渐剔透而苍翠。
他们原本在晚自习前一起去操场散步，现在许卿要跟在林千辰后面，和他一起沿着操场朝前慢跑。许卿常年喜欢把自己裹在宽大的外套里，跑步也是。他蹙着眉喘气，白皙的脸上全是热意，耳朵也跟着泛红。到后面实在跑不了了，许卿就只能扯住林千辰的袖子，抬头用很小声、因为跑步而有些发颤的音喊停。
林千辰也顺手抓住许卿，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勾一下他的手指，看着他潮湿的眼睫和发梢，一边轻微喘息一边小口喝着水。
跑完了步，他们就出去吃饭。天气越热，许卿越吃不下东西，点了的食物往往只能吃一大半，随后就搁筷子了，起身要一杯微冰的柚子茶喝。
许卿看见林千辰皱着眉让他多吃几口，耍赖一样装作不知道，低头抱着柚子茶，喝得很认真。
林千辰有些无奈，看在许卿最近稍微长了一点肉的份上，勉强算许卿今天晚餐的食量达标。他把剩下的面条吃完，想着教室里还有两个小面包，晚上可以骗着许卿吃掉。
“你就是贪凉。”林千辰抽了张纸，抬手帮许卿擦了擦唇角，“真的凉了又受不了，生了病难受就低着声音喊哥哥。你一点也不听我的话。”
“哥哥，真的吃不掉。”许卿把柚子茶喝完，抬起头说，“我以前在家里，都是不剩饭的。太没有礼貌了，我妈妈不允许。也没有人帮我吃，很浪费，但吃完了胃里会很难受。”
“现在不会了。”他带着一点笑意，略微内敛但足够坦诚，“我要一直和男朋友一起吃饭。”
“因为男朋友会帮忙吃东西吗？”林千辰故意逗他。
许卿摇了一下头，认真地说，“因为我很喜欢他。”
林千辰愣了愣，转头看到一大杯喝完的柚子茶，想，许少爷有这毛病，估计都是我给惯的。
随后他又想，惯就惯吧，只要他身体健康，我都高兴。
他们回教学楼上晚自习，是生物老师的晚班，要写一张强化卷子。
生物老师开始讲评卷子时，外面就隐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雨声。等到她讲完时，雨势却越发大了起来，靠窗的玻璃都被雨水打得“啪嗒”响，连窗棂都在微微震动。
远处传来闪电，在教室里划出一道转瞬的白光，随后是巨大的震雷声。
许卿颤了颤眼睫，手下的数学题也没写了。他僵了一会儿，眸光冷淡地放下笔，匀了只手放下桌面，抓住了林千辰的外套袖子。
林千辰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有些好笑，袖口就这么给人抓着。他撑着脑袋去看自己同桌，“我们许卿会怕打雷吗？”
“许卿不怕。”许卿一只手抓着林千辰，又慢吞吞地把笔拿起来，面无表情地说，“要写题了。”
林千辰没忍住笑了起来，拿起水杯喝了口半温的水。
“怎么突然下雨了？”生物老师坐在讲台上，懊恼地说，“这种天气就动不动下雨，我的小电驴还停在教学楼下面呢，这得淋成什么样了。”
“老师，要我们送你回去吗？”下面有同学喊，“这么大雨，你骑小电驴妆都得花。”
“边儿去，回去本来就得卸了。”生物老师笑着说，“我要你们这群半大小孩送？你们不如在班上凑把雨伞给我。”
生物老师说完，下面刚刚从试卷讲评中脱离的学生们才忽然意识到：“我们也没有伞啊老师！”
“老师，”班长十分难过地说，“看来晚上回去，只能把生物书和练习册顶脑袋上回寝室了。老师我们明天不交作业了。”
“拿你们化学老师的挡雨，”生物老师随口说，“他问起来就说拿错了，本来想拿生物作业顶头上，天太黑没看清，拿成了化学。”
“现在要给家长打电话来接的，过来拿我手机。”生物老师摸了一下口袋，“还是你们自己带了？我装会儿瞎啊，带手机的顺便给我弄把伞来。”
教室里有几个同学留了伞，商量着把几把伞借给住宿生，寝室里教学楼还是有些远了。剩下的给没人来接的走读生，多走几趟，送到一中门口的公交站点。
打过了放学的零，生物老师看着大家送上来的雨伞，笑着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刚刚打了电话，你们化学老师还在办公室没走，我一会坐他的车回去。放学了都早点回去，路上慢点走。今天卷子做得挺好的，明天给大家买糖吃。”
底下的同学都很高兴，边收拾着书包边互相吵闹，“大白兔，老师，要大白兔的！”
“行行行。”生物老师拿了教案，走得迅速，“门口的同学让一下，一会学生都下楼了。”
林千辰把东西收拾好，和许卿一起往下走，和许多人一起停在了一楼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