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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倒计时45天(一棵水杉)


“就连小黄豆也不喜欢纪南。”林沉岩补充。
我粲然,“说不定第四个人格很喜欢呢。”
林沉岩将我的头抬起来了些,话语掷地有声,像是警告一般的味道,“叶清川。”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突然想逗逗他,看逗他和逗林渡舟是不是一样的感觉,“哎,你们这个房子太高,太宽敞,今天你还差点淹在浴缸里,我要不来都没人知道。”
林沉岩:“所以?”
“你把房子卖了,住到我家的老破小去,然后把工资卡交给我保管。”我说。
林沉岩的答案似乎有些令人意外,却又好像就是他应该说出来的话,“你把房子卖了,把工资卡交给我保管。”
这和不假思索就答“好”的傻弟弟一点也不一样。
我皱眉,“你这人怎么这样。”
“好了,不要闹了,”林沉岩舒展眉宇,难得地露出了个稍显得意的浅笑,“睡觉吧。”
他嘴上这样说,手却还是搂着不放,我又猜他是在索求什么,于是盯着他看了半晌,看见那条熟悉的紧张的唇线。我了然,笑起来,想起刚才因为我亲吻他每一寸肌肤,他红了眼眶的时刻。
他为林渡舟和小黄豆开辟了那片粉紫色的缤纷的花园,他身上累累的瘢痕是英雄般的勋章。
林渡舟的锁骨下方有一块小小的疤痕,我曾经在情动时细细舔舐它的形状。而至于这块疤痕的来历,我想大概只有林沉岩知道。
我不会询问他,但我会像过往每一个情到深处的时刻,再一次深吻他的勋章。
作者有话说:
前文中小黄豆所提到的花园是洁白的、纯净的,而林沉岩眼里看到的花园是粉紫色的,裹在暖阳的金光里,他们不同的人格所感受到的都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第50章 【16天】余生。
“还有呢?”窗外的树影飞速地倒退,我侧身靠在椅背上,看着驾驶座上的身形,听见他的声音,“林沉岩跟你讲了什么?”
“讲你傻傻的,在浴缸里睡觉,”他看路,我就看他,只顾着笑,“要不是他在,你就要被淹死了。知名心理医生因为泡澡在浴缸里淹死,听起来应该能上头条。”
林渡舟死鸭子嘴硬,“我没有睡着。”
“你没有意识了,和睡着了有什么区别?”我说,“如果那时真的是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格占据身体,那他也太大意了,怎么偏偏挑你泡澡的时候切换人格呢?这样太危险了。”
“……不知道,”林渡舟沉默了半晌,“林沉岩也不知道他是谁吗?”
窗外的风从车窗的缝隙里灌进来,头发扑到了我脸上,我看着他一刻也没移过眼睛,“不知道,没人知道。”
车在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林渡舟转过头来,神情似乎有些抱歉,“师哥,辛苦你了。”
“没事,林沉岩犒劳我了,”我看着他拿起水瓶,慢条斯理地喝水,表盘上金色的指针晃着光,凸起的喉结上下浮动,我说得轻描淡写,“我和他上床了。”
林渡舟握着瓶子的手一抖,水从瓶口漏出来,浇了他一身,我嘲笑道:“羞死了,快三十岁还尿裤子。”
他有些难堪地看了我一眼,眼尾泛起丝丝的潮红,埋头擦了擦水渍,继续握上方向盘,车往前行进。
风又从窗外灌进来,我被裹在里头,乘着风,感觉身下轻飘飘的,就像林渡舟的怀抱,他最喜欢仰靠在沙发上搂住我的姿势,我们好多回就在这样的情境下沉浮。
所以那天晚上,我也是这样乘上了林沉岩的腰身,我习惯以这样的开头让我们的亲昵启程。可是林沉岩和林渡舟不太一样,他宽大的手掌迅速禁锢住我的腰,然后一使力,就将我推倒在他面前。
虽然按照林渡舟的话来说,尽管在我们两情相悦的状况里,我是更辛苦的那一个,但他喜欢我占据主导的位置,喜欢我在他身前,喜欢我微微俯视他的神态。我也一次又一次地欣赏过他仰望我的目光,干净,虔诚,充满希望。
有时候在剧烈的碰撞中我分神,想到如果我哪天得道高升,就凭借这样的视线,我相信他会为我供上一生的灯。
但当将这样的开头用在林沉岩身上,得到的却是他的束缚、压制,几乎没有任何犹疑的反客为主。
当我跟林渡舟说,那天林沉岩一只手就能掐住我两个手腕,并且还使我无法动弹的时候,林渡舟抿了抿嘴,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似乎在说我不用向他披露这些细节。同时他似乎又很在意,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指尖屈伸,好像在想这真的是这双手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傻弟弟说:“那样你会很疼。”
“我不记得了,”我一笑,和他并肩走进电视台,压低了声音,“如果你看见壮丽的日出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清晨爬上山的辛苦怎么会记得呢?我的意思是,我只记得那种感觉很好。”
林渡舟瞥了我一眼,帮我说出了难以启齿的言外之意,“……很刺激?”
“嗯,”我回答得坦坦荡荡,“是的。”
我们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他又垂下头,仔细地看自己的手,指尖又屈伸了一回。
“还在想怎么做到的吗?”我问。
“不是,”林渡舟大言不惭,“我在想,下次我也要这样。”
我安慰他,“没关系,弟弟,不是有他吗?”
林渡舟皱眉,“你们还要有下次?”
尽管明明是同样的一个人,听他这么说,我竟然生出了一些有逾忠诚的负罪感,于是澄清道:“不都是你吗?我只是见到了你不同的一面而已。你说……要是有人格融合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会更喜欢哪个姿势?”
林渡舟微微侧过头来,看着我,看起来似乎也可以说是瞪着我。
我彻底开怀了,继续逗他,“我让林沉岩把你们的高档公寓卖了,搬来和我一起住,他不愿意。”
林渡舟没说话,我在旁边添油加醋,“到底你做主还是他做主啊?”
傻弟弟忍无可忍,掏出手机就开始浏览住房买卖信息。眼看他手指飞扬,在屏幕上滑得快擦出火来了,我连忙制止,笑得肚子疼,“行了弟弟,咱不卖,再留一会儿,说不定往后我搬过去呢?”
林渡舟停下,立即就要答案,“什么时候?”
“……哈?”我愣住,“我能有个缓刑吗?”
“师哥,”林渡舟泄了气,“我想……”
上行的电梯停下,“叮”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紧接着电梯门打开,外面正等着好些人,看见林渡舟都跟他问好。
林渡舟一一点头回应,拉着我的手臂走出电梯,等后面黑压压的人群涌进去之后,才接着把话提起,“我想你……”
话音未落,庄临意咧着嘴跑过来,手里还抱着爆米花,鸭舌帽也压不住蓬松的头发,看见我们就乐呵呵的道:“师哥,林医生,你们来了。我和纪南师哥去挑了演出服,顺路就先过来了。”
一偏脑袋,果然纪南站在不远处,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们。
“你去准备吧,”我悄悄拍了两下林渡舟的后腰,“待会儿见。”
林渡舟的话还没说完,显然是一副被憋住的神情。我朝他点了点手机屏幕,他抿着唇垂眼,黯淡地转身走了。
今天是9月29日,星期六,电视台举办了一场激励学生的讲座活动,请了不少有一定学术成果的人来做演讲。傻弟弟虽然恋爱脑,却好歹一路成了博士后,穿过惹人眼目的红袍子,蹦出一句术语来我们都听不明白。他理所当然地站在讲台上,镁光灯笼罩着他,在他沉着持重的神色背后,拉下长长的、孤寂的阴影。
“你还蹦哒呢?”纪南一开口就没好话,“我以为你纵欲过度而亡了,像西门庆似的。”
我不理他,纪南走近,“那前天晚上跑那么急做什么,林渡舟不是好好的么?”
我没好气,呛他道:“赶着回去纵欲,满意了?”
纪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听起来像是你会干的事情。”
我们毫不遮掩的对话听得年轻的小庄面红耳赤,捧着爆米花唯唯诺诺,“要不……两位师哥,我先出去转转?”
“转什么,”纪南不耐烦,“还是把你暂居今年首席的小叶师哥看住吧,省得他又跑了。”
演讲会开始的时候,林渡舟已经做好了造型,站在主席台前,按纪南的话来说是人模狗样的,要我肯定不会这么说,我只会觉得他一如既往的耀眼。
“好长的腿,”旁边的小庄也开始评头品足,不知道第多少次说出这样的话,“不跳舞可惜了。”
“腿长不一定要用来跳舞的,也不是跳舞就一定要腿很长,没有什么可不可惜的,”我往旁边瞄了一眼,故意气纪南,“用来纵欲也很好。”
眼看着小庄的脸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纪南啧的一声,瞪我一眼,“你没完了是吧?”
我得意一笑,看向主席台。弟弟就站在后面,额前的碎发被拨开,显得比平日里更加有精神和朝气,大概是因为要迎合许多学生的原因,今天服装师给他配了一件淡黄色的毛衣,看上去软软的,活脱脱回到了十年前。
“多少岁了还装嫩,”纪南撇撇嘴,抓小庄手里的爆米花吃,“三十的人了,还以为是当年跟你谈恋爱的时候呢。那骚气的衣服穿的,跟你那会儿送的那件一模一样。”
“对哦,”我被纪南勾起了回忆,“你怎么记得?”
纪南嗤笑,“那年他得了件毛衣跟得了件袈裟似的,就差在脑门儿贴个条:我男人送的。我能不记得?”
“那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件衣服,跟他平常的衣服都不一样。”我说。
“是呗,”纪南把爆米花嚼得咔嘣响,碎渣都弹我脸上了,“人家送礼物都看别人喜欢什么,你是看自己喜欢什么。”
我一噎,觉得他的话很符合我当年的心理,我就是爱看林渡舟温顺又青春的样子,我希望他脱下紧扣着第二颗纽扣的衬衫,穿上我喜欢的浅色的针织衫、宽松的卫衣、亮眼的外套,我想要他偶尔也褪去沉静的外衣,变得更欢脱、更鲜活。
于是我无从辩解,只好毫无杀伤力地反驳,“你懂个屁。”
台上的青年已经长出了比十九岁更加英朗的线条,更挺拔的身姿,他穿上这件明黄色的毛衣,明明不像他,却分明就是他。
“师哥,”周遭的所有灯光都黯淡下来,唯一的一束镁光灯将他笼罩在里面,我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带着沉静的回声,可当我听出他的语调里不同于寻常时分的疏离,反而更温暖,带着笑意,我就知道他爱我,我知道他不能没有我,“你想过余生吗?”
话筒将他的声音放大,宽广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彼此对望。
“余生?”我听见自己的回答,“好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
“嗯,很久,”林渡舟轻轻地笑起来,“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余生。”
那一年的他也穿着这样明黄的毛衣,只是头发温和地垂在额前,我们比肩走过了夜晚人迹寥寥的大桥,下面河水奔流,风把河流的味道送到我们鼻尖,潮湿,透着凉意。
我和往常一样慢下脚步,落在他身后,双手插进兜里,又一次欣赏他的背影。城市的霓虹被大桥分隔成两边,桥划出了一条暖色调的,干净而静谧的直线。
林渡舟转过身来,风把他的发丝吹得飞扬,他的瞳孔里游动着起舞的光。
他朝我伸出胳膊,低声道:“可以牵手吗,师哥?”
我摇摇头,笑道:“不可以的,弟弟。”
看见他倏然失落的神情,我将他的手拉进我的衣兜,他的指尖摸索到了里面的形状。我看着他,他在飞扬的发丝之间,澄澈得像一只丛林中俯饮清泉的小鹿。
“拿出来。”我说。
他勾着手表,抬起手臂,使手表迎着路灯暖黄的光线,仔细端详起来。
“你不是说想我的时候,要寄给我手表吗?”我将手表拿下来,低头绕在他的腕上,“平常你要是想我,就听听指针的声音,嘀嗒,嘀嗒……听出来了吗?”
林渡舟没回过神来,又出现了微微抿着唇的动作,怔怔地看着我。
“余生的声音,”我为他系好了手表,手掌轻轻按在他的胸口上,“一分一秒,能走穿永恒。”
我记得他那天晚上的神情,诚恳又感激。他却没有说感谢的话语,只是背过身去,温言道:“师哥,你今天说练舞练得腰疼,我背你回去吧。”
我皱眉,攀上他的肩膀,“好肉麻哦。”
林渡舟背着我,沿桥边慢慢走,我把脸贴在他的肩上,吻了他的脖颈,憧憬地呢喃,“要是可以这样走到八十岁就好了。”
“那我要好好锻炼,”林渡舟轻笑,“不然就背不动了。”
我见过林渡舟爱我的样子,他一看向我,我就知道他愿意追随我的足迹;我也怀疑过林渡舟的爱,在最近一个月,当我看见他眼里的疏离和冷清,我反复确认他深不可测的心意。
可是他开口,他紧张的神情,他没有克制住的叹息,都将他爱意外裹着的外壳融化,我看见他赤诚的糖霜,然后咬一口,才发现里面是苦的。
他并非只是纯粹地爱我,他也挣扎着、徘徊着、否定着爱我。
于是我打算把苦涩的味道都舔干净,我相信里面是灿烂香甜的糖心。
我在夜里醒过来,腰上是他拥抱着我的手臂,我向后退了些,钻进他怀里,迷糊中看见窗外明亮的月光,一轮饱满的圆月。
月团圆,人团圆,此时共婵娟。
我摩挲着他的指尖,捏捏他的手,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像潮水的涨落。
晚安,好梦,宝贝。
醒来,就会看见黎明。
作者有话说:
晚安,好梦,宝贝。
醒来,就会看见了黎明。
——曾轶可《黎明》

第51章 【15天】伸手。
“如果他体内出现了第四个人格,并且比过去的人格都更隐蔽,”我将双手放在桌上,规律地重复从食指捏到小拇指,又返回食指的一次次循环,“那该怎么样才能使他出现呢?”
院子里飘出炖汤的香味,两只大金毛趴在石桌旁边,摇着尾巴听我们的谈话。风一吹,院里的草叶都摇荡出安宁的馨香。
“你想和他相处吗?”白深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发现他的存在的?”
我思忖片刻,回答,“我好像见过他,在两次我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第一回,我跳的作品叫《5号楼天台初雪》,那天林渡舟穿着一件卫衣,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比现在更灵动、更年轻;还有第二回,我跳的是《光与影》,他笑起来甜丝丝的,也完全不像他,和小黄豆、林沉岩也都不一样……还有昨天,他在台上发表演讲,穿的是一件明黄色的毛衣,我总感觉也像那个观看我舞蹈的人。林沉岩说,这个人格出现的时候,连他都没有意识和知觉,就连转换人格的时候淹没在浴缸里了,那个人也没有丝毫的表示……这样不是能证明,已经有另一个人格出现了吗?”
“那他出现多久了?”白深又问,“你怎么确定。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
“……我不知道,”手上反复揉捏着指腹的动作停了下来,只听见自己的喃喃自语,“他们会有联系吗。”
白深条分缕析地说起,“我们大概能够确定,小黄豆的出现是在林渡舟九岁的时候,他因为不愉快的童年,所以分离出了一个人格来陪伴他。而在一个人无助的时候,通常分裂出的是更为年长、更成熟的人格,也就是林沉岩这样的人格。小黄豆比九岁的林渡舟更小,我们就基本上可以推断,林渡舟常常觉得自己才是应该承担更多责任的人,小时候的他并没有选择分离出一个人格来替他承担一切,而是分离出了另一个需要他去保护的人,他想要的只是陪伴和分享。”
我看着他沉着的脸,听他继续说道:“林沉岩是他在见到舅舅溺水的时候分离出来的,这是他情急之下的需要,所以他希望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更有生活经验甚至是更符合他理想状态的人格来帮助他,这是林沉岩产生的情境。”
我点头,白深道:“至于你所说的第四个人格,如果他只是偶尔出现,而其他人格对他毫无记忆,那么这可能是一个‘出走’人格。其实在心理学上,有一种行为叫做‘漫游’,是指病人从自己无法排遣的心理困境或者无法承受的生活压力中逃走,于是时常离开自己当前的状态去漫游。他可能有比其他人格更加丰富的人生,完全具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饱满的身份,有详细的既往经历,甚至可以用这个人格特点拥有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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