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崖:“......”
公公你眼睛还好吧?
稳婆把孩子往沈云崖怀里送,他不敢抱,但是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柔软的小脸。
生命真神奇。
南楼站在远处没动,沈云崖扭头去看他。
那人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脸上半点波澜都没有,似乎这真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
沈云崖叹口气,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能够做到如此冷情冷性的。
等转回头来再看孩子,留了心,竟觉得孩子真的跟南楼长得像,特别是鼻翼有的一颗痣,简直一模一样!
想着这是小南楼,会喝奶尿裤子,就有点好笑。
高总管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沈云崖象征性地迎接新生儿的活结束了,就自回了插花阁。
远远就看见插花阁门口大树灯笼下颀长的一抹身影,沈云崖放慢脚步,不自觉地开始抠起了手指。
走得再慢,也还是到了苍暮的身边。
沈云崖感觉到苍暮的目光在看着自己,他此刻是害怕和尴尬混合在一起,自己实在不知道开口和苍暮说什么。
晚上好?
吃了没?
总觉得是在找死。
他在这边纠结万分,那边苍暮先开口了。
“我们谈谈?”
苍暮声音平静温和,但是沈云崖想的却是,谈谈,谈啥啊,我俩真没什么好谈的,咱就井水不犯河水,其实就天下太平了。
一谈准得崩!
烛火昏暗,沈云崖终于抬起头,他冲苍暮笑了笑,温和的说道:“想跟你说抱歉来着,那天在伊人汀都怪我,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吧!”
沈云崖没有看见的地方,苍暮脊背绷直,他看着沈云崖脸上客气疏远的笑容,那最后两句话,顿时变成了另一个意味。
“已经过去了?”
沈云崖笃定的点点头。
“不要再提了?”
“对。”
苍暮站在烛火明暗的阴影里看了沈云崖许久,最后勾唇笑了起来。
那是个看起来好看到惊心动魄的一个笑容。
令沈云崖觉得他们终于冰释前嫌了。
苍暮转身回弄玉轩,沈云崖听见他嗓音里含着低低的笑:
“哥哥真是好大方!”
第16章 殿下不必这样
那日过后,沈云崖没有继续把自己困在插花阁,他尽量让自己的言行举止回到以前原身的样子。
这样就不可避免的会遇见苍暮。
沈云崖努力表情自然地和苍暮打招呼,然后记下苍暮出来的时间。
下次避免同样的时间往相同的地方去。
渐渐的,遇见就越来越少了。
沈云崖生辰还有十天就要到了,往年的惯例,从来都是小操小办,就自己府里上上下下开开心心玩闹吃喝一天,并不收外面的礼物。
按高总管的想法,今年沈云崖及冠,总该要风风光光办一场的,没那么委屈自家殿下的道理。
但是沈云崖知道后,死活不同意,硬是阻止了。
想想要两面三刀的应付朝廷上下一堆各怀鬼胎的人,他就恨不得把脑袋插沙子里去!
于是就下令按照旧年规矩,不准多一个步骤出来,敢叫别人来,他就敢滴溜溜的自己滚!
你们自己过生辰去!
高总管不敢再有其他想法,所以沈云崖又开始闲得慌了,他没事就开始带着南楼去百香园看小南楼。
雪青让沈云崖给宝宝起名字,沈云崖支支吾吾,他不敢乱起,怕有诸多讲究自己不知道。
雪青看沈云崖起不出来,便求他去向苍暮讨个名字。
苍暮是未来国师,他要是愿意给宝宝赐个名字,自然再好不过了。
沈云崖更支支吾吾了!
最后他灵机一动,说先起个小名吧,大名不急,就算要向苍暮讨,也好让人家有时间想一想。
小名念安,沈云崖起的,音拼起来是南,也算这孩子与南楼的一点联系。
雪青很喜欢这个名字,抱着孩子一遍一遍念叨,“念安,念安。”
南楼显然懂了。
回去的路上,走到无人处,南楼说道:“殿下不必这样。”
“我怎样了?”
南楼看看沈云崖,似乎有点困扰:“殿下你要是老这个样子,会让我很为难,毕竟我绿的是您!”
沈云崖:“......”
“我的一切属于您,连跳动的心脏和流淌的血液都是,没有什么东西是我自己的,殿下您应该知道的。”
沈云崖有些发愣,在他眼里,南楼是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死侍二字可以概括一切的。
但是显然南楼并不这样想。
这里的所有人,也许都不这么想。
沈云崖又感觉到了割裂,其实他适应一切已经非常快了,但是在涉及价值观最边缘的地方,明显还需要一段时间过渡。
“我知道了。”
沈云崖不再做那些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情了,但是没有了带南楼去看孩子的心思过后,他自己往百香园跑得更勤快了。
沈云崖奇葩地发现,自己还挺喜欢那个小家伙。
他这些天脚跟长在百香园似的,现在已经学会了给孩子换尿布。
初生的婴儿,基本都在睡觉,看着特别的乖巧,连小脸这两天也开始红润肉嘟嘟起来,非常可爱。
孩子睡着的时候,沈云崖趴在摇篮边上看,睡醒了乳母抱着喂完奶,沈云崖就接过来自己抱着。
小念安睁着大眼睛茫然地盯着沈云崖,沈云崖越看他越像小版的南楼,逗得爱不释手。
雪青自然乐见他这么爱孩子,每日膳食都命人布在自己房里,看着倒真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沈云崖早出晚归,插花阁反而成了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其实在百香园待得太晚的时候,雪青是令人给沈云崖收拾好卧房的。
她现在还在月子里,自然不会有其它太多的想法,其实就是为了方便沈云崖。
私心自然是有的,沈云崖在园子里来来去去,这一园子的莺莺燕燕,眼馋着呢。
各人打着看孩子的名义,打扮的光鲜亮丽地在沈云崖面前晃,晃得人眼晕。
后来被沈云崖以打扰孩子睡觉的名义,不让她们再过来,各人就天天守在园里青石板小路上。
沈云崖多晚回去都能跟她们来一场偶遇。
那帮女人看见沈云崖这么喜欢孩子,眼热的就差绑着沈云崖到自己房里,立马就朝自己肚子里放一个了!
雪青现在自己身体不行,却也担心那帮小妖精把沈云崖的心给夺走,于是几次三番劝沈云崖直接留宿。
后来沈云崖被外面那帮姑娘闹得实在嫌烦,就真在这边留宿了两晚。
南楼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跟着沈云崖寸步不离,沈云崖开始往百香园跑的时候,他以为沈云崖还是存着点让他跟孩子亲近的心思。
后来发现,的确是沈云崖自己喜欢孩子。
那么一点的小不点,不是吃就是睡,他家殿下竟然能跟人家玩的津津有味。
对南楼而言,这事反而挺神奇的。
后来沈云崖进百香园,南楼索性也就不跟进去了,有事就忙,没事就坐在外面长廊里等。
等了几天,沈云崖出来越来越晚,每天都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女人簇拥着送出来。
到后来,有一晚南楼在外面等啊等,等啊等,快到凌晨才惊觉,他家殿下不会不出来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南楼蓦地一惊,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细细密密起了一层毛。
他掠进园子,在高处一看,发现那帮花花绿绿的小妾,有睡在凉亭里的,有睡在石凳上的,显然是等离王殿下等得睡着了。
南楼轻飘飘地落在雪青住的院子里,屏息在窗边听各房的动静,确定沈云崖在偏房单独睡一处,轻轻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松完,他又立马转身,飞身向弄玉轩方向掠去。
弄玉轩格局和插花阁,除了隐房暗室那两处地方,主院建筑几乎完全对称,就是装饰天差地别。
往主院去的小道上,只有绿竹和兰花,再无其他颜色装点。
苍暮卧房果然亮着灯。
南楼过去轻轻敲了门,苍暮在里面淡淡说了一声,“进来。”
苍暮伏案在窗前的梨木书桌上,南楼过去,发现他在执笔作画。
那是一个暮色下的巷子,装饰华丽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孩子,与他身上华贵清晰的衣衫相比,孩子看过来的面容显得异常模糊。
马车的正前方有一只刚刚死去的流浪狗。
画面的视角很低,马车显得十分高大,像是有人跪伏在地上看过去一样。
南楼觉得,这一句话自己已经把要交代的都说清了。
苍暮笔尖微动,在巷子路面上添了一些尖锐的石子,声音平静:“我知道。”
我知道这三个字,硬要说的话,可以有很多种解读。
比如苍暮现在对殿下的行踪了如指掌,比如他也是等待许久,那人却彻夜未归。
或比如苍暮对此,早有预料。
然而不管哪一种情况,造成苍暮彻夜不歇在这忆往昔的,只有那一个人。
南楼顿了顿,到底没忍住,问:“对于你跟殿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苍暮直到这时才停了笔,有些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抬眸去看南楼。
“怎么想的?惊世骇俗?肮脏丑陋?不堪入目?”
南楼一窒,“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苍暮看着他没有说话,南楼踌躇了一会,才又说道:“若是殿下移情......”
苍暮勾唇轻飘飘的说:“那便移情。”
南楼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苍暮的笑一片心惊。
悠闲的时间很快就来到沈云崖生辰的前一天,即使是在府里大家自己过,沈云崖也早早就被高总管喊了起来。
毕竟往年沈云崖虽然要求少,但却不是完全没有要求。
比如这位殿下会提前一天查看宴会的菜色,然后叮嘱添置和去掉哪几样菜。
然后要把主桌的位置和周边摆设亲自过眼,主桌位置旁边屏风和绿植的摆放,每次都很讲究。
要对某个位置有明显的遮掩,又不能让大家觉得突兀。
最后他添置的那几样菜,在主桌的摆放也是有讲究的。
所以高总管一早上就把就把沈云崖叫过来,让人把菜单呈了过来。
“殿下你看哪要改?”
沈云崖睡眼惺忪盯着单子看了一眼,明显没看清楚:“这是什么?”
“菜单啊。”
沈云崖打个哈欠,又看一眼:“让我看干嘛?”
“改啊,”高总管理所当然地说道,“每年你不都得给小暮单独添置几个菜吗?”
沈云崖听见苍暮的名字,顿时清醒不少。
“小暮不挑食,面前有什么就吃什么。你偏又挑食厉害,这个不吃那个又不能吃。平日吃饭总是他将就你。每年生日宴你俩大桌一起吃饭,你总要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的。”高总管絮絮叨叨说着。
他话说完,见沈云崖有些发愣,回想这些天两人是有些不对劲,赶紧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是不是还没问?”
沈云崖有些慌乱的点点头。
“你们闹脾气了?”
沈云崖摇头:“没有,好着呢。”
“那殿下你赶紧去问问,好提前让膳房准备食材。”说完见沈云崖要走,又提醒了一句:“主桌那位置等摆好后你也记得去看看,我怕别人摆的你不满意。”
他这样一叮嘱,沈云崖就明白了这位置摆放里估计也藏着什么巧思和偏爱,于是应声答应了下来。
他慢慢踱步往园子那边去,一路上想着怎么开口说话才能显得自然一点。
他正确的进弄玉轩的道路,应该是从插花阁的暗房过去。
沈云崖倒不是嫌绕路,他就是觉得吧,从那地方过,感觉就像是把自己放盘子上给人端过去,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
加上完全想不到自然一点面对苍暮的办法,沈云崖把南楼喊来,让南楼过去问。
南楼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冤种,这个家哪里需要哪里搬。
所以做多错多,最后倒霉的都是他。
但他有什么办法,当属下的,不就是挡枪用的吗?
所以南楼站到苍暮面前问他明天想吃什么的时候,苍暮一个眼神撂过来,南楼闭嘴站那半天没敢讲话。
这位看起来真的很不爽!
但是苍暮没为难他,最后给了他一句“跟去年一样”。
南楼颠颠的回来,表示任务完成。
沈云崖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让膳房照着去年的单子做后,沈云崖这一天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晃。
府里新得了一个小公子,加上沈云崖的生辰,到处都透露出喜气洋洋。
下人们脸上都个个喜笑颜开的,沈云崖觉得有趣,跟这个逗两句,那个逗两句,很快就一天过去了。
傍晚吃饭的时候,他才想起来高总管早上的叮嘱,赶紧吃完饭就让人带着自己去看看宴会主桌的布置。
沈云崖其实觉得自己去看也看不出来什么,原身细腻的心思他不可能全都懂,看不看其实无所谓。
但是吧,能多了解情况总是好的,书里呈现出来的在多数的时候只是一个轮廓,自己如果不去多了解的话,对细节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
他是带着这种窥探的心思去的,但是真的看见宴会主桌时还是一愣。
那个被鲜花堆砌的座位,用滕织鲜花加屏风,遮挡的隐隐约约,隐去了过分的神秘,保留了些许冷清。
等人群汇聚,欢声笑语响起,这里就像是在闹市之地,取了幽静一角。
真是明晃晃的宠爱。
沈云崖走到那座位旁边站定,抬头朝其他桌位看了看,然后吩咐守在一旁的丫鬟:“把靠桌的绿植往外,对,再往外一点。”
苍暮的个子高,太近了空间显得压抑。
沈云崖看了看烛火,又说:“屏风往后一点,对,近一些。”
屏风投来的阴影和自己这边的烛火亮光相撞,正好在苍暮的位置上留下不明不暗的光亮。
连亮光对他都是特别的。
话说完过后,沈云崖站那愣了愣,他自己都察觉这几天发呆的次数有点多。
但他这人心态很好,惯会调整自己,感觉都弄得差不多了过后,就拍拍手,笑吟吟的打算离开。
走到岔路口,想起一天没看见小念安,就准备往百香园方向去。
就在这时,前面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丫鬟,看见沈云崖后,腿软着摔在了地上,手指着百香园嘴里的话连不成句:
“小公子,小公子......”
沈云崖一颗心在突然间,跃到了喉咙口,猛烈跳动让他在瞬间喘不过气来。
第18章 意外
沈云崖跟着闻讯而来的高总管深一脚浅一脚到了雪青的院子,那个可怜的女子双目无神,满脸泪痕地坐在地上抱着怀里的襁褓。
沈云崖他们进来的动静,都没有惊动她,她就愣愣地一直看着怀里的孩子。
沈云崖扭头去看乳母,那乳母跪在旁边地上慌乱无措的说道:“我走的时候才刚刚哄睡着,我就去旁边小厨房吃个饭。回来看娘子在睡觉,我没事就在摇篮边上绣朵花,想送孩子一个虎头鞋,哪知道等我再起身看孩子,就已经这样了。”
雪青怀里的孩子,口唇颜面青紫,紫绀明显,是窒息死亡。
但是孩子的脸上是干净的。
沈云崖盯着孩子看了一会,突然发疯一样拽过乳母的衣襟,问:“奶水,你起身看念安的时候他嘴边有没有奶水?”
乳母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沈云崖是怪她的奶水有问题,吓得抱着头哭喊:“我没有,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云崖咬牙劈手甩了她一巴掌,“啪”,那乳母被打的不敢再喊,浑身发抖地看着沈云崖。
高总管和赶过来的南楼都过来拉沈云崖。
乳母有问题直接处置就行了,他们看沈云崖的样子,怕他急出个什么病来。
沈云崖甩开众人的手,捏住那乳母的肩膀,想让她冷静下来。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试图让乳母能够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你在绣花,你想给念安做一双虎头鞋,这次念安睡的有点久,你有点不太放心,可能是怕他踢掉肚子上的小毛巾。”
乳母在他的引导下,颤抖的幅度慢慢变小,开始不住的点头。
“——于是你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想去看一眼!”
乳母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
“你来到摇篮边上,但是你却看见他的小脸变得青紫,嘴边吐了很多奶是不是?”
乳母嘴里发出一种压抑的“呜呜”哭声,再次点了点头。
沈云崖捏着她肩膀的指尖用力:“我不是说你的奶水有问题,我只是要确定一下,念安是不是自己呛奶的。所以你现在想好了说,当时念安嘴上有没有奶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