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康这次毫不避讳，狠狠踹了下椅子，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林笙搞不懂，他为何莫名其妙发这么大的火。撇撇嘴，没跟他计较，继续啃自己快吃完的苹果。
老邢两口子还以为他刚才与林笙吵架拌嘴，向来没输过的陆大队长，在小警察那里吃瘪，心里憋着气呢。
谁都没有在意，继续说着要调人到禁毒支队的话题。
老邢：“你说危险吧，哪行哪业没有危险？因为这就退缩，还当的哪门子警察！”
林笙抬起脸，又想附和句：邢队长说的对！
他还没张口，陆康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飞过来。
吓得他赶紧用苹果塞上了嘴。
陆康不死心，指指自己的太阳穴，继续吹风：
“老何没给你说过么？他这里，有点问题，关键时刻会断片的。”
何局还真跟老邢聊过这件事。
他却不觉得是大问题，毫不在意的挥挥手：
“说过啊。那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心理应激障碍而已。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到时候推荐给小林，多做几次治疗就好了。”
“哦，对了。那位心理医生是个大美女，挺年轻的，还没结婚呢。”
老邢仍然惦记着林笙的终身大事，笑得跟弥勒佛与月老的混合体一样。
陆康心里愈发的堵，莫名觉得烦躁。
“那也不合适。禁毒支队的人，哪个不是上下几代都得摸得清的？这小子，你查过么？”
陆康心里知道，林笙是自己从垃圾桶旁边捡到的孤儿。
可以说背景不祥，来历不明，禁毒支队用人的时候，是需要谨慎考虑的。
老邢讶异他为何要百般阻挠，盯着他打量了一番，才缓缓说：
“陆队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只要孩子心性良善正直，哪怕过些年冒出个杀人犯爹妈，也影响不到他。更不会影响到，禁毒支队。”
看样子，老邢已经将林笙的基本情况摸了一遍，连孤儿身份都知道了。
他是真心喜欢林笙，铁了心的要把他弄到自己的队伍里去。
关键，林笙本人也想去。
就陆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林笙不声不响的吃掉苹果，将果核扔进垃圾桶。
他抽了张纸巾擦擦手，边擦边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康，上蹿下跳，揭自己的短。
陆康最后拗不过，眼睛转了转，改口说：
“那好吧。既然你那么想要这小子，申请书我帮你带上，周一的时候交给何局。”
老邢原本打算等自己出院以后，再亲自交给何局，顺便当面夸夸林笙。
“等你出院还得两个星期呢。不如提前给何老头签完字走程序，到时候你出院，他也能去报到了。”
陆康见老邢犹豫，好心替他规划时间。
“嗯。这样的确能快一些。”
老邢没多想，觉得他说的也挺有道理，就把申请书托付给了他。
出了医院的大门，陆康看到个垃圾桶，径直走过去。
林笙以为他犯烟瘾，默默跟上。
适才在医院走廊里，一路看到好多那些因尼古丁导致肺损伤严重的照片，张张触目惊心。
于是，劝道：“哥哥，你少抽点烟吧。”
没想到，陆康只掏出打火机，神秘兮兮按着：
“谁说我要抽烟的。哥哥从昨天开始，就戒了。”
“那你要做什么？”
林笙看着他将老邢给的申请表，凑到打火机蓝色的火焰上，惊得赶忙上前去抢：
“你不能烧！”
陆康料到他会抢，身形一闪，就躲开了。
申请表很快被点燃，仅几秒钟的时间，单薄的一张A4纸，连同林笙入禁毒支队的希望，都烧成灰烬。
“为什么？”
林笙看着陆康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恨得眼睛都红了。
陆康拍拍手上的灰，没有掩饰自己的用意，神情轻松的说：“当然不想让你去禁毒支队啊。”
“所以，你在邢队长面前，各种阻挠，还贬低我？不得逞之后，便要用这种低级的手段，毁掉我的前途吗？”
陆康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连“毁掉前途”这个罪责都给扣头上了。
他走上前，想要搀扶住林笙因为生气，而不断颤动的肩膀，却被一把甩开了。
“小五，你听三哥说。”陆康像小时候哄他一样，耐心的解释道：
“我不想让你去禁毒支队，是因为那个部门太危险。老邢你也看到，中了两枪，差点小命不保。我可不愿，你英年早逝。”
林笙听完他的话，气稍微消了些。
但心里仍旧觉得愤懑不平 ：“邢队长都说了，他会指派有经验的前辈带着我。我努力这么多年，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基层，天天混日子吧。”
是啊。好男儿，哪个没有凌云志？
林笙更不想空有一身好本领，庸庸碌碌。
陆康拍拍他的肩膀，尽可能用最温和的语气，安抚他：
“其实，在基层也没有什么不好，起码平平安安。不像我们这些，说不定哪天就踩了雷，被恶人给算计一遭。”
他说的时候，想起了师父谢珉。
当年，师父喝醉酒，也曾感慨过同样的话。希望陆康能离开刑侦支队，找个街道派出所待着，平安无忧一辈子。
那时候，他不懂师父的良苦用心。
今天，老邢一说要把林笙调走。他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想法，就是，绝对不行。
林笙当然也和那时他的反应一样，情绪明显激动：
“既然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哪能贪生怕死？”
陆康一时词穷，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劝退他的勇者无惧。
“你不怕。可，我怕。”陆康叹了口气，轻轻在心里说。
林笙的腿反正已经拆线，两人也算不温不火的吵了一架。
他觉得没必要再赖在陆康家里，便拄着拐杖，蹦到马路上。
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头也不回的钻进去。
“小五！”陆康看着他乘坐的出租车走远，才回过神来去追。
两条腿哪可能追得上四个轮子的？
去停车场开自己的车更是来不及。
陆康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拦了好久的出租车。
老天就跟要和他作对似的，始终没一辆愿意为他而停。
他给林笙打电话，发语音，对方都是不接，不回。
陆康心里突然很乱，很空，很烦躁。
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林笙继承了老大一半的遗产。只要不挥霍无度，简单过小老百姓的日子，相信几辈子都用不完。
待在基层平平安安，两三年后娶妻生子，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而他就充当一个哥哥的身份，远远的看着，只愿小五能安然无忧，顺遂到老。
这样不好吗？
有必要生这么大的气么？
陆康回到车里，他握着方向盘，车子引擎启动好久，却依旧停在原地。
他忽然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了？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悦耳的铃声，将他那被林笙一并带走的三魂六魄，给唤回现实。
陆康激动的掏出手机，原以为是林笙良心发现，终于肯给他回电话了。
扫了眼屏幕，是秦锋，他略有些失落的按下接听键。
“喂，秦哥。”
秦锋那边愣了一下，将捂在耳朵上的手机拿下来，特意看了眼自己有没有拨错号码。
没错，是陆康啊。今天他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跟丢了魂一样。
“小康，你现在哪里？不忙的话，赶紧过来一趟！”
半个小时后，陆康恢复如常，快步走进秦锋的办公室。
“秦哥，是不是又有新的视频了？”
秦锋一脸凝重的点点头，将耳机递给他：“这次，可不得了了。”
陆康戴上耳机，盯紧电脑屏幕。
播放键点开，画面缓缓出现。
映入眼帘是一场豪华的生日宴现场。
寿星赵明义站在台上，脚底下踩着高腿凳子，正红光满面的切巨大的蛋糕。
“这应该是周沫沫收了钱，去赴约了。”秦锋在旁边轻声说。
陆康点点头：“既然有人故意将这段视频透漏给我们，就说明，周沫沫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钱。”
两人继续往下看。
中间应该有很长一段的舞池狂欢镜头，没有什么意义，被剪辑掉。
仅仅就留了个开场，很快屏幕变成黑暗。
周沫沫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她很紧张。急促又压抑的呼吸声，在耳机里听得一清二楚。
除此以外，还有两个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周沫沫虽然害怕，她还是义无反顾往男人的声源处挪动。
依稀能听到她“噗通噗通”的心跳，令屏幕外的陆康和秦锋都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汗。
终于听清楚了。
周沫沫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悄悄将捂在手里的摄像头，透过缝隙，对准沙发上聊天的两人。
屏幕上再次开始出现画面。
“盛总，你还是把我送到局子里去吧。最多我找找律师，多扔点钱活动活动，还能保住脑袋。干你这个，只要被逮住，我哪还有命啊？”
赵明义窝在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来回晃荡几下，面露愁容的说。
“哈哈。赵总言重了！不就是帮盛某从东南亚运一批货过来嘛？你们海外贸易做了二十年多年，有的是关系和人脉。上下打点一下，出不了什么问题的。”
盛成宇挨紧赵明义坐着。
他个子高，又胖。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大人，在哄着个小孩，要他去干坏事。
“你说的简单啊。出一次事，我死不足惜，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站稳的贸易公司，就全都毁了。”
赵明义喝了一口红酒，始终不松口。
哪怕，今日他将美人送上门。孰重孰轻，该干不该干，他还是能拎得清的。
盛成宇见赵明义仍在犹豫不决，继续劝说道：
“赵总没听过一句话吗？富贵险中求。这年头，向来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只一次，你就能赚够填亏空的钱。机会难得啊！”
赵明义有些心动，但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不敢赌，推脱道：
“最近严查啊。那么多的货，风险不是一般的大。稍有闪失，够枪毙我十几次了！而盛总，你顶多是损失点钱财而已。”
盛成宇不认同，循循善诱道：“赵总，瞧你这话说的，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我盛某踩着红线，拿命换的。我比你更想一帆风顺，稳赚不赔！”
说完，他换了个口气，补充道：“要不这样吧，咱们重新变更一下协议。改成你七成，我只拿三成，怎么样？够诚意了吧？”
赵明义支支吾吾，还想拒绝，被盛成宇揽住肩膀：
“赵总别再犹豫了，还有一个月那边就能出货。咱们有的是时间准备，你我兄弟联手，确保万无一失，赚的盆满钵满！”
“可是……。”赵明义垂下头，皱眉思考着。
盛成宇失去耐心，突然站起身。
他个子高，站在矮小的赵明义跟前，整个就把他给覆盖住。
阴沉沉的说道：
“别忘了。你除了毒品致死我的一个员工的事情。还有澳门的巨额赌债，也快要到期了。”
赵明义听完，浑身一哆嗦。他被盛成宇挡住，看不清表情，能猜到应该除了愤怒，还有恐惧。
感觉刚才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臂，冰冷阴森。
那根本就不是人的手臂，而是一条毒蛇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早就被这条阴险恶毒的毒蛇盯上。设下层层陷阱，将他缠绕得死死的。
他挣不脱了。
最终，沉默半晌，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了盛成宇的协议：“那好吧。”
“这就对了嘛。协议内容已经做了转换，没人能看出真正运送的是什么，你只管放心的签就是了。不过，我们这里，还有一份负责协议。”
盛成宇说着，从身侧的包里，掏出另外一份资料，递给了赵明义。
赵明义扫了一眼，刷刷刷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盛成宇拿着协议，满意的点点头，说：“好。从今天开始，咱们就绑在一条船上了。能不能赚大钱，就看赵总的了。”
视频播放到这里，陆康拿起鼠标，点了一下暂停键。他急切的问秦锋：
“秦哥，今天距离周沫沫死亡时间，过了多久？”
秦锋淡定的看了眼手机，说：“还差七天，就是他们协议约定的一个月后。”
“七天……”陆康若有所思。
他没有猜错的话，两人口中的货物应该就是禁毒支队一直在盯的毒品原料。
江城地理位置特殊，卡在三个省的邻交界地段。
只要赵明义能躲过海关那边盘查，将货品化整为零，运进江城就更容易了。
时间很紧急。
老邢还在医院里养伤，刑侦支队的内鬼也没能揪出来。
火烧眉毛，却明显感觉有些束手无力。
秦锋看出他的心思，问：“要不要和禁毒支队那边通口气，先控制住赵明义？”
陆康摇摇头：“赵明义不过是颗棋子。盛成宇敢让他签协议，一定规划好了退路。即便咱们成功截获原料，他有的是托词将自己摘干净！”
秦锋指指电脑屏幕：“这些作为证据，咬不住他吗？”
陆康：“怕是只能断条尾巴，咬不死他。”
因为视频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确透露过让赵明义运进来的货，究竟为何物。
到时候，他肯定不认。
更糟糕的是，他会理直气壮拿出一份同赵明义签订的合规合法协议，扮演无辜。
秦锋也有些气馁，叹了口气，无奈的说：
“的确。要想扳倒他，眼下这些，根本不够啊。”
两人虽然没有明说，彼此都清楚，他们最终目的是盛成宇。
贸然对赵明义下手，过早亮出底牌，只会打草惊蛇。
对付盛成宇这种阴险狡诈的人，他们有且仅有一次出击的机会。
必须一击而中，置之死地，让其永无翻身可能。
陆康揉揉眉心，像是安抚秦锋，又像是安抚自己：
“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乱，更不能急。只要他做恶，一定还会有其他的证据。”
秦锋想了想，提醒道：“他将毒品原料运到江城，肯定还有下家。能不能以此为突破口？”
陆康第一反应就是欧阳制药厂。
上午刚在医院见过老邢，从他口中得知，娱乐城出现一批混在酒水饮料里的新型毒品。
陆康脑子快速运转，那些扑朔迷离的线索碎片，一点点拼凑，最终连成一条模糊的线。
他猜测：
首先，盛成宇设局逼迫欧阳制药厂为他所用。
欧阳震不妥协，盛成宇便想除掉他，导了一出跳楼自杀的意外。
然后，再假惺惺以大善人的身份出现，救下欠巨额高利贷，濒临破产的制药厂。
他并没有担任股东或管理者的身份，表面上与欧阳制药厂没有任何瓜葛。
背地里却是操控一切的幕后老板，将欧阳制药厂作为提炼毒品的秘密基地。
而他利用赵明义的外贸公司，从东南亚运来原材料。
进入江城后，再送往欧阳制药厂，制成可以混淆在酒水饮料，甚至糖果零食里的新型毒品。
再由毒贩子，卖到各个娱乐城。甚至，一些隐秘的便利店，都有可能在销售。
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如此庞大，渗透到平民百姓生活中的销售网络，得害多少人啊？
可，这条貌似串联起来的线里，好像还缺少了一环。
酒水饮料，亦或者那些看起来跟零食糖果无异的新型毒品，又是在哪里生产出来的呢？
陆康想起林笙曾给他讲过的八卦，那个老公孩子出车祸后，便精神失常的女人。
她老公的公司，就是一家食品饮料加工厂。
同样，她老公死后，被盛成宇注资，扭转破产局面。
并扶植了一位新的总经理，统管公司生产。
该不会，就是这个食品厂吧？
陆康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甚至都能借此推测出温秋月的儿子，温华经历了什么。
温华受过高等教育，在欧阳制药厂上班后，发现工作竟不是研发治病救人的药。
而是，给幕后大老板提炼危害社会的毒品。
正确的三观，让他不愿意同流合污。
在神秘人的怂恿下，他勇敢收集到药厂提炼毒品的证据。
不幸被发现后，遭遇方剑逼迫，交出证据。
幕后老板又怕他泄露秘密，最终授意方剑，将其残忍杀害在出租屋里……。
但，好像又不合理。
出租屋的凶杀案，手段残忍。
倘若真跟陆康推测的那样，方剑收钱办事，替欧阳制药厂杀害温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