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可找个荒郊野外，有很多种不为人知，或者说没那么快被发现的方法。
比如制造意外，杀人埋尸，焚尸灭迹等等。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租套房子，还弄了一个硕大的鱼缸，饲养食人鱼。
再一刀刀剜掉他的血肉，砍下头颅，丢进鱼缸喂鱼。
最后，又精心将骨骼填充棉花，做成无头人偶，忏悔似的跪在阳台。
还设置了一个与华诺大酒店爆炸同步的倒计时手势？
种种迹象表明，那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杀人灭口。
而，更倾向于报仇泄愤的虐杀。
如此来看，凶手很可能不是方剑，应该另有他人。
靠抓到方剑来咬出盛成宇雇凶杀人，貌似行不通。
想到这里，关于刚才那条好不容易拼接起来的线，猝然断了。
陆康揉揉眉心，颇有些苦恼。
不过，并不算一无所获。
他需要赶紧联系林笙，两人尽快去找那个神经失常的女人，了解食品厂的情况。
说不定，能从她嘴里掏出些有用的线索。
可是，林笙这小子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正在跟自己闹别扭呢。
陆康更苦恼了。
该怎么哄好林笙呢？
他连女朋友都没有交过，气人的本领倒是一流。
哄人？可真难为陆大队长了。
秦锋见他眉头紧皱，愁眉苦脸的模样，提议先不要纠结，继续往下看。
取消暂停键后，画面再次开始播放。
周沫沫太紧张，挪步离开时，不小心碰到一个东西。
“啪。”耳边传来清脆的响声。
“谁在那里！”盛成宇警觉，凶神恶煞的朝周沫沫藏身处走来。
视频到此，就停止了。
单从视频结尾分析，周沫沫肯定是被发现了。
“这会不会是周沫沫被逼自杀的原因？”秦锋盯着黑掉的电脑屏幕，问向陆康。
“应该还不是。”陆康否决了。
偷拍的视频能在他们眼前播放，就足以说明盛成宇并不知情。
周沫沫也不是因为偷拍被逮住，才选择去死的。
一定还有他们想象不到，更可怕的事情，让这位勇敢的姑娘宁愿放弃生命。
两人研究完视频，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才意识到，午饭都还没顾得上吃呢。
陆康死活拽着要回家带娃的秦锋，走进警局附近的一家面馆。
这个时间段，不是饭点，就他们两个人。
“好好好。我保证，一个小时后绝对接到曦曦，不会迟到……。”
秦锋低三下四在电话里给老婆报备完，抬头看到陆康正局促不安的望着自己。
他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
“怎么了？”秦锋抽出筷子，好奇的问。
陆康心里正犯愁，该如何能哄好林笙。
秦锋是结了婚的人，觉得他可能身经百战，应该有诸多吵架冷战又和好的宝贵经验。
这才软磨硬泡，将他拉到面馆，准备取取经。
但是吧。人家哄老婆与他哄林笙，好像不是一码事。
罢了。死马当成活马吧。
管他哄谁呢，只要能哄好，不再生气就行。
陆康瞅着四下无人，鼓起勇气，压低声音，说：
“秦哥，和你聊个私人话题。打个比方啊……”
面恰好此时上桌，秦锋用筷子挑开面，边吃，边兴致勃勃的听着。
陆康很会举例子，他将自己和林笙的矛盾，适当转换了下：
“你看，嫂子原本是小学老师，课业轻松，学生年龄小，听话好管教。假如，她突然想升职到压力大，工作量多高中部。”
“你担心她劳累，怕她被大年龄顽劣的学生欺负。想让她安安稳稳在小学部待着，不让她转高中部。”
“她很生气，和你吵了一架，不搭理你了。秦哥，你说，你会怎么做，才能哄好嫂子？”
陆康说完，充满希冀的看向秦锋。
秦锋从面碗里抬起写满问号的脸，诧异他为何要打这个比方？
“首先，你这个假如，根本不成立。”
他张口就推翻了陆康洋洋得意的换位求解：
“她想去高中部，就去呗。我大力支持就完了，吵什么架啊？”
陆康难以理解，追问：“你难道不担心她累着，会被比她强壮的坏学生欺负吗？”
秦锋吃着面，答：“担心肯定会担心。可是，想要往更高平台发展，那或许是她的梦想。作为老公，我理应无条件支持，哪可能拖后腿，不让她追梦呢？”
“至于你说的受欺负，很简单。”
他用筷子挑起一根面，轻轻使劲，便把它夹成两段。
“我会站在她身后，给她撑腰。谁敢打她一巴掌，我就还两拳……”
陆康听完，犹如得道高僧往他头上灌下一壶酥油（醍醐灌顶），顿时醒悟。
林笙也是有梦想的。
要不然，他上那么多年警校，苦哈哈训练，回回拿第一。
可不是为了弄些奖牌摆在家里，当装饰品好看。
他不甘心在基层当花瓶。
他要做真正锋从磨砺出的宝剑！
陆康瞬间理解了林笙为何会那么生气。
阻碍他进禁毒支队，可不就是毁人家梦想和前途？
秦锋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其次，你嫂子要想往高中部升，她压根不用和我商量。”
陆康疑惑不解：“为什么呀？”
秦锋意味深长的说：“做什么样的选择，那是人家的自由。她知道我爱她，不会干涉。商量不商量，结果一样。”
陆康愣住。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他竟挑着“都是为你好”，这种世上最恶心的自以为是，横加干涉了原本属于林笙的自由。
秦锋是一棍子将他打醒，可关键问题还没解决。
哄人的办法，还没教呢？
陆康厚着脸皮，只得继续向秦锋请教：
“秦哥，你就当和嫂子吵架了。还吵得特别凶，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那种。你就说，该怎么哄吧？”
秦锋终于从他的反常中咂摸出不对劲，他撂下筷子，一脸暧昧的问：
“你小子该不会是铁树开花，谈对象了？然后，没控制住你那驴性子，把人给气跑了？”
陆康否认：“哪有。我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喝口水的时间都硬挤，到哪谈对象去。”
秦锋不信，盯着他闪烁躲藏的眼睛：“真没有？”
陆康老老实实回答：“真没有。”
秦锋撇撇嘴：“没有你问这些干嘛？”
陆康自嘲：“我意淫不行么。提前设想设想，将来好有所准备。”
秦锋瞧出他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实话。
也不掰扯，放下筷子，实心实意为他出谋划策。
“要想哄好女孩子，得先有个态度。”
陆康等半天，谁料，他卖完关子就闭上嘴。
“老板，再来一份牛肉。不，来两份。”
陆康心领神会，赶紧给他加了两份肉，都讨好的摆在秦大师跟前：
“不够，咱再加。”
“哈哈。算你识相。”秦锋笑得很灿烂，仿佛回到五年前，两人玩闹打趣的日子。
他勾勾手指，示意陆康靠近些：“你得先道歉。无论错没错，就说你知错了。”
陆康迷茫：“可人都摸不着，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道歉发了，没什么用啊。”
秦锋：“那就进行第二步。买一束花，打扮帅气些到她公司楼下堵。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抵挡得住帅哥的浪漫攻势。”
陆康不禁脑补了一下画面：
自己西装革履，手捧一束鲜艳无比的玫瑰花，风骚的跟只开屏孔雀般，站在林笙上班的派出所门口。
且不说人来人往，太辣眼睛。
男的给男的送花，还都是同为警察。让认识的人见到，不得笑他变态？
他吓得头摇的似拨浪鼓：“不行不行。”
秦锋若有所悟，接着说：“她不喜欢花啊。那就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你弄个扩音喇叭，到她楼下喊，我错了，请原谅我吧。”
陆康怀疑他是胡编乱造。
自己连林笙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知道，站人家楼下呜哩哇啦大喊。
结局怕是只有两个，要么被保安不留情面的叉出去，要么淋一场免费的洗脚水澡。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秦锋终于正经起来，他意蕴深长的说：
“从哪里出的问题，就在哪里解决。”
陆康心微微一动，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好几次，他疲倦的不行，想抽根烟解解乏。
都取出烟卷含在嘴里，打火机点了一半。又突然想起什么，果断收进抽屉。
候元政那位大少爷，呆了五年省厅机关，开始变得办事极不靠谱。
醉生酒吧让他摸底好几天，他却跟失踪一样，人影见不着。不回办公室，也不汇报情况。
还有，那天让他帮盯的人。估摸着听听就算，压根没往心里去。
陆康揉揉眉心，无奈到只能开解自己：
给他点时间，让这位下凡来体验人间疾苦的贵公子，先适应适应吧。
他挨个给撒出去找线索的队员，都打了一遍电话。
除了李禅没接通外，其他人还是停滞状态，进展不大。
等吧。目前而言，除了等，好似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外面渐渐黯淡下来。
陆康踱步窗边，望着华灯初上的街道。
林笙这会，该在干嘛呢？
倘若两人没有闹别扭。他现在应该裹着谢晓倩的粉花小围裙，头上别着发夹，踮着腿在厨房，做饭的吧？
陆康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他察觉自己很不正常。
这才与小五相处没几天，怎么就生出不该有的情愫？
他告诫自己，得赶紧把苗头掐掉。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还是控制不住频频看手机。
只要闲下来，就鬼使神差打开微信界面，看看林笙有没有给他回消息。
当然，林笙的信息仍停留在前天那个，他说室友约吃饭，不回家，不用等他的语音上。
陆康魔怔了般，一遍又一遍的播放，跟听经典情歌似的，百听不厌。
好像，世界很喧嚣，只剩他最孤独。
林笙那边，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昨天吵完架，他赌气坐进出租车。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他忽然很害怕，会因此与自己的念想了十年的人，背道而驰。
当陆康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是迫不及待想接的。
可，脑海里不由得响起欧阳琦昨夜阴阳怪调的话：
“你觉得，他会信你吗？没有人会无条件站在你那一边的……。”
林笙漠然拒绝掉电话，将手机划向关机键。
欧阳琦，说的有道理。
尤其是，当着邢队长的面，他那样贬低自己，就是觉得我不行吧？
林笙浑浑噩噩回到家中，用指纹打开智能门锁。
他看了眼那件初次见面，从医院里穿回来陆康的外套。
被他当做宝贝一样挂在床头，聊以慰藉相思之情。
此刻，却灼痛眼睛，令林笙不敢再看。
是的，他承认。
刚分开一个小时，便抑制不住，开始疯狂想哥哥了。
林笙木然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凉水脸。
照镜子的时候，看到陆康摩挲过的，那个枣核大小的红印。
思绪回到昨夜。
他从教堂结束后，往城里回的路上。感觉一直有辆黑色机车，在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
林笙猜到那是谁。
他故意没回家，而是指挥出租车师傅左拐右拐，去往一个废弃的烂尾楼。
果然，机车男人也跟了过来。
林笙看着他步步逼近，距离两三米的时候，忽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
黑色的枪口，阴森森对准了自己的脸。
林笙只是不屑的挑挑眉，神色淡然从容。
“何必呢？你都到了教堂，为什么不站出来，同我们一起？”
机车男子戴着头盔，黑色护目镜里映出林笙没有一丝慌乱的脸。
他冷笑：“呵呵，同你们一起？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林笙反问：“方式不同而已，目的都是一样。怎么就不能为谋了？”
男子又靠近一些，嘲讽道：“你们这群胆小鬼，根本就不配与我同谋！天天就知道躲起来等，等来什么了吗？要不是我，他现在能进入警察的视线吗？”
林笙平静的眸孔里，浮现出一抹唾弃，他克制心底的恼怒，谴责道：
“你真好意思说出口！炸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当垫脚石，你和姓盛的又有什么区别？”
机车男子怔住。
很快反应过来，狂躁的大喊：“我管他有没有区别！盛狗说什么，那些人就做什么，都该死，该死！”
林笙特别无语。
他知道，自己与眼前这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男子，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大道理讲一箩筐，对其而言，都是废话，浪费口舌而已。
林笙将他引到这里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谈。
“你还是把那天拿到的东西，交出来吧。否则，在你身上也不安全。万一，被他们截走……。”
“休想！”他不等林笙说完，就粗暴的打断。
“让我交给警察？哈哈，你还是太天真。别忘了，当年那个谢队长是怎么死的！”
林笙动容，他当然忘不掉。
机车男激动的说下去：“那群人的势力你还不清楚吗？我手里的东西就是炸弹，交给谁，谁必死无疑！”
林笙还想劝他不要一意孤行：“那，你可以给我一个备份。”
“哈哈哈。”机车男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浑身乱颤：
“你真以为建个群，笼络一群受害者，收集那么点证据，就能扳倒他？哈哈哈，太幼稚了。给你？你们就是自寻死路！”
林笙眼眸流转，声音很轻，却坚毅无比：
“我和你不一样。我要用光明的方式，将他绳之以法！”
机车男笑得更放肆：“光明？在哪呢，我怎么看不到。不过是一片晦暗罢了。”
林笙：“我们现在部署好一切。只要你肯把手里的证据交出来，相信，晦暗终会明！”
机车男无动于衷：“老子懒得管你那些小动作。不过，今日来，最后一次警告你，麻烦以后不要打扰我！”
林笙：“……”
“上次我没杀你，是信你不会多舌。没想到，你还是告诉那小队长我的身份。”
林笙想辩解：“邢队长也认出了你。”
机车男：“你当我傻？他昏迷在ICU，怎么说？”
林笙岔开话题，不放弃劝他：“你做的那些事，警察早晚能查到。还是，和我们联手吧。”
机车男突然将枪口抬高，再次对准了林笙的脸。
林笙不躲不闪，眼睁睁看着他扣动扳机。
“啪！”
林笙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眼皮都没眨一下。
如自己所料，机车男子拿的，不过是一把仿真玩具手枪而已。
橡皮软弹打在脸上，瞬间起了个红印子。除了有些痛感外，倒也没造成多大的伤害。
机车男见竟然没吓到林笙，悻悻收起玩具枪，带着点儿敬佩，唾骂：
“妈的！不愧是警察，眼睛毒，心理素质也好啊！”
林笙轻笑：“这种场面，我八岁时就经历过了。”
机车男只知道他也与盛狗也有过节，并不清楚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语气稍微缓和了点，开始劝林笙：
“也不是我说，你这么好的身手和脑子。跟那群只懂得抱怨的废物一起，真不如加入我们！”
“呵。”林笙嗤之以鼻：“加入你们？去制造恐怖袭击，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伤害无辜吗？”
机车男无奈的耸耸肩膀，辩解道：“做任何事情，尤其是扳倒盛成宇，避免不了要有牺牲。”
林笙叹口气，神情哀伤：“牺牲太大了。你们收手吧！”
“收尼玛的手！”
话不投机，半句多。
机车男恼怒，他原本对林笙惺惺相惜，曾幻想过两人强强联合。
说不定都能躲过无处不在，密密麻麻的保镖，直取盛成宇的项上狗头！
这个人，脑子却是一根筋，就只想着靠警察抓他。
那不是扯淡的嘛。
要是警察能动得了盛狗，他也不用把命都豁出去，踏上回不了头的不归路。
“你走你的光明大道，我就愿意在荆棘路里爬。咱们以后，最好井水不要犯河水！”
他转身离开，朝着自己的机车走去。
边走边掏出刚才吓唬林笙的那把玩具枪，举在头顶晃了晃：
“不听劝的话，下次，可就不是和你闹着玩了！”
“随时恭候！”
林笙可不是吓大的，他盯着机车男的背影，不卑不亢的回了句。
机车男子跨上车，发动引擎，将油门轰的“突突突”震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