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只要我儿把东西交出来，就放了他的。这群畜生，为什么要杀了我儿啊！”温秋月说完，又开始失控大哭起来。
陆康对女人的话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
他让夏良紧急发了一张方剑的身份证照片过来，让温秋月确认：“阿姨，你看看，是不是他？”
温秋月就看了一眼，狂躁的说：“就是他！这个畜生，化成灰我也认得！”
陆康问：“他找您儿子索要的东西，您知道是什么吗？”
温秋月茫然的摇摇头：“不清楚。儿子怕我担心，什么都瞒着我。我直到那天，才知道，经常打电话约他出去的方剑，并不是他所谓的好朋友。”
陆康点点头，理解像温华那么孝顺的人，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的。
既然温秋月怀疑其中一名死者是自己的儿子，陆康带她回警局之后，便直奔法医科。
女法医从温秋月身上取下几根头发和一些指甲，作为DNA对比的材料。
出比对结果，大约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
男死者究竟是不是温华，到时候才能确定。
温秋月又在法医科闹了一会，哭着想要看看自己儿子的遗骸。
因为鉴定结果还没有出，受害者身份不明。
再加上只剩骨架，头颅破坏严重，死的太悲惨了。
为避免她受更大的刺激，肯定是不能随便给她看的。
最后，由负责心理疏导的两位女警哄着，先暂时安置到二楼的接待室。
等她下午情绪稳定，刑侦支队再安排人去做个笔录。
忙完这些，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又到饭点。
陆康等电梯上行时，恰与一个跑腿小哥同乘。
小哥怀里沉甸甸的抱着一个被保温膜包裹严实的物件，看起来，像是一口汤锅。
陆康只顾着想案情，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出电梯的时候，跑腿小哥也抱着那个锅型的物件，艰难的跟上来。
“请问，哪位是陆队长？”
陆康讶异的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跑腿小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有人拜托你给我送的午饭？”
跑腿小哥双手端着锅，礼貌的说：“是的。您的朋友还让我带句话，倘若您今天吃不上饭，他下次就不送了。”
“哇！”
跑腿小哥刚说完，陆康还没表示什么。办公室里的饿狼们涌上前，将小哥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天啊，不会是炖了一头猪吧？”齐鸣没想到会那么沉，接过时，还被重重坠了一下，很夸张的说。
陆康哭笑不得：昨晚不过是个玩笑话，林笙还真把锅给送来了。
于是，刑侦支队的男人们，轮流抱着锅，浩浩荡荡的往食堂走。
一路上，每当有人好奇的望过来，他们都会像得了荣誉匾额一样，争前恐后的炫耀：
“瞧瞧，我们未来队长夫人，多大气！用锅给我送好吃的，你们没有吧？”
陆康被臊的无地自容，尴尬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们不要脸，我还要呢。别瞎嚷嚷了，幼不幼稚！”
可，多次开口制止他们这种招摇的行为，都被队员们置之不理。
“怕什么啊？看以后谁再敢背后乱议论？造谣说你找不到女朋友，是因为不喜欢女人……。”
队员们倒是挺贴心，急于为他们的陆大队长证明，这个男人是正常的。
但是吧，陆康心里却跟打翻了七彩板似的，凌乱的很呢。
幼稚的炫耀队伍，总算到了食堂。
锅打开一看，是满当当的一锅红烧排骨，香气四溢。
一群人抢了一半，突然记起跑腿小哥带来的忠告，忙不迭给陆康的饭盒里盛了一大勺。
陆康看着他们你推我搡，无奈的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林笙。
颇有些不满的谴责道：“日子还过不过了，这么一大锅，得够咱们吃几天？”
林笙秒回：“没事，小爷有钱。”
陆康气得哼了一声：“有钱？”
可不是嘛，差点忘了，人家继承老大的巨额遗产，几辈子都花不完。
亏他当时眼瞎，在医院的时候，还以为林笙刚毕业，没什么积蓄，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林笙意识到什么，忽然给他发了一个两千的转账。紧跟着是一条语音：
哎呀，陆队长，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我还欠你钱呢。
陆康再穷也没脸收。
他点了退回，也同样给回过去条语音：“早不欠了。这几天你又买菜又做饭的，权当我上交的生活费。”
林笙将他这条语音听了好多遍。
过了许久，才悠悠发来条语音：“哥哥，一个月两千生活费，好像有点少吧？”
陆康想都没有，按着语音键，柔声细语的说道：
“是有点少。要不，我把工资卡上交？你以后给哥发零花钱，够让我买包烟就行。”
陆康说完，等了快一分钟，林笙的消息才慢吞吞的发过来：
“哥哥，你就不能戒烟么？不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啊。”
“怎么跟管家婆似的！”陆康心里笑骂一声，嘴角却上扬，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午饭他没忘让李禅多打出来一份，给送到二楼接待室的温秋月手里。
陆康回到办公室，瞅着多管闲事的大少爷侯元政不在。
他从抽屉里取出烟，往外倒出一根，打算享受一下“赛过活神仙”的惬意时刻。
李禅送完饭，抱着涮洗干净的汤锅来交还给队长。
放下后，却忸怩着不肯离开，似乎有话要说。
陆康眼皮都不用抬，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肯定不是想说案情。
于是眯起眼睛，懒洋洋的问：“有事？”
李禅转过身，瞟瞟除候元政还没回来，其他都趴在桌子上，假装午睡的同事。
轻声说：“那个，大家让我做代表，给未来的队长夫人转达一下谢意。另外……”
他又瞟了眼身后，齐鸣从电脑后面给他竖起一个加油的姿势。
鼓起勇气说：“想问问，喊声嫂子，下次能做个猪蹄不？”
“我看你像猪蹄！喊妈也没用！”
陆康闻言，气得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恶狠狠地丢过去。
这群臭不要脸的，开始得寸进尺，还点上菜了？
他都不敢提要求，向来人家做啥，自己吃啥。
当然，截止到目前，好像还没有重过样，都是他爱吃的。
关键是，这群白眼狼，才被投喂了两次，就嘴软成这副德行？
连对方是谁，长什么模样，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正主都还没说啥呢。他们倒好，嫂子都称呼上了。
自家队长朝夕相处好多年，就这么不值钱，一锅红烧排骨把人心收买，痛痛快快将他送出去了？
可悲，可怜啊。
李禅接住文件夹，笑嘻嘻的放回他桌子上，临走前还不忘叮嘱：
“头儿，千万记得，让嫂子多放点辣椒和醋，炖烂点，酸酸辣辣才够味……。”
“滚滚滚！”
陆康骂完人，将烟叼在嘴里，正要用打火机点着。
忽然，不知怎么就想起林笙微信上半开玩笑让他戒烟的语音。
愣了几秒，将烟从嘴里摘下来，又塞回盒子里。
吸烟有害健康。
三岁小孩都会说的道理。
何局也不止一次苦口婆心的劝他戒掉。
他全当耳旁风，听听就过，从没放在心上。
今日林笙这么一讲，突然又觉得挺有道理的。
为了自己的健康，还是戒掉吧。
下午，出外勤的夏良刚进办公室，不等他汇报新的进展，就被陆康拉着往二楼接待室走。
推开接待室的门，温秋月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边。
桌子上的饭菜原封未动，一口都没吃。
她像是入定了般，就那么背对着门，痴痴傻傻的坐着。
即便陆康等人走近，她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到她身上。照得斑白的头发更显得稀疏，如银似雪，孤寂凄凉。
投射到地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瘦弱的成一条窄形人影，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它的悲痛和绝望。
正好技术科的女同志也赶过来，陆康示意她先去安抚温秋月，他们则坐在了会议桌前等。
女警走上前，轻柔的拍了拍温秋月的肩膀，和气的说：“阿姨，您怎么没吃饭呢？”
温秋月木讷的转过脸，浑浊无光的眼睛看了看女警，答非所问的说：“我要找上午那个人。”
女警求助的望向陆康：“陆队，说的是你吗？”
陆康点点头，对着温秋月说：“阿姨，我在呢。”
温秋月这才将整个身子转过来，仅仅一中午的时间，她仿佛像是渡过了十个春秋，更显得苍老憔悴了。
温秋月佝偻着身子，在女警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到陆康的对面。
她很懂规矩的拉开椅子，坐下来。
女警见状，体贴的去帮她倒了杯水，然后也坐在了她的旁边。
“那么，咱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温秋月看起来比上午的情绪好了很多，竟然主动要求进入问询程序。
陆康：“好。咱们开始。不过，您不用紧张，就跟上午和我聊天那样，知道什么讲什么就行。”
温秋月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突然惨淡的笑了笑，问：
“你说过，警察是公平正义的代表，不会跟任何坏人一伙，是真的吗？”
陆康郑重其事的回答：“当然！我们只代表正义，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践踏法律，哪怕他有多么大背景！”
温秋月像是得到了鼓舞，她变得异常激动，紧攥着双手，愤恨的说：
“我知道他们为何要杀我的儿子！一定是，我儿子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欧阳制药厂有不可告人的勾当，他们利用生产中药为幌子，造祸害人的毒品……。”
一席话，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夏良直接张大嘴，给陆康做口型：
头儿，不是吧。前面还没完呢，这又是一桩大案啊。要不要，把禁毒支队的人叫来？
陆康还算镇定，他回了个：“暂时还不用”的眼神。示意他，好好将温秋月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问：“阿姨，您不要激动。慢慢说，为什么会怀疑欧阳制药厂制造毒品？”
温秋月：“我儿子是实验室的主任。有一次，他在卫生间偷偷打电话被我听到。好像在抱怨厂子里强迫他提炼毒品，他不愿意做。电话里的人还劝他，让他做下去。但是，要收集证据……。”
温秋月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忽然止住了声。
没多久，她表面平静的情绪又开始失控，语无伦次的说着，哭喊着，让陆康去抓方剑：
“我知道了，那个，那个方剑要的东西，一定就是我儿收集的证据啊。呜呜呜……。我儿都给他了，为什么还要杀了我儿子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替我儿子报仇啊！”
女警拍着温秋月的肩膀，安抚好一阵子，才让她停住哭声。
陆康意识到事情变得微妙复杂，继续问：“据我了解，方剑不是药厂的人吧？为什么他要出面找您儿子索要东西呢？”
据夏良的调查，方剑不过是在一家送货公司上班。且接触的货品，大都是酒水饮料，往江城娱乐场所送。
而，欧阳制药厂生产的药物均有正规的商业公司进行配送。看起来，两边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温秋月擦擦眼泪，摇摇头，咬牙切齿的说：“你们不知道。那个方剑不是个好东西，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曾经欧阳厂长对他那么好，几乎跟亲儿子一样对待。你们猜，他最后做了什么？为了钱，他跟一个女人合伙，设局害得厂长身败名裂，跳楼自杀了……。”
“……？”陆康微微蹙起眉头。
档案中，欧阳震的死，并不是这么记载的吧。
毕竟，温秋月不是欧阳制药厂的员工。
她讲的那些事，大都是儿子从厂里其他人闲着无聊嚼舌根，听来的。
真真假假，还不一定。
但是，方剑这个人，铁板钉钉，肯定有大问题。
后面，陆康又问了些关于温华在制药厂工作的一些情况，温秋月都是模棱两可，不是很清楚。
看着时间差不多，便安顿了温秋月将今日问询的内容，以及怀疑方剑是凶手的事情，暂时保密。
“阿姨，您要是说出去，让方剑得知我们在怀疑他，那更是抓不到人了。”陆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温秋月认真的点点头，态度极为配合：“放心，我什么都不说。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一定要枪毙他啊！”
送走温秋月，感谢了技术科的女警，陆康才和夏良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走。
“说说看，方剑那边有什么线索？”
夏良跟上他的步伐，回答道：“怎么说呢。我总感觉事情很奇怪，这个方剑吧，啧……”
夏良挠着头，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原来，他上午与陆康通完电话后，就又去了一趟案发现场。
虽然，已经去过好多次。凶手反侦查能力很强，案发后将痕迹抹除的一干二净。
他仍旧和前几次一样，什么发现都没有。
那个恶臭源头的硕大鱼缸，因为太影响环境。
警局后来花了高价钱，找了好几个家政公司，才终于有人接单，将它清理干净。
此刻，鱼缸玻璃擦得透亮的，放在客厅里。任谁都想不到，不久前，里面竟然会盛着两副尸骸。
夏良围着更是什么痕迹都不可能留下的鱼缸看了很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按说这么大的家伙运进去来，挺引人注目的，小区里应该有不少人撞到才对。
但是，他问询了很多经常在外面遛弯的人。都表示，没有见到过给出事那栋楼，运送鱼缸的人和车。
就连监控，也没找到有货车进出的记录。
夏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谁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鱼缸出现在客厅，搞得跟凭空变出来似的。
他不死心。又跑去专门卖这种大型鱼缸的店里，走访了一圈。
果然，让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有一家老板表示，曾在两个月之前，有个年轻男人，来问过鱼缸，但是当时他并没有买。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鱼缸却在一个月后，突然被偷了。
夏良将鱼缸的照片拿给他看，老板一眼就认出，那正是自家丢掉的鱼缸。
“头儿，你说，倘若真是方剑，他家里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为了个鱼缸，去偷盗？有些不大符合他作案严谨的思维啊。”
陆康却不那么认为：“或许，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省钱呢？这么大的鱼缸，你都能很快找到老板那里。如果在店里购买，并送货上门，你说，他留下的信息是不是就更多了？”
夏良佩服的直点头：“对啊！他可能就是不想让老板对他有更深的印象。这小子，不愧是退伍军人出身，太狡猾了！”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陆康想起他前面说过没人见到运送鱼缸的事情，提醒道：
“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半夜三更运进去也不一定。关于监控，既然想要人不知鬼不觉，有的是办法，给删除掉。”
夏良得队长的点拨，很快明白下一步该往那个方向查。他水都没顾得上喝，赶紧带着搭档，又急匆匆出去了。
陆康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半，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刚才李禅发来信息，再三叮嘱，务必要等他回来，有重要事情汇报。
算着时间，估摸着晚上要加班到很晚，便拿出手机，想给林笙发一条，不要等他吃饭的信息。
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咋的，思可昂的狗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数字“1”。
陆康点开看，不自觉的有些失落。
林笙发消息说：他合租的室友约吃饭，先回自己房子一趟。就不给他准备晚饭了。
而且，晚上也不回来住，让不要等他。
“这小子，腿还没好，瞎跑什么？”
陆康心里不顺归不顺，还是拿起手机，给他回了个看不出什么感情的消息：好的，知道了。
既然林笙晚上也不在家，接下来，他就可以畅所欲为的加班。
哪怕，通宵到天亮，也和往常一样，没什么所谓的了。
等到七点半的时候，李禅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外面回来。
陆康从食堂打回一份饭，他边吃边跟队长说起，下午电话里不方便说的话。
李禅扒拉一口饭，神神秘秘道：“头儿，我怀疑王亚楠是个男的。”
陆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是都到她学校里查过吗，照片都弄到了。怎么这会又说，她是个男的？”
李禅解释道：“王亚楠这个名字，是个女的没错。但是，我怀疑，使用她银行卡的，是个男人。”
